田皓峦想拉又不敢拉地靠近尤漪漪,说:“太太,要不,要不您去同主治医生聊聊?您向来细心,也许有些注意事项,我可能没有注意到。”
尤漪漪闻言,立刻起来。
她心疼地看了杨诣修受伤的双臂一眼,轻轻擦干净眼泪,对田皓峦说:“还是田秘书冷静,抱歉,我刚刚有些情绪失控了。”
田皓峦表示理解,他几乎是叹息着说:“人之常情。”
杨诣修冷冷瞥了田皓峦一眼。
这么拙劣的表演,人之常情?
他的秘书,看来是真的瞎了。
尤漪漪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杨诣修一眼,说:“老公,别担心,我以后会肩负起照顾你的责任。我去找主治医生了。”
尤漪漪走后,病房的温度仿佛降到了零点一下。
田皓峦紧张地交握着双手,默默想着,果然还是有太太在的时候,老板才会比较不那么吓人。
杨诣修缓缓靠上病床,眉尖拢着厚厚的阴云。
他发出一声冰冷的质疑:“她……真的是我太太?”
田皓峦愣了一下,这还能作假的吗?
他点点头,说:“是、当然是。”
杨诣修陷入了沉思之中。
.
尤漪漪找到了杨诣修的主治医师。
田皓峦跟随而来,同主治医生介绍:“这位是我们杨太太。”
尤漪漪走上前去,同主治医生握了个手,人未语,眼圈就适时地先红了。
主治医生连忙安慰说:“杨太太别担心,杨总身体没有大碍,手伤不算严重,一个月之内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尤漪漪欲语泪先流,但假哭眼泪不是很够。
她低着头,狠狠揉了几下,再抬头的时候,十分楚楚可怜。
“医生,我主要是担心我先生的脑子,他失忆了,独独忘了我……”
谈及这一块,主治医生沉默了半天。
他听田秘书说,杨总与杨太太很恩爱的,面对这样一对夫妻,他没有办法不心软。
主治医生以同情的口吻说:“杨总的脑部我们也做过详细检查的,只有一点点淤血,可能是那点淤血导致他的记忆出现了……一些问题。”
尤漪漪紧张地问道:“那、那我先生有没有可能恢复记忆呢?”
主治医生对上那双包含期盼的双眼,无法说出真实的答案,他张口结舌,说道:“……也不是全无可能,也许淤血消散了,记忆就自然恢复了。但是也不一定……”
尤漪漪不由自主握紧了主治医生的双手,眼含泪花:“没关系,您说实话,我承受得起。”
主治医生叹了口气说:“……说实话,我个人觉得杨总失忆与淤血没有关系,因为淤血所处的位置,应当不会影响他的记忆。所以请杨太太做好他要忘掉你一辈子的准备。”
尤漪漪当场呆滞。
忘记她一辈子。
……终于可以放一万个心了。
尤漪漪“泪别”主治医生。
她本想去看杨诣修。
田皓峦说,杨诣修正在换衣服,让尤漪漪先去车上等。
尤漪漪就先去了车上。
杨诣修又去见了主治医生。
这场车祸,远比他想象的要棘手。
哪怕他失了智呢,都比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杨太太好得多。
然而主治医生的回答,几乎让人绝望。
他说:“大脑的结构很复杂,能不能恢复很难说。不过……也许您多接触一些,您和您太太从前经历过的事情、场景,会有可能唤醒回忆。”
杨诣修感到头疼。
但二十多年来的教养,让他并未失态。
哪怕双手打着石膏,他轻轻颔首的姿态,依旧优雅高贵。
杨诣修在秘书与安保人员的护送下,坐上了幻影。
尤漪漪坐在后面,田皓峦哪里敢和太太坐一起啊,自然坐在了副驾驶。
杨诣修坐在了尤漪漪身边,中间原本可以塞下三百斤的猪,尤漪漪挪了挪屁股之后,中间也就只能插得下一根针而已。
这才是夫妻之间该有的距离。
尚且是秋天,尤漪漪是风度大于温度的人,她的穿着,着实算不上保暖。
而杨诣修因为双手打了石膏,上身也不过是一件柔软贴身的白衬衫而已,胸膛、窄腰的线条,流畅得像工笔勾勒出来,在白色衬衫下,若隐若现。
两个人隔着薄薄的衣服,紧紧相贴。
尤其尤漪漪的大腿不着寸缕,带着温度的肌肤,似有若无地剐蹭着杨诣修的小腿,让他有些难受。
杨诣修脸色黑沉。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亲近。
杨诣修忍无可忍,刚要开口,手机响了。
但他却拿不了。
手机一直在他裤子口袋里持续性嗡鸣。
尤漪漪自然而然地伸手掏杨诣修的裤子口袋。
杨诣修下意识躲了一下。
尤漪漪手滞住,眨了眨眼,问:“你想自己来?”
