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庾轩因为放不下星河,在她离京那天,想要去送送……
当然也是想说几句话,谁知却发现,星河的马车并不是往南,而是拐弯向北。
庾轩想不通,但心想自己也没资格去管这些,只是在跟清梦闲聊的时候,一时谈及星河行到哪里,随口说了起来。
清梦越想越觉着不对,便去跟庾约说了。
庾约听后,并不觉着惊讶,只叫她安心等着。
此后有过了七八天,庾约才带了形销骨立的星河回来。
庾清梦在得知庾约要娶星河的时候,震惊,但也没有那么惊。
一来,她不是个眼界空浅的姑娘,自有一番不同流俗的奇思妙想,别人觉着惊世骇俗之事,在她看来,只是平常。
二来,星河在没认识她之前就跟庾约相识,而庾约对于星河所做种种,虽可解释为长辈对于晚辈的疼顾,也可解释为知音相惜、或者前辈对于天资聪颖者的那种爱才。
但平心而论,庾约除了对庾清梦外,对于别的女孩子,可从没有这样疼惜爱顾过。
另外一点就是,星河很好,好到就算庾约说自己喜欢她要娶,庾清梦也没觉着怎样。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星河心里另外有人;而且自己的大哥仿佛也……
不过既然庾约开了口,清梦就知道,星河必然已经答应了。
那就没有什么问题。
而且这会儿清梦已经也听说了李绝在盛州可能遇难的消息,又听庾约说星河不顾一切要去盛州找寻李绝,所以她巴不得庾约可以把星河留下,至少有了二叔的照料疼惜,星河不至于会空落无依。
庾约当然不会告诉清梦,星河有身孕的事情,毕竟这可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就算清梦可以不在乎,也要顾及星河的脸。
以及,他自己的脸。
庾清梦对李绝说道:“要不是二叔知道了,及时去将她接了回来,只怕她就死在半路了。她为了你肯做到这个地步,还不够吗?你叫她一个女孩儿,还能怎么样?”
李绝的喉头动了动,却竟不知要说什么。
清梦看着他冷峻的脸色,想了想:“我虽不知这两年你在盛州到底如何,但你不要怪星河,我索性告诉你……之前,为了跟你的事情,她怕侯府的人不答应,甚至不惜想出了一个法子。”
李绝果然不知,急忙问:“你……什么法子?”
清梦道:“她想告诉靖边侯,说是你们在县城的时候,她的外公外婆已经看好了你,悄悄地给你们定下来了。这样的话,不管在侯爷还是府里老太太跟前,就都有了说辞,她为了你,肯这么豁出脸去,我觉着情深如此,还能怎样。你真的要她为你殉情不成?”
李绝目光涌动。
清梦轻轻地一叹:“你刚才说京内没有值得你回来的人,这话你违心不违心,你要是真心的这么想,我一来替她不值,二来,你若真如此薄情倒也好,毕竟,她如今是我的二婶,我本不该跟你说这些多余的话,也不希望你再去打扰她怎样……我只是见不着她受委屈,一片真心反被人误解。你可明白?”
李绝深吸了一口气:“多谢。”
他扔下这两个字,疾步往外而去,也不管清梦是不是说完。
稍后,听竹来说李绝出门去了,来找他的那三个人却还在王府。
清梦正也好奇无聊,便叫人将那女孩子“请”了来。
果然望兰说不错,眼前的少女气质高贵,明眸善睐,神情里有点懵懂。
清梦心想:“这样貌,倒像是李绝会喜欢的一类。”
便问她叫什么,多大了,是怎么跟李绝认识的。
少女自称叫“鹃儿”,十六岁:“我、我是在关外的……有个坏人把我抢了去,多亏了铖御哥哥救了我。后来他回京城了,我、我就跟着来了。”
清梦一笑:“原来你喜欢了三王子。这是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少女脸上微红,却也勇敢地说道:“我可以的,但是他不要哩。我的命都是他的。不然……我也早死在那坏人手里了。”
这女孩子回答清梦的话,也不算是谎言,但却没说关键的。
她本来叫耶律鹃,是辽国的公主,耶律大王因要笼络猛将,将她赐给了辽国的右将军萧澍,这将军生性残暴,最喜欢折磨人,身边四大猛将,都也是杀人不眨眼的嗜血之辈。
耶律鹃当时只十四岁,早就听过此人的凶残之名,哪里会喜欢。
皇使将她送到边塞萧澍身旁,耶律鹃恐惧的几乎要寻死,还好萧澍因为听说了玉城的事情,便带了人前去,把她扔在城中。
正赶上士兵将李绝带了回来,耶律阿贵在审讯。
耶律阿贵还是有些惊疑交加,问李绝:“你当真是信王的三王子?”
