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浓情——轻黯
时间:2021-12-03 10:18:07

  “你在喷什么?”突然有人声,把许意浓一惊,一看是王骁歧推门而入,手中还拿着一罐可乐,易拉罐上密密麻麻的水珠无规律地在下滑、滴落,应该从冰箱里拿出来没多久,看来他也是来自习的。
  许意浓不知道他怎么也会过来,收起喷雾,也一并藏起了自己不安的小情绪,伪装得跟平时无异,还故弄玄虚,“自治清醒神器,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王骁歧嗤笑一声,朝她位置走来,“来,我看看。”
  许意浓当然不会就这么乖乖给他看,只待他靠近的时候突然有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于是一个抬手,对着他的脸一顿狂喷。
  王骁歧毫无防备地被喷了一脸,却没有任何躲闪,那喷雾里的液体挟风带雨般地落在他的全身,似渗透进了皮肤,深深沁入毛孔里,一股风油精的味道也随之钻进他的鼻腔中,中招的他紧闭着双眼哭笑不得,“真有你的,风油精兑水,亏你想的出来许意浓。”
  平常都是他捉摸她,这次许意浓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反将了他一军,就差捧腹笑一场了,她挑着细眉怡然自得,“怎么样,是不是比你的冰可乐还提神醒脑?还管用?”
  “是啊,还辣眼睛。”他闷声附和,因为没躲,眼睛也不幸被她喷到,刺激到了泪腺,缓了一会儿都没能正常睁开。
  许意浓得意了一会儿发现他眼睛一直是闭着的,一副不适的样子,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喷到了他眼睛里,心骤然一紧,一下就收起了笑,“是不是喷到了眼睛?有没有事?”
  “你说呢?”
  许意浓赶紧去抽纸,心急之下直接上了手帮他擦眼睛,“现在呢?好些了吗?能睁开了吗?”一连三问,有难以掩盖的焦急也有深深的自责。
  王骁歧按住了她乱动的手,让纸巾吸走自己被风油精熏到的泪水,“要等一下。”
  被他覆盖住手背的许意浓瞬间定在原地,他手上带着冰可乐的凉意,却无法浇灭她胸腔内源源不断的火热,两人一高一矮站着,那险要迸发而出的心悸让她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酥麻如电。她连看他还要仰头,却甘愿一直抬着手给他拭眼角,他的手掌也比她要大,可以直接盖住她的。
  许意浓明知道他是事出有因所做出的举动,却还是在大脑血液的极速流动与不断冲击之下,借着这个由头,堂而皇之地让自己的手跟他的手交叠在了一起。
  突然“彭——”地一道响,以为是有人来了,许意浓如惊弓之鸟般抽回了手,三魂丢了七魄,可定神一看竟是风吹到了自习教室的门,受力之下它猛地撞击到了地吸,才有了刚刚那动静。
  戏剧般的荒诞,让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坐站皆不是,总要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她嗓音沙沙的,机械地扯出一句,“你,好点没?”
  相比她,王骁歧淡定得跟个没事人一样,他慢慢睁开眼,告诉她,“还好,没瞎。”
  他微红的眼睛看得她心惊胆战,挪了挪视线,却也庆幸他刚刚没看到自己的狼狈,可一张唇又是口不择言,她低咒,“瞎了才好。”
  王骁歧往旁边的座位一坐,可乐罐往桌上一扣,似笑非笑,“我瞎了,你负责我后半辈子?”
  他无意冒出的一句话,让许意浓乱了阵脚,连水笔都拿倒了,她佯装镇定地把笔尖重新换回来,嘴里说着,“少碰瓷了你。”
  她话音刚落,外面走廊上传来一阵说话声,这次是真的有人来了。
  两人的对话就此被打断,许意浓只听到他打开了那瓶冰可乐,以及可乐罐里“呲啦呲啦”冒着无数气泡的声音,就跟自己现在的状态如出一辙,有什么在身体里蠢蠢欲动,如果不施以人为压制,就会迫不及待地钻出来,一发而不可收拾。
  许意浓用余光偷偷瞥着旁边的那道喝可乐身影,竟头一次在心底燃起了一丝对于他没能去得了国家队的小窃喜,可仅仅几秒的功夫,这尚未成型的小火苗就被她掐灭在了源头上,她为自己有这么卑劣的念头感到可悲与无耻。
  她让自己清醒一点,他是王骁歧,就算这次竞赛失利了,他也会有自己的未来规划以及人生,她能做的就是跟他一起步入她的心之所向——A大。兴许到那个时候,她才会有直面他的勇气,但绝不是现在,更不能暗戳戳地有阻止他前进的龌龊想法,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也是自由且洒脱的,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所束缚。
  想到这里,她继续将自己泡在题海与试卷里,那会儿就跟着了魔般,脑海里只有一个信念就是A大,如果说曾经她想去A大是为了成为像表哥一样优秀的人,可现在却因为一个人变得不一样了,因为他亲口跟她说过。
  “许意浓,A大见。”
  偶尔许意浓刷题结束,一个抬头就能看到他,他就在她的身侧,在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只是他永远不会听到她的心声,其实她早就回应了他数多遍。
  “王骁歧,A大见。”
  #
  时间转而到了高二下学期,几乎一开学整个年级就进入了小高考的备战状态,普通班和分部早早地开始进入复习,一班二班则在考试前一个月进行全面冲刺,许意浓的记性一向好,她用自己学英语时的关键词速记法,仅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就能把小四门的所有知识点倒背如流,最后上考场就跟在脑海里翻书一样快速找到那段,挥毫落纸如云烟。
  考完最后一门,学生们从各个教室蜂蛹而出,有的直接开始撕书,然后手扬起潇洒一挥,那一页页的纸张从教学楼走廊从天而落,随风飘洒向了学校的各个角落,耳边充斥着大家闯过一道关卡的解放声。
  “走你的吧小高考,大高考,我们来了!”
