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后来女帝的寝宫内奔逃而出许多内侍宫女,惊叫着呼喊起来:“有人劫走了女帝!有人劫走了女帝!!”
众人才如梦初醒,反应过来那被搂在怀中的女子,应当就是多年以来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帝。
很快,宫内就敲响了示警的钟声。但这时,那队骑兵已经横跨了将近一半的路程。
通向宫外的层层宫门依次准备关闭。骑士们分出了一拨又一拨的人去阻拦那些守门的侍卫,待到他们面前只剩下最后一扇宫门时,最初十几人的队伍,只剩下了桑高和宋简两个人。
他们将厮杀与鲜血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因为很快,他们或许就要准备自己亲身经历这一切。
见他们拍马而来,越驰越近,城墙上立时有人高声呵斥道:“来者止步!!!擅闯者死!!”
桑高立即针锋相对的扬声道:“陛下在此,谁敢造次?还不退避!!”
眼见着那沉重如山一般的厚实宫门渐渐闭拢,快要只留下一线间隙,桑高猛抽一鞭,加速更快。
他带着宋简一起冲了过去。
城墙上响起一声怒喝:“搭弓!”
“听我号令!”
载着两人的骏马箭一般的擦着即将闭拢的宫门间隙射了出去。
按理来说,城墙上紧接着便该是一句:“齐射!!”
但那怒喝声,却突兀的消失了。
因为宋简从桑高的怀中探出了半张脸来。
她伏在他的肩头,抬头看向了城墙上,见到了一个身着铠甲的颀长身影。
那少年一身铁甲,威风凛凛,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出俊秀的眉眼和清冽的气质。
他手握长弓,带着汹汹怒气,不知瞄准的是闯宫之人的脑袋、咽喉、又或者是后胸心脏。
但是,就在即将射箭而出的时候,他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从那胆大包天的贼人怀中露了出来。
“大人?”见自家顶头上司跟突然中了邪一样的僵住了,一旁的副官惊疑不定的提示道:“他们要跑了!不射吗??”
宋如泓没有说话,他转过头来的时候,副官几乎被他那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大人?”
“放下。”宋如泓嘶声道。
“什么?”
“我说放下!放下!放下!!!”他疯了一样的朝着身旁站立在箭垛旁的侍卫们冲去,将他们手中方才随着他的动作一起举起欲射的弓箭狠狠拍下,仿佛负伤的野兽一般,□□而凶狠:“谁也不准射箭!谁也不准射箭!!”
第二百一十五章 都在微笑
直到他们抵达安全距离之前, 宋简都仰着头,凝视着城墙上的少年。直到确认他们已经不会再有危险,她才叹了口气, 回到了桑高的怀里。
没有人喜欢被愚弄,被轻视,被讥讽, 被针对,被人莫名的敌视,想到部长所做的一切,宋简很庆幸自己不是在刚工作的时候遇到这种事情,如果是那时的自己, 她一定会惶恐不安的怀疑, 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事情, 才会被人如此否定。但现在她已经不需要通过别人的态度来确定自己是个怎样的人, 她不会再因为别人的否定而动摇, 有些人——他们就是自己有毛病。
而冲出皇宫还只是第一步,若想要真正的获得自由,他们还需要冲出皇城。
宋如涧在宫外率领着王府上的侍卫们接应, 护着她与桑高一路朝着城门冲去,这时, 城外却也冲来一队人马, 抢在宋如涧之前,先与城门处的守军发生了交战。
两队人马虽然彼此十分陌生, 但目的似乎都是接应女帝,于是很快就汇合在了一处,占据了城门,将女帝顺利的送了出去。
宋如涧本该按计划返回京都, 但他犹豫了一下,有些不放心任由女帝和那支陌生的队伍一起离开,便拍马跟了上去。
两队人就这么冲到了云天观附近,那队陌生的军队看见路边的一个身着道袍的女子后,猛地勒停了骏马。桑高和宋简本也是计划在这里等重云派人来接,所以跟着停了下来。于是宋如涧便也带着自己的随从侍卫们停了下来。
却见那身着道袍的女子,在场的几人都十分熟悉,正是宋如晦。
——这是完全不在计划中的。因为宋简从未把宋如晦的存在算进去。
她顿时瞪大了眼睛,有些迟疑道:“你……?”
