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愣,又听到他说,“这么晚你往外跑什么?”
语落,对方用手机一照,表哥纪昱恒的脸清晰地展现在许意浓面前,没得到她的回应,他将手机再往她那儿一靠,才发现小姑娘眼眶是通红的,她不住地用手抹着两颊,这副样子反倒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怎么回事?”
表哥的突然出现,让许意浓积攒已久的情绪全然崩盘,眼泪覆水难收地执涌而上,她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委屈,手捧着那只缸呜咽地告诉他。
“我,我,我的乌龟,我的乌龟,死,死了……”
纪昱恒还以为她遇到了什么大事,一听再看看她手里紧抱不放的缸,有些哭笑不得,他身上也没有纸巾,只能用手背替她抹去泪水,边拭边缓声安慰她,“那明天我就给你再买两只一模一样的回来好不好?”
许意浓拼命摇头,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重复,“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那不是他买的,不一样的。
纪昱恒不明所以,“哪里不一样?”
许意浓却只顾哭不再说话了。
纪昱恒安静陪她站在楼道里,任由她发泄,他沾了一手的泪,不由在心底叹气,他只是恰好有事回了趟家,又恰好受母亲嘱托来小姨家送个月饼而已,怎么就碰上这档子事了?哄女孩子什么的他可一点都没辙。
最后,许意浓在表哥的陪同下埋葬了那两只乌龟,她生怕它们被野猫刨出来,挖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坑,连同缸一起放了进去,埋严实后她还在上面放了两块大石头作为标记,就像掩埋了她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销尽残梦。
结束了,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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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许意浓照常上学,却跟王骁歧再无交流,高三也不用再当校干,有效免去了他俩面对面的机会,因此两人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僵硬,仿佛降至到了一个极低的维度,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连神经大条的周邺都察觉到了两人的冰冷气压,有天他忍不住问王骁歧,“你跟浓哥,又咋了?”
王骁歧不置一词,拿了刷题试卷就走,却再去过多媒体自习教室,也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高考,期间,王骁歧跟许意浓还有其他几名头部尖子生都在计划之内拿到了AB大的自主招生推荐名额,包括曹萦萦,也得偿所愿。
可就在参考前夕,学校贴吧突然被人爆发一则消息,标题为:【向我校舍己助人,品德高尚的曹萦萦同学致敬】
帖子里曝光了她的家庭情况:单亲家庭,母亲改嫁,她跟着的父亲经营一家福利彩票小店,勉强能维持生活,却因父亲患有乙肝大三阳日子开始过得捉襟见肘,但父亲丝毫没有因此亏待女儿,衣食住行都尽己所能给她提供最好的。帖子里还标榜她即使家有困难,却对外只字不提,不用此来搏得同情,相反她自强自立,乐观向上,品学兼优,不与其他同学争抢学校每年的补助生名额,这种品质值得全校同学敬仰和学习。
此帖一出,大家都很惊讶,第二天一进教室许意浓就听到同学们的议论。
“这发帖人是不是跟曹萦萦有仇?反其道而行之,看似夸她,实则深水井一口,高级黑啊。”
“如果都是真的,曹萦萦平常那副高高在上的大校花形象算是翻车了,她之前有说过她家是做外贸生意的,父母是只坐头等舱的空中飞人,本来要送她出国,但她自己想留在国内念书。”
立马得到响应,“对对对,她还说过她家住在盛世山庄。”
一众人面面相觑,盛世山庄,那可是C市的富人区别墅,人均劳斯莱斯、兰博基尼起步。
完美的校花滤镜破碎,有人不解地摇头,“这……就大可不必了吧?隐藏家庭情况是个人隐私,可以理解,但过于虚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会儿曹萦萦来了,今天刘海没像平时那样用漂亮的夹子别上去,而是任由它长长垂下,遮住了那泛肿的双眼。
大家消音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位置坐下,只是平常最迎合她的同桌今天一改常态没有第一时间贴上去,而是跟她保持着至少一臂的距离。稍后班主任也来了,她刚跨进教室曹萦萦同桌就快速站了起来,跑到她面前不知说了什么,班主任眉头一蹙,将她拉去了教室门口,几分钟后同桌回来,大家就看到她开始整理自己的书桌,像是要调位置。
又有人窃窃私语。
“怎么突然换座位了,是不是跟曹萦萦她爸有关系?”
