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忍着笑:“少胡说了。”
在场众人,从詹老夫人往下,却都笑了起来。
佑儿便问庾清梦:“娘娘,蚂蚱是什么样子的?”
庾清梦只在绘本上看见过,无奈地看向星河:“我却也没见过真的。”
星河倒是见过的,小时候跟着杨老太太去地里翻找麦穗之类的,时不时的会看到蚂蚱等各种草虫。
一时想起昔日时光,不由看向老太太,摸着佑儿的脑袋:“要是让曾外祖母带你回县城里,要多少看不得呢?”
杨老太太赶忙笑道:“带着哥儿回去?我自然巴不得,只是怕府里更加舍不得。”
有人笑说:“这是当然,哥儿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呢,每天见不着都不成,上次只回侯府住了两天,就忙着催人赶紧叫回来了。”
大家围坐着说了半晌,庾清梦对星河使了个眼色,两人从上房走了出来。
身后跟着的嬷嬷跟宫女们都离的远了些,清梦挽着星河的手,星河悄悄问道:“你实在比上回见面瘦了,这才几天呢,是不是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些琐碎,”庾清梦轻描淡写地:“我只是心里发闷而已,整个王府找不到能说话的人。”
星河猜测:“是不是……”往后瞥了眼,把声音放得更低:“王妃有没有为难你?”
庾清梦笑道:“都多久了,早习惯了,我只不跟她争吵就是了,她也不至于做的太过火。”
星河皱眉:“要不然,你在家里多住些日子吧。昨儿庾叔叔……咳,二爷还说,不能让你来回走动,宁肯让我去王府多陪陪你呢。”
“我倒也愿意在家里住,就怕又引来流言蜚语,至于你去,却也不妥,”庾清梦早就看穿了一切,安抚道:“你也别担心,我最近心里闷,应该也是身上不舒服的缘故,过了这阵子自然就好了。”
“怎么不舒服?”星河忙问。
庾清梦道:“不是别的,就是觉着身子太沉了,干什么都很为难。所以觉着烦。”
说了这句,她似冷非冷地笑了笑:“王妃那里,求了不知多少偏方,总想着要怀上一个才好。我明明不想要,却偏偏竟这样。这老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星河想了想,也笑了:“这就叫做‘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清梦取笑:“哟,果然是学问见长,竟出口成章了?”
星河也想让她开心些,便故意笑说:“出口成章算不上,班门弄斧才是真的。”
两人说着,将走到小花园子,便上了凉亭。
丫鬟急忙把垫子送过来,两人就坐。
清梦看着她,想了想,缓缓道:“其实我有一件事,本来以为……二叔应该也就知道了,可是看你的情形,他只怕没告诉你。”
“什么事?”星河问。
清梦道:“昨儿王爷跟我说,皇上最近龙体欠佳,不知为什么就想着召见信王跟燕王回京,据说已经发了上谕命人去传旨了。”
星河顿了顿:“是……吗。”
清梦的眼神有些空濛,好像不知该怎么开口。
过了半晌才道:“当年,信王殿下重伤不治,撒手人寰,皇上痛惜非常,举国哀痛……幸亏世子殿下继承了王爵,盛州的局势才没有乱。”
一年前,辽国一位特派使在玉关被杀,由此引发一场大战。
信王就在那场战事之中身负重伤,缠绵病榻数月,终究不治身亡。
本来人人以为,信王薨,世子病,而三殿下却不知所踪,盛州雪上加霜,危在旦夕。
谁知世子李重泰竟在危急关头站了出来,统帅盛州军严防死守,并没有给辽人可乘之机。
而就在两军对垒之际,辽国朝中连续数位重臣无故身亡,举国震惊,辽国朝臣人人自危。
隔着万水千山,有传说是急病,但也有说是被人刺杀的,人心惶惶。
最终,来势汹汹的辽军居然主动撤退。
但星河所关心的,都不是这些。
她心里的那个人,却已经……
星河低下头,竟下意识地不想听这些。
清梦伸出手去,将她的握住:“你知不知道,李绝……”
星河的手一震,并没有抬眸,因为她不想让清梦看到自己已经发红的眼眶:“好好地,怎么又说起这些来了。”
“我只是想问一句,”清梦犹豫了会儿:“假如,假如他没有死的话……”
星河惊而抬头:“你说什么?”紧紧地盯着清梦,“四姐姐你……是、跟我开玩笑吗?”
