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的心隐隐发寒:“清楚、清楚什么?”
李绝道:“他清楚他的母妃的秉性,也一次次见识过她的手段。你真以为,在目睹过自己的生母是怎样冷血狠辣、自私自利的人后,他还会真心实意地把那个人,当成自己的母亲吗?”
冷华枫对于太上皇的恨,已经让她行事不择手段,李重泰接手了盛州,自然要以盛州的大局为要,但如果冷华枫一心要针对李绝的话,她势必会挑拨李重泰跟朝廷之间的关系,小信王绝不会把盛州置入险境。
“我、我不信……”李栎叶喃喃地。
李绝缓缓把衣扣压好:“其实,若不是因为这一次的事,本来朕是要放她回去的。太上皇那边已经恩许了,但是经过这次,谁也救不了她。”
殿内沉默下来,郡主终于道:“我想,再见一见母妃。”
“好啊,”李绝把手边的一本《帝鉴》拿起,微微一翻,竟拿出一封信:“正好,把这个给她带去吧。”
内侍上前接过来,转给李栎叶。
李栎叶正疑惑他怎么竟然还写信,看到信皮上的字迹,她吃了一惊:“这是重泰哥哥的笔迹!”
李绝淡声道:“本来以为用不上了,既然如此,你拿去吧。”
信没有密封。
冷华枫看了眼,抽出信纸,从头到尾,很快看完,因为那只有寥寥的几行字而已。
她当然认得这是李重泰的字。
抬眸看了眼李栎叶,仿佛极平静地问:“是重泰叫你给我的?”
“回母妃,”在冷华枫面前,郡主向来是气短的:“不是……原先重泰哥哥叫我带了信给皇上,这封,大概也是跟那信一起的,刚才皇上叫我转交。”
冷华枫坐在那里,像是出神般沉默了会儿,然后笑道:“好啊,到最后,竟还是他们兄弟……更亲近些。”
李栎叶不敢出声。
在来的路上,她按捺不住好奇,因为那信没有封起,兴许她也是担心会有什么不利于王太妃的,所以偷看了眼。
小信王,寥寥数语,无非是要太妃安心留在宫中,不必记挂盛州。
待他得闲,便会进京探望。
这如果是之前直接给李栎叶带给冷华枫的,倒也罢了。
可偏偏是在冷华枫给禁足宫中后,李绝拿出来的,这其中的意思,可就耐人寻味了。
到底是小信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冷华枫回盛州呢,还是跟皇帝串通好了,两手打算?
冷华枫又把那张信看了一遍,她道:“庾玄佑,是你带走的?”
李栎叶不安:“是,但我没想到……”
不等她说完,冷华枫道:“你既带走了他,怎么就又送回来了呢?”语气轻飘飘,冷飒飒的,杀人不见血。
李栎叶噤若寒蝉。
冷华枫深吸一口气:“你走吧。”
李栎叶一愣:“母妃……”
冷华枫按捺:“走吧,都走!”
李栎叶却跪地:“母妃……”
冷华枫猛然抓起桌上一个食盒,竟向着她扔了过去。
李栎叶没敢动,只本能地抬臂护住头脸,食盒重重砸在手臂上,一阵剧痛。
郡主的泪花都要给砸出来了,她屏息,终于慢慢起身:“母妃,多保重。”
李栎叶徐徐后退,不敢再看冷华枫一眼,而逃也似地离开了宫中。
殿内,冷华枫看着手中的那信纸,望着上头又客套又薄情的寥寥数字,想到先前星河对自己的那些话……
还有,那日太上皇的话。
事发那天在李绝同星河离开后,太上皇问道:“玄佑的事,跟你无关对么?”
冷华枫的手被瓷片割破了,她冷笑:“怎么?你觉着我不能这么做?”
太上皇道:“你能做到,但是细想了想,很没有必要。”
冷华枫呵了声:“说的好像,你很懂我一样。”
太上皇道:“枫儿,咱们之间本不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恨我,我认,可是你不该对铖御动手。你为什么要如此偏执,假如你当时把铖御杀了,我却丝毫不知,这对我有何损失?”
冷华枫道:“我心里痛快便是。”
太上皇垂眸:“那你现在痛快了?凌虐一个孩子?”
冷华枫怒道:“住口,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这伪君子。”
太上皇沉声:“你让我很失望,我当初所喜欢之人,怎么竟变得这样。”
“少提喜欢两字,你不觉着太假了么?”冷华枫盯着太上皇:“你所谓的喜欢,就是坐拥后宫三千,而我是其中一个?”