“可乙肝主要通过血液,母婴,性接触传播,她同桌这样也有点……”
同桌默默不语地收拾东西,曹萦萦全程低着头,视而不见,可没隔多久,她前面的两个女生也站起来走向班主任,她周围的人就只有后面的王骁歧和周邺没动。这时,曹萦萦再也绷不住了,她觉得自己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捂着脸起身就往教室外跑,班主任见状赶紧追了出去……
后来曹萦萦停课休息了一周,大概是受了这件事的影响,她最终自主招生考试失利,没有拿到任何加分项,成了这届参考学生中的垫底。
许意浓通过一试二试三面,获得了10分的加分,附上小高考的5分,她报考A大可以加15分,如果选修两门再冲A加,还有报考高校的政策性加分;王骁歧则在同样的考核下因为数学奥林匹克国二成绩的加持,获得了自主招生最高加分项:高考只要过一本省控线,即可被A大录取。这其实已经没什么悬念了。
大家都在朝着自己的目标稳步向前,离成功只剩咫尺之距。
时间一晃就到了高考那天。
许意浓被吴老师强迫着穿了一件大红色的T恤还有一双红色的耐克运动鞋,说是预祝她旗开得胜的意思。
许意浓打心眼里抗拒,她当时问,“妈,你自己也是个老师,怎么还迷信?”
吴老师的回答是,“反正你都要穿的,一身红多喜庆?
“……”
高考考场就设在市一中,第一门语文,许意浓熟门熟路地来到自己所在的考场,走廊等候的时候她意外地遇到了江晋,他们俩的考场挨着,就在隔壁,彼时距离上一次她见到他,已经过去很久了。
两人先隔空互相微笑了一下,江晋朝她走过来,他稍做打量,有些忍俊不禁,“你也信这个?”
许意浓做无奈状,“我妈信。”
见江晋还在笑,她晃了晃手中的透明袋,“再笑我打人了啊。”
他抬手在她眼前一抓,做出结束的动作,“好了,收。”语毕,真的就不再笑了,恢复到了原先的一脸严肃。
这次反倒是许意浓被他逗笑了,“今天才发现你挺幽默。”
江晋微倚着墙,告诉她,“我一直很幽默,不止今天。”
闻言,许意浓静默了。
江晋扯开话题,问她,“目标A大?”
许意浓点头,“嗯,你呢?”
“警校。”
她仰头看他,有些讶异,“你要当警察?”
江晋又笑了,“怎么,我不像?”
她摸摸鼻子,“不是,是觉得很好。”又给他打气,“加油,你一定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
“好。”江晋应着,不动声色地举起透明的文件袋轻轻罩在她的头顶,替她挡去刺眼的艳阳,他更清楚地望着她,轻声说,“那我祝你心想事成,许意浓。”
许意浓再次点头,回之一笑,“你也是啊江晋。”
第47章
高考在一切准备就绪中正式开始,语文一向是最能□□的一门科目,照理来说只要保持好心态正常发挥一般问题都不大,但上天恰恰跟许意浓开了一个玩笑,给她整了一出插曲。
当她开始写文言文部分的翻译和分析,鼻子突然发干发痒,她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吧,这个时候鼻炎发作?
虽然她不停地用手揉搓,可是止不住那种由内而外的痒感,她疯狂捂着口鼻抑制住那如果一旦开闸就再也收不住的喷嚏,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高考,她不能影响别人。
忽然试卷上落了一滴红色,之后是两滴,她立马擦拭干净仰了仰头不让鼻血继续下流。
好不容易止住了,她争分夺秒地继续答题,但在古诗词鉴赏写完翻页时她看到有一题的答题线上是空的,再核对题号,她才猛然发现自己刚因为流鼻血失神,在答卷纸上漏填了一题,导致从第七问开始就写在了下一问的答题线上,以此类推写串了整整四题,但按照规定,高考途中是不可以更换答题纸的。
她从未料到这种低级错误居然会在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在人生最关键的考试中,望着那被自己写错的答卷纸,眼皮凸凸直跳像在打架,但她不露痕迹地调整了自己,凝住心神后第一时间是找监考老师询问,像她这样的情况可不可以在卷面上标注一下正确的题号继续答题。
得到的反馈是不可以,监考老师表示如果做了标注很有可能被当成做过标记的答卷纸,有作弊嫌疑,所以他们给出的建议是:要么用笔划掉写串的答案再找空白处重新答题,要么只能用橡皮擦拭重写。
许意浓审视着被自己写得满满当当的答卷纸,哪里还有空余的地方让她重写那么多的答案?而且大面积图改答卷纸也可能会影响到她的卷面分。
抬眼扫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这么一折腾,已经浪费掉了好几分钟,她用最快的时间做出决定:弃卒保帅。先把漏写的第七题答案誊写到正确位置,再跳过其他写错的部分,将后面能答题目的都填写到正确的地方,回头剩下时间再解决这棘手的错误之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虽然后面答题还算顺畅,但这出师不利的插曲始终在她心中横亘了一个坎,时刻提醒着她要抓紧时间做题,还要留下时间回去整改,以至于她做现代文阅读的速度比平常快了许多,这场原本可以一帆风顺的语文考试在她这里无形成了一道闯关,她绕了个弯暂且算回归了正道,再一路披荆斩棘地来到了最后的关卡——作文。
