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思——八月薇妮
时间:2021-12-03 10:10:52

  容霄笑问:“佑儿在这里?娘娘好不好呀。”
  “好。”佑儿乖乖地回答。
  容霄又问:“你娘亲呢?”
  佑儿眨着眼:“才去老太太房里啦。”说话间不停地偷瞄李绝。
  而此刻李绝也正看着这孩子,见佑儿手里拿着个鲜亮俊俏的泥塑兔爷,更添了几许可爱。
  原来他叫“庾玄佑”。
  李绝先前曾打算问问星河怎么是这个名字,可又觉着,兴许是庾凤臣给起的,自己何必去碰这个灰呢。
  何况也跟他无关。
  不过,这小家伙粉嘟嘟的样子,粉妆玉琢,天真烂漫,却也还……不错。
  李绝原先不喜欢看他,毕竟是庾约的种,不看都觉着糟心,他才不要自找不痛快。
  但现在,他稍微用了点心去打量着小东西,想从他的脸上找到更像是星河的地方,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小脸儿,甚至头发。
  李绝越看越是发闷,好像哪一处都不像是星河。
  若非得牵强的说,恐怕只有这幼嫩白皙的肌肤了,倒是有些像。
  都怪庾约该死,生得孩子也这么不讨人喜欢。
  想到那天那没挥出去的拳头,李绝也颇为遗憾。
  佑儿虽是小孩儿,天性敏感,即刻察觉李绝的不悦,他往后缩了缩,瞪圆了眼珠看李绝。
  李绝一愣,看着他瞪着圆溜溜的黑眼睛望着自己的样子,却有些像是星河吃惊的时候的表情……
  他找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这略有点相似的地方,因为这个偶然的发现,他不由有些高兴,一高兴,便伸手捏了捏佑儿的脸蛋。
  佑儿感觉他有些粗糙的手指擦过来,叫了声,赶紧跑到里间,躲在容霄跟清梦身旁。
  此刻容霄已经进了里间,也同清梦说了李绝也来了。
  清梦一听,便知道自己没有被这位小爷探视的“福气”,他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容霄看李绝靠前,自己带了佑儿到旁边摆弄兔爷。
  佑儿高兴,又把自己大大小小的好几个兔爷都搬了出来,炫耀给容霄看,容霄也是玩心不减,就同他一起用兔爷摆阵对列,玩骑马打仗的游戏,一大一小,不亦乐乎。
  来都来了,李绝瞄了眼玩得兴起的两人,并没有落座,只是站着问清梦:“你知道是谁要害你?”
  这几天,他是头一个直接这么问的。
  连星河在清梦跟前都竭力掩饰不提,生怕让她触景生情,再伤心。
  庾清梦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为什么?”李绝有点好奇。
  清梦道:“那个人敢对我下手,皇上跟皇后也不会放过的。我又何必着急呢。”
  李绝哼地一笑:“你果然是想得开。”
  清梦看着自己平了下去的肚子,眼睛里略有些伤感:“不然呢,死了一遭,总会有些不同的想法的。就当我跟那孩子没有缘分,或者……他是来报恩的吧,又或者,是我没福气。”
  嘴里云淡风轻的,眼角却有些湿润了。
  李绝不喜欢女人的这种柔肠百结,而且他所想要倾听或者亲近的,只有一个。
  察觉清梦的情绪波动,李绝又自觉该说的都说了,也尽了“探视”的义务,便要出去。
  清梦看着他:“三殿下。”
  李绝回头。
  清梦想了会儿,问道:“我听人说,你为了三妹妹在皇后面前据理力争,还得罪了皇后娘娘?”
  李绝不以为然地一皱眉:“我总不能眼睁睁看她吃亏。”
  清梦幽然一叹,放低了声音:“可她毕竟已经嫁了啊,现在三妹妹显然是不会离开我二叔的了,我劝你还是……以三妹妹的性子,强求是不得法的,就如上次你让你身边那个、把她带走,除了伤她,以至于差点闹出事故来,又有什么好处。”
  李绝极为不愿意听这些刺耳的话,看在庾清梦是个病人的份上,勉强止步听完。
  可听到中间一句,他有些疑惑:“你说什么?我让……我身边的谁把她带走?”
  清梦以为他忘了:“就是那个,嗯……跟你一起在青叶观的老道士。”
  她眨了眨眼,看容霄并没留意这边,只顾逗着佑儿玩耍,而丫鬟们也都围着他们,便轻声道:“两年前因不知你的下落,三妹妹求我一起跟她去青叶观,本是想跟陆观主打听的,谁知你身边的那个老道士偏把她掳走,起初我还以为……”
  清梦的身体还没恢复,为怕叫人听见,她的声音也很轻。
  但李绝却觉着耳畔一个接一个的连环雷,他想插嘴问,可又怕打断庾清梦,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旋转,混乱地,越来越快的转动。
  庾清梦看他脸色不对,便慢慢地停下:“你怎么了?”
