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思——八月薇妮
时间:2021-12-03 10:10:52

  星河道了谢。
  苏夫人又吩咐:“是了,四姨娘因身子不太妥当,所以没在跟前儿,你好不容易回来了,还得先去见见她。海桐,你带着姑娘过去吧。”
  等星河随着海桐出门后。容晓雾站起来,她看了晓雪一眼,晓雪也随之起身,两人一起往外退出。
  剩下陈嬷嬷跟邱嬷嬷,却不曾离开,便把去往驿马县的种种,一一向着老太太跟夫人禀明。
  而容晓雾正是因为知道他们要禀告详细,所以才先退出来的。
  两人离开老太太上房,三姑娘晓雪笑道:“姐姐,真想不到,这三妹妹几年不见,竟出落的天仙儿似的。把我吓了一跳。”
  容晓雾淡声道:“她原本就生得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晓雪嫣然一笑:“是啊,我当然知道她从小就美,但现在……啧,人人都说宁国公府的庾清梦是头一号的美人儿,有了咱们三妹妹,只怕她这第一美人的称号保不住啰。”
  容晓雾长长地叹了口气:“要这么美做什么,未必是好事。”
  晓雪嗤地笑了:“姐姐怎么说这话,透着些酸。”
  “这哪里是酸,你不是也知道么,”容晓雾的脸色淡淡的,唇角动了动:“要不是为了那件事,府里干吗巴巴地把她从外头接回来?”
  晓雪天真无辜地:“姐姐说的哪里话,那件事……也未必不是好事啊。”
  容晓雾带冷地一笑:“如果真的是好事,你怎么不去?”
 
 
第28章 .二更君越鸟巢南枝
  三姑娘容晓雪听了姐姐这么说,嗤地笑了出来:“好姐姐,咱们都是一家子,干吗说这些伤感情的话。何况这件事是老太太跟太太做主,何必你我瞎操心?”
  容晓雾也不肯跟这个妹妹认真翻脸,毕竟她有老太太当靠山,得罪了并无好处。
  当下也微笑道:“说的是。何况话又说回来,你我又哪里比得上三妹妹的相貌呢?”
  没有女子愿意承认别人比自己更美,大小姐这么说了,容晓雪啧了声,却也道:“就是嘛,我们是没那个福分的。”她说了这句虚伪的话,自己也觉着可笑。
  正在这时,却见前方有两道人影走来,容晓雪眼尖,说道:“那是湛大哥跟霄儿?”
  来的人,正是靖边侯容元英的长子容湛,次子容霄。
  容晓雾跟容晓雪向着容湛行了礼,容霄年纪小些,快嘴问道:“大姐姐二姐姐,你们也见过三妹妹了?”
  两位姑娘对视一眼,晓雪问道:“你跟大哥也见过了?”
  容霄啧了声,满是兴奋地回味:“可不是么,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正好三妹妹要去见四姨娘,才打了个照面,我原先都不记得她的样貌了,刚才见着,真是惊为天人啊。咱们府内,竟出了这样的人物!”
  晓雪心里不太受用,面上却笑道:“我才跟大姐姐也在这里说咱们三妹妹生得出色呢,偏你也这么说。不过你还是先别就自惊自怪起来了,她如今长途跋涉而来,没怎么打扮,身上穿的也都是简单的粗布衣裙,等换了绫罗绸缎再仔细打扮一番,只怕那月里嫦娥都比不上呢。”
  容霄睁大了双眼:“粗布衣裙?啊,我倒没有留心,不过果然是美人儿,穿什么都掩不住绝代风华。”
  虽然是兄弟,听他满口称赞星河,容晓雪仍是有些不太高兴地皱了皱眉。
  旁边的大小姐容晓雾却知道,晓雪是故意地提起星河身上的简衣陋服,指她寒酸罢了,没想到容霄丝毫都没留意。
  容晓雾不由看了眼旁边一直没出声的容湛:“大哥,你觉着三妹妹怎么样?”
