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思——八月薇妮
时间:2021-12-03 10:10:52

  星河听太上皇说“进了宫”,心不禁悬起。
  正有点莫名胆怯,恰好佑儿过来打断了。
  偏在此刻,外头一个内侍走来:“启禀太上皇,皇上那边,请容三姑娘过去一趟。”
  太上皇满心都在佑哥儿身上,听了这句,便看看星河:“这样……你先过去吧,皇上应该是有正事跟你说,玄佑就留在这儿。”
  星河只好又悄悄地叮嘱了佑儿几句,便随着内侍离开,平儿等,却还是留在寝宫门口。
  这次,星河并不是往御书房去的,而是距离皇帝寝宫颇近的一处套殿,名唤华滋堂的地方。
  此处除了有临窗坐炕之外,还有供皇帝歇息的床帐。
  其实形同虚设,太上皇先前并没有在此歇过。
  星河头一次来这儿,只顾打量种种陈设。
  在太监的示意下进了里间,才看到李绝背对着自己,坐在临窗的炕上。
  她本来想行礼的,可见他坐着不动,便悄悄地放轻了脚步走到后面,抬手在他背上轻轻地敲了两下。
  本来是想吓李绝一跳,谁知李绝并没有任何吃惊的模样,只说道:“姐姐来啦?快来坐。”居然也没有回头。
  星河有点疑惑,他口吻是亲昵的,但举止却透着怪异。
  她心里猜疑,难道是怪自己没认真行礼吗?脚下挪动到了李绝对面,却见桌上摆着两盏茶,并一些新鲜的果子、糕点之类。
  星河在炕边上略略挨了,抬头:“你怎么在这里……”
  话未说完,突然一顿,见李绝低着头并没有看自己一眼。
  李绝问:“这儿距离前头寝殿近些,太上皇没对你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没有,”星河答应了声,突然想起太上皇说什么“进宫”,刚要提,又看着李绝那古怪的样子:“你……怎么了?”
  他跟个闯了祸的小子一样,大手张开,遮住了口鼻以下的半边脸,也不抬头,声音闷闷地说:“没什么,这两天没见着姐姐,火气忒盛,长了两个疮,怕你看了不喜欢。”
  “什么疮?”星河吃了一惊,忙挪到他跟前道:“给我看看。”
  星河把李绝的手挪开,顿时吃了一惊,原来他的口鼻不知怎么,竟受了伤,唇角的伤还没愈,旁边两道血痕,幸而不太深。
  而仔细看,却发现眼底下也有一团没散的乌青,刚才他低着头,手又遮住,所以看不清。
  星河的手一颤,捏着他的下颌,又惊又气:“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伤着的?”
  李绝道:“没什么,一时不小心……”
  若不是他眼底也有乌青,只看唇上这尴尬的样子,星河恐怕要怀疑他去跟人胡天胡地了。
  此刻看李绝支吾,便试着问:“难不成……是被谁打的?”
  李绝以前少年无知,四处惹祸,常常地跟人打架倒也罢了。
  可如今他登上帝位,身份早已不同,又会有谁敢对他动手?
  “没事的。”李绝也知道只要照面,必定露馅,当下不再掩饰,只攥住星河的手,“姐姐别担心,都是些皮外伤罢了,两三天就没了。”
  “……真的是给人打的?”星河震惊,又担心又生气,总不成是有人想要刺杀新帝吧?而且以李绝的武功,一般人怎会伤到他?
  忙追问:“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有没有捉住?”
  李绝的眼神有点古怪:“呃,是捉住了。”
  “究竟是什么人?”
  李绝犹豫了一会儿,咳嗽:“姐姐也知道的,那个人。”
  星河一愣,之前只顾关心他的伤去了,忘了冷静去想,现在给他一说,她盯着李绝的双眼:“难不成是……庾叔叔?”
  李绝揉了揉还有点疼的脸:“除了他,想来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敢这般了。”
  星河的心怦怦乱跳,突然想起太上皇说庾约“暂时无碍”的话,以及后面那一句……
  她简直不敢相信,双眼滚圆地看了李绝半天。
  李绝本以为她会问自己为什么,但竟没有,他反而忍不住:“姐姐怎么不问我,他为什么会动手?”
  星河默默地:“我想庾叔叔不至于因为朝堂上的事而如此冲动,是……因为私事?”
  李绝笑道:“姐姐怎么一猜就猜到了。”
  星河看着他唇上那点儿刺眼的伤,叹了口气:“你都跟庾叔叔说什么了?”