李绝道:“是谁告诉你的?”
耶律阿贵的唇动了动:“你这就是、承认你假装绮霞峰道士来蒙骗本将的?”
李绝满不在乎地笑道:“这还用假装么?玉阳子每年炼的雪玉梅华丹,总有一半儿是归在我肚子里的。”这却并不是谎话。
耶律阿贵犯了难,他其实也看出李绝不是假装的道士,而且心里有点喜欢这个小道士。
但李绝偏又是信王府的人,竟叫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正要问他处心积虑的潜伏进来是为何事,萧澍带着他身边的两员猛将到了。
耶律阿贵听闻消息,不禁皱眉。
萧澍向来瞧不起耶律阿贵这种皇亲国戚,这儿可是阿贵的地盘,他显然是来耀武扬威的。
果然,萧澍一进来,就看到了李绝,当即铜铃般的眼睛睁大:“就是他?听说玉城这里闹了乱子,总不会是这小娃儿弄的吧?阿贵你也太没用了。”
他身边一个满脸横肉的武将嫌弃而不屑道:“这种细皮嫩肉的,鞭子抽两下就断气了,也能闹事?上回俘虏的那些贱民,倒是很硬骨头么,打的才起劲。”
“所以你打的高兴,活活打死了七八个,还不够尽兴,又打断了几个人的腿……”另一人笑着说。
李绝听着两人对话:“是你们……打断那些军俘的腿?”
“有几个是踩断的,脊骨,腿骨,手臂……”那武将的眼神嗜血地看着李绝:“你是不是也想尝尝这滋味。”
另一个眼神异样地盯着李绝:“这个可不能轻易就弄死。”
耶律阿贵皱眉:“他是道士,不可过于……”
“什么道士!”萧澍却满意地看着两个残虐的属下,“就算是真的神仙,在我手里,也得叫他脱层皮,跪下来舔我的靴子。”
那靠近李绝的武将向着他的后颈擒去:“还不去跪着给萧将军……”
刹那间,李绝低头,被捆在身后的双臂微微收缩,复又用力。
啪啪连声响动,麻绳松开的瞬间,他的手一挥,在对方的颈间刀刃似的一掠,鲜血如注,喉已断。
间不容发中一个旋身,已经顺势将对方腰间的佩刀抽了出来。
电光火石间“噗嗤”一声,正刺入了右边那武将的腰间,恰好避开对方身上的护甲!
两名武官,踉跄后退,轰然倒地。
李绝连杀两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萧澍脸上的笑还在挂着,眼睛却已经看到现场生变,只是那惊骇才刚刚流露,就见李绝向着他一笑。
“戛”地一声响,原来李绝杀右边武官之时,又顺势把那人的刀抽出。
他早就眼观六路,将所有人的方位,死穴端详的分明,下手如庖丁解牛,一气呵成。
就像是一阵掠过冰山的风森然吹拂,萧澍颈间一凉,眼前的景物突然倒转。
血淋淋的头在肩膀上晃了晃,颓然落地。
在地上滚了滚,正落在小道士的步云履旁边,鞋子上淋了两点血。
李绝提着那把磨得很快的刀,这刀上不知沾了多少大启人的鲜血,如今却是反噬主子了。
他嗤地一笑:“瞧瞧,原来你不用跪也能舔!”
不可一世的萧澍竟就这么死了,现场所有人呆若木鸡。连耶律阿贵也痴呆在原地,感觉血雨飘落,迷住了眼。
等清醒过来,早不见了小道士的影子。
冯老先生跟杨老太太在侯府住了两天,便想回县城去。
星河得到消息,这日便带了佑儿回侯府来探望,想劝说两位老人多住几日。
去了谭老夫人上房,行了礼,老夫人热切地让坐在身边,跟晓雪一起不住地夸赞佑儿生得好,越发伶俐了之类。
苏夫人知道她的来意,便也含笑陪说,想留两位老人多住几日。
毕竟星河如今身份不同了,三品诰命夫人,比苏夫人职衔还要高两级。
杨老太太忙道:“这些日子府里实在盛情,不过我们年纪大了,未免思念家乡,还是去的好。”
话虽如此,眼睛望着佑儿,别的还可以,就是最舍不得这宝贝孩子。
星河知道说不成,就把佑儿留在屋内,陪着众女眷。
出了门,她对平儿道:“外公外婆怕是真不想留在京内了,强留着怕反而不好,不如还是预备送他们回去吧。”
平儿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放心,一应东西都包在我身上。”
正说着,前方容霄急匆匆地走来,一眼看到他们,忙道:“三妹妹!”