  容湛的相貌俊朗,身材高挑,但其实他也是二姨娘所生,跟容晓雾乃是兄妹。
  只是二姨娘早死,容湛跟妹妹一起给收在苏夫人膝下,视若己出。
  谁知过了几年,苏夫人自己有了身孕,才生下了容霄。
  但就算如此,因为是太太养大的,加上容湛自己争气,府内上下并没有人敢小看这位庶子。
  听他们兄妹说到这里,容湛才淡淡道:“三妹妹在外多年,才刚回来,兄弟姊妹多多照料就是了,其他的倒是不必计较更多。”
  不置可否地说了这句,他对两位妹妹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跟霄儿要去给老太太跟太太请安。”
  冯蓉的住所,在后宅的西北向,再往后就是侯府下人们的住处了。
  从老太太的上房出来,星河走的很慢,甚至越是靠近,眼前所见的种种仿佛从最深的记忆中冒出来,她的心好像被无形的手攥着,一寸寸用力,快要喘不过气。
  她这会儿还没读过那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诗句,但此刻的心情却跟这诗所述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才跟容湛和容霄不期而遇,容霄也就罢了,只比星河大两个月,在星河的记忆里,还是个小孩儿的样子,没想到也长成了翩翩少年了。
  至于容湛,他是家里最大的,性格很温和,星河记得当初在侯府的时候,大哥哥也时常地照顾自己。
  所以她对容湛的印象很好。
  不过时隔十年相逢,容湛并没有意料中的情切或者激动,只淡淡地同她打了个招呼。
  倒是容霄,先是盯着她的脸看呆了,后又喜欢的跳起来:“三妹妹,你怎么才回来,哎呀,早知道,该叫老太太早点儿把你叫回来才好。”没头没脑的叫嚷了一通。
  对于这个大自己两个月却性格活泼的仿佛比自己还小的“哥哥”,星河露出了几分笑,她知道容霄没有恶意。
  不过是因为给太太宠着,所以才这么肆意忘形罢了。
  那领路的大丫鬟海桐劝了容霄去了,回头对星河笑道:“三姑娘大概也不太记得大爷跟二爷了吧?”
  星河勉强道:“是,当时年纪小,记性差。”
  海桐道:“不妨事,横竖都是一家人,以后自然就熟络了。加上咱们二爷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大爷又是个温和的人,两位姑娘也是贴心,以后彼此作伴闲话都是好的。”
  星河垂眸一笑:“多谢姐姐。”
  海桐细打量她的神态,见似乎有些温柔腼腆,却又端庄从容,就算是布衣也掩不住那自来的高贵气质,倒不像是养在那种僻远县城的女孩儿,而像是受过教养的大家闺秀。
  丫鬟心中啧啧称奇,又指着前头道:“四姨娘的住处快到了,姑娘还记得吧?”
  星河很安静地回答:“也不太记得了。”
  海桐听了这句,心里倒是无声一叹,有点可怜。
  这会儿平儿问道:“姐姐,不知道姨娘是害了什么病?”
  “病?”海桐问了这声,又反应过来:“啊,也没什么大碍,就是姨娘的身子弱,入冬之后症候加重,先前不间断的调养,已经好多了呢。姑娘也不用担心。”
  说话间,却见前头门口人影晃动,海桐仔细一看:“哟,是四姨娘出来了!”
  星河本来神色如常,听了这句,整个人猛然震动。
  抬头看去,果然见前方院门口,有丫鬟扶着一个面带病容的妇人站在那里。
  冯蓉生了一双很温柔的杏子眼,本是温婉的鹅蛋脸,这会儿却清减了不少,看得出她是仔细修饰过的,头发梳理的很整齐,还特戴了两朵绢花,她穿了件琥珀色的吉祥纹袄子,下面是竹青的团花纹褶裙,一只手笼着唇仿佛在咳嗽,手指纤细而长。
  她抬眸看向前方,好像是在等待星河,但却没料到突然间会看到人。
  那双杏子眼里先是惊愕,继而认出了是星河。
  那惊愕便成了震惊,然后是狂喜:“星河儿!”她叫了声,声音里仿佛是喜极而泣的哭腔。
  星河本该紧走几步或者扑上去的,但不知为何,她的双腿反而比先前更沉了,彼此之间相隔不过十数步,却仿佛难如登天。
  这会儿冯蓉已经踉跄地下了台阶,向着这边快步走了过来。
  星河眼睁睁地看她扑过来,心中竟生出几分恐惧。
  在冯蓉将到跟前、伸手要拉她的手,星河急忙地后退了一步。
  冯蓉的手拉了个空,她愣住了:“星河……”
  星河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躲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躲,但就是本能地躲了。
  海桐跟平儿在旁边也看愣了,平儿最先反应过来:“姑娘,姑娘……这是奶奶呀。”
  星河的心怦怦地乱跳,几乎不敢看冯蓉的脸。
  但冯蓉在最初的愣怔之后,却仍是再度上前,张开双臂不由分说地把星河抱住了:“星河儿,娘的心肝乖女儿……”
  妇人的拥抱非常的柔软,带着令人舒服的暖意,这是星河小时候极度渴望、却终究得不到的母亲的怀抱。
  如今这怀抱后知后觉地来了,却让星河感觉这么的陌生,她从身体到心里都抗拒着,直愣愣地给冯蓉抱在怀里。
  可不知为什么,眼前却没来由地模糊了,有什么从双眸中涌了出来。
  海桐也忙笑道:“哎哟,三姑娘这真的是离家太久,竟连四奶奶也认不得了呢。不打紧,到底是母女天性,自然一步步来。”
  冯蓉身后的丫鬟也过来:“四姨娘,外头还冷呢,您的身子也禁不得,不如跟三姑娘到里头说话吧?”