“云姨说,他不在的时候,叫我多照顾照顾你。”而一下子被数量众多的骑兵们包围在身边,宋如晦看向宋简时的表情有些复杂,“他虽然没有跟我明说你的身份,但这么些年,我也猜的出来。”
宋简问道:“你猜出来了什么?”
她道:“你是皇帝陛下吧。”
“还有吗?”
宋如晦犹豫了一下,想说,其实云姨挺喜欢你,但又觉得这么说出来实在不大得体,万一女帝并无他意,只是将云姨当做长辈,她擅自戳破云姨的心意,只会让他失了体面,变得尴尬。
她便决心为重云保守秘密的反问道:“不知道还有什么是我需要知道的吗?”
宋简轻轻道:“应当没有了。”
闻言,宋如晦放心的接着道:“总之,因为云姨说要照顾你,听说京城被围之后,我便在附近征兵,想着若是有机会,或许可以帮上陛下你……不久前,我接到云姨的传信,让我派人去接应你。这样看来,我算是正好派上了用场。”
桑高问道:“他为什么自己没过来?”
宋如晦回答道:“他去募集粮草了,所以一时半会赶不回来,只得要我帮忙,但一收到陛下的信件,他就立刻往回赶了。”
桑高道:“他大约什么时候才能赶到?”
宋如晦看了看天色,回答道:“最多不超过晌午。”
宋简原以为重云就驻守在京城外不远的起义军军营里,所以才觉得他来接应自己应当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此刻不由得有些歉疚道:“我不知道他不在……让他劳累了。”
宋如晦拿不准重云和女帝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情,因此没有说话。宋简又看向了跟着过来的宋如涧。
她还没说话,宋如涧已经主动解释自己跟来的原因道:“我担心他们来历不明。”
但现在,他应当知道宋如晦是值得信任的了,所以宋简道:“你现在还能回去吗?”
他们都知道她的意思是:“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宋如涧凝视着她平静的面容,心中却有些放心不下。他担心她并不知道前路的曲折和苦难——战争是一件很凶险和残酷的事情,她的身份又让她具有独有的利用价值,他担心她在深宫之中与世隔绝太久,以为自己的兄长来了,就有了坚实的依靠,过于天真,最终却会被当做棋子,用完便被抛弃。
若是赢了还好,若是输了呢……?
宋如涧微微一顿,想到了自己的使命——他的使命,不就在于若是陛下落败,他还能在父亲的手下保住她的性命吗?
