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思——八月薇妮
时间:2021-12-03 10:10:52

  这会儿天色已暗下来,有些看不清楚了,李绝的目光极为锐利,一一掠过,突然怔住:“你……”
  他看见其中的一名宫女,十分眼熟。
  那宫女本是低着头很恭顺的样子,听李绝开口,才慢慢抬头,屈膝行礼:“殿下,给您请安。”
  李绝盯着她,微微窒息。
  看了眼灯火通明的殿门口,李绝有些生涩地:“母妃……到了?”
  原来这宫女叫做络石,乃是惠王妃身边儿的,李绝见过几次。
  络石轻声道:“是,王妃今日才到,正在内谒见皇上。”
 
 
第131章 .二更君我不会碰你
  先前庾清梦跟星河说起皇帝召信王跟燕王进京的事,说是两位王爷绝不会轻易答应回京。
  不过,有一点差漏,据说燕王那里已经动身了。
  至于信王这边,继任了王爵的世子李重泰确实没有进京,而是让李绝打了前锋,信王妃冷华枫也随之动身。
  在李绝来到之前,王妃已经向皇帝行了礼,她是一身的月白袍服,头上一色的雪亮银器,整个人看着如同素白月华,冷冽非常。
  皇帝眯起双眼看了看底下的信王妃,目光从她身上落在脸上,然后,是她发端那些如同缟素的银白。
  这是在替信王戴孝,是理所应当的。
  但皇帝却仿佛从中瞧出了一些别的意思。
  “真是想不到,弟妹会亲自回京,”皇帝的声音有些轻,好像是怕吓着谁:“怎么,信王呢?”
  冷华枫欠身道:“回皇上,重泰的腿疾甚是严重,本来要写陈情表的,可又怕纸上所写,词不达意,终究是浅,所以让臣妾同铖御回京,向皇上面禀。”
  皇帝的手指无意识地抚着面前一本奏折的封面儿,指甲将那黄绫子划的嗤嗤作响。
  他淡淡地说道:“先前,铖御已经跟朕说了。信王的腿疾当真没法儿治愈了?”
  “多谢皇上关怀,”冷华枫叹了声,忧心忡忡般:“只是重泰的腿骨已断,已然无望。”
  皇帝也幽幽地叹了声:“世子本来也是有雄才大略的,真真的是天妒英才,就像是……益都一样,朕当初得到消息,简直不敢相信。”
  冷华枫看向皇帝,却见他的眼圈仿佛有一点微红,似乎感伤。
  她低了头,过了会儿才道:“先王一生戎马倥偬,无私无惧,只为了江山社稷,终究马革裹尸。皇上若能体恤他一片赤胆忠心,或许也能宽恕重泰不能亲自上京一事。”
  “当然,”皇帝手底已经把那本折子的封面划的毛糙起来,却煞有其事地点头:“虽然朕也很想念重泰,想见见朕的这个侄子,不过既然他有疾病在身,朕自然不会勉强。何况……你跟铖御不是替他到了吗?”
  冷华枫低头,仿佛露出欣慰的笑容:“皇上开恩圣明。”
  皇帝手上一停,微笑:“朕自然要开恩,你这样的疼惜自己的儿子,为了重泰,肯不远千里地回京来替他求一份恩典,朕自然也为之动容啊。”
  冷华枫泰然自若道:“是。天底下父母之心,都是同样的,想来皇上对待惠王殿下,亦是一样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皇帝随之感慨,忽地道:“不过,以你这般疼顾之心,为什么……铖御从小竟不在王府呢?”
  冷华枫波澜不惊,就仿佛早料到皇帝会问出这句话:“此事说来,叫人难以启齿。其实当初送铖御离开,先王跟我,都是舍不得的。不过……谁叫他小小年纪便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我们夫妇才不得已……想把他送到道门修行,一则收收他的性子,二则减轻他的杀孽。”
  “他真的杀了府里的二王子?”皇帝问。
  冷华枫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家丑不可外扬的为难:“皇上……竟也知道了?”
  皇帝望着她:“这种事情,朕或多或少地也能听说些。就不知道真不真罢了。想来小枫你自然知道的最清楚,不知你愿不愿意告诉朕。”
  一声“小枫”,让冷华枫的脸色微微一变,终于她抬头看向皇帝:“其实臣妾,倒是宁肯就从此不提。”
  皇帝饶有兴趣地:“为什么?”