  许意浓捧着文具往一班教室稳步而去,抬头望向天空,云卷云舒,落日似火烧般一路晕染,炽金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青春的放肆上,光晕夺目。
  她却没有为此驻足,因为她知道,这还不是结束,而是真正的开始……
  最后,市一中冲刺班以98%的全四A通过率在那一届的全市高中里拔得头筹,这部分学生也意味着能在高考时获得五分的加分项,提前一步与省内众多考生拉开了差距,但没什么让他们用来感受喜悦的时间,市一中一如既往地快节奏直接甩来三场摸底考,难度一场比一场难,来势汹汹势必要称霸下一次的全市统考,在连环冲击之下,学生们也不负众望,在期末统考中取得了不菲的成绩,王骁歧又重回全市第一的骄人名次,许意浓则全市第五,再次落在了他身后。
  学校第一时间公示了排名,这次还贴上了前十名学生的人生格言,许意浓当时随手给老师写了一句:“做自己的统帅,时间就是我们走向成功的千军万马。”
  但等学校公示那天,王骁歧却以一条“I’m  the  king”的格言在学校贴吧被顶上了Hot,比他的成绩还受关注,这格言是十人中最短却最为醒目的,下面一堆跟帖,有人说他牛逼,也有人说他高调不谦虚,总之褒贬不一,而值得一提的是,王骁歧每在贴吧出现一次,他初中的黑历史就会被顶上来同步“鞭尸”,再供人评头论足一番。
  他大概是市一中有史以来争议最大,给人印象最深的优等生了。
  彼时高三的序幕已正式拉起,许意浓自开学起就有点躲着王骁歧的意思,又考了第二,她仿佛就在这个千年老二的位置上再也上不了。
  她之前放下豪言壮语跟他打赌,却以失败告终,不想被他当面嘲笑,所以连自习教室都跟他岔开,这个学期她要投入自主招生考试的紧张复习中。
  某天晚自习结束,又逢她独自在教室,望着讲台前面垃圾区的一片狼藉,就知道值日生又把打扫任务丢给了她,看了眼时间,她只得从前面拿起扫帚闷头扫地,从前排扫到后排再从后排扫到前排,突然察觉到一道目光,她直起身才发现王骁歧正倚靠在教室门框看她,也不知来了多久。
  许意浓知道他是来干嘛的,她闷头紧握着扫帚,心情低落,“看什么看,少显摆。”
  王骁歧悠然自得,笑了笑,“我可什么都没干。”
  这在许意浓眼里简直挑衅,无声继续扫地,他的一双白色球鞋进入视野,她语气不善,“脚让。”
  王骁歧便让,“考都考过你了,那我吃点亏请你吃饭?”
  许意浓关注点有点偏,“你吃亏?”