杨诣修:“……”
尤漪漪笑笑,手继续伸过去,杨诣修不再动了。
她从杨诣修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说:“这就对了,伤患不要逞能。”
来电显示着“赵女士”,也就是杨诣修的妈妈。
他这人不近人情的范围,宽阔得可怕,哪怕是他妈妈,也未在他这里讨得一分优待与退让。
连备注都是十分疏离客气的“女士”。
尤漪漪摁下接听键,杨诣修还以为她会放到他耳边,她却直接自己接了,并且很亲昵自然地喊道:“妈妈,我和阿修在一起呢。”
电话那头,并未传来半点异常。
杨诣修眉头越发拧得狠。
赵女士可不是什么很好相处的贵妇,尤其当她身份升级为“婆婆”时。
可他母亲,似乎对尤漪漪有一种莫名的优待。
这一切太过异常,仿佛一部关于无稽之谈的电影。
而杨诣修身处电影之中,居然完全找不到证明这只是《楚门世界》的破绽。
赵女士打电话过来关心杨诣修的身体,还让他抽个空回家吃顿饭。
尤漪漪帮忙回应了。
通话结束后,手机暂时握在了尤漪漪手里。
车辆驶到两人住的别墅。
尤漪漪下车后,急急地说:“老公,我先回去上个洗手间——田秘书,你扶着杨总进去。”
田皓峦下车,一边替杨诣修开车门,一边说:“好的,杨太太。”
杨诣修换好鞋子,心情复杂地坐到客厅沙发的时候,只顾着观察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家——家里的摆设再熟悉不过了,好像每一样都同他记忆之中重合,可一旦视线落到与尤漪漪有关的东西上,比如婚纱照,脑子就变得空白。
他完完全全想不起什么时候拍的婚纱照,在哪里拍的。
然而照片上,尤漪漪甜蜜依偎着的那个男人,无疑是他。
田皓峦不好在杨家多待,放下杨诣修工作上的东西和药品,就离开了。
尤漪漪帮忙收捡这些东西。
杨诣修起身,凭直觉去洗手间。
尤漪漪跟过去,守在厕所门口,像偷窥的小猫,从门框外露出半张充满好奇的小脸。
杨诣修黑沉的眼眸看过去。
尤漪漪眨了眨眼,她的眼睛很漂亮,水灵灵像碎了星子一样。
然而内急的杨诣修无心欣赏,他声音有些冷厉:“请你出去,把门关好。”
尤漪漪试探着问:“……真的不要帮忙吗。”
杨诣修扯了扯嘴角,眼神很坚定,声音再冷淡不过:“不用。”
“好吧。”
尤漪漪退出洗手间,还把门给关好了。
五分钟后。
杨诣修出来了。
当然没能上成功厕所。
但是……他宁愿让田皓峦帮忙,也不会让女人帮忙拉开他的裤链。
更不能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杨诣修略弯腰,背部呈现出漂亮的弓形。
他冲着手机喊道:“嘿,阿尔法。”
没反应。
杨诣修皱了皱眉头,不可能,他用惯了语音控制,怎么会没反应。
尤漪漪正坐在沙发上,刷《二次心动》相关的新闻。
她放下手机,抬头看过了过去。
随时准备援助。
但杨诣修显然不想求助,吸取刚才的教训,她就没有轻举妄动。
杨诣修试了三次都没成功唤醒语音控制。
再对着手机喊下去,他觉得自己恐怕会人生第一次像足了一个大傻|逼。
还是在……一个陌生的女人面前。
青色血脉在杨诣修脖子上一点点鼓起,像不满叫嚣的藤蔓,要将周围的空气都蚕食掉。
他终于决定求助尤漪漪,他语气不太自然地问道:“请问,你知道我的语音控制口令吗?”
