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是你们人类把土拉回去种地去了。”把土壤贫瘠的地方覆上新土,成了人们开荒的自留地。
“我回去就把欠你的二十棵树栽上,再补十棵,算是利息。”苏愉突然说。
树满坡诧异,这混水摸鱼的厚脸皮也知道反省了?这趟出来是好事,看来以后要多撺掇她出来走走。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回去了要是不种树,我、我就在给你加利息,三十棵变五十棵。”它趁机提价。
“我说的。”她淡淡应下,不再插科打诨。
天色越来越暗,苏愉感觉好像已经绕过之前那座山了,但还是在山里,只不过是山体的颜色变浅了。她拍醒宁津,“起来,天快黑了。”
男人应了一声,撑着席子坐了起来,愣了一会儿活动了下脖子,拉着苏愉的手给他搓脸,醒过神了看灰头土脸的女人,问:“你就没休息?”
“没,我晚上再睡。”
啧,精神头真好,眼睛还水灵灵的,还左右瞅着,像个傻大姐,哪有在家里欺负他哄骗孩子的精明样儿。
他手探出车栏挥手,车喇叭响了一声,他继续招手,车停了。
“咋了?有啥事?”老王从车窗里探出头问。
“天黑了,我去前面帮着瞅着路,你坐这里,不怕吧?”宁津把手上的褂子披她身上,“夜风凉,你多穿件衣服,别感冒了。”
“不怕,又没贼人从天而降,你下去吧。”
“不怕就行,你坐我这个位置,有事就像我之前一样招手。”他跳下车,对老王说:“我来开一会儿,你坐副驾驶去。”
夜路复杂,两个人都得盯着。
宁津开了一会儿,不时瞟向左边的后视镜,嘴上问:“老王,这附近哪有招待所?”
“招待所得去市里,离这儿有点远呐,夜里想在招待所过夜?”
宁津挠头,把他没考虑睡觉的事说了,“没招待所我们找个村子也行,我跟苏愉或是你去住一晚上。”
“得了吧,这里人烟都少,有村落我们三个也不敢去,你别出昏招,这离县城远,有人比没人更危险,待会儿找个地儿停车,把后面的工具收拾收拾,让你媳妇铺个席子睡车座后面,刚好她瘦,也能睡下去。”对老王来说,苏愉就是个陌生女人,没亲没戚的,他可做不到为了她的舒适白跑更远的路、去冒险,而且又不是只有这一晚明晚就到家了。
“那我待会儿问问她。”实际上他琢磨的是晚上他跟苏愉睡后面车斗,他守夜,明天上午老王开车他补觉。
停车后他把他的想法跟苏愉说了,“车座后面脏的很,放的板子起子这些修车用的东西,还有油污,睡那里还不如睡灰窝里舒服。”而且他也不想让他媳妇跟别的男人在同一车头里睡觉,苏愉睡觉习惯了里面不穿胸衣,她要是睡的不舒服,睡着了都能把衣服给脱了。
“听你的。”苏愉记得这一路的景色,从太阳西斜开始,就再也没见过人烟。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宁津过去把他的决定给老王说,从帆布下面翻出两床被子,一床是他的,一床是老王的,老王的给扔在车座上。
三个人生火,用陶罐下了把白面条,浇上苏愉做的辣肉酱,简单的吃了晚饭,宁津带苏愉去水边简单的洗了洗,爬上后车斗盖上被子说话。
车头里的老王怎么挪动坐姿都不是滋味,都老夫老妻了还腻歪的要死,躺在车斗里吃露水了还整的跟出门旅游似的,有说有笑的。
他想了想他婆娘,顿时呸了一口,被子蒙头挡住恼人的说话声。这要是换成他婆娘,因为没想到睡觉的事,他大腿能被她给拧青了。
等苏愉睡后,宁津怕躺在被窝里睡着了,他坐了起来看星星。过了一会儿,他轻手轻脚地下车,拍开车门,说:“老王,给我把车底下的斧头拿出来,这黑天黑地的,手里没东西我不安心。”
第54章 054 风雨
背靠大山, 三面通风,宁津在车下站了一会儿还有些觉得冷,搓了把露在外面的胳膊, 他翻上车斗, 靠坐在苏愉脚头, 穿上褂子听着山里鸟的怪叫。渐渐的,鸟叫停了,虫鸣也歇了, 只有分不清方向的凉风冲刷着路边的杂草,一直仰头数流星的人眼睛慢慢阖上, 头靠在帆布包上睡了过去。
直到脖子梗的僵疼,右手臂压的发麻, 男人才拧着眉头睁开眼,看清周围的环境一瞬间清醒, 小声哈了口气, 捏了捏脖子, 没有手表也分不清几点,但这个时候的夜格外静, 风声也停了,按照以往的经验猜测, 可能是凌晨三四点,他竟然打个瞌睡一下子睡了两三个小时。
前面突然响起开车门的声音, 宁津下意识地先检查苏愉被子有没有盖好,跳下车走过去问:“咋这个时候醒了?”