这么一想,他的确该回去——他还要保护更多不该死在父亲手下的人。
但他还是担忧道:“我这些侍卫都是忠心耿耿之人,就让他们跟着陛下,当做贴身卫队吧。”
闻言,宋简的目光看向了他身后的那些人,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她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他们既然跟随你多年,在京城中必然已经成家立业,他们有妻有子,为什么要他们抛下亲人离开?比起去为一个陌生人出生入死,还是让他们平安回家,陪在妻子父母的身边吧。”
“陛下,你怎么能说自己是陌生人?”宋如涧不赞同的微微蹙起了眉头:“你是天子,拱卫天子是无上的光荣,是身为臣子最高的大义。”
“可是,”宋简笑道:“说到底,我能成为天子,是因为我的祖先百年前得到了天下,但天下从不是一人一姓之物,他也是从旁人手中夺过来的,他能夺过来,是因为比起当时的天子,他能让天下的百姓过得更好。所以,如果有人能让天下的百姓过得更好,我不觉得让别人成为天子是一件坏事。我也不觉得,这样的人,是不义之人,这样的事,是不义之事。”
她豁达道:“请带他们一起回家去吧,他们的家人一定都在等着呢。”
……
对于王府的侍卫们来说,他们此前有不少人都在皇宫中执勤过,但没有一个人真正见过女帝。
他们对于她的印象,也都来自各种支离破碎的传闻,比如说,被丞相架空、毫无权力、柔懦孤僻、拒绝有人近身伺候,又体弱多病、经常卧床休养。
他们心想,女帝应该是个孤僻偏激,瘦弱苍白的小姑娘,没想到却发现她是个语气温柔,神色平和,态度却很坚定的美丽女子。
她好像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要做什么,所以话语之中,似乎蕴藏着一种力量,让人听着也觉得安定。
怪不得自家主人对她如此牵挂,念念不忘。
但在听见宋如涧说,要将他们送走的时候,不少人虽然面上不显,心中却猛地“咯噔”了一下。
他们读书不多,但食人俸禄,忠君之事这样最朴素的道理,却还是懂的。更何况,宋如涧实在是一位君子,他们在他手下这么多年,日子过得很是平稳舒心。
他们愿意护卫他,听从他的命令,但正如女帝所说,这些年他们大都已经成家立业,有了妻子、孩子,若是跟着女帝离开,最后不仅前途未卜,更可能是妻离子散。
他们不想离开,却又不得不听命。
这时,女帝却让他们回家。
即便是向来对待下人态度温和的宋如涧,也从未考虑过他们的想法,作为侍卫、仆从,主人家理所当然的觉得他们如同货物一般,转手送人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女帝却能体谅他们的难处,尊重他们的想法。
她把他们当做和自己平等的人一般,嘱咐他们早点回家。
这种感觉这么陌生,叫人受宠若惊,不知为何会这么莫名的感动。
他们对这位身份尊贵的陌生人,不由得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好感。
“陛下真是一位仁君……”
“要是陛下治理国家,她一定会对我们很好。”
“丞相要是肯让陛下亲政就好了。”
“听说围城的将领是陛下的亲兄长……他是来帮陛下的吧?”
……
就在宋简出逃后没多久,宫中便下发了诏令——宣布废除伪帝宋菁的皇帝称号,立宗室宋商序为新帝。
但宋崇凛也不客气,当时宋简已经被重云接入军中,他便立刻针锋相对的以女帝的名义发布了诏令,明令宣称宋江城才是叛逆反贼,有着篡位之心,宋商序才是伪帝。
一时间两方人马都宣称自己占据着大义,下令各地勤王讨伐对方。
宋简对宋崇凛的能力并不担心,不管怎么说,这好歹是个男主。她也知道自己对于权谋军事并不擅长,因而也不添乱,只是重新练习起了弓箭,并跟着一位剑客想要学剑。
他就是东方隐,只是在这个世界里,他叫边明歌。
一隐一明,倒也可以解释为他大仇得报后,无需再隐忍藏匿。
他现在是宋崇凛的贴身侍卫,这本该是心腹之职,但他和宋崇凛都很清楚,他们并不信任彼此。
而与宋简的见面,也和宋崇凛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他总觉得……久别重逢,她无论如何,也应该要显得激动一些……?
可是,她却只是淡淡的,甚至称得上漠然的,就只是那么瞥了他一眼,然后向着站在一旁的重云,粲然一笑。
那笑容宋崇凛觉得如此熟悉——幼时,他的妹妹无数次跟在他身后,而他不耐烦的回头时,见到的便永远都是那么一张灿烂的笑颜。
“阿简。”
他不自觉的张口呼唤了一声。
宋简这才向着他转过了视线,却没有了笑容,也没说一句话。她只是那么看着他,眼神像是满含怨恨,又像是一片空无,好像他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宋崇凛的心,突然有些控制不住的开始发慌。
这时,宋简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你知道吗?现在这个时候,新帝的登基大典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他下意识的立即保证道:“我会保护好你的。”
闻言,宋简笑了笑,那笑容,他却有些摸不透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