“你应该知道,身为帝王,皇后之位不是谁都能轻许的。”太上皇淡淡地。
冷华枫道:“那凭什么李铖御就可以?”
太上皇微怔。
冷华枫笑道:“你倒是说啊,容星河算是什么东西?她凭什么就能成为皇后,又凭什么会一人独宠!”
死死地盯着沉默地太上皇,冷华枫的声音颇为尖锐:“所以是你根本不够喜欢呢,还是你……不如李铖御!”
“或许都是吧。”太上皇先是认了这句,然后又诛心一样地:“枫儿,会不会还有一个可能的原因?”
“什么?”
“或者,”太上皇轻声道:“是你不如容星河呢?”
这句话,简直比杀了信王太妃还要难堪。
李栎叶送了小信王那封信后,当天晚上,冷华枫居住的宫殿走了水。
宫人们纷纷相救,但还是无力回天,乱雪之中,信王太妃殒身于烈焰熊熊的寝宫。
偏偏在这时候,星河竟给太医诊出又有一个多月了身孕,皇太后只好先替她处置此事。
等完了这件,已经进了三月。
惊蛰过后,地气复苏。
因为星河先前身子不适,一连数日,玄佑都给太上皇留在宫内。
星河起初还担心,太上皇先前也病恹恹地,她生怕玄佑闹腾。
不料去探过几次,倒觉着一老一少相处的极为融洽。
原先她并未在意,自打知道了李绝的身世,再看玄佑和太上皇的时候,果然眉眼间很是相似。
而且太上皇对待玄佑,极度的耐心,小孩子时常的有些逾矩的谈吐举止等,太上皇一味地宠笑,丝毫不怪。
不禁又让星河想起李绝的那句顽话——“倒像是他的亲儿子。”
她心里暗中嘀咕:太上皇对待玄佑,比李绝对待他的时候显然更有耐心、也更亲密的多了,倒是不知道为何。
玄佑先前丢了的那把小桃木剑,他也领着人去找了回来,镇日爱不释手,太上皇看他喜欢这个,便从禁卫中挑了两个身手极佳的卫士,每日教导小孩儿些简单的武功招式。
星河害怕玄佑吃不了苦,不料这孩子颇有一股倔强拗劲,但凡有做的不到位的,师傅一说,他便势必要做到最好,否则便不肯停下,极为争气。
大概是经受了上次私自逃离的教训,玄佑乖了好些,也不再总是缠着,加上太上皇时常留他在身边,他渐渐习惯了跟皇爷爷相处。
这样一来,倒是让李绝舒舒心心地过了数日。
不过,对李绝来说,这份舒心里,也有点不太舒心。
这些日子里,前头的朝上,零零星星地有些声音,不是为了别的,却是在劝他选妃的事。
虽然信王太妃是他的生母,但因为他已经并入帝系,现在按理说,得称呼太上皇为父亲,皇太后为母亲的。所以只要守制三个月便可。
而毕竟皇室血脉要紧,所以这些朝臣们闲着无事,便揪扯起来。
李绝才不想理会这些人,不过偏皇太后那里也得了不少的进言。
何况如今星河又有了身孕,新帝正是血热气盛的年纪,岂能让他苦忍?
所以私下里,皇太后跟星河说了几番,示意她着手操持一下这件事。
在皇太后看来,自个儿是好意,毕竟这也是给星河显示“贤惠大度”的懿德呢。
星河先前孕吐了几天,幸亏好的快了。
本来想把平儿跟甘泉的事情办了,谁知道信王太妃出事,只能暂时耽搁,只等三个月后再张罗。
听皇太后撺掇她,要她给李绝选妃,她突然就又有点不舒服。
不过皇太后最近对她极好的,大概是佑哥儿一直都在二老那里,惹得太后也喜欢到心里去了,再加上对冷华枫那件事上……所以对星河越发的慈眉善目,两个人的关系竟甚是协和。
所以星河并没有当面儿给皇太后下不来台。
午后,李绝人在御书房里。
外头报说“皇后驾到”,就见星河带了平儿跟几个宫女走了进来。
平儿身后的宫女手中捧着两个托盘,平儿上前,亲自端了五彩云龙大盖盅的瓷盘,放在李绝的桌上。
李绝笑问:“什么好东西?”