她默读了一下写作事项与要求,是自己并不擅长的议论文,而且主题也很抽象不太好把握,许意浓深吸了一口气,闭目陷入冥想,脑海中如同电影过幕般回放着老师曾经教过的写作方法和可以套用的名人名言,待睁眼再看眼墙上的钟,只剩三十分钟了,归拢思绪,她右手掌在衣服上来回擦了几下湿漉漉的手汗,也没照常打遍腹稿,直接铺平答卷纸执起笔就开始写起了作文。
作文写完仅剩十分钟,她翻到答卷纸前面,用专擦水笔的橡皮狂擦填错的部分,这种橡皮带着磨砂材质,一个不小心就会把答卷纸擦破,所以她擦的时候得边赶时间边注意力度,擦一题补做一题,却是一目十行地将题目扫过去的,根本来不及让她深思熟虑,等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她其实还有一句话没写完,却已经被监考老师勒令放下了笔。
当她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监考老师收走时,一股挫败感从天而降涌至全身,它如影随形地跟她一道出了考场,周围的同学有在喘气说过了第一关,有在迫不及待对答案的,偶尔他们的讨论声也会钻进她耳中,却跟失忆一样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他们所说的是哪一道题,仿佛她与他们考的完全不是一张试卷。
许意浓的脚步越走越沉,这是她第一次考完一门一点底都没有,还是最有把握的科目之一。
之后的几门她虽然发挥稳定,但总隐隐觉得不对劲,具体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最后一天最后一门化学考结束,整个市一中都炸了,大家像冲破了枷锁束缚,重新获得自由与新生,在走廊、操场疯狂奔跑尖叫着,宛如涨潮后的海水,褪去了原有的平静,露出原本的波涛汹涌,肆无忌惮,唯独许意浓还紧绷着的状态与彻底放飞的大家显得格格不入,她正低头走着,还没缓过劲来,突然一双白色球鞋引入眼帘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往左边让让那鞋又跟着她移步,再往右边让让还是如此,总之她到哪儿就挡到哪儿。
许意浓终于抬眸,相比她,王骁歧永远两手空空,考试文具全揣裤兜里,现在考完了,一出考场就扔了,但还是第一时间直奔向她的考场教室找到了她。
他像个障碍物杵在自己面前,许意浓不得不绕开走,却又被他一个挪步严严实实地一挡,直到两人站在一排参天大树后,那也算学校里隐蔽的一角,隔绝了教学楼那儿的人来人往。
他说,“我们谈谈。”
这是继上次冷战后他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许意浓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也没耐心继续周旋,加之语文考试残留的阴影,她心情压抑且极其抵触,口气并不好。
“不要。”
气氛空前凝滞,许意浓没动王骁歧也不动,再开口他声音有刻意的放缓。
“只要五分钟,说完就走。”
她不吭声,他继续征求她的意见。
“好不好?”
那前所未有的低声下气让许意浓抓着透明文件袋的手紧紧一攥,视线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反正始终没看他,从树阴的另一边传来的喧闹声依旧,她心烦意乱却又不受控制地动了恻隐,于是掏出刚从考场外拿回的手机解锁屏幕,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僵硬,“五分钟,计时开始。”
她的上纲上线和显而易见的排斥让王骁歧不禁失声,他像个木头人定在了原地,头一次觉得自己语言系统出现了紊乱,时间在指尖流逝,他的缄默不语更让许意浓确定又是一场他的恶作剧,可刚结束高考的她元气大伤,现在连气都无力生了。
她快速收起手机迈腿就走,走出几步,他的声音才从身后姗姗来迟,只有几个字。
“能不能别讨厌我?”
树阴下那道行走的人影滞步,又有声音随风而落在她耳畔,比先前更低了些。
“或者,讨厌也不要再让我知道。”
阳光毒辣辣地透过树叶缝隙兜罩在头顶,偶有树叶沙沙的作响声却没有因此送来一丝凉爽,地面灼灼热气蒸腾,即使站在阴影中也仍如置烤炉,而那简短的两句话让许意浓的情绪也在这炎炎夏日顷刻间一触即发,它急不可耐地跳出胸腔,如同决堤,再无法安静地蛰伏在体内。
“可我讨厌你,就是讨厌你!”她气息不稳,像是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宣泄之口,用尽了全力在说话,“我讨厌你次次考第一老压我一头,讨厌你高高在上总跟我过不去,讨厌你利用班长之名称我副手,讨厌你叫我浓哥和水农哥,也讨厌你把逗耍我当乐趣,还讨厌你……”她抬手抹了一下脸,“对我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