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狠狠一怔,听到他说。
“我不是王骁歧,我不是王家的亲生儿子,也不是奶奶的亲孙子,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他顿然停住,难以再说下去。
很快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许意浓截断他,嘶哑的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你是不是王骁歧又有什么关系,你就是你,不管叫什么,你都是你啊,永远是那个最好的你。”她抹了把泪,“你可以把所有真相都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那些本来就跟你没关系,为什么要逃避我,一直躲着我。”
他没再说话,空气凝结数秒,两人都跟定住似的杵着,风一如既往冷嗖嗖地往领口里钻,有刺骨的寒,在即将失去知觉的时候她倏然抬起手挥起一拳打在他身上,然后一下一下,不停地打,从他的胳膊到胸口,越来越重像快拼尽了全力。
他任由她打着,尽情让她宣泄。
她边挥拳边哽咽得开口,“微信一直没删,内网的头像是狮子王,捞出了我掉落进贩卖机的耳机,鼻炎发作给我买最柔软的抽纸,单曲循环的是《七里香》,穿我熨烫过的西服去演讲,给我买生日蛋糕,我喝醉了护送我回酒店房间,特意陪我去的英国,那本从不还我的英汉词典一直放在床头……”她如控诉般地说着又去扯他左手无名指上的创可贴。
他也不躲,被硬撕开后,那块许久没有接触过空气,已经发白到毫无血色的皮肤,在左侧根部深刻着的墨色“浓”字却没有因此有任何消褪,反而在一黑一白的强烈对比下更显突兀。
“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她眼前早已模糊到看不清,打他的力道变本加厉。
他吃痛地一言不发,只在她说完后一个伸手将她揽抱进怀里,死死扣住。
许意浓凝在双眼里的泪再也止不住地漱漱下落,她被他抱住打不到他就开始踢他,他仍旧不躲,最后舍不得了,她失声痛哭,委屈得不能自已。
“明明还在乎我,既然做了就大大方方承认,是不是如果我不从日本回来,你永远不会去找我?就真的再也不跟我见面了是吗?”
他手覆着她一抽一动的脑袋,喉结克制地微微震动,却觉得这时候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他低喃,“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为什么我回来了一直逃避我,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真的丢下我,我说分手你就答应,你怎么能真的答应,你说会一直陪我的,骗子,大骗子。”许意浓还是一个劲的哭,一个劲地打他。
王骁歧也眼红似彤,任她打骂。
她的泪仍在无声地流淌,王骁歧徒手替她拭泪,“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我一直努力在守护的那个家,在我为它倾尽所有,付出全部后,最后却不是我的家,我被所有人弃之如履,那种绝望和迷茫,让我一度不再相信这个世界,不再相信自己。”
他凝视着她,“你回来,你还是你,可我已经不再是我。我躲你,是我觉得你值得更好的,会遇到更适合的,而不是我这样一个无父无母,残破不堪,居无定所,四处漂泊的游魂。”掌心怜爱地抚着她的脸颊,眸底有诸多的情绪交织,“可你还那么爱哭鼻子,总是照顾不好自己,我又怎么舍得把你交给别人。”
他望着她的眼中有微光在颤悸。
“所以,你还要不要我?一个一无所有,也一事无成的我。”
那小心翼翼的语气让许意浓再也撑不住地破了防,眼泪又跟不要钱似地往下掉,她一头扎在他胸膛,他搂抱住她,像接住了最珍爱的宝物。
“我以为,是你再也不要我了。”她开始断断续续地嗡囔,有委屈更多的是对他的心疼。
“我很想你,回国后天天跟你面对面,每次难受的时候都想你抱抱我,只想你抱抱我,你明明也在关心我,可你总是躲我,把我拒之千里之外,我只能也戴着面具故作坚强,想看你到底还能忍到什么时候,你以前总说我心硬,其实你心才是最硬的,我再不主动靠近你,你肯定还能继续躲下去,可我越靠近你一步你就往后退一步,以前你根本不会舍得这么对我,不会舍得让我难过。”她往他身上擦着泪,揪着他衣襟生怕他消失似地呜咽,“我不要你我为什么从日本回来?不管你是谁你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在我心里你都是最好的那个你,跟你是不是王骁歧都没关系,所以你不能,不能再丢下我一个人。”
他扣着她的脑袋,下巴抵在她发间承诺,“再也不会了。”
稍后他捧起她的脸揩去泪珠的同时俯身落下吻,唇瓣相接中还带着一阵尚未完全消退的湿意,起初的浅尝辄止略带柔和,可慢慢的他不再压制自己,五年的分离夹杂了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他像摆脱枷锁蓄势待发的困兽,长久以来压抑的情感在碰到她的那一刻一触即发,舌直直撬抵了进来,跟周围横冲直撞的风一样长驱直入地在她口腔内索取,精准地找到她的小舌勾住再裹缠。
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的许意浓在少许的呆滞后也开始回应他的吻,她踮起双脚勾住他的脖子,热切且极为想念地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而王骁歧则将她覆在自己颈间的手一把抓住反扣,五指顺势插进她的指缝,十指交缠,再带着她冰凉的手按锁在自己胸口,最后紧贴向他温热的颈项。
这个动作让她一僵。
他炽热的气息喷薄在她耳侧,同时把她另一只抓起一起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一边一个给她取暖,“手还冷吗?”
