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临苏县自建县以来,有盐伯在头上顶着,就没见过巡察使,如今盐伯爵位不在,县令一家独大,巡察使来了,还是跟着盐伯之后的常家大当家来了,刘老大以为是常家大当家带回来跟县令清算旧帐的,这下头上如乌云笼罩,心中叫苦不迭。
在这临苏城里,知道的以为常府当家跟县令交情颇好,只有他们这些人知道,县令的好是常家当家拿银子买来的,且县令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一旦常当家不如他的意,他就会变着法儿收拾常当家,他们这些走卒没少充当县令的打手为难过常当家。
就拿今日来说,张县令早就找他过去说过话,常当家如若没允诺给出让他和县衙里各位兄弟们满意的孝敬,这门就不能让他轻易进来,如若常当家不从,他们便可惹来全县的老少娘们百姓过来看热闹,让全县的人都知道常家这回得了多少银子回来。
没想常当家棋高一着,刘老大头大如斗,捧着公文战战兢兢道:“不知这位大人,是先进我们县城,还是……”
息部从他手上拿回了公文,淡道:“我与后面的人是一起来的,我住在他家,让你们大人想见我的话,自是他家寻我就是。”
说罢,息部带着部下进了城门,退到了城门一旁,在城门口围着的人眼中镇定自若地站着,还游刃有余地拿他比寻常人等犀利的眼神朝那些好奇看过来的百姓一一看去,吓得那些百姓纷纷往后退散,竟不敢直视他。
息部扫了这临苏城的百姓一圈,看他们身上穿的是布衣,打补丁的人没有几个,人人脸上也看得出有肉,跟他一路上来看过的有些地方那些面黄肌瘦的人很不一样,看来这县城的百姓过得还算不错,看了一圈他收回眼,朝城门看去,一派等后面人进来一道走的模样。
这厢常伯樊已随岳父到了城门口,翁婿俩纷纷向刘老大举手作揖,“刘大人……”
刘大人苦笑不已,羞得脸往后躲,拱手朝俩人作揖不止。
他这个人平日还是会做人的,就是会要点银子,但对这翁婿俩还算客气,尤其是对苏老状元郎,他是个敬仰读书人的,老状元又是个和气人,碰上他家读书的小子还会指点几句,他对老状元素来要比对常人更尊重两分,但他到底是县令的人,没少为虎作伥过,给的也就是那点面子情,如今常家当家势高一着,他这脸面也是有点撑不下去了。
“刘大人,我们要进城门,我这里有一些不是本县的百姓要进去,你看你要不要数一数人数?”常伯樊这厢说道。
刘大汗颜道:“常当家哪里的话……”
说着他顿住了话,也不知是放人进去,还是把人留在城门不许人进,头上更是冒汗不止。
“我这里有十七个不是我们县城里的人,也非本县人,你要不请兄弟们去点一点?如若没错,我就交进城钱了。”
以前临苏县没有进城钱,但张长行当县令后但凡不是本县的人进
城都要交三文的进城费。
常伯樊东奔西走,找的伙计和帮工多的是非本县的,是以这进城钱怎么个交法他一清二楚。
算来这些年来,他这个临苏第一富,是临苏县交进城钱交的最多的人。
“这……”刘大犹豫不决,不断回头朝城内看去。
“还要多久?”
就在刘大犹豫时,他耳边响起了一道沉着有力的声音,刘大回过头去,竟不知那站在城门口的巡察使何时站在了他的身边,手扶着腰间宝刀,扭着凶恶的眉头瞪着他。
“不用多久不用多久。”面对这凶神恶煞的巡察使,刘大哭丧着脸,抖着手朝常伯樊苦笑道:“常大当家请进。”
“孙掌柜,数银子。”
“不用了不用了,”刘大连连罢手,讪笑道:“常大当家带着家里人回家,都是临苏城的百姓,自家人,哪用得着交银子,你们只管进就是。”
比起事后被张县令问责,还是被巡察使当场拿宝刀斩了脑袋,刘大选了前者。
“私归私,公归公,常某以前带的伙计非本县之人都是交了进城钱的,这次也不好让刘大人例外,孙掌柜,把钱给城门的兄弟。”
“是。”
息部听罢,看向他:“一个人头几个?”