  “毕竟是铖御小时候犯的错,一次次提起,总觉着像是在伤他。”
  “朕只是觉着,真正能伤到铖御的,应该是从小把他送出了王府,”皇帝把手上的折子往旁边扔开,抬眸:“而且朕也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竟会杀了比他还大的哥哥……说到这个,朕记得那个二王子,是庶出吧?”
  冷华枫垂着眼皮,目光闪了闪:“皇上记得不错,他不是臣妾亲生。”
  “他生母好像是个宫女,益都,当时很宠的一个人吧?”
  冷华枫的眉峰皱了皱:“皇上连这些都这么清楚。那就不用臣妾多言了。”
  皇帝低低笑了几声:“朕不过是说说而已,怎么你就不高兴了?”
  冷华枫道:“臣妾并不敢,只是心想天下事都瞒不过皇上去,何必让臣妾空自饶舌呢。”
  皇帝思忖了会儿,扫向她半遮在袖子里的手,左手的尾指上,套着一截像是银制的指套,看着倒是别有一番韵味:“你既然不想说,朕自然不会逼你,不过……上次铖御回了京,你为什么那么着急地就逼朕把他送回去?”
  冷华枫苦笑:“臣妾哪里敢逼皇上,只不过是疼惜铖御心切,想他快些回臣妾身边罢了。”
  “他在外十年,你不曾盼他回去,怎么他一进京,你就要他回去了?”
  “他在道门,无挂碍无争执,京内可不同,藏龙卧虎,臣妾自然担心。”
  “原来你是担心他在京内遭遇不测,但……朕如你所愿放他回去了,他又怎么样呢?为何还是九死一生。”
  “这也并非臣妾所料,毕竟,若臣妾真是万知万能,先王也不至于就……”
  两人一问一答,毫无纰漏。
  皇帝沉默。
  冷华枫短暂地哽咽,她拿出一块蜜合色的帕子,轻轻地擦了擦眼角:“请皇上恕罪。”
  皇帝看着她手指上的银指套,末端尖尖地,倒像是个凶器。他道:“朕不曾怪你,只是……想起你的断指之痛,突然间有所唏嘘罢了。”
  正在此刻,外间内侍道:“皇后娘娘到。”
  皇后从外缓步走了进来,才进殿门,就一眼不眨地看向皇帝左手那坐着的人影。
  冷华枫在听见内侍通传的时候,并没有立刻起身。
  相反,她的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仿佛讥诮之色,在皇后一行缓缓靠近之时,才很慢地站了起来。
  她很镇定地抬眸看了眼皇后,同时也看到在皇后身旁跟着的李绝。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冷华枫并没有什么错愕失态之色,得体地行了个礼。
  “免礼。”皇后止步,瞥着一身素淡的冷华枫,突然叹道:“信王去了两年多了,难得妹妹还是这么深情不忘,不过,你这一身缟素的模样,可是更好看了。”
  冷华枫唇角牵动:“娘娘说笑了。谁叫臣妾命途多舛呢。”
  横了冷华枫一眼,皇后才向皇帝行了礼:“臣妾听说信王妃……枫妹妹到了,本来正要过来相见,谁知看到铖御在外头,是皇上召见他的?”
  皇帝看看李绝:“哦,是有一件事。”
  皇后笑的言不由衷:“这可好了,这会儿宫门都要关了,妹妹跟铖御只能留在宫中,皇上,臣妾定会安排好他们的住所。”
  皇帝温和地看了眼皇后:“嗯,你多费心吧。”
  冷华枫看看李绝,只因皇帝承认了是他传召的,就不便多问。
  皇帝又对皇后道:“先带了王太妃去吧。朕还要跟铖御说一件事。”
  “臣妾遵旨。”皇后应声,转头看向冷华枫:“妹妹请吧。”
  冷华枫朝上行了礼,临走看向李绝,仿佛要叮嘱几句,却只向着他笑了笑:“好生回话。”便随着皇后去了。
  两人走后,皇帝看向李绝,换了一副神色,倒是有点温情脉脉地:“这么晚了,你跑来做什么?”
  李绝润了润唇:“先前皇上问我当初赐婚的事情……”
  皇帝扬眉:“你不是说已经过去的事了,你不想提的吗?”
  那是在先前召见他进宫,皇帝试着提起星河,李绝那会儿不晓得星河曾去追过自己,便断然回绝不提。
  “我反悔了,”李绝痛快地回答:“我现在想提。”
  皇帝一笑:“胡闹,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我又不是皇帝,不是金口玉言,当然可以。”李绝盯着皇帝,有点急切的。
  “越发胡说了,”皇帝喃喃了一句:“你又在要挟朕?”
