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侦探夏贵妃——衣带雪
时间:2021-12-05 09:58:58

  夏洛荻:“你是怕我受委屈吗?”
  封琰:“主要是我受不了这委屈。”
  “?”
  不等夏洛荻发问,远远地, 就看见德妃怀里抱着个婴儿, 领着一众宫妃从宫道那头匆匆赶来。
  “你可算没事了, 你都不晓得反贼作乱,这几日我们都是怎么过的……”等宫妃围过来把夏洛荻团团包围之后,德妃才看到一群甲士中间站着的封琰,“哦,陛下也在啊。”
  他受的就是这个委屈。
  封琰面无表情道:“兰音师太没关着……照顾你们?”
  “陛下说的哪里话!”德妃第一个愤愤不平,抱着皇子怒道,“陛下心里我们这些女人家自然无足轻重,抛给兰音师太就走了,岂不知宫乱来时,师太一人之力岂能当这么多穷凶极恶的反贼!”
  封琰:“……师太可以的。”
  但是没有人听他解释,夏洛荻忙道:“你们怎不在重明观避着,皇后娘娘呢?”
  “皇后说西陵公主必会再去找她,将皇子交来后,就和师太坐镇在中宫,要和那公主算账。”
  ……
  扶鸾宮,前殿生乱之前。
  封逑的死藤毒再次发作了起来。
  七年间,他在北燕未见过朱明一面,或者说他的性命都是朱瑶兮一力保下的。
  被圈禁在北燕时,为了让他听话,朱瑶兮每日都会让人灌他死藤酒。
  一日不饮,浑身便如蚁噬蛇喰,人也渐趋疯狂。
  “给我……死藤酒!给我!”封逑挣扎着。
  两个看守他的朱瑶兮侍婢彼此互望了一眼:“你可有带死藤酒?”
  “带了,但只能给他喝一口。”
  就在侍婢拿出一个随身银壶时,突然一声怪响,檐上琉璃瓦片被掀起,雨点般坠落在地上,密集的打斗声从侧殿传来。
  侍婢手里的酒还未开封就落地了,慌忙望去,只见侧殿的镂花石窗突然被撞碎,里面跌跌撞撞飞出一个赤红身影。
  “公主!”
  朱瑶兮咳出一口血,此时她手上惯用的红绸破烂,狼狈不堪,已然受了内伤。
  “我素来不好这等粗劣的对局……”朱瑶兮双眸带着一抹狠色,“难怪封琰敢走,原来魏宫里还藏着你这么个高手。”
  满地颓圮的碎石砖瓦里,兰音师太甩了甩佛珠,卷在手上,道了声“阿弥陀佛”,道:“施主,天命已去,诸般恶果,今日该放下了。”
  “若不放下如何?出家人还要杀人不成?”
  兰音师太脸上的温善之色淡去,道:“世人皆背业障而行,一饮一啄,一杀一救,皆是修行。”
  这是哪路的出家人!
  就在兰音师太步法神异地近前,一掌拍来时,朱瑶兮突然将身侧的两个侍婢推了出去,拧身一把提住不知何时已经扑到地上把死藤酒喝了大半的封逑,几个起落间趁机进入了扶鸾宮大殿。
  封逑不一定威胁得了他们,但蓝后可以。
  一进大殿,朱瑶兮便四处倾听殿中动静,不多时,她便看到了屏风后影影绰绰的人影。
  “你在找本宫?”
  朱瑶兮刚踏出一步,鼻端敏锐地嗅到一股奇异的、让人头脑发沉的香味,整个人一惊,立时后退了十几步。
  反倒是蓝织萤主动从屏风后绕出,一袭深紫,银饰在走动间琳琅作响。
  殿内的香味更浓了些。
  一见她,蓝织萤便开口道:“金雀不擅草木之毒,但擅养五蛊,你目中带血,唇色青紫,怕不是让她养的‘烙头青’伤了。”
  “……”
  朱瑶兮瞥了一眼殿中的铜镜,果然如她所言,她已唇色泛紫,当即咬开手上一枚戒指上形似宝石的蜡封,吞下一粒药丹。
  她咽下丹药后,冷冷道:“扶鸾宮上下还有我所下的死藤毒,包括你……你敢对我下毒,就是把后位拱手让与那些汉妃。”
  “西夷百解丹,到底是准备周全。”蓝织萤轻轻“哦”了一身,又道,“那以你的聪明,又想让我做什么呢?”