她立刻摇头生怕自己冻着他,想抽回手却没能成功,又被他拉进怀里。
他附在她耳畔,低语,“浓浓,对不起。”
她又摇头捂着他唇不让他再说那三个字。
身后打着双闪停靠了许久的出租车突然亮了亮大灯,司机师傅认命地探出头打断眼前这幅温存的画面,他咳了咳。
“小伙子,那个,你们还有多久?我还要做生意的,不然,你先把你行李拿下来?”
两人这才想起出租车还在,王骁歧回应司机,“不好意思师傅,今晚这车我包了,麻烦再等我一下。”继而又回身哄她,“我送你进去。”
可许意浓却没动,在他怀里闷声,“我提前回国的事没有告诉家里人,他们都不知道我今天会回来。”
她缓缓仰起头望着他,路灯下,梨花带雨,如水盈盈。
“你带我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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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地一声关门,酒店的房间的灯开关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撞开,明亮的光线照得许意浓刺眼得闭了闭,外套双双掉落在地毯,有皮带扣松懈的金属声,紧接着她的背推抵在墙上被他托抱而起,她也顺势搂着他的脖子攀附在他的肩。
那五年里积压的所有情绪在进房的那刻一触即发,两人忘情地拥吻着,呼吸絮乱且紧促,互相汲取着对方的体温,唇被碾吮得生疼,他像要将她就此吞噬,纵使隔着厚厚的衣衫也能听到两颗心脏恢复了鲜活得怦怦直跳,炽热强烈,直到许意浓捧着他的脑袋开始气若游丝地唤他名字。
“骁歧,骁歧……”
尾音消逝,两人齐齐跌入了一片柔软,他好看的五官在她瞳仁里一点一点放大,她伸出自己的手,他第一时间也伸出手来与她交叠相握,他的气息一点一点将她包围,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片刻后,他稍稍停了停,声音嘶哑不堪,“把灯关了?”
她摇着头,想好好地清楚地看着他,另一只手勾住他的颈将他拉下,她反吻他,而她做什么他就耐心地一遍一遍给予回应。
“嗒——”的,她的高跟鞋从悬在床沿的玉足上蹭掉而下,空调热度下空气灼灼,仿佛哪儿哪儿都是烫的。
分别,再遇,棋逢对手,并肩作战,在经历了种种后,他们宛如回到最初的原点,重新拥有了彼此,却比从前更成熟理智,珍惜契合。
窗外月色无边,有电流流窜在空气中,洗礼着两具灵魂,而这个漫漫长夜它在如同火烧……
第72章
许意浓觉得自己像在坐跳楼机,时而被抛上高空,时而又一秒下坠,起起伏伏,心跳不能自已,只能靠嗓子发声来表达一切,而长久未经沙场的她也跟下了跳楼机一样没用,最终整个人精疲力尽地瘫软地趴在王骁歧身上,一头长发覆在他坚实的胸膛。
不过,即便过去多年,他们始终那么合拍。
耳边有橡皮管在打结的声音,随后有什么在垃圾桶里沉沉一落,覆叠在了底部前两个一样的黏腻物上,床头灯跟着一亮,王骁歧半躺在床头将空调温度调低了些,滚烫的掌心摩挲着她露在被子外的肩头,手指插进她发间一圈一圈缠绕,沉沉下巴轻啄她闭合的眼皮,“抱你去冲个澡?”
许意浓喉咙已经哑了,她无力地摇摇头,紧贴着他抱搂着他的脖子也不让他去洗澡,“你怎么体力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些年你有过别人。”
他也不再动,由她在他怀里拱着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他捏捏她肩胛,而后覆在上面眷恋地吻了吻,“憋狠了就这样。”又看着她说,“现在还觉得我行不行?”
