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思——八月薇妮
时间:2021-12-03 10:10:52

  皇帝的眼睛瞪了起来。
  盯了李绝半天,皇帝忖度着说道:“金杯你拿回去,想好了该怎么处置,就算要给人,也要给个妥当人,千万别再落到朕手里。”
  李绝的唇动了动,一个破杯子,皇帝的规矩竟这么多,弄得他很稀罕这玩意一样。
  “多谢皇上。”不太情愿地抬手接了过来。
  李绝捏着金杯,心想:早知道,就不给星河,干脆踩碎了换成金子给她,就算皇帝找回来,也把他气死。
  皇帝看他眼神沉沉地,却隐约猜到少年肚子里正无限腹诽。
  他也不问,只又看了看惠王:“你带了他,去昭阳宫。你母后那里有客人。去坐坐吧。”
  惠王见皇帝轻轻地发落了,大喜,忙着谢恩。
  两人离开尚书房,才出门,就见庾约同两个兵部的大臣站在门口。
  猛地打了个照面,李绝有些意外。庾凤臣已经同那两个朝臣向着惠王行礼。
  惠王忙道:“免礼,凤臣是有事面禀父皇?”
  庾约道:“回王爷,正是为冀南流寇的事。”
  惠王皱眉:“又严重了?”
  庾凤臣脸色凝重:“有几股势力合在一起,闹得很凶,前天夺了一个县。据说……屠了半城。”
  惠王窒息,忙催着:“快,快去禀告吧!”
  几个朝臣鱼贯而入,惠王站在原地半天动弹不得,李绝拉拉他:“王爷?”
  惠王才醒悟过来,却又忧心忡忡地:“竟然屠城,这可闹大了,地方兵马怎么这么不顶用!”
  李绝道:“是啊,怎么会让贼寇合起来?冀南不是向来很泰平的吗?”
  “还不是之前春汛时候水患闹的,”若不是皇帝交代让去昭阳宫,惠王简直无心逗留:“有些是灾民,有些是贼寇。”
  李绝不以为意:“朝廷养了那么多兵马,随便派一支去平定了就是。王爷不必如此忧心。”
  惠王重重叹气:“其实,先前我已经就近调了冀中的兵马前去支援,没想到竟然……这显然是没压住。”
  惠王辅佐朝政,这次调兵没有效果,反而让流寇更加势大,他日朝堂论起来,只怕会有非议,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两人说着,慢慢到了昭阳宫,李绝本来懒怠来,只是给皇帝面子而已。
  不料远远地看着,却见殿门口似乎有个熟悉的影子,他起初以为是看错了,定睛再看,猛然震惊:那竟然是平儿!
  李绝忘乎所以,当下撇下了惠王,三步两步飞身上了台阶:“平儿!”
  那边平儿本来正低着头揣着手,就像是宫内的宫女内侍一样规谨。
  蓦地听见这么一唤,她楞了楞,转头看见李绝,这才惊喜交加:“小道……”
  还没叫出口,就醒悟这不是叙旧的地方,忙又紧紧闭嘴。
  李绝看见她,心都在发颤:“你怎么在这儿,姐姐……姐姐呢?”
  平儿有些紧张地:“我、我自然是陪着姑娘进宫来的。”
  李绝一阵头晕,却是狂喜所致:“姐姐在这儿?”
  便在此刻,他总算听见殿内隐隐地传出来的古琴声响。
  这会儿惠王也终于走了过来,看看李绝又看看平儿,还未说话,门口内侍过来迎着:“王爷到了?且请进殿吧。娘娘正在听国公府四姑娘弹琴呢。不必通传。”
  惠王拉拉李绝,却感觉少年的手臂有些发僵。
  李绝日思夜想,都是星河,突然毫无预兆地,她就将在眼前,他居然有些莫名的怯怕。
  方才面对皇帝的时候还嚣张的气焰,竟不知道都窜到哪里去了。
  惠王并不晓得皇后这里有什么客人,听太监说“四姑娘”,才知道是庾清梦在这儿。
  他却不明白李绝这份突如其来的“僵直”是怎么回事,低声问:“哪里不舒服?”
  李绝生恐惠王带着自己离开,一下子清醒:“不,没有!”
  惠王仔细打量了会儿,有点会错意,便安抚道:“别紧张,皇后是哥哥的母后,最是慈和的,你不用怕。”
  太监到底入内禀报了,惠王在前,李绝在后迈步而入。
  李绝的目光在殿内毫无章法地乱扫,却见满殿的人,竟都是些穿金戴银,花容月貌的女子,因见惠王进殿,其中大多人便纷纷站了起身。
  就仿佛是无数花枝在风中摇曳,令人眼花缭乱。
  但就算如此,李绝仍是一眼看到庾清梦右手边缓缓站起的那个人!
