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绝拧眉瞥向皇后,皇后给他锐利的眼神一扫,心中竟一窒。
这刹那,她突然有种奇异之感,李绝身上像是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气质,尤其是这挟怒慑人的眼神,这凌厉的凤眼的弧度,竟像极了一个人……
而星河从惊,到怔,这会儿顾不得了:“三殿下!”
她尽量镇定而提高声音:“臣妾知道你……跟我霄哥哥交好,所以才这般维护,其实,大可不必,皇后娘娘是仁慈之人,只是在气头上而已,身为人母……我也很明白皇后娘娘的心情,求您不要再、再为了臣妾……激怒娘娘了。”
星河知道,李绝这么不避嫌疑,很快,皇后跟王太妃一定会看出蹊跷。
这岂不是一个大笑话了?信王府的三王子,竟会同一个有夫之妇……
所以她急忙把容霄拉出来,只说李绝是因为容霄的缘故才为自己“仗义执言”。
另外,她不想让李绝为自己跟皇后这般火药味十足地,得罪了皇后,对他有什么好处?
她已经陷在其中了,又何必把他也拉下来。
李绝何等聪明,立刻知道了星河的意图。
他丝毫都不在意,不在乎被人说什么喜欢了有夫之妇,但他知道星河在意。
因为知道她不想要人看出来他们间的关系,或者说曾经的关系,李绝的心里,竟涩涩地大为不受用。
把头转开,李绝淡淡道:“庾二夫人放心,我也不是为了你,就像是皇后娘娘说的,我不过是因为想到自己的身世,什么心有戚戚然罢了。不过我说到做到,今日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
星河听了前半句,知道他都懂了,低头看着琉璃地面,影影绰绰是自己惨笑的脸。
可那苦笑还没展露,就听到他又放出这两句来,一时僵住。
他什么都知道,而什么都不改。
皇后盯着李绝的眉眼,又狐疑地看向冷华枫,信王太妃的目光则在星河跟李绝之间转动。
大概是察觉了皇后的凝视,冷华枫抬头,四目相对。
望着皇后恍若异样的眼神,信王太妃若无其事地开口:“铖御打小离家,是不太懂规矩的,他又年少气盛,有口无心,请娘娘开恩莫怪。”凉七獨家
皇后原本有无限的怒火,这会儿不知为何,竟心不在焉、莫名消减了许多。
连对于王太妃这些场面话,皇后都忘了去应付,她心里影影绰绰地浮现出一个荒谬的、而又叫人无法相信的念头,却又如野草般无法遏抑。
正在此刻,外头有一人走了进来,恭敬地行礼道:“回皇后娘娘,王太妃,三殿下是时候该去上书房了。”
这两天皇帝怕李绝游手好闲,就叫他每天往上书房去听翰林学士讲读,就如先前在惠王府一般。
那些翰林学士,多都是当初教过他的,因喜欢他举一反三的资质,又久别不见,格外欣喜,自不必说。
李绝早看到这进来的是戚紫石,心想这是什么时候?还读什么书?他哪里要理会。
戚紫石却冲着他使了个眼色。
李绝不明白这眼色的意思,视若无睹,站着不动。
戚紫石干着急。
却在这时,一个内侍从殿外走进来,对皇后行礼道:“启禀娘娘,皇上有命,让传庾二夫人去御书房。”
李绝听到这句,心里立刻明白了,当下二话不说抬腿往外走去。
背后,皇后连李绝走开都没在意,只尽量收敛心神,有些惊疑地:“皇上传容星河过去做什么?”
那太监道:“回娘娘,皇上觉着此事有些蹊跷,已经命人把国公府里一应涉及之人尽数拿下,准备再仔细审问。自然也要传庾二夫人过去当面问话。”
皇后这才明白,点点头道:“既然这样,倒也罢了。”说着又扫了扫星河:“你只管去面圣,回头本宫自然还要……”她没有说完,但自是不能善罢甘休,只先看皇上如何处置罢了。
那内侍走到星河身旁,悄声道:“二夫人,请吧?”