  李绝道:“你、你说下去……”
  清梦怔了怔:“哦,没什么,因为那人也没留一句话,我还以为又是之前击鞠赛上的那种事呢,吓得魂不附体,后来二叔到了,才查明白原来是你身边的人。”
  李绝伸手摁了摁自己突突跳动的脑仁:“然后呢?”
  清梦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然后……二叔就把三妹妹接回来了。你自然就回盛州了。”
  李绝屏息,幻觉中的雷声好像跟两年前在他“梦境”中的雷声呼应在一起。
  那些他以为的梦境中的所有,纠缠,呼吸,低吟,她隐忍的哭泣,和令他沉迷的暗香和细细水声。
  打住打住!他急忙让自己停下,不敢再细想下去。
  心里只有一个声音:难道,难道……难道!那竟都是真的!
  “你,没记错吗?”他的唇干涸的像是用火炉烤着,随时都会裂开,眼睛也焦灼地看着庾清梦:“是在我去冀南、而没到盛州之前发生的事?”
  庾清梦更加不解:“你为何问我?难道你不知道?我记得我们从青叶观回京的那天,也正是靖边侯凯旋呢。”
  清梦一直没提这件事,是因为以为李绝是知情人,他心知肚明,自然不用自己多嘴。
  此刻,看着李绝茫然而凝重的脸色,她才发现,他也许……根本是不知道的。
  但,这怎么可能?
  清梦却不晓得,此刻在李绝的心里同样也在山呼海啸般地:这怎么可能?!
  李绝霍然转身,往外疾步而行。
 
 
第138章 为何瞒着我
  容霄正在跟佑儿玩骑马打仗的游戏,又指了指李绝,轻声对小孩儿道:“你看这个叔叔,他是真的上阵杀过敌的大英雄。”
  佑儿并不很懂这些话,但也听出了容霄口吻中的敬慕赞叹,于是也跟着哇了声,悄悄地打量李绝。
  正李绝转身往外走,容霄忙问:“道兄你……”
  李绝并没理他,只管大步流星地迈步出门,容霄正要跟上,却给佑儿拉住了衣摆。
  容霄回头看向小孩儿,佑儿仰头望着他,认真地问:“舅舅,叔叔是坏人吗?”
  “这、当然不是。”容霄赶忙否认。
  佑儿高兴起来:“娘亲也这么说,叔叔不是坏人。”
  容霄错愕,却还哄着小孩儿:“小绝叔叔当然不是坏人了,是大好人,是很厉害的大英雄来的。”
  小孩儿的心思极为奇妙,竟天真地问:“那叔叔跟舅舅谁厉害?”
  容霄嗤地笑了:“舅舅怎么比得上小绝叔叔呢,能有他一半就很不错了。”
  佑儿的眼珠转了转,奶声奶气地又问:“那叔叔跟父亲呢?”
  “呃……”这个容霄就不敢擅自回答了。
  好不容易离了佑儿出门,李绝却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因庾清梦要静养,院内外出入的丫鬟婆子都极小心,不敢发声聒噪。
  这院子周围也甚是幽静,来往的人也少些。
  李绝其实只来过国公府一次,就是在星河没出嫁之前的那次不请自来。
  他并不很熟悉国公府,尤其是内宅,他本来是想去找星河的,但胡乱走了一会儿,脚步却又缓缓停了。
  李绝不知道曾经在自己受伤后,星河竟去见过自己,还是赤松伯所为。
  他一直觉着赤松伯算是自己身边不错的了,可如果真有此事,他为什么竟也敢瞒着自己?
  李栎叶自然也该是知道的,这些人居然……一字不提。
  仿佛无事发生。
  可在这所有的背后,李绝最想问的那个,却是星河。
  他想不通,假如……星河真的去见过他,甚至两个人真的曾经有过……肌肤之亲了,她为什么不说?
  又为什么还会嫁给庾约?
  他突然想起上次自己跟星河说过:假如跟梨花林中那对男女一样生米煮成熟饭,星河兴许就不会离开自己了。
  当时她居然也一声不响。
  为什么?为什么!