  心里发出了一声唤:“姐姐!”他几乎立刻便跑了过去,而人虽然还跟在惠王身旁,心跟魂却已经真的冲了过去。
  星河只听见报说惠王到了,本没怎么样,只是跟庾清梦一起慢慢地站了起来,恭迎王爷。
  她很规矩地垂着眼皮,没有乱看,直到惠王跟李绝走过身前,她隐隐地感觉到有异样的目光逼视自己似的。
  有些疑惑,星河悄悄抬眸看了眼。
  这一眼,她瞧见李绝泛红的眼眶,那双黑白纯粹的眸子果真正死死地看着她。
  刹那间,星河仿佛被人一把推下水,左右上下都失了凭依。
  她的手胡乱一挥,想抓住点什么,却抓住了个空。
  李绝闪身便要冲过去,却有人比他及时地搀扶住星河。
  而他及时刹住,意识到这是在皇后宫中,不能让星河难做。
  对面庾清梦很善解人意地:“三妹妹大概是坐的太久了,是不是腿麻了?”
  这话恰到好处不露痕迹的话,立刻把皇后的诧异给打消了去。
  庾清梦轻轻地握了握星河的手腕,眼神交换,把她放开,自己转身对着惠王,跟那许多少女一同盈盈行礼:“参见王爷。”
  惠王心里还记挂着冀南的战事,敷衍地笑了笑:“免礼。”
  李坚有些意外,只听皇帝说皇后这里有客人,却没想到客人是这么多。
  看来是京内各家的姑娘小姐们,其中最出名的自然是庾清梦,惠王原先也是见过的。
  惠王知道这女孩子生得绝色,可是她旁边的星河,却是头一回见。
  果然就像是四月天里的牡丹花,美的叫人惊艳。
  只是那女孩儿仿佛受了惊,勉强地屈膝。
  惠王微微失神,却听皇后道:“惠王,宁国公府四姑娘你自然见过,这位靖边侯府的三小姐,却还是头一次见吧?”
  “原来就是她!”惠王心中通明,竟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眼李绝。
  怪不得让李绝失魂落魄的,原来,真真的是个不逊于庾清梦的美人儿。
  但不知为何,李绝这会儿却只垂着头,目不斜视。
  “回母后,确实是头一次见。”惠王有点心神不宁地。
  皇后看了眼站在一起的庾清梦跟星河,虽然她对于星河颇有微词,不过无可否认,这两个少女站在一块儿,明珠婉转,美玉生辉,牡丹绝色,芙蕖清幽,真真的是养眼极了。
  就算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看着,都叫人觉着惬意舒服。
  这殿内十几位大家闺秀,总没有比她两个更出色的。
  皇后微微得意地:“你来迟了一步,方才四姑娘的琴技,才叫扣人心弦呢。”
  一时竟忘了留意惠王身后的李绝。
  而在皇后下手的敬妃却早留意到了,在看着李绝那张脸的时候,敬妃的眼底掠过一点惊疑。
  至于其他诸家的姑娘们,有的望着惠王,但更多的,却是看着惠王身后的李绝。
  原来今日李绝进宫,给惠王逼着换了一身常服,矜贵的月白纱刺绣袍子,纤细劲瘦的腰间系的是玉带,垂着一枚羊脂玉平安玉佩。
  头上只戴着网巾,玉簪绾发,越发显得眉目清肃明丽。
  他的身段笔直,身姿挺拔,举手投足自带一种潇洒风流态度,像是哪家的翩然贵公子,或者从不出门的矜贵小少爷。
  只是看着,便忍不住让人心头小鹿乱撞。
  更有些有些去过击鞠赛,对于那个顾盼神飞的少年印象深刻的闺中少女,认出正是当日的那个少年公子,又因而牵起了旧情,顿时脸红心跳,目光总不能离开李绝的身上脸上。
  惠王不是个懂音律的,何况这会儿他操心的事儿多着,哪里在意那些,回头看李绝不动,便小声道:“小绝,跟我到那边坐坐。”
  李绝神不守舍,而严命自己不能盯着星河看,只乖乖地同惠王到了皇后左侧,敬妃的下手落座。
  可低头的瞬间,双眼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对面。
  这会儿庾清梦跟星河也正慢慢坐下,星河已然不能抬头,脸色跟清雪似的。
  虽没看,但她能感觉到,少年灼灼的目光向着这边,好像会将那“雪”照的融化。
  星河很慌,她担心会出事,也担心别人看出什么来,她甚至想要赶紧告退,但这由不得她做主。
  正敬妃娘娘笑说:“娘娘倒是不必遗憾,四姑娘的琴虽弹完了,可其他小姐可也各有才艺。”
  在座都是京内名媛,虽琴技都没有比庾清梦出色的,但说起别的,自有可观。
  又加上惠王身后还跟着那样的人物,谁不乐意表现一番?