“三文钱。”常当家忙回他。
息部便垂头从腰兜处解出钱袋,扯开袋子数了九文钱出来,放到了刘大面前的桌子上。
刘大木了,站着一时不知说何话才好。
他是知道朝廷明令过卫朝各地不许收进城钱,无论何地的人去往何处只要有路引即可,只是天高皇帝远,他们县令又是知州的人,县令大人说收就收了,闹不到朝廷上去。
可如今朝廷来人了。
“这是五十一文,大人数一数看对不对数,还有您看要不要点一下人?”这厢孙掌柜把钱点好了也放到了桌上,朝刘大拱手问道。
“进去就是,”刘大已欲哭无泪,挥着手满脸苦涩道:“快些进罢,莫耽误了回家的工夫。”
“那谢过大人了。”
常家一行人慢慢进了城,等他们走后,张长行的轿子已到了,刘大跑了过去,刚刚道了一句“大人”,就听里面的张大人压着嗓子道:“人呢?在哪?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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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苑娘,到家了。”旁马功带着侄子旁三领了伙计们去归置,都卫府的人有岳父招呼,常伯樊逮了个空跑到了妻子和岳母娘的马车前,先丫鬟一步跟马车里的人说话道。
苏苑娘先是冒出头来,见常伯樊一头的汗,便扯出袖中帕子给他,正要开口叫他常伯樊,想及这是外面,忙改口道:“大当家,你擦擦汗。”
“好,”常伯樊接过帕子扶她,笑道:“苑娘先下来。”
“我先下来,我来扶娘。”苏苑娘这厢是怎么亲近母亲都觉着不够。
“好,慢一些。”
“是了,大当家,你等会儿还要忙啊?”
“是
要忙一会儿,你先和娘去歇着,你到明天就要开始忙了。”
“明天吗?娘,你下来……”苏苑娘站到了地上,忙去够下来的佩二娘的手,等到把娘亲扶下来了,转头困惑地看向常伯樊:“他们今天不来吗?”
这不像常家人,只要是银子的事,他们哪怕是多等一刻都是不愿意的。
“我刚才已经让南和去知会各家明天去族堂碰面了。”常伯樊与她细说了一句,朝岳母娘道:“娘,你先带苑娘进去,这一路上她没睡好过,她等会儿若是到我们的屋子里困了,您就先带她睡一会儿。”
这还没睡好?看着自家容光焕发的小娘子,佩二娘觉着女婿的眼睛长得与她可能不一样。
“是了,”佩二娘摇摇头,牵着女儿的手失笑道:“你且去忙,我先带她进去。”
“大当家,你先忙,我走了。”苏苑娘一路跟常伯樊过来,自是知道她乖乖听常伯樊安排能给常伯樊省不少事,她要是不按着他的安排行事反而会给他添麻烦,是以这厢常伯樊一说,她就按着他的安排走了。
“去罢。”想来张长行很快就要到了,眼看有一场硬仗要打,常伯樊不想让她留在前面目睹他和张长行的剑拔弩张。
苏苑娘便和母亲回了飞琰院。
飞琰院跟她在家时一模一样,旁管家收拾得甚好,只是有一段时间没住,苏苑娘坐在侧厢房起居室的时候还是有一点陌生。
她在都城的起居室是大堂,睡房是在侧边,而临苏的大堂前面是小起居室,她和常伯樊的睡房则在后面,很是不一样。
苏苑娘忙把这和母亲说了,又把随身带着的外祖父和姨母们给母亲的信给了母亲,等佩二娘看过她父亲给她的信,正要和女儿说话之时,只见女儿小头点点,头不断地朝胸口垂去,俨然已是困得不行。
女婿的话竟然成真了,佩二娘哑然,见女儿背后给女儿松头的丫鬟朝她欠了欠身,小声道:“夫人,娘子困了。”
佩二娘颔首,放下信道:“苑娘。”
苏苑娘头一顿,飞快抬起头来身子坐正,睡眼惺忪朝说话的人看来……
“娘,苑娘困了。”见是母亲,苏苑娘揉揉眼睛道。
“怎么困了,昨晚没睡好?”
“当家半夜回的,他回来我就醒了,我陪他睁了一会儿眼,等他睡了才接着睡,就睡少了……”苏苑娘打了个哈欠,“早上也起得早,苑娘有一点点的困。”
她糊糊涂涂地说着,但佩二娘已听出她睡得不好了,这下当娘的急了,“那还不赶紧上床,起来,娘带你去睡。”
“哦。”苏苑娘乖乖随母亲去睡了。
佩二娘带她去了睡房,见女儿一躺下就睡了过去,她看了女儿安然恬静的睡颜好一阵儿后,方轻手轻脚带着丫鬟们出了门。
一出去,她便问通秋道:“你们娘子一路皆是这么醒一阵儿睡一阵儿的?”
通秋讷讷回道:“是。”0
第282章
佩二娘很是想说你们怎生不拦着点,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罢,看女婿万分小心着女儿的样子,那也不是凭白来的,就由着这对痴儿女真心换真心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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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苑娘这一睡,睡过了午膳,等她醒来时已近傍晚申时。
临苏的天要比都城黑得晚多了,苏苑娘醒来一看申时末天色竟然没黑,朝和她一同坐在床沿的母亲道:“娘亲,临苏天黑得晚。”
“地方不一样,这天黑天亮的时辰自是不一样了,你这傻孩子。”佩二娘坐在她身边,接过丫鬟拿过来的梳子为她梳头,“饿了吗?”