星河谢恩起身,腿已经跪的酸软了,慢慢地扶着膝盖转身。
才将回身,突然嗅到一点高贵淡雅的清香。
一只手探了过来,将她扶了扶。
星河抬眸,正对上一双冷飒飒的眼睛,这妇人生得很美,而且自有一种很吸引人的独特气质,星河怔了怔:“多谢娘娘。”
冷华枫并没反应,只望着眼前的花容月貌,仿佛也有些失神。
星河悄悄地后退了步,又慢慢往外去了。
那太监走在前头,先一步过了门槛。
星河扶着发酸的腿,缓缓地迈步。心里在想的,是刚才内侍的那句话“一应涉及的人尽数拿下”,她虽觉着皇上不会对佑儿动手,但……
这么恍惚地思忖着,挪步出门,刚要转身,手腕便给人握住了。
星河一愣,忙抬头,却见竟是李绝!她以为他已经走了,没想到一直都等在殿外。
四目相对,星河竟是无言,想到他刚才在殿内不遗余力地维护自己,她怕皇后跟王太妃等看出来,很窘迫,但却又知道他的好心,所以心里……
星河忙低了头,不敢再跟他对视:“殿下……”她试着要把手抽回来。
李绝屏息,然后道:“跟我走。”
星河一愣:“什么?”
李绝已经转身,拉着她往前,星河的腿还不灵便,身不由己,又怕人看见:“小绝!”
第135章 .三更君失控的边缘
在星河出门后,殿内只剩下了皇后跟信王太妃两人。
皇后的指甲深深地扣在掌心里,她让自己挤出一点锋利的笑:“王太妃,这出戏你没有看完,是不是很遗憾。”
冷华枫显然比皇后技高一筹,她神色惆怅地:“娘娘何出此言,臣妾心里为了那夭折的孩子,难受的了不得,又有什么戏不戏的。”
皇后干涩地笑了两声:“你难受么?你怕是心里笑开了花吧。要不然,你怎么会放任铖御在这里以下犯上呢。”
“娘娘不是不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冷华枫叹息了声:“铖御打小就叫人头疼。如果他跟重泰一样稳重,有分寸,就不至于从小弄的几乎骨肉分离似的了。”
她抱怨似地,又叹道:“不过,据说他在京内是很懂规矩的,今日不知犯了哪根筋,居然敢顶撞娘娘,我才真是教子无方,惭愧之极呢。”
皇后默然看着她惺惺作态,已经懒得再伪装:“你什么回盛州?”
“本来皇上的意思是等燕王到了,大家好歹聚一聚再回,不过听闻燕王才启程不多久,”冷华枫仿佛为难:“臣妾已经习惯了盛州,想着还是尽快启程的好。就是不知皇上许不许。”
皇后淡淡道:“放心吧,皇上自然懂你的思乡之情,一定会答应你尽快离京的。”
“那就再好不过了,既然如此,臣妾先不打扰了,”冷华枫笑了笑:“娘娘还请节哀,告退。”
她行了礼,从容不迫地退了出去。
皇后听着那声“节哀”,目光几乎将把冷华枫的背影烧出一个洞。
屏退左右,皇后只把跟随身边多年的心腹嬷嬷叫来。
但她沉吟了半晌没有开口。
心腹嬷嬷以为皇后是因为皇孙之事儿心头沉痛,正欲宽慰,皇后突然轻声地问:“当初……信王妃,就是冷华枫最后一次回京,是什么时候……”
老嬷嬷没想到她问的竟是这个,拧眉想了想:“奴婢记得,好像是在淳熙八年的二三月,”竭力一想,肯定地:“是三月,那时候她不是也在宫内住了几天的么?有次奴婢还看见她在御花园的那杏花树旁,当时娘娘还说白糟蹋那杏花儿了呢。”
皇后立刻想了起来,同时脸色也开始泛白:“铖御……”
老嬷嬷正静等着,皇后却摆了摆手示意退下。
皇后的心里,风起云涌一样,此刻已经完全的没再惦记惠王府的事了。
她想起的都是那年的杏花林,对的,正是三月,那是冷华枫最后一次进京。
而李绝的生日,惠王曾提醒过,是在十一月。
虽然说日子对不太上,但是毕竟也有个早早晚晚。
一旦想到这个,皇后的呼吸都停了。从手指到脚底,连艰难地喘出的每一口气儿都是凉的。
怪不得皇帝对李绝那么另眼相看,又选翰林学士教读书,又百般的纵容。
更怪不得自己从第一次看见李绝开始,就觉着有些异样,直到今日……
可恶啊,无耻,下流!那个小贱人,臭表子!
皇后的心中泛出了无数自诩是最恶毒的、跟她高贵的身份极不相称的字眼。
那个贱人怎么竟敢、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做出这种事,她又怎么敢回京来!