“睡醒了,我守一会,你过去睡。”
“几点了?”他问老王,老王带的有手表。
“四点多, 你睡两个小时,七点之前我们出发,中午之前应该能到。”
“那行,上午我们一人开两个小时。”有人守着,宁津又回到车厢里,脱掉褂子钻进被窝,顺手一摸,果然,苏愉前襟是敞着的,胸衣也扭的不成样子,他顺手给掳上去,让她睡的更舒服点。
苏愉是自然醒的,睁眼的时候天光已经蒙蒙亮了,拿开男人的手,暗骂一声臭流氓,把衣裳穿好后跳下车,见老王坐在车头前面的树桩子上吸烟,她打了个招呼就去昨晚洗脸的小溪去漱口。
“小心点,天还没大亮。”老王嘱咐。
“哎,好。”
昨晚天黑没注意,现在才看到这条小溪里水很清澈,半个胳膊深,能看见陷在泥巴里的石头。
洗脸洗脖子洗胳膊,清凉的水拍在粘腻的皮肤上,整个人松散一大截,昨日尘土和太阳搓成的绳线像是给剪断了。
“王哥,你要不要回车里眯一会儿,我来做饭。”苏愉从上游打了一罐溪水提过去问老王。
“算了,马上也就六点了,懒得回车里,一股子油味,还是外面的空气醒神。”
的确,这里没有人烟,山高树密空气清冽,还有忙着早起捉虫的鸟长短不一的鸣叫声,远处的山一半都浸在薄薄的晨雾中,看着是朦胧的青黛色。
苏愉烧开一罐子开水,上层的水倒在饭钵子里,最底层的杂质倒出来后再把开水倒进去,留下一点拌面粉,早上煮面籽汤喝,佐料就是野生的韭菜和野葱。
“有个女人日子好过多了。”老王吸着还有点烫的面籽说,“我跟小五出来的时候,没遇到饭馆就随便啃两口蒜瓣冲泡点炒面粉就是一顿。”
“我也没想到路上这么艰苦。”她对宁津笑笑,“现在是天热东西坏得快,等天冷了,你们跑车的时候我多包点饺子,路上烧罐开水,每顿煮三四十个饺子就能吃饱,有营养还不费事。”
老王看宁津一听这话笑的腮帮子都提起来了,心里发腻,转开眼睛啃了口干饼子,心想下次也把他婆娘带出来跑一趟,亲眼见到他的苦了才知道心疼人,免得天天张嘴儿子闭嘴闺女的,他这个挣钱的回家了,除开伸手要钱就是把人往床上按。
饭后宁津提议他先开车,让老王去车厢里歇一会儿,被拒绝后,他跟苏愉继续坐车厢里说话。
“下次还出不出来了?”他问她。
“算了,不给你添麻烦。”
这意思是还想出来?男人诧异,这又颠又晒还吃灰,昨晚睡的雷打不动,他上车下车她都没动静,解她衣裳更是没反应,累成这个样了还想往外跑?
“不嫌累?待家里多好,想吃吃想喝喝,风不吹雨不淋的,夜里还能睡安稳觉。”
“你不觉得这话耳熟?我之前换工作你也是这么说的,但我换工作后明显更精神。现在也是,出来跟车我又不开车,就睁着眼睛看就成了,你们这天天开车的都没厌烦,我就出来一趟正是新鲜的时候,没觉得累。”苏愉把被子叠成条垫在屁股底下,免得车颠的时候撞的尾巴骨疼。
“……你要是会开车,我天天把你带着。”
“不干。”苏愉睨他一眼,说:“家里还有我的娃在等我,跟你往外跑,我两个孩子可怜了。”
听她在这个时候想的还有平安,话里话外更是把平安当她亲儿子了,男人高兴之余又心痒,这样的女人竟然让他遇到了,不禁心想要是二十来岁结婚的对象是她就好了。
他这么想话也就顺嘴说了出来,苏愉骂他没良心,“你要是当初娶的是我,现在哪还有平安这个儿子?现在就是最好的,家里有平安有小远,一个调皮一个贴心,你别不知足。”
男人笑,“是有点贪心了。”
喇叭声响,车停在一块儿平地上,该宁津去开车了。苏愉把衣裳被子叠起来包好塞到帆布下面盖着,跟男人一起翻下车爬进车头。
日头高升,路两边的杂树越来越矮、渐渐稀疏,慢慢的也能见到村落和在地里干活的人 。拉货的牛车在车喇叭声中被主人扯下路面,从后视镜里,苏愉见老农在车跑远了才把牛赶上路继续走。
“待会儿到市里了我找个地儿把你放下去,你自己走进去,找人问国营饭店到门口等着,我们把罐头给供销社送去了把车开到糖精厂就过去找你。”宁津说。
苏愉应了,这是她第一次到市里来,对着镜子梳理了下头发,拍拍有些发皱的衣服…算了,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她,她就是蓬头垢面也只是让人多瞅两眼,她算是放弃了抿不下来的翘毛和揉搓发皱的衣摆。