星河迎着:“霄哥哥怎么来了?”
容霄看了眼平儿:“我有一件要紧事,要你帮我参详,你跟我来。”说着竟拉住星河的手腕,领着往前,走了几步又对平儿道:“平儿姐姐不必跟着,我屋里自有人伺候。”
平儿本来已经跟了两步,见他这么着急忙慌,不由一笑:“霄二爷什么时候能改改这性子。”
她说笑了句,带了身后丫鬟要返回,走了两步,突然觉着不对。
平儿止步,想了想,吩咐丫鬟道:“你们留在上房这儿,小心看着佑哥儿。”她自己却往前,越过月洞门,往容霄院子的方向看了眼,并不见人影。
平儿心头一震,转身往左侧,走不多时,正是之前的香栀园。
侧耳倾听,院墙内是星河惊急的声音:“你、怎么是你?”
那人仿佛也情难自已,又似紧张。
他轻声地,略有生涩地唤:“姐姐……”
第128章 姐姐是我的
星河没想到容霄敢这么大胆,加上他向来鬼鬼祟祟的事情多,所以竟没转过弯来。
直到香栀园将近,星河心里才多了点疑惑,可已经迟了。
才迈步进了院子,就见那道想见而又不能见的身影站在前方。
两个人目光相对,一声“姐姐”,逼得星河窒息。
心里突然冒出来的,却是在惠王府里他冷冷地唤自己“庾二夫人”的情形。
星河看向容霄,又惊又气:“霄哥哥你……”她转身要走。
容霄急忙拦住,打躬作揖:“三妹妹,你别生气,更千万别告诉二爷去,不然我就真活不了了。”
星河扭头,恼的咬唇:“你知道你在胡作非为,还敢……”
“是我逼着他的,”李绝往这边走过来:“姐姐别怪他,要怪只怪我。”
容霄看看他们两个,苦笑。
他心里是惧怕庾约的,知道私下里做这种事,给庾约知道后会吃不了兜着走,本不敢乱来。
但偏偏李绝又不是个会叫他能拒绝的人,两处权衡,到底李绝跟他更亲近些,所以容霄只好答应了李绝。
毕竟李绝也跟他说了,并不是为别的,只是说几句话。
而星河已经嫁人,想来李绝不至于会逾矩,会有分寸。
星河只轻轻扫了眼李绝的衣角,没往他脸上看:“三殿下又为何这样唐突,叫人不解。以后请不要再这样了。”
“姐姐不想知道,我这两年……”李绝盯着她的背影,声音带颤:“这两年的情形吗?”
星河的脚步顿了顿。
容霄打量了会儿:“三妹妹,你们两年没见了,不如趁机把话都说明白,也就罢了。”
说了这句他赶快转身,往门外走去。
才出门,突然“啊”地叫了声,但很快又销声匿迹。
星河本来是想跟着容霄一块儿离开的,可就像是身后有条无形的绳索在牵绊着她似的,让她不能动。
闭上双眼,星河深深呼吸:“殿下要说什么?其实我同你之间,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李绝喉结微微地滚了滚,凤眼盯着她,缓缓道:“姐姐非得说这些话来伤人吗?姐姐是觉着,我被伤的还不够?”
星河突然后悔刚才没直接走开,只听着他的声音,就忍不住眼睛酸胀。
她想回一句,又发不出声来。
袖子给轻轻地拉了下,星河起初没注意,等醒悟是李绝所为,急忙把袖子撤开,往旁边退出一步。
她肃然地:“你做什么?”
李绝没有再干别的,只是望着她:“你就打算一眼也不看我了?”
星河不期然跟他目光相对,忙又垂下眸子:“殿、殿下恕罪,我从没想伤谁,只是如今……事过境迁,您当然也很清楚。毕竟您上回叫过我一声‘二夫人’……”
嗓子就像是给人捏着,每一个字都发的很艰难,星河连连吸气:“您要说自个儿这两年发生的事,自然使得。可是别的话,请您不要再说了。我现在的身份,也不该听。”
甚至于这样跟他见面,也不应当的。
李绝攥了攥双拳:“你是真的不认我了。”
星河扭开头。
“我确实恨你,”李绝将头转开,看着那零零星星还有着栀子开放的花圃:“你可知道我最恨你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