许意浓微微睁眼,明白他在上次的记仇,故意推他一下,“没正形,我那是在说公事。”过会儿也问他,“那你觉得我呢?”
王骁歧耷眼瞧她,“你什么?”
“我有没有哪儿变了?”
他不假思索嗯了一声,“大了,手感更好了。”
许意浓脸热地仰头咬他下巴,被他借机反含住唇舌。
等闹够了,王骁歧不再说话,搂着她柔软的躯体,闻着她身上特有的香气,用手指卷着她的长发半躺阖眼半靠在床头小憩。
两人黏糊糊地搂抱在一块儿,等她歇够了就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她伏在他锁骨对着他耳畔呵着热气,“我化妆好看吗?”
他又柔柔嗯了一声,“好看。”
“我每天的穿搭好看吗?”
他再点头,“好看。”
“我的香水好闻吗?”
“好闻。”
“我做的罗宋汤好喝吗?”
“好喝。”
“那下次做其他有番茄的菜,还有你最爱的番茄蛋炒饭给你吃好不好?”
“好。”
她人爬上来一点,双手更紧地环住他的腰身,撒娇地告诉他,“就是给你看给你闻为你学的,只为了你。”
他把她捞起来,捏抬她下巴含住她柔嫩的唇瓣,缠绵的吻中有细细碎碎的呼吸,“我知道。”
她也反吮他的唇与舌,换气的间隙喘着气问,“那你喜欢吗?”
他给她渡气,吻得温柔绵长,“喜欢。”
她圈搭着他颈脖蹭他,又说,“你爱我。”
他重复,“我爱你。”
她反啄着他,两人的唇又黏在一起。
“还要听。”
“我爱你。”
“还要。”
“我爱你。”
她满意了,紧紧含住他的唇继续密密吻着。
再次迷失前,他牵起她的手流连不去地在指腹一一亲吻,“浓浓,从今往后,我们要面对很多。”
她嗯了一声,心疼地抱贴住他,“一起,以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你最黑暗的日子里我没有陪着你,以后我们一起……
两人深深对视,瞳孔里映着彼此,他头俯下,再次抵住她的唇,长手伸至床头柜拿过最后一个小塑料袋。
暖色的调的床头灯晕染投射着暧昧的身影,许意浓又惧又沉迷,到窗外微有曦光时,人整个脱了一层皮,最后哭哭啼啼地问王骁歧。
“你,你不困么?”
“不困,正好倒时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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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意浓重回国内公司,此时整个BOM部发生了很多变化。
杜芯从竞聘中最终角逐成功,拿下了主任工程师一职,荣升为他们所有人的领导,而自己组的左畅也在不久后被调入杜芯所带领的BOM八组,这突如其来的人事变动,导致她所负责的两个项目少了一个人力,拖延了她原计划的进度,但这些事她在英国的时候一无所知,也就是说如果她没有提前回来,可能会被一直蒙在鼓里两个月。
于峥办公室——
许意浓做回岗报道。
半个月为没见,于峥上下打量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太多惊吓,感觉瘦了一些。
“这趟英国之行,你辛苦了,分公司项目上的事你出了很大的力,做的很好,公司现在上上下下都很看好你,对于意外的事,公司为了表示抚慰会给予你一些补偿,之后直接体现在当月绩效中。”
许意浓对这些却毫不在意,她更急需寻求一些真相,“于总,我只想知道,我走的这段时间里左畅被调组的事为什么没有一个人通知我这个直系领导?还是说我外派去了英国分公司,国内三组组长的位置就成了一个摆设?连组员去留的知情权都没有了?”
于峥手中的签字笔轻轻扣放在办公桌前,“杜芯升职也就意味着八组会少一个人,八组负责的项目落地在即,上面权衡过后决定从一个内部直调一个熟手过去,综合考虑了几个人后最后定的左畅。”
许意浓只觉可笑,“八组的项目落地在即,我们三组的项目难道不是项目?况且我这个组长人还在英国,再把左畅调走直接少了两个人,真要按人头算不是我们三组更需要人手?‘零件功能位置编码’这个项目多双眼睛一直在盯,有多重要不必我来说,我并没有因为自己要出差向公司提出任何补足人手的诉求,可现在上面‘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是不是有失偏颇?”她话到此处又退一步。
“暂且抛开这个,我作为组长为什么对自己组的人事调动都一无所知?于总,在我去英国前您就在这里、您的办公室告诉我,我不在的时候,三组的在手项目您会亲自盯,不必有顾虑,可一回来却成了这样,我不理解。逐影是我回国后选择的首家公司,我一直相信它是公平公正的,可现在一系列事下来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