  “不是要挟,”李绝道:“皇上当初答应我的,可却趁我不在京城,让她嫁给了别人,我不服。”
  皇帝苦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啊。当时都说你已经……连朕都有些慌了。朕总不能下旨让她给你殉葬吧。”
  李绝咬了咬唇:“我不谈那些事,只说现在。”
  “现在你想怎么样?”
  “我要她。”李绝上前一步,不容分说地看着皇帝:“我要容星河!”
  皇帝皱紧了眉,半晌才道:“傻孩子,她已经嫁了人了,残花败柳之身,你若想娶亲,天底下比她出色的也有,朕给你挑如何?”
  “我谁也不要,只要她。”李绝盯着皇帝:“我没有办法,除非我抢走她,可是……你是皇帝,你一定有法子。”
  皇帝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要抱怨或者训斥,可又无可奈何地合上:“你这个小子是不是鬼迷心窍了?”
  李绝道:“就算吧,说什么都好,我就非她不可,过去如何我不管,我要她以后都跟我在一起!”
  她的“一辈子”,得是他的。
  不管不顾地,李绝把自己心里的话都一股脑地放在皇帝面前:“皇上,你帮我想法子,你若是不帮我,我……我或者去杀了庾凤臣,或者直接带她走……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侯府。
  出了香栀园后,星河先补了妆,才跟平儿回到老太太上房。
  又坐了会儿,有丫鬟来说:“方才二爷跟那位信王府三殿下出门去了。”
  “谁?”谭老夫人跟苏夫人都愣住,苏夫人反应最快:“哦,是先前那个陆观主的小徒弟!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见来告诉?”
  丫鬟道:“谁也没见着,不过他们出去,外头的人都是看见了的,听说老爷还问了呢。”
  谭老夫人诧异:“这位三殿下可是神出鬼没的。”突然看了眼星河。
  苏夫人也早留心星河的眼睛鼻子似乎有点红,仿佛哭过,可并没有问,突然听到李绝来过,心里不免多了几分猜测。
  冯老先生跟杨老太太不晓得哪一位“三殿下”,平儿很怕他们问起来,若知道李绝的身份,不免提起小罗浮山的事情,那岂不更添乱。
  忙道:“刚才二奶奶因为老爷子跟老太太要回去的事儿,在外头暗暗流了泪呢。不如再去国公府住上几日,别说二奶奶,佑哥儿也舍不得啊。”
  苏夫人一听星河是因为这个流泪,这才点头不语。
  佑哥儿聪明,忙撒娇缠着老太太,杨老太太实在挨不过,却道:“那、那……难不成又要去打扰,还是别了。”
  星河强打精神,也笑说了几句。
  当天,回到国公府,庾约并没有回来。
  星河心里有点清楚,侯府那边知道李绝去过,庾约……未必不知道,就算今儿不知道,事后迟早会听说的。
  只是庾约向来城府深,星河很难摸到他想什么,也不知他是何反应,不免有些忐忑。
  不料他竟没回来。
  当夜洗了澡,奶娘领了佑儿去,平儿道:“二爷不会回来了,还是睡下吧。”又叮嘱:“既然话都说明白了,那就不用再操心惦记。以后大家各不相干就是了。”
  星河“嗯”了声:“知道了。”
  次日晨起,星河还未睁眼,就听到帐子外,孩子的笑声。
  她皱了皱眉,细细一听,竟是佑儿……又听庾约道:“别吵嚷了,你娘亲还没醒。别把她吵醒了,让她多睡会儿。”
  佑儿口齿不清地含混道:“曾外公跟外婆要走,娘亲、不开心。”
  庾约摸了摸佑儿的头:“就你最聪明了。”
  星河听了会儿,本来想起,又假装睡着没有动。
  片刻,丫鬟把佑儿领走,外间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星河突然有些紧张,双眼紧闭,不多时,只听细微的窸窣之声,是帐子给撩开。
  外间的光影照了进来,眼帘外一片明亮。
  星河的长睫不由动了动。
  只听庾约轻轻地一笑:“不是醒了吗?”
  星河闭着双眼皱了皱眉,终于慢慢睁开眼睛:“二爷几时回来的。”她试着起身,因怕衣衫不整,便侧着身子,一边抬手整理。
  庾约从背后倾身过来,竟将她轻轻拥住。
  星河浑身绷紧:“二、二爷……”
  庾约垂眸看着她:“盼着我回来吗?”
  “不、是……”星河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轻声道:“二爷先松手,让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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