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思——八月薇妮
时间:2021-12-03 10:10:52

  耶律阿贵脸色立变,看了眼赤松子,见他虽似其貌不扬,但因为经年为道士,自有一股高深莫测的气质。
  这却也能看出李绝的机变之处,李益都以为他什么都不懂,可李绝临战经验虽欠缺,但在这些“战术”机巧之上,却是无人能及。
  耶律阿贵虽是辽人,却很信风水术士等,他又是皇亲,出身矜贵,但竟被派在这个偏僻地方,自然有些郁郁不得志。
  这些对于信王李益都而言丝毫没什么用的消息,对于李绝来说,一步步都是他致胜的棋。
  耶律阿贵自己对于相术就有些研究的,听李绝说的头头是道,顿时击中心坎。
  又听他说自己即将高升,越发喜出望外,竟不由自主地忙问:“这……可如何禳解呢?”
  李绝说道:“坏就坏在这里,将军虽然跟盛州对抗,战绩累累,功高在朝,但也正因如此,杀孽过重,便损了阴德……所以小道想让将军把那些俘虏们的命,交给我,就算是将军‘放生’的阴德,这对于将军命理变数,将有极大的助力。”
  阿贵连连点头,但还是有点疑虑,皱着眉:“可……若是放了俘虏,回头只怕朝廷问起来……”
  “将军的功劳已经够大了,朝廷不会因为这几个废人对将军如何,但将军欠缺的福荫却能因而圆满。”
  李绝说完,脸色一冷,淡淡地又道:“我只是因昨儿跟将军相谈甚是投契,才多说了这些,而且将来我必还要往大雪山去,也许还会去辽京,我还盼着到时候将军能够高升青云,大家再相见呢。不过此地还是您做主,我是不敢左右的,我该说的都说了,如何选择端看将军一念之间。”
  他游刃有余,进退自如的。
  耶律阿贵沉思半晌,回头看了看那些踉跄蹒跚的俘虏。
  阿贵是个粗中有细,多疑的人。
  假如李绝想要其中一个,他兴许还会有点疑心多仔细考量考量,但李绝反其道而行之,一开口竟就是全部,丝毫不像是个谨小慎微有所图的。
  阿贵忖度良久,终于拍板:“也好,既然小道长开了口,想来就算将来朝廷知道,大王也是未必肯怪我。”毕竟救过耶律大王的是绮霞峰的玉阳子,玉阳子徒弟所求的情,顺势应承又能如何。
  李绝一行出了城,战俘等有二十余人,给如牛羊般驱赶着往外。
  当初被俘虏的时候,足有几百,此刻残存的只有这些了,惨状一言难尽。
  李重泰人在其中,拖着残腿踯躅缓行,一点也看不出是个矜贵的王世子。
  若非李绝昨日的叮嘱,李栎叶恐怕又将忍不住了。
  出了玉城,阿贵的亲兵护送他们过了山道。
  路上,李栎叶跟赤松伯时不时地扫量人群中的那道熟悉身影,但却绝不敢多看,更不能盯着瞧。
  成败在此一举。
  抵达前锋营地的时候,辽人看到是耶律将军的亲兵,急忙肃然相迎。
  而李绝众人一路悬起的心也总算可以放下了,只要再往前去,纵马疾驰,不到一个时辰,就能抵达盛州外的明复镇,那儿是有盛州守军的。
  就在双方交接的时候,突然间马蹄声响,滚雷似的向着此处疾驰而来。
  戚紫石抬头,见竟像是玉城的骑兵。
  他有些不安:“小三爷……”
  此处的辽人也发现了,张望的张望,有人也向着那边迎了过去。
  马背上的骑兵一边疾驰,一边大声疾呼,用的却是辽人的话。
  随风,那些话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地飘了过来。
  李绝也看出情形不对,可惜他不懂辽语,便问李栎叶:“知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郡主毕竟是从小儿在盛州长大,对于辽语有些研究:“他们好像……”
  话音未落,就听俘虏之中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快走!抢马!”
  这声音虽然微弱嘶哑,但自有一股威严。
  李栎叶身子一震,与此同时,那些本来随时都会倒地不起的俘虏突然暴起,或用手中锁链、或用双臂,将身边的辽军击倒,有人便纵身扑向旁边的马匹。
  赤松伯跟李栎叶两人,则齐刷刷地向着那出声的人掠去!那是世子!