  李绝挑挑眉道:“天地良心,我对庾凤臣可是仁至义尽了,尽心到人神共愤。”
  星河见他胡说八道,便一摇头:“那庾叔叔现在在哪里?你没有对他怎么样吧?”
  “你只管问他,也不问问我的伤,”李绝先前受那么生死攸关的伤,都不曾如今日一样“凄惨”毕露的,他摸了摸脸:“不知道多疼呢。我涂了好些药,还是这样。”
  星河凑过来认真地又看了会儿:“脸上是这样,身上有没有?”
  “也有几处给打青了。”李绝的唇一撇:“他下手可狠了,仿佛要谋害了我,他自立为王一样。”
  “快别胡说。”星河赶紧地制止:“叫人听见恐怕又生事。”
  “那你还问他,”李绝哼哼,仿佛娇弱不胜风吹就倒:“待会儿姐姐还得给我身上涂点药,胸口这儿给他打了一拳,疼的厉害。不知有没有内伤。”
  这话半真半假,星河虽不信庾约会有那么能耐,但也不敢小觑,心惊地:“真的?快给我看看。”
  她说着去扒拉李绝的领口。
  李绝嗤地笑起来,握住她的小手:“大白天的,姐姐做什么?”
  “谁干什么了!”星河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冒失了,脸热地解释:“你不是伤着了么,我只是……”
  话未说完,却听门口上太监道:“启禀皇上,庾大人到了。”
  星河意外。
  李绝却又清了清嗓子,似笑非笑地:“姐姐不是担心他么?你到外头去跟他见一见吧。等见了他,再跟你说正经事。”
  华滋堂,庾凤臣很慢地走了进来。
  他看见了前方那道熟悉的身影,瞬间止步。
  两人目光相对,星河眼中的惊骇一涌而出。
  既然知道庾约无事,而李绝又受了伤,星河心里本来是想着当面问问庾约的。
  ——他怎么能够在这时侯对李绝动手的。
  不管于公于私,不管是他身为朝臣的身份,还是年纪比李绝大,庾约都不该对李绝出手,还把李绝打伤了……
  还不知有没有内伤。
  可当看见庾约的时候,星河那质问的心思突然消失不见了。
  星河先前见李绝脸上带伤,自以为了不得了。
  但是此刻看到庾约,才发现他的情况,竟比李绝狠上数倍。
  唇边极大的淤青,右眼角有伤——眼睛还有点发红,不知是不是给打坏了,布着血丝。
  细看,额头上也破了一块,用网巾压着一块儿棉布挡住。
  这情形,可是从没有过的。
  李绝好歹还是个闯祸的体质,隔三岔五带点伤。
  庾约却从来最是矜贵自持,素日里连头发丝都不肯乱上一毫,从不曾如今日这般狼狈。
  星河屏息,很快有发现庾约的手仿佛也有些异样,仔细看,果然右手臂僵硬,行动不便。
  这情形……李绝那点伤跟这个比起来,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
  他竟然还委委屈屈地,说被庾约打了。
  这谁打了谁,只怕佑哥儿都会一目了然。
 
 
第174章 .二更君拿出了婚书
  回头,星河向着悄无声息的里间狠瞪了一眼。
  再转身,她有点忐忑,甚至无地自容似的:“庾叔叔。”
  先前的那点愠怒早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却是愧疚:“你、你……”她想问问他的伤,却看到庾约默默地转开了头,回避了她的目光。
  庾约没想到会见到星河,他本以为是李绝传自己。
  所以先前进门的时候,脸色还是倨傲自矜的。
  直到看见的是星河,庾凤臣突然间就有点非常的……是无法形容突如其来的一种、“难以面对”的窘迫感。
  他不想让星河看到自己“受伤”的样子。
  这太过狼狈了,太过不成体统了,在她一个小姑娘面前。
  庾约仿佛知道星河要问什么,他不想让她问出口,似乎一旦听见她关心的问话,他的屈辱感会因而更加强烈,翻倍。
  在李绝手底吃亏,是不用想就知道的。
  事实上,在庾约打定主意故意挑衅李绝的时候,他就存了死志。
  所以庾约并没有因为受伤不轻,或者落于下风而觉着低人一等。
  他没法容忍的是李绝跟自己说出口的那些话。
  庾约宁肯李绝就直接把他杀了。
  他甚至没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星河。
  此时此刻跟星河照面,庾约心里只是越发的愤恨。
  庾凤臣觉着这是李绝故意的,自己真是小看了那个“小鬼”,他的心机明明深得很,是故意让星河在这时候跟他见面的吧。
  让星河看清楚他的狼狈不堪。
  庾约不知要说什么,而且不想开口。
  星河走到他跟前,越看,越惨不忍睹,尤其是那只眼睛,看起来好似要滴血一样:“庾叔叔,你有没有让太医看过?”