  他忽而沉默下来,许意浓就知道他是来嘲笑她的,杵在她跟前的模样着实碍眼,便拿着扫帚准备赶他,可正当作势时,他同步开口,声音回响在空荡的教室,却是那么的不真实。
  “那就你吃亏,高考后收我做你男朋友好了。”
 
 
第46章 
  空气凝结了数秒,教室里似密不透风,他简短的几个字铿锵有力地冲撞着许意浓的灵魂,连自由呼吸都成了一种妄谈,时间仿若静止,直到他扯起唇角重复起她先前的承诺。
  “如果还没考过我,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是他捉弄她时惯有的表情,也刺痛了许意浓的某道神经,让她一下回到几年前的某个时间点,那一晚他亲口跟她说,“别多想……”
  它如一道警钟在颅内不断敲击,来来回回震荡不已,使她越发清醒,好像接下来就会听到他得逞的嘲笑。
  “王骁歧,你真的很让人讨厌。”她突然扔下手中的扫把掠过他就要出教室,书包都不拿了。
  王骁歧眼疾手快地伸手将她胳膊一拉,紧盯着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许意浓一把将之甩开,“就这意思。”
  这一推搡,王骁歧没再碰她,许意浓跑出了教室,身后也无人追逐,一口气到了车库,车库里早就熄了灯,她摸黑推了自己的车,飞快地骑出了学校。
  晚风嚣张跋扈地将她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往事像拼图东一块西一块地构成一幅幅清晰的画面,侵蚀着她的记忆,每浮涌一件事她的心脏也跟着七零八碎。
  一直以来他对她都是“特殊”的,比如初中刚转学过来,他能接受曹萦萦的一杯奶茶却只对着她说“别多想。”;考试会给曹萦萦主动让道,却连一碗面都要跟她争执个高低不下;他能坦然接受曹萦萦的生日祝福和递送饮料,还有出黑板报的劳动成果,却因为一句他不满意全然否定她前期的付出;他甚至也参与过男生们八卦的讨论,认同过曹萦萦比她更好,而他对她总是一口一个浓哥,像男生般与她相处的模式早已习以为常。
  他时而会与她针锋相对,时而又不着调地逗耍她,做什么全凭他心情,说话也满嘴跑火车,不知哪句真哪句假。
  她曾想跟他靠近一点,总是刀子嘴豆腐心地由他肆意妄为、乐在其中,他愚弄她的次数也远超过了《狼来了》的故事,可这不代表可以成为他变本加厉的工具,她什么都可以无所谓,唯独这件事上开不得玩笑,一点都开不得。
  所有的细枝末节在此刻被无止境地放大,蔓延至四肢百骸后再支离破碎,叫她不得不直面现实。
  许意浓越骑越快,头发都随风贴在了眼角的皮肤上,被她抬手抹开,敏感的情绪如同开了闸的水,一下迸涌而出,溃不成灾。
  到家的时候家中仍是黑漆漆的空无一人,许意浓扔下钥匙,双眼无神地往房间走,也没开灯,就直直挨着椅子坐下,这一坐就是一个小时,她浑身麻木,偶尔能听到家门外走廊里邻居们上下楼的嬉笑声,明明也不大声,却让她觉得聒噪不堪,也不知多久,她才打开了台灯,却一秒感知到了自己书桌被人动过,她洞悉地往书桌角落看去,发现那口养着乌龟的缸不见了。
  她猛地起身去寻,可找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没看到,正当她还在每个房间乱窜的时候,散了饭局的老许回来了,他在玄关换着鞋,因为喝多了酒还不停地在打嗝,看到女儿,装腔作势地露出一弯慈父笑容。
  “下晚自习了啊,饿不饿啊?”
  他身上烟酒气太重,许意浓站得离他远远的还能闻到,她皱着眉问,“爸,我养乌龟的那口小缸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她这么一问,老许抬手就往脑袋上一拍,嘴里“哎呀哎呀”的,“瞧我这记性,这事都给忘了。”
  许意浓看这架势心里一沉,果然听到老许说,“这俩龟我总看它们蔫蔫的趴着不怎么活泼,有一只龟壳都有点软了,我寻思着老闷在房间里可不行,它们也得见见光啊,早上就拿到阳台的晒架上给它们晒晒太阳,后来上班前接了个电话就把这事给……”
  忘了两个字还没说出,许意浓已经拔腿往阳台去了。
  她一下拉开窗户,从晒台上捧回那只缸,可为时已晚,两只乌龟都紧闭着眼伸长着脖子,一动也不动。许意浓用手不停地去碰它们,给它们来回翻身,还用水去浇,嘴里仍抱有一丝希望地念叨着,“醒醒,醒醒,醒醒啊。”
  可这九月的天,酷热还未真正消散,它们早被活活晒死了,当许意浓意识到它们是真的不会再睁眼,她满目尘埃地望着它们的尸体,心底的最后一缕光也如同树枝末梢入秋的残叶,轻轻一吹就凋零陨落了,就像看到了她跟王骁歧的故事走向,一切都在同一天发生,冥冥之中仿佛已经注定了结局,这一刻,她被摧枯拉朽,心如死灰。
  许意浓背对着父亲,老许并未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只知道在他的记忆里,女儿并不算是一个特别有爱心的孩子,从小也不是很喜欢接触小动物,甚至在小区里碰到邻居遛狗,逗猫之类都会敬而远之,这两只乌龟也不知道她打哪儿搞回来的,老许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在她书房养着了,他只以为她是学习压力太大,养着解解闷的,所以一直没太当回事。
  看这情况他也知道那两只龟也不行了,却不以为意道,“你要是喜欢,过两天爸爸给你去花鸟市场再买两个回来,这巴西龟本来也不值钱,爸给你挑几个品种好的。”
  许意浓没理他,一声不吭地抱着那缸往外冲,老许一懵,等反应过来门已经被重重关上,吓得他酒都醒了,过了会儿,他双手插着腰再放下再插回,在阳台无语地踱着步,有话难言。
  嘿,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最近是摔门摔上瘾了啊?气性是越来越大了!
  许意浓想找个地方把乌龟埋起来,她步伐极快,以至于差点撞到上来的人,楼道里的灯坏了很久,老房子没有物业及时处理,居委会也不太积极,许意浓只当是哪个邻居,说了声对不起要继续往下走,岂料对方却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
  “许意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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