  李栎叶在纵身过去之前急匆匆地说道:“三弟!他们好像知道你的身份了!”她的眼里也满是骇异。
  这会儿追兵已经逼近,营地这里也惊动了,最先抢的马匹的俘虏,已经纵马往前狂奔而去。
  辽人们大声呼喝,有的拔刀,有的张弓。
  匆忙中,戚紫石拉了一匹马,拧眉道:“小三爷,赶紧走吧!这些人看样子还不知道咱们是为救世子,可却竟知道你是三王子,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李绝看向李重泰的方向,见赤松伯掀翻两个冲过来的辽军,李栎叶一把扶住世子,帮着他翻身上马。
  李重泰受伤显然不轻,艰难地趴在马背上,他向着李绝看了过来。
  目光相对,李重泰抿了抿唇:“走!”
  不知是对李绝说的,还是对李栎叶。
  “嗖!嗖!”
  几声连响过后,一声惨叫。
  原来是辽军张弓射了过来,一个俘虏躲闪不及,中箭倒地!
  李绝屏住呼吸,翻身上马,跟李重泰的马儿一前一后。
  身后陆续又有利箭破空的响动,李绝回头,见赤松伯跟李栎叶各自翻身上马,赤松伯大袖扬起,卷住几枝射过来的箭!
  可还是有俘虏给射中。
  众人顾不得别的,只拼命地伏底身子,纵马飞奔!
  但是,辽军也已经开始行动,更多的箭矢如雨点似的泼洒而落。
  李重泰吼道:“大家散开!”
  原本合力奔逃的众人,分别打马,彼此隔开距离。
  很快地,李绝发现了一点异常!
  在他身后跟着的追兵,仿佛比在别人身后的更多几倍!
  李绝原本还护在李重泰旁边数丈开外,发现这点后他故意又打马隔开了一段,果然,那些箭都是追着他来的,李重泰跟其他人身边的反而少了很多。
  戚紫石说的对,他们不晓得信王府的世子在这里,而只知道三王子在这里。
  李绝唇角一挑:有意思,玉城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那边赤松伯跟李栎叶一左一右,护在李重泰身侧。
  而身后,大批的辽军纵马赶来!这情形就像是一群恶狼杀气腾腾地在追逐猎物。
  李绝心底飞快打转,他知道这样下去,势不可免还是要跟对方短兵相接,而双方相差显然太过于悬殊,战俘是没有作战能力的,敌人却有无数,真打起来他们或能自保,却未必会护得住李重泰。
  纠缠的结果,恐怕是谁也走不脱。
  李绝敛眉,把心一横。
  猛地,他将马儿缰绳一拉!
  本来是往前、向着盛州方向去的,被他这么急转弯,马儿四蹄溅地,竟改道往东狂奔!
  “三弟!”李栎叶听到马蹄声不对,回头一看,大惊:“你……”
  郡主起初以为李绝是慌不择路走错了方向,她想提醒李绝。
  但很快她发现不是这样!
  赤松伯往李绝的方向看了眼,眼中透出骇然色:“他是想引开追兵!”
  果然,就在李绝改道的时候,身后追击的辽人,呼啦啦!竟有一大半跟着他转了道!
  赤松伯咬牙,在一刹那他很想随之跟上李绝。
  但是……看着旁边马背上摇摇欲坠的李重泰,赤松伯还是狠下了心。
  当初他确实是奉命负责保护李绝的,但是现在回到王府,他首先要顾的肯定是世子!
  可心里,赤松伯跟李绝一样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明明可以顺利的全身而退,最难的关卡都过了,怎么敌人竟偏知道了李绝的身份!
  只有戚紫石仍是紧紧跟着李绝去了,他们把大部分辽军引了去。
  李重泰回头看向李绝,他的眼神暗沉,唇角抿住。
  最终,世子还是转回头,狠狠一抖缰绳:“驾!”
  马蹄着地如飞,惊雷的声音贯入耳中,李栎叶心跳如擂。
  她的目光,身不由己地追随着李绝越来越远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大叫了声:“铖御!”
  明明隔着很快,李绝该是听不见的,但就在这一刻,李绝回过头来。
  少年的纯阳巾下,散开的发丝在风中飘扬,道袍的袖子烈烈地灌满了风。
  这样生死攸关,情急之下,他却一点儿惊慌失措都没有,凤眼清明,眸色锐利如旧。
  惊鸿一瞥似的,李绝看着李栎叶。
  少女望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震惊,焦灼,以及……别的什么、类似不舍的东西。
  也许在这一刻,李栎叶的心中,是真正的把李绝当做三弟来看待的吧。
  李绝用力一抖缰绳,决绝地转回了头。
  星河从噩梦中给惊醒。
  床帘给撩起,平儿身上披着一件外衫,俯身轻声问:“又做梦了?”
  星河白着脸,喘了几口:“什么时辰了?”