第121章 昔别君未婚
庾清梦见她果然惊急,忙把她的手握紧了些,温声道:“你忙什么,你这样,我就不敢再跟你说了。”
初秋的风本不冷,星河却有些肩头瑟缩。
深深呼吸,她先看了眼亭子外,才屏息说道:“你绝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既然开口,必有原因,你告诉我……”
眼睛里突然酸酸涩涩地有些模糊,星河停了停,声音又低又颤地问:“你从哪里听来的?这……到底是不是真?”
庾清梦有一点后悔。
她明白,消息自然能够到她这里,那当然也会到庾约那里。
如果庾约想要告诉星河,这会儿星河就不是急的如此情形了。
二叔不跟星河说,恐怕有他自己的打算。而她这么着急忙慌地跟星河透露,会不会……对二叔不好。
但是庾清梦又实在忍不住,从惠王跟她说了那个消息之后,她几乎一宿都没有睡着,所以今儿才巴巴地先赶回来了。
既然已经开了口,没有再缩回去的道理。
倘若是对不住二叔,那就……对不住吧。
庾清梦说道:“是这样的,王爷跟我说,这次皇上想召见信王跟燕王,但心里其实觉着这两位王爷未必会回京……”
星河本是等着李绝的消息,突然听到这个,勉强按捺着问:“这是为什么?”
庾清梦道:“燕王久在南边,根深蒂固,信王在北地,老王爷虽薨了,但世子的威望也很高,二十万大军不是好玩儿的。皇上召见他们虽是好意,但在他们看来就不一定怎样了。所以他们未必肯就轻易进京。”
星河嫁给庾约后,庾约赶着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跟她提起朝堂上的种种,多多少少地,对于朝廷内部的事,也有些清楚,并不像是之前一样白纸似的。
听清梦说完,星河点头:“那他们若真不来,可要有合适的借口,不然没事也变成有事,而且皇上会很不高兴。”
“嗯,王爷也在好奇这两位会怎么破局,”庾清梦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你记不记得,当初王爷派给三王子身边的有两个人?”
“我知道。”星河见她说到正处,忙点头:“记得一个姓戚,像是个清秀书生,另一个是个武官,姓霍。”
庾清梦微微一笑:“你果然都记得很明白。”
那是李绝身边的人,她岂会不清楚。星河低下头:“姐姐怎么提到他们了?”
“当初三王子离京的时候,那个叫霍康的已经回了霸州带兵,只有戚紫石是跟着的,后来戚紫石跟三王子一块儿失踪,下落不明的,”庾清梦斟酌着用词,不想说些令人过于伤感的,徐徐道:“前些日子,因为盛州那里信王世子承爵,皇上派了些使臣过去,其中有一个就是霍康。”
“然后呢?”星河也让自己尽量镇定,别显得很急躁不安。
庾清梦低声:“据霍康回来说,他在北边的军营里,看到了……小道长。”
星河听到“小道长”三个字,浑身一股麻酥酥,说不出的感觉:“是真的?真的是……”
庾清梦道:“霍康是跟过他的,按理说不会看错。”
星河一阵晕眩,过了片刻才又颤声问:“他现在怎么样?可知道吗?”
清梦皱了皱眉:“王爷说,小道长如今在军中统兵,常年不回盛州,这两年来跟辽人的大大小小的战事,原来都是他在带兵……世子、也就是如今的信王殿下却坐镇不出。”
“带兵……”星河喃喃。
清梦道:“不过奇怪的是,虽然霍康认出来,但是他身边的那些人,却竟都不知道他就是信王的第三子。还以为是……哪个寻常的人。”
星河原来还怀疑霍康所见是不是真,可听了清梦这简单的几句,却认定了没有错,那人一定就是李绝!