  李绝没法弄清楚自己这会儿心里的感觉,震惊来的过于猛烈,他想要立刻相信,可又不敢让自己信。
  他很想即刻找到星河,当面向她问明白,让她亲口告诉自己——那一场缠绵至深的梦境,到底是梦还是真。
  乱走了一通,几个小丫头打前方过,见到他,不约而同吓了一跳。
  这毕竟是内宅,就算是本家男子也少见,何况是个英武俊美,锋芒耀眼的少年。
  丫鬟们吃惊,想问又不敢,却又舍不得把目光从李绝的身上脸上移开,且看且猜疑着这少年是谁。
  李绝转头,锐利的目光掠过,几个丫鬟惊呼了声,跟见了鹰隼的鸟雀似的,哗啦啦跑了好几个。
  剩下两个站在原地,无端有些腿软。
  “你们……二奶奶在哪里。”李绝盯着问。
  丫鬟们被他目光逼视,脸红心跳,六神无主,其中一个讷讷道:“二奶奶……才从老太太房里出来,带人去库房找东西……”她虚虚抬手指了个方向。
  李绝迫不及待地转身走开。
  走了半刻钟不到,隔着一面湖,李绝看到对面半月形的游廊下的几道身影。
  都是女子,珠钗摇曳,华裳明丽。
  那一片的花团锦簇中,他的目光只盯着其中的一个。
  星河穿着一袭偏素暗的鸦青色对襟宽绰长衫,缎子的暗纹在淡淡的阳光下烁烁泛光,衫子则密密实实地掩住了本来玲珑的身段。
  自从出嫁后,除了节庆的日子,她一向习惯于穿这些色调偏暗的衣裙,不知是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大些,还是如何。
  但就算如此,只要看到那张比花更娇的脸,才知道原来不是“人靠衣装”,而是衣装靠人。
  黛眉似远山,明眸如秋水,雪肤花貌,再暗淡的衣裳给她穿着,也自然的光彩照人,明媚可喜。
  而在一堆色彩斑斓的女子之中,那淡雅的素净,更显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风姿独特。
  不知是情有所钟,还是她天生是万中无一的,李绝一眼就看见了她。
  他看着星河端庄温婉的神情,心里想起的,却是那个湿淋淋的雨夜,她蹙着眉在自己梦境里婉转低吟的模样。
  炙热的目光透过那道袍似的长衫,他知道底下藏着的是何等天然难得的宝藏。
  李绝的心在窜动着,极想再握一握那把纤腰。
  只要再给他握一次,只要再给他抱一抱,不用任何人的回答,他就能知道那到底是梦还是真。
  星河身边的几个女子且走且不知说着什么,平儿也跟在身旁,听着众人的话,也低头跟星河说了几句。
  星河没什么表情,淡淡地回了一句,不经意地转头看向栏杆外的湖面。
  一瞥之间,她仿佛察觉了什么似的,微微抬眸。
  看着湖对面的那道皎然不群的身影,星河的眼中透出惊愕,脚步几乎都随之停下。
  她忙垂了眼皮。
  星河不敢再乱看,仍仿佛凝神在听身旁人说话似的,可过了会儿,却又不放心,假装不惊疑地扫了眼。
  也就在这时,李绝无法自已的往前走了两步。
  星河察觉他的用意,眼中掠过一丝骇然。
  她克制着不去看李绝,只低头跟平儿低语了几句。
  平儿放慢了脚步,等众人都随着星河去了,才从游廊边沿着绕了过来。
  且走,平儿且看着对面的李绝,自打他回来,这还是头一次正式见面。
  “三殿下。”平儿屈膝,掩住心头惊疑。
  李绝目送那边星河被众人簇拥着离去:“姐姐她去哪儿了?”
  平儿在心底叹了口气:“三殿下,您今日不是来探望侧妃娘娘的么?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李绝道:“我有话想跟姐姐说。”
  平儿皱眉:“什么话?我能不能转告?”
  “不能。”
  平儿皱了皱眉,看看左右无人便道:“三殿下,上回在侯府里,该说的不是都说过了么?好聚好散的难道不成?如今姑娘已经不是当初没嫁人的了,这又是在国公府,这么明目张胆地来找她,叫人看见了像什么,您是不在乎,叫她怎么做人?”
  李绝的唇动了动:“这些是她叫你跟我说的?”
  平儿顿了顿:“这是我自己心里想说的。不过,你该清楚,我也是为了二奶奶好。”
  “很好,可是除了姐姐的话,你们其他任何人说的,我都不听。”李绝毅然转身,看着栏杆外的波平如镜,道:“你要清楚,我不是无事生非,我也绝不会害她,如果我不是在意她,这会儿还轮得着你在这里拦我?你只告诉姐姐,我有要紧的事要当面跟她说!一定要见她!”
  平儿屏息,片刻幽幽地问:“就算见了,又能怎么样?”
  李绝沉默。
  平儿低头想了想,有点无奈,也有点苦口婆心地:“你别再害姑娘了。她为你已经够劳心乏力的,我知道三殿下在关外辛苦,但姑娘到现在这一步,也是九死一生的。你何苦再来搅扰她,让她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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