星河道:“自己看。”
李绝不等内侍动手,自己先打开其中一个,一盘是早春的青枣,另一个里,是切好的西域蜜瓜。
书房中的内侍、以及平儿等缓缓地退下,李绝把星河揽着坐在自己的腿上。
先拿了一块蜜瓜放进她的嘴里:“好吃么?”
星河才点头,李绝便迫不及待地吻过来,只觉着濡软清甜,一时吃了个干干净净,意犹未尽。
“你干什么,”星河推开他:“明明现成的在跟前,偏要来闹。”
李绝一本正经道:“这样吃着才香甜。”
“你再这样,以后我不敢来送了。”
李绝嗤地笑了,这才捡了个青枣,慢慢地咬着吃了,又问:“今儿怎么样?我一时忙起来,就忘了问你的情形。”
星河道:“好多了,已经不翻恶了。”
“那昨儿怎么又没大吃东西?”
星河支吾了声:“也没什么,偶尔的不舒服罢了,不要紧。”
李绝瞥着她,嘴里的枣子嘎嘣作响:“好像是从皇太后那里回来就发作的吧?总不会……是太后跟你说了什么?”
“呃……没有。”星河否认。
李绝便不再问了,吃了两颗枣子,又喂星河吃了几块蜜瓜,忽地问:“快三个月了吧?”
星河微怔:“哦,差不多。问这个做什么?”
李绝的喉结动了动,在她的唇上印了下,突然道:“我也不知怎么了,从小吃素,现在就算肉摆在跟前,也是可有可无的,只是……”
“只是什么?”星河担心他是不是哪里不适。
“只是对姐姐,”李绝凑近了,低低地:“怎么就总吃不够。”
星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脸腾地红了:“呸!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正经话。”
“这难道不是?”李绝舔了一下唇角:“太医说,三个月后,就没大碍了……要不要试试?”
太监小山,跟平儿站在外头,小山没话找话地:“平儿姐姐,听说,你的好事将近了?”
宫内人人皆知,平儿跟甘泉的事情,系皇后的意思,若非因为信王太妃的事阻着,早就办了。
平儿脸上一红:“什么啊,就说这些。”
小山笑吟吟地说道:“我是又盼着平儿姐姐大喜,又怕呢。”
“怕什么?”平儿不解。
小山道:“若姐姐出去了,娘娘身边岂不缺一个得力的人?”
说到这里,突然听见里头有什么东西落地,发出很大的一声响,伴随着惊呼声。
平儿吃了一惊,她护主心切,不知发生何事,忙着要入内。
不料小山竖起耳朵听了听,忙拉住她:“平儿姐姐,现在别进去。”
平儿微怔,半信半疑地望着他,突然听到里头星河气喘吁吁,惊恼喝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第182章 .[最新]完结中爱极才会有
先前小山拦着,平儿就也猜到了,李绝必定是要有些胡作非为。
可星河很少出这个声调,倒仿佛是真心惊怒似的。
平儿悬心吊胆,到底推开小山。
她放轻脚步往前,转头向内看去。
很容易的,平儿一眼就看到了星河,因为她竟坐在了李绝先前批折子的桌上!
平儿吃了一惊:从她的方向,一眼就能瞧见被堆叠起来的裙摆,散乱的花瓣儿一样在桌上逶迤。
星河的手撑着桌面,想要坐起来,又动不了似的,姿势……有点奇怪的。
更为奇怪的是,平儿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李绝。
只听见星河道:“小绝!”
那声音,是惊骇,是生气,是羞恼,或许……但话音未落,便又闷哼了声。
随之,她的头微微扬起,发端的一支扁凤衔珠钗随之乱晃一气。
可那点令人惊心动魄的声调才逃出齿间,就又给强忍了回去,可虽然只是半点响动,却略沁甜腻的,足以令人心神一荡。
袖子给人轻轻拉扯,是小山。
平儿虽不明所以,却莫名心慌,急忙在星河发现之前,悄悄地退了出去。
但就在平儿离开后,李绝的声音,有点沉闷地响起:“怎么了?”
原来他竟单膝跪在桌前。
此时抬头来看向星河,丹凤眼光芒潋滟,闪烁着异样的光辉。
星河脸上通红,竭力坐着,一手推开他的头,一边把自己的裙摆往下拉:“你疯了?!”
慌乱之极,又觉着这幅模样实在太过不像话,万一给看见,那可真是不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