  庾约终于出声了:“那可不敢当。”
  他的声音才出口,就又把星河惊住了。
  庾约的声音原本是玉石交撞一样清冷而悦耳的,可是此刻却沙哑的,就好像是……被人在嗓子上重重地踩碾了一脚似的。
  星河惊疑地望着庾约,目光下移,稍微用心看向他颈间。
  不出意外,她又看到庾约脖子上是大片的深紫的痕迹。
  那像是勒痕,又像是给人用手掐出来的。
  星河心里闪过的,是在小罗浮山上曾见过的那一幕,李绝单手就把一个孔武有力的道士掐死了。
  她一阵头晕。
  若不是还有点理智,恐怕就要大声地叫出李绝来,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竟下这种的死手。
  星河揉了揉额头,心情是惶恐不安的。
  从方才见庾约时候的感觉,就仿佛是自家的孩子在外头受了欺负,她正要去找对方出气,谁知却发现对方伤的更重。
  于是那股怒气便都化成了愧疚跟忐忑,她恨不得向着庾约打躬作揖恳求宽恕。
  庾约说了那句后,也轻轻地皱了皱眉。
  他的喉咙确实疼了几天了,事实上,他还能够发声,已经算是那小子手下留情。
  只差一点,李绝就会真的捏断了他的脖子。
  虽然庾约倒是恨不得。
  庾凤臣定了定神,看了眼星河。
  也看出她满脸的负疚痛惜之色。
  “跟你无关,”庾约低低地,惜字如金:“不必如此。”
  星河做错了事似的低着头:“庾叔叔向来……不是个急性子,怎么居然竟跟他动了手呢?”
  星河说了这句,又怕庾约以为自己是在质问他,忙补充:“我知道必然是小绝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但庾叔叔知道他的脾气,又何必跟他当真。”
  毕竟,李绝三五不时,就要打一架,可谓身经百战。
  但庾约可是经年的从不跟人动手,他却跟李绝打架,这简直就仿佛是把精贵的瓷器、玉品,跟无坚不摧的兵器相碰,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事实上李绝居然也会受伤,已经超乎星河的想象了。
  “他可告诉过你,他说了什么?”庾约淡淡地问。
  星河摇头:“没有说。想来……是跟我有关的吧。”
  庾约哼了声:“他没跟你说,倒是好意思跟我说……呵,他恐怕是想要我亲口告诉你。”
  两人在外头说话,里间的李绝一个字儿也没错过。
  李绝是有点心虚的,虽然打了庾约,他不后悔,也打的理直气壮,但在星河面前他还是得收敛,所以事先就跟星河诉苦,又编造了什么“内伤”的鬼话。
  因为李绝清楚,星河一旦看见庾约,必定会责怪他下手太狠不留情,而有了“内伤”的说辞,至少有个缓冲。
  李绝跟庾约是完全的不同,李绝晓得星河的脾性,一心想在星河面前做小伏低,也习惯如此,无非是想让星河多疼惜他。
  而庾约却是从不肯让自己在星河面前“低矮”半分,甚至连他此刻带伤见到星河,都让他身心都十万分的不适。
  此刻李绝听见庾约“敲山震虎”的,几乎按捺不住要反唇相讥。
  他不失时机地抓了一块炒糖塞进嘴里,不给自己多嘴的机会。
  星河并没立刻答话,而是扶着庾约的左手,让庾凤臣在旁边椅子上坐了说话。
  庾约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很想告诉她,自己并不是伤的不能动了。
  但还是任凭星河扶着自己在旁边落座。
  星河自个儿却没有坐,而是站在他的身旁:“庾叔叔,先前燕王的事情,是不是已经完结了?您没事儿了对吗?”
  庾约“嗯”了声:“也许吧。”
  星河问道:“小绝跟您提了什么?您能告诉我吗?若……不能说也无妨,回头我问他就是了。”
  “你问他?”庾约垂着眼皮:“你跟他,亲密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了是不是?”
  星河有点局促地绞了绞手,终于大胆地看向庾约,轻声地:“其实,我跟小绝……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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