  海桐也道:“是呢四奶奶,到里头再说吧。反正如今三姑娘是回来了,也不会……”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只是笑着对跟随冯蓉的那丫鬟道:“你好生伺候着四奶奶跟姑娘,我把人送到,也该先回去了。”
  那丫鬟忙道:“姐姐快去吧,我晓得呢。”
  海桐回去复命,冯蓉的丫鬟冬青跟平儿一起陪着两人进了院子。
  小时候,星河常在这院子跟母亲的屋内玩耍,到底是镌刻在身心的那种熟悉,一时之间她转头四看,眼圈早就红透了。
  冯蓉咳嗽了两声,目不转睛地望着星河,眼中也泪涟涟的。
  冬青很快端了几样果品糕点送上来:“奶奶知道姑娘今儿回来,特叫人准备的,都是姑娘小时候爱吃的。”
  星河转头看去,见瓷盘里摆着几样点心,油角糖糕,海棠酥,还有一碟蜜三刀。
  冯蓉看她打量,忙伸手去拿了一块蜜三刀,满怀期待地看着星河:“尝尝看,好不好吃?”
  星河盯着那块蜜食,却没有动手接。
  冯蓉的样子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大哭,却还忍着。
  平儿耐不住,正想上前替星河打圆场,却见星河伸了手接过来。
  她拿着那蜜食,端详了会儿,却没有吃,只淡淡地说道:“多谢姨娘,只是我如今大了,不像是小时候那样贪嘴爱吃这些了。”
  冯蓉没有开口,大颗的泪先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平儿实在不能忍心:“姑娘……”
  星河却站起身来:“听说姨娘身子不好,不如且多休息吧,我不打扰了。”
  冯蓉伸手拉住她的袖子:“星河……”
  星河看着她发抖的手指:“对了,外公跟外婆很好,姨娘不用惦记。当然,您大概也没惦记。”
  说完后,她把袖子抽了回来,迈步往外走去。
  平儿惊呆了,本能地要跟上,回头却看向冯蓉,却见她跌坐在椅子上,伸手捂住了脸,好像是在哭,可偏没有声音。
  星河走的很快,平儿赶紧跟上去,她已经出了院子。
  平儿气喘吁吁地跟上,忍不住把星河的手腕拉住:“姑娘!你干什么!好不容易见着了……”
  话未说完,她却看到星河满眼的泪,整张脸已经湿了。
  平儿心头一疼,那些责备的话顿时说不出口。
  其实平儿隐约知道星河的心思——被扔在冯家这么多年,期间几度濒临生死,若不是她能筹划,只怕真活不到现在。
  在她最需要母亲照料的时候,她没得到那份爱护,虽然从来没说,但她心里是恨着的。
  可就算给了冯蓉冷脸,难道星河自己就好过了?
  星河挪到墙边,手扶着墙,垂头大口地吸气,泪落如雨。
  但很快地她抬起头来,从袖中掏出帕子把泪擦拭干净,慢慢地仍是恢复了原先那种波澜不惊似的神情。
  正苏夫人派给她的丫鬟们来接人,行了礼,便带了星河去她住的院落。
  星河所住的院落,却比冯家的院子屋舍还要大好些,伺候的丫鬟,贴身的两个,粗使的四个,并两个使唤嬷嬷。
  叫人备了洗澡水,星河泡了个澡,出浴之后,从里到外换了一身衣裳。
  苏夫人果然心细,衣裳,钗环等都一应具全,看着那些之前摸都摸不着的好东西,简直叫人生出一种虚假的仿佛被疼爱着的错觉。
  她本来是该好生休息休息的,但只睡了半个时辰,午后便又去给老太太跟苏夫人请安致谢。
  虽只薄施脂粉,淡扫蛾眉,但所谓人靠衣装,稍微一点缀,整个人更似芙蓉出水,惊艳绝伦。
  只是没想到容霄也在老太太跟前,看着星河进内,一时果然如容晓雪所说,看的呆若木鸡,话都说不出。
  谭老太太笑呵呵,显然很是满意:“果然是侯府的女孩儿,稍微一打扮便气派非凡。”又看向苏夫人:“你挑的衣裳果然合适,只是怎么没有首饰?”
  “回老太太,首饰是有的,”苏夫人疑惑地看着星河:“怎么没戴呢?珠钗,耳珰,镯子,八宝金项圈不是都准备了么?莫非是不喜欢?”
  星河忙道:“是有的,多谢太太费心,只是我不惯戴那些好东西,万一粗手粗脚地有个闪失,岂不辜负了太太的美意。”
  苏夫人笑道:“这话胡说,给了你的,自然任由你去用,丢了就丢了,什么大不了的?再给你补上就是了。花儿一样的女孩儿,自然要打扮的精致些,不仅我看着喜欢,老太太也喜欢呢。”
  谭老夫人听了这话才又笑了:“我当呢,这孩子好看是好看,就是从头到脚太素净了,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原来她不戴。星河儿,听话,回去捡着那喜欢的戴起来,若没有可心的只管再跟你太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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