进城后,车在一个人明显偏少的居民楼前停下,苏愉下车,老王坐上来,宁津探身对苏愉嘱咐:“顺着这条路直走,过两个路口右拐再左拐,继续走就看见国营饭店了。”
“知道,我找不到路会问人。”苏愉觉得宁津这个样子像是在叮嘱头一次外出的女儿,生怕人走丢了。
等车开了老王才坐直身子,目视前方又撇头盯着宁津打量,啧啧两声,“小五子,你就不嫌腻歪?三十来岁的人了吧?我家闺女出门她妈就没这么啰嗦。”
“你不懂,苏愉她第一次出远门,胆子有点小。”宁津瞅他一眼解释说。
胆小?他可没觉得她胆小,看着都不像第一次出远门的,他记得宁津第一趟跟他跑车的时候,紧张的嘴直叨叨,山水地势被他问了个遍。
这是宁津第一次送货还帮人卸货的,车空了他像赶场子一样把车开到糖精厂,收了车钥匙就催着老王赶紧走,在国营饭店门口看到苏愉了才算慢了脚步。
“进去吧,我占好位置了,也点了两个菜,进去就能吃了。”一天半没好好吃饭,她感觉她都不健康了,急需补充营养。
三人吃了一盘红烧肉、肉沫茄子、酸汤鱼和西红柿炒蛋,菜饭都扫荡的干干净净,坐下歇了一会儿才离开。
“我想去市里的供销社买点东西,王哥,你去不去?”苏愉问。
老王立马拒绝,他年纪大了,见不得牙酸肉麻的场景。
苏愉在这个三层楼的供销社转了一圈,没发现卫生巾,找售货员问,她拿出来的也是一叠卫生纸,比镇里供销社卖的纸质量好些,柔软有点弹性,纸里也看不见杂质,而且这里不限量还不要票,苏愉直接买了两沓,还指给宁津看,等她存量用完了让他给她带。
接下来苏愉给宁津买了双皮鞋,她也买了一双,两个小的买了两条军绿色有质感的裤子,给苏老头跟老太太各买了一双软底鞋。
“你要不要给你爹妈买一双,这鞋底软,鞋面做的也好,人老了脚变形,鞋子穿不舒服心情也不好。”
“算了吧。”男人迟疑。
他说算了苏愉也没再提,转头又去卖护肤品的柜台买了两盒蛤蜊油和一盒雪花膏,最后又扯了三尺软棉布,招呼手里大包小包的男人出门。
“那啥,你知道我爹妈鞋码不?”他问。
“不知道。”苏愉看他这样子就是想给他爹妈买,说:“要不你回去问问,等下趟来了再买?”
男人摇头,“算了,还是算了,给他们买了也不念我好。”他提着东西大步走在前面。
“我念你好,你只要惦记着我,就是给我带根麻花回去我也念你好。”苏愉跟在他身后,踢他后脚跟。
“又想忽悠我给你东西。”
“你是我男人,不给我买还想给谁买?”
两人斗嘴,直到看见路牙子上蹲着吸烟的老王才停嘴,宁津把手里拎的东西塞老王怀里,接过苏愉手里的东西,让她还去中午下车的地方等着,两三个小时了,货也该上好了。
快三点了,现在开车出发,还能跑四五个小时。苏愉空手空脚按来时的路线走,路过一条巷子闻到油糖香,拐进去一瞧,原来是个炸麻花的铺子,这麻花一看就是老手艺人做的,有豆沙和焦糖,有甜口的还有咸口的,苏愉甜咸各买了三斤,宁津见了还笑她这是准备路上不吃饭净吃麻花了。
“给家里孩子带的,他俩就盼零嘴吃。”
但是这六斤麻花最后进了车上的三个人肚子里,当天夜里天色就变了,星星都缩了进去,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下雨了。
老王跟宁津再三琢磨,还是决定趁着没下雨夜里赶路,把这段泥沙路走过去,下雨后路难走,车陷泥巴里了就完蛋了。
但在雨落下前走上沙子路也不能在计划的时间内回去,前面的山出现了泥石流,路被堵死了。
第55章 055 堵在路上
入夜开着大灯, 老王跟宁津都坐着驾驶室盯着前面的路,苏愉独自一个人坐在后车厢里,她对天色的变化感觉最明显, 风声渐急, 扑过来的风里有灰尘混合着水汽的味道。
从半夜到黎明车一直没停过, 想抓紧时间跑过这段山路,然而老天没听到三人心里的祈求,六点一过, 雨点就打下来了。
车停了片刻,苏愉买的东西都塞进帆布里面, 两床被子跟六斤麻花还有她被塞到了驾驶室,坐在没收拾的工具上。
车继续跑, 还没半个小时前面的路已经看不清了,不得已, 老王只得拉下手刹, 车停在雨里等着雨停。
“后面的糖精会不会淋湿?”苏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