尤漪漪一脸无辜与伤感:“老公,你真一点也不记得了?”
杨诣修眉心突突地跳,说:“不记得。”
尤漪漪弱弱道:“要不,你试着用我的名字后面加上宝贝两个字?哦对了……”她瞬间变得低落:“你肯定也不记得了吧,我叫尤漪漪。”
杨诣修不为所动,他挑眉看过去,眼里几乎是嘲笑。
用女人的名字加宝贝这种……难以描述的称呼,作为语音控制口令?
他怎么可能这么做。
尤漪漪很真诚地建议道:“老公,你真的不试试吗?”
杨诣修冷淡地说:“不了。”
他动作滑稽地托起手机,往书房里走。
尤漪漪忍不住偷偷笑了。
在他出车祸之前,她在家里拿杨诣修手机改着玩儿的,还被他嘲笑幼稚,没想到过了几天,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发挥奇效。
不知道谁幼稚!
杨诣修到书房里,想用面部解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面部受伤的原因,手机提示需要密码解锁。
他试了自己常用的密码,却解不开。
杨诣修看着桌子上的手机,眼神蓄满了挣扎。
到底还是被生理反应给打败了。
试就试。
杨诣修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开口:“嘿,尤漪漪……宝,贝。”
没反应。
她果然是耍着他玩儿的。
杨诣修周围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
他刚起身出门,就在书房门口撞到了尤漪漪。
尤漪漪关心道:“老公,你试了吗?”
杨诣修冷淡的眼光,带着质问的神色睨过去:“你可别说因为我断句不对,语音才打不开。”
“噢——试了,打不开吗?”
“……”
尤漪漪沉默了很久,忽然顿悟了。
她像看大傻子一样看着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不会连名带姓加的宝贝吧?”
杨诣修:“……”
所以,还要把姓氏去掉?
“……”
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尤漪漪惊呼:“谁会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连名带姓地称呼啊!”
杨诣修再次进了书房。
这次比上次挣扎的更厉害。
然而……
“嘿,漪漪宝贝。”
“你好,我在。”
杨诣修:“……”
这个世界,完全疯了。
第4章 请把我的内衣还给我!……
杨诣修用语音控制打电话叫来田皓峦。
……
上完洗手间,他想让田皓峦帮忙操作手机,把语音控制修改掉。
他不想以后在人前使用语音控制的时候,让人听到那样的控制口令。
杨诣修让田皓峦帮他试了好几个密码,但没有一个是对的。
田皓峦拿着手机擦冷汗,杨诣修某些密码他是知道的,但手机密码他真不知道。
他建议说:“要不,杨总您问问太太,太太应该知道的。”
杨诣修唇线绷直。
显然他不太想问。
田皓峦忽然灵光乍现,试了一组密码。
解锁成功!
刚才他们已经把能试的密码都试了,没有一个能打开。
杨诣修皱了皱眉头,问道:“你试的什么密码?”
田皓峦微笑说:“太太的生日啊。”
杨诣修:“……?”
田皓峦连忙解释:“您别误会,太太生日是您告诉我的。”
可不是他特意去记的,虽然他记住杨太太的生日,大概可能也算职责范围内的事?
杨诣修脸色凝重。
他在乎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为什么会用尤漪漪的生日作为手机密码。
这……太不像他的作风了。
也难怪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密码是什么。
与她有关的一切,都在脑海里变成了雾白色,迷迷蒙蒙,完全看不清。
杨诣修难以描述这种感受,认知在崩塌,记忆在重建,但关于过去的事情,却虚幻到无法触摸。
杨诣修解决了手机的问题,疲倦感袭来。
田皓峦这时候电话也响了,他看着来电显示,露出一点点焦急,但他很快在杨诣修面前掩盖下了。
杨诣修还记得,田皓峦的母亲这段时间病了,他敏锐地问道:“家里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