  当即,便有鸿胪寺少卿之女,出列献舞。又有礼部尚书之女,弹了琵琶。继而是威国公府的六小姐,清唱了一曲。
  竟是各展所长,你方唱罢我登场,只为让那少年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略停驻一刻。
  但就算无数的人都盯着李绝,那少年却对此一无所知意兴阑珊般。
  只是在偶尔抬眸,仿佛不经意间,才在对面的星河的脸上身上飞快地一瞥。
  皇后看众人这般踊跃,很是满意,还以为都是为了惠王。
  惠王始终留心身后李绝,虽不能猜透这少年的心,却也不是那种愚鲁不知的。
  李坚开口:“对了,本王隐约风闻,靖边侯府容三姑娘也是琴技非凡?”
  皇后笑道:“说的是,容三姑娘也是会抚琴的,上次敬妃在的时候,跟本宫一起听过,确也不错。”
  惠王瞄了眼李绝:“那,能不能也请容姑娘再弹一首?”
  星河先前被李绝的突然出现惊到,浑身都发麻,闻言忙道:“王爷恕罪,臣女的琴技只是一般,不敢献丑。”
  惠王笑说:“不必如此自谦,本王难道就没这个荣幸?”
  皇后听了,便叫内侍将琴抱过去。
  星河看着放在跟前的琴,这会儿她的心都静不下来,哪里能弹得好,僵硬的手指勉强地调了个音,竟是破了音。
  在座各位多半却知道音律,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却也有不少小姐,因星河生得貌美,加上身份卑微,便生出嫉妒之心,恨不得她真的出丑。
  庾清梦有些担忧,微微倾身,正要出言安抚,突然听到有个浑厚的声音自对面响起:“我来给三姑娘伴琴吧。”
  星河的手才按住琴弦,闻言震惊抬头。
  却见李绝竟然起身,他缓步走到先前献舞的鸿胪寺少卿之女跟前:“借剑一用。”
  那女孩子原先还直直地盯着李绝细瞧,突然看到他来到身旁,竟满脸通红,不敢抬头跟他直视,只手忙脚乱地把剑双手献上:“请、请……”
 
 
第90章 琴与剑和鸣
  星河上回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弹了首《凤来仪》,这次不用特意讨好皇后了,又加上心烦意乱,自知道是弹不好的。
  正琢磨用一首最短的《高山》应付了事就算了,突然听到李绝说什么“伴琴”,更加不明所以。
  望着李绝从那少女手中接过长剑,两个人的目光稍微对视,星河便觉着给什么无形的东西烫了一下,她不敢再看,可又不懂他的意思。
  突然是敬妃笑道:“难得,这是要耍剑舞吗?”
  她喜气洋洋地转头对皇后笑道:“娘娘,咱们越发要开开眼界了。”
  鸿胪寺少卿府的陈姑娘方才的献舞之中确实有舞剑一节,但只是摆个花架子比一比,极短,好看而已。
  皇后也才反应了过来,见敬妃兴致极高,且李绝是惠王带来的人,就也跟着点头含笑:“容姑娘,你就开始吧,让我们也都瞧瞧。”
  星河哪里知道这种,她毕竟弹琴还只半年呢。
  方才虽看过陈姑娘跳舞,也是有琵琶等乐器伴奏,但人家是经过不知多少次的提前演练配合,每个乐调都跟舞姿契合的。
  但她并未跟李绝商议过,更从不曾看过李绝耍什么“剑舞”,简直猜不透这个少年到底又要怎么玩儿,甚至怀疑是他的顽劣性子上来,又想开始大闹一场。
  星河心里又惊又有点恼,只是不便流露出来,整个混乱的很,更不知要弹什么曲子了。
  连身边的庾清梦也不禁有些担心地望着她。
  星河深深呼吸,只假装活动手指的,在心里飞快琢磨。
  李绝孑然站在原地,竟是众人瞩目。
  他扫了星河一眼,却见她的长睫轻颤。
  轻轻咳嗽了声,没开刃的剑给握在手中,李绝的身子纹丝不动,手腕灵活地一抖。
  刷刷两声,漂亮的剑花当空绽放,顿时引得满座惊呼。
  星河也跟引得抬起头来,望着那雪亮的剑花眼前绽放。
  而李绝举手横剑,微微垂首向着星河行了个礼:“请三姑娘……多多指教。”
  少年桀骜不逊的目光,此刻却显得极其柔和驯顺。
  就仿佛还是那个在县城、半夜跳到她房内的乖巧懂事少年。
  星河只觉着像是吃了一杯很涩很苦的酒,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她举手端起旁边没喝的茶,慢慢地啜了口:“不敢。”
  将茶杯放下,星河不再看李绝,而是抬手拂了一个音。
  这个音调响起的一刹那,庾清梦先已经听出了星河要弹的什么,在座的众人没有比她更懂古琴的,连对面的敬妃,起初都一派茫然不知。
  而庾清梦在听出之后,立刻看向李绝,她想看看这小道士到底能不能应对妥当。
  李绝盯着星河,长剑在身前做了个起势,就如人剑合一,动作干净利落,从容不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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