  “丑时刚过,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呢。”平儿掏出帕子,给星河擦了擦额角的汗,“坐着,我给你倒茶去。”
  星河靠在床边,心里乱乱地,都是噩梦的影子。
  而这些日子,她的噩梦的主角,无一例外,有时候是李绝,而有的时候,是她自己。
  先前,在被庾约带回青叶观后,庾清梦抱住她失声痛哭。
  虽然已经被提前告知,是李绝身边的人把她带走的,清梦还是没法儿安心。
  星河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庾清梦发现,她身上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
  清梦问星河,赤松伯把她带走是为什么,有没有为难她,李绝又怎么样了。凉七獨家
  星河只说:“他受了伤,是为了救我父亲,伤的有些严重,不过……伤势在好转,应该过一阵子就会好起来。”
  清梦心里疑云重重:“那他现在在哪儿?”
  “他……被郡主他们带着回信王府去了。”
  “什么?”庾清梦很意外:“小道长不是不想回去的吗?”
  这次星河没有出声,而只是目光空濛地看着看向某处,其实她什么都没有在看。
  她的人虽在这里,却好像……是少了神魂一般。
  清梦把星河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她的衣衫还算整齐,没什么异样。
  但先前庾约说去接人的时候,是带着平儿的,有那能干的丫头在,又能怎样?
  庾清梦的唇动了动,却又没有再问什么,只微笑道:“罢了,你好端端地回来了,这就是天幸。别的不管什么事都是其次,人没事儿最要紧。”
  “是,四姐姐别替我担心了。”星河向着清梦笑了笑,可很不自然,就仿佛是在嘴角硬挤出来的让人安心的一点笑。
  大概是知道自己笑的不自然,她稍微往庾清梦身边靠了靠。
  庾清梦转头,却见因为星河靠过来的缘故,本来严丝合缝的领口微微敞开,雪白的颈间,竟影影绰绰有若干粉色的印记,或淡,或深,就好像是雪上洒落的桃花瓣那么醒目,令人惊心。
 
 
第116章 要嫁只嫁他
  庾清梦跟星河已经算是无话不说的地步了,但是在那时候,她明明觉着有事情不对,却居然问不出口。
  只能默默地咽下所有,陪着星河,直到先送了她回侯府,才跟着庾约返回国公府。
  她想问问自己的二叔。
  庾约一贯是个八风不动喜怒不形于色的,此刻仍是同样。
  他的脸上毫无表情,让人猜不透深浅,摸不着脾胃。
  清梦同他将走到二门,才抬头:“二叔。”
  庾约把脚步放慢,垂眸看她。
  清梦定了定神:“二叔,三妹妹她……没事儿吗?”
  庾约乌黑的眼珠盯着她看了片刻,虽然没有情绪,但正是这种冷极的高深莫测,却一下子让清梦的心都缩紧。
  可下一刻,庾凤臣却轻轻地笑了,用一种轻若无物的语气,他不以为然地笑说:“她能有什么事儿?你这丫头,问的古怪,还是她跟你说她有事?”
  清梦看着他不笑则已,一笑就灿烂明朗的令人安心的笑容,感觉自己悬着的心仿佛也随之平静了好些:“我、我先前看三妹妹心情似乎不太好,所以才问问的。”
  庾凤臣含笑点点头:“星河的心情不好?当然,被人无端端的掳走,又多受了一场惊吓,她的心情能好就怪了。”
  说了这句,庾约又若有所思地道:“这丫头也是命途多舛,先前替你挡了一次灾,如今自己又遭受这无妄之劫,只不知以后……”
  “以后怎么样?”清梦忙问。
  “以后,”庾约目光转动,哈哈一笑:“就让她无病无灾,平安喜乐的吧。”
  星河回侯府当天,容元英也正好回朝。
  星河跟平儿两个原本还有些担心,怕谭老夫人跟苏夫人会详细询问在青叶观的种种,没想到正赶上靖边侯回来。
  阖府上下全都为这件事而雀跃忙碌,谭老夫人甚至没顾得上认真跟星河说几句话,就打发她回房了。
  也正因为府里全都为了侯爷凯旋之事高兴着,所以也没有人格外留意星河。
  星河从回来当天,平儿就为她告了病假,本是说不必请大夫的,不料苏夫人闻讯,倒也不便就当作无事发生,就算忙中还是派了人去找了个大夫来。
  那大夫诊过脉,只说是过于劳乏伤了元气,没什么大碍,只要静静地调养几日就好了。
  于是苏夫人也不当回事,只派了海桐过来叮嘱了几句叫好生保养,尽量的少出门就是了。
  从此后六七天,星河除了必须的露面行礼外,竟一概不再出院子。
  庾清梦也曾派了人来问安,星河只说无事,请四姑娘不必担心,如此而已。
  连容晓雪来找她出门玩儿,她都一概地推拒,晓雪竟不知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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