苏苑娘摸着肚子感受了一下,摇头道:“娘亲我还不饿,常伯樊可回后面来了?”
“没有,一整个下午都在前面忙着。”
“没出去呀?”
“去哪啊?一个两个都赶着上门来见了,”佩二娘之前去了前面一趟,知道县令来过后,常家本族的人也来了,还有城里的那些老爷们也是来了,更甚者有拖家带口连家里娇女儿都带过来了的,三姐一见到就往后面奔朝她报信来了,佩二娘去瞟了一眼,见有老爷坐镇女婿身边就回来了,“不用他出去见。”
“那有找我的没有?”苏苑娘问。
“有,女婿给你推了,说你舟车劳顿又有孕在身,将将回来想休整半日,明日才见客。”
“原来是他替我拦了,”苏苑娘已在丫鬟的服侍下穿好鞋,乖乖坐着让娘亲为她梳发,“通秋,你且不忙,先去找到明夏让她准备晚膳,还有去前面跟姑爷说一声,晚膳我们一家人一起吃罢。”
“欸,是,奴婢这就去。”在夫人面前,通秋又老实成了鹌鹑。
“娘亲,三姐呢?”通秋去了,明夏这会儿十有八*九怕是在厨房,苏苑娘便问起了三姐。
“我叫她在前面守着。”
“是了,娘,我有话要跟你说。”见屋里只有自己的娘亲还有娘亲身边的老人,苏苑娘忙道。
佩二娘便扬头让身边的汾婆出去,汾婆前脚一出去,苏苑娘就马上起身走去了放在床边的箱子,从脖子上掏出一根红绳,佩二娘眼睁睁地看着女儿从脖子上拉出了一把红绳系着的金钥匙,把箱子打开,双手捧出一个盒子来转身过来眉飞色舞道:“娘亲,我们有宅子了。”
佩二娘看着还挂在她胸口的金钥匙,看着她走过来,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等到女儿打开盒子,拿出一张一万两的金票来时,她又揉了揉眼睛。
“哪来的?”昔日的状元郎夫人眼下也是沉不住气了,看着满盒子的银票的眼皮子跳了又跳,打都打不住。
“常伯樊那份当中分给我的,”苏苑娘把常伯樊给她分钱的事与娘亲说了,指着盒子道:“这些我都给娘亲,给过两年你和爹爹回都城去了买宅子用的。”
这里有近二万两去了。
“哥哥说,打点你们回去的银子不用我出,他不用我的。”苏苑娘又道,不过她和常伯樊说了,让他帮着哥哥一点,钱从她这里扣,她会私底下贴补给常伯樊,不过这个不能跟娘亲说。
“谁说我们要回去了?”佩二娘这厢不止是眼皮狂跳,连心口也砰砰狂跳了起来。
“哥哥没给你们写信吗?老公爷被常伯樊和哥哥撂倒了呢,他已经先倒了,哥哥会带着常伯樊一起想办法让
你们回去的,唉,”苏苑娘说着说着叹了口气,“不过息大人是个很正直且不喜说话的大人,从他是打听不到圣上那边的口风了,不过听说圣上是个和善人,他对常伯樊可好了,常伯樊跟他要了一身我能穿的衣裳,他还叫身边的公公给我找出来了还亲自送到了家里给我……”
苏苑娘说着就高兴了,拉着母亲起身,“娘,衣裳也放在箱子里,你快来看看,常伯樊说裙子底下的那一圈花是用的真金线绣的。”
用了好几两的金子,可贵了。
佩二娘眼冒金星被她拉了过去,见女儿弯下腰笨拙地一股气意欲把衣裳一手提上来,苏夫人眼前白光一绽,饶是看不清楚,也眼明手快地拉住了女儿的手。
等到夜晚翁婿俩一身疲惫从前面回来,就是有那都城来的外人在场,苏夫人也是没忍住私下暗中偷偷掐了苏老爷一把。
“夫人,怎地了?”头昏脑胀的苏谶被夫人这一掐,当场疼得倒抽了一口气,刹那精神抖擞。
“你生的好女儿。”夫人啐了他一口。
苏谶莫明所以,但也知这肯定是小儿又哪儿招着了她娘亲了,是以苏老爷呵呵一笑,劝道:“夫人别生气,苑娘还小,等再大两岁,她就懂事了。”
佩二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小?你要是听听她做的那些事,我看到时候先动手的是谁。”
到要打孩子了?苏谶心头一凝,心里也知道苑娘迷糊起来也是个能做大事的孩子,便谨慎措词道:“她就是迟钝了一点,有时候就是做错事罢,也是常人以常理度之的结果,非她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