怪不得她总是有恃无恐,原来竟然……
寝宫中,发出了一声渗人的吼叫,绝望而愤怒。
众人都以为,皇后是因为小皇孙的不幸而悲痛欲绝。
“这是哪里?你把我带到这里做什么?”星河张皇地,看着空空的内殿:“你不是要去上书房吗?我也得去面圣呢。”
嘀咕了几句,她看向李绝,局促地:“不要胡闹,快让我出去,耽搁了见皇上不是闹着玩儿的。”
“姐姐是担心那个小……佑儿吗?”李绝问:“他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推倒庾清梦的?”
“我也不知道,”星河绞着细白的双手,“问他,他也说不清楚,总之这次佑儿……闯了祸。”
她有些没法子地抬眸看向李绝:“你别闹,让我去面圣。若是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了了。”
李绝却不喜欢这句话,心里竟酸酸地:“姐姐为了那么个小孩子,就不想活了?那我呢。”
星河诧异,他竟然……是在吃佑儿的醋?星河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你别乱说。佑儿是……我亲生的,我自然疼他。”
李绝更加不喜欢这句,他突然看着星河:“姐姐知不知道我后悔的是什么?”
“什……什么?”
期期艾艾地他说:“我后悔当初在梨花林……没有跟那两个人似的,把生米煮成熟饭。”
李绝回想着当日的情形,星河说那样做不对,他就也跟着她说不会那样做,但心里却是渴望的了不得。
如今只是后悔,倘若真的做了,也许星河,就不会是属于庾凤臣的了吧。
星河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她只能紧闭双唇,生恐自己会鬼使神差地说出什么来似的。
她太害怕了,也许不仅仅是害怕,所以连斥责都不敢斥责。
李绝倒是觉着有点奇怪,她以为星河听到自己这样的话,一定会愠怒或者痛斥。
没想到她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而没有任何恼怒之色。
“你怎么了?”李绝疑惑,口中发干,试探着问:“该不会,也觉着我说的对吧?”
“不!当然不是!我只是想、我要去面圣了,”星河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你别……别耽搁了正经事吧。”
“姐姐难道是害怕佑儿也会跟我一样被送出去吗?”李绝靠近了些,把她垂在耳畔的一缕发丝撩起。
星河想避开,但他的手指已经挑起那柔软的青丝,轻轻给她抿在而后,动作熟练的像是做过无数次。
她六神无主:“我不知道皇后娘娘会怎么处置。”
“就这么舍不得那孩子?”
星河抬眸看了他一眼,责备似的眼神:“当父母的自然都是这样。”
“可我的父母并没有啊。”李绝喃喃地。
星河的心一窜,知道自己触动了他隐痛,她从来不愿意伤他,不由多了几分愧疚:“小绝……”
李绝看出了她的愧疚。
其实李益都跟冷华枫从小不疼他,他早已经习惯了,也没觉着怎么样,但他很乐意星河因此而仿佛对他有愧的样子。
“怪不得你对我冷的那样,是因为生了孩子,就疼那孩子去了,”李绝有些感伤地:“所以就把我扔下了。”
“你……”星河没法再让自己心硬:“小绝,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
星河鼻子一酸:“总之你就是不懂。”
“那姐姐告诉我,我一定就懂了啊。”李绝扶着她的肩,看着这圆润的窄小肩头,奇怪,好像她的身量从一别后就没怎么长,就仿佛两人仍在昨日,李绝越看,越想一把抱入怀中:“就像是我当初教姐姐读书,你原先不懂的事情,我都会教你,你也教教我好不好?”
星河的眼圈红了:“小绝,”她心里还在担忧着国公府里,面对李绝,忍不住说出心里的话:“小绝,佑儿不能出事……”
“我知道,”听出她语气里的忧急跟无助,李绝明明该不悦,还是温柔地答应着:“姐姐放心,我……”
他的目光却从星河的肩头逡巡过,掠过那纤细的脖颈。
奇怪,心底出现了好些陌生的、却让他血脉贲张的错乱场景,他仿佛看到了她在他怀中辗转,挣扎,逃而逃不脱,他甚至有一种自己尝过她的滋味的错觉。
但又不是梦。
“姐姐……”低低地唤了声,李绝正要靠近,目光所及,突然看到她衣领底下,仿佛有一点变了色的红痕。
猛然一震,他无法相信地看着那点正褪色的痕迹,在有所反应之前,手指已经探过去,将领子拨开。
白腻如玉的脖颈上,有一点痕迹就会很明显。
李绝看的很清楚。
那是一个牙齿印,还是正在慢慢消退的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