在心里响起这一声的时候,眼泪突然像是晴天的雨,纷纷地涌了出来。
清梦扶着她的肩,掏出帕子:“别哭,眼睛红了,不好交代。”
给她擦了擦脸,又温声道:“倘若那个是他,他到底还活着,这是好事啊。”
星河的眼睛酸胀的厉害,想停下来,又哪里能够,只哽咽着说:“我知道、我知道是好事,不管如何,他只要还活着……”
张手捂住脸,像是要把眼泪都挡回去,拼命地克制着不叫自己再想下去。
庾清梦默默地看着她,心中的滋味也是一言难尽,本来以为星河跟李绝是两情相悦,神仙不换,她的身边总归还有这样天造地设的有情人,令人欣慰。
可谁能想到,仍是阴差阳错。
原来世间没有那么多遂心如愿,她是这样,星河也是这样。
清梦拍拍她的肩头,轻轻地揉揉安抚,感觉她在手底抖个不停,就像是被大雨淋湿而冷风吹过、身心透凉无法遏抑的那样。
庾清梦还想再安抚星河几句,比如让她想想以后之类。
但以后又怎样?她已经嫁给了二叔,就算……李绝再回来,又能如何?
何况……清梦皱眉:“对了,我有一件事想不通。”
星河正也慢慢地安静下来,两只眼睛微红地给残泪润着:“什么事?”
庾清梦道:“这已经是两年时光了,他怎么竟不曾回来过?难道……竟不惦记着你吗?”
星河其实也曾想过李绝或许没有死,但倘若他好端端地,又怎么会两年来音信全无。
以他的性子,但凡有一口气就会回来找她。
如今听清梦也这么说,星河心里的酸楚跟疑惑又涌了起来,却只能强笑了笑:“没什么惦记不惦记的,也不打紧,横竖只要他好端端地,比什么都强。”
庾清梦知道她虽这么说,心里指定不会好过。
但也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庾清梦在国公府住了两天,随行的嬷嬷们便开始不停地劝,加上惠王府那边也派来请,到底回王府去了。
冯老先生跟杨老太太也将整个国公府转了个遍,这日,詹老夫人又跟杨老太太商议,改天一块儿去城外走走,游一游青叶观等各处地方。
见老太太的兴致这样高,阖府自然也都无不听从。
这日,青叶观早早得到了通知,打扫内外,并安排道人提前预备,不再许其他人进观内走动,只等候国公府的老太君众人来游览。
杨老太太跟冯老先生,最初还是忐忑不安的,到现在已经完全放心,又见府里的人一个个都和蔼可亲,极热络的,再加上给可爱的佑哥儿绊住了,便放心地多住几天。
两人身上的衣裳也早从头到脚都换了,看着很像是养尊处优的老员外夫妇的样子。
其实早在星河懂事了之后,百般操持,两个人就没有再干过苦力活,更加上后来星河离京之前给了若干银子,安排了专人照顾,日子更是不同,样貌气质都大有改观,如今一高兴,自然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詹老太君挽着杨老太太的手,给她说起这青叶观的来历,又提起陆机来。
听说是皇上曾视作上宾的,老太太跟老先生都惊得咋舌。
掌教真人在旁笑道:“今日偏我们观主不在,不然必要来亲见老太君的。”
詹老太君问道:“陆观主去了哪里?有日子没见着了。”
掌教真人道:“已经出门两天了,说是要去会个道友……也不知今儿会不会回来。”
詹老太君便跟杨老太太道:“陆观主是闲云野鹤的性子,他们有道行的天师都是这样的,叫我们这些凡人摸不着行踪。”
杨老太太笑道:“我们那里,也有个小罗浮山,星河儿之前还常去山上的吕祖殿烧香供奉呢。就是远不如这儿大,也不似这儿气派。”
掌教真人听见,突然道:“哦,小罗浮山啊!我们这儿一位师弟也曾经在那里修行过……”
詹老太君正是兴致高的时候,便笑吟吟地问道:“这么有缘?不知是哪一位,可能见见?”
星河正领着佑哥儿的手,叫他注意台阶,听了这句,自己反而一晃神,几乎踩空。
多亏平儿在旁边照看着,不动声色地搀住了她的手臂。
这会儿那掌教真人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笑说:“那师弟萍踪浪迹,倒也跟观主似的,早不知云游到何处去了。”
詹老太君颔首道:“原来如此,那也罢了。”
星河缓缓听到这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佑哥儿因察觉她方才一抖,便懂事地仰头道:“佑儿不用娘拉着,佑儿自己能走。”
星河只得放开他的手,让乳母跟丫鬟们好生看着,小家伙一马当先往前跑去了。
詹老夫人忙叮嘱道:“别跑太远,好生多派几个人跟着。”一声令下,老夫人身旁的几个丫鬟跟两个老嬷嬷也追了上去。
星河本来是不太想来青叶观的,这两年里她就算无意中把观外经过,都会无端地起一层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