  “人到绝地,自然是求生。”朱瑶兮瞥了一眼外面,她已听到了兰音师太的脚步声,“死藤或许能拿到,解药制法却只有我知。”
  “……我打心眼里佩服你不屈于命数的志气。”蓝织萤道,“你身后的寝宫里,有条地道通往藏珠殿。”
  朱瑶兮自然不可能相信,道:“我岂知地道里有没有埋伏?除非你同我去。”
  “你确定?”蓝织萤靠近了一步,那奇香渐浓,“我今日本是打定主意要杀你的,身上皆是让人软筋失神的沉月香,随你进密道,不等走出去你就已昏迷了。”
  兰音师太的脚步声已然靠近,朱瑶兮一咬牙,对蓝后道:“倘若我此番不得生,必会先杀封逑。届时天下人皆以皇帝是弑父之辈,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平此沸议!”
  话是如此,可天下人但凡有良知者,又有哪个希望封逑活?
  朱瑶兮一路拖着封逑冲进侧殿,踏碎蓝织萤原寝宫地道上锁封的木条,拖着封逑钻了进去。
  此时,兰音师太才踏入殿中,瞥了一眼朱瑶兮逃遁的方向,道:“便这么放她走了?”
  蓝后拂灭了桌上燃着的香,道:“‘烙头青’与‘鸩鬼散’是相克之物,若不服解药还能互为抵消,但她用了西夷百解丹,解其中之一的药性时,便是另一味的药引。”
  ……
  囚车打开,押送朱明的军士退至一侧。
  “请燕主下车。”
  朱明睁开眼,他脖颈上有一条长长的血痕,那是朔京前被封琰截杀时留下的。
  ——何不给个痛快?
  ——我改主意了,我忽然想起,还有个人要等你来杀。
  他下了囚车,眼前是一座焦黑的宫殿。
  空气里依稀残留着火烧的味道,像是才失过火。
  朱明沉着脸,道:“此是何地,魏国要如何羞辱于朕?”
  无人应声,也无人拦阻于他。
  朱明神色阴鸷地踏入那烧焦的宫室,越是往内走,周围熟悉的格局越是勾起了他的回忆。
  知道他踏上一面烧得半焦的牌匾,他才定住步子。
  “藏珠殿……”
  在北燕称帝后便已愈合的心伤再次裂了开来,朱明神情越发狰狞,听到身后有人踩断焦枝的声音时,猛然回头。
  “你——”
  同来人四目相接时,朱明一时怔住了。
  他们有一双肖似的凤眼,同样桀骜的神情,这让朱明无需确认就知道了这少年的身份。
  “是你。”朱明死死地盯着他,“常氏留给我的血脉。”
  睚眦冷冷地看着他,道:“听他们说,你是我爹?”
  “我是你父皇。”
  刚才的宫变,和只言片语里,朱明已然知道了今天是朱瑶兮在魏国篡位的日子,只是现在还没抓到。
  这就表示,他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比如眼前的这孩子。
  “我记得,你叫睚眦。”朱明难得放缓了口气,再也没有称孤道寡,“魏国有个女半相,也即是那秦姝收养了你做义子,想来是为了拿你威胁于我。”
  “我何德何能,可以威胁到一国之主。”
  “如何不行?我膝下无子,待我百年之后,江山便是你的。”
  睚眦轻嗤了一声,道:“眼下说这等话,未免可笑。”
  朱明上前一步,见到睚眦后退,又停下来,道:“魏人不杀你,还允许你自由行走宫中,多半也是因秦姝之故。此番若能得生,我会带你先至鞑靼,号令旧部,东山再起。”
  睚眦道:“鞑子若肯听你的话,你怎会输?”
  “鞑靼人看重的是瑶兮和她的红线教,他们诸部首领视瑶兮若神女,只需要以她为交换,便能站稳跟脚……”
  “呵。”睚眦冷笑了一声,“我听‘小姑姑’说过,她这般为你出谋划策,乃是因同你做过协议,待一统江山后便禅让与她。”
  “她?”朱明似乎想起什么,神色阴沉,“区区一女子岂能坐得稳这天下,她是聪明得用,可也心性歹毒,我的江山自然要交给我的血脉……好在,常氏给我留了一条血脉。”
  言及此,朱明似有动容。
  “这么多年以来,我后位空悬,为的就是常氏。孩子,给父皇一次机会,当年没能救得了你娘,现在,我想补偿你。”
  不知哪里暗暗燃烧的火噼啪复燃,顺着枯木如蠕虫般悄然蔓延开。
  “她叫什么名字。”睚眦看着他问道。
  朱明一怔。
  睚眦再次问道:“常氏,她叫什么名字?”
  “……”
  朱明一阵沉默,睚眦蓦然笑出了声。
  “你看,你连她的名字都没在意过,却说心里有她。”
  “你们这些人,满口的情谊深重,说得比唱得都好听,心里面算盘打得比谁都响。”
  “世上还真的有你们这种什么情都不认的妖物,做生意尚且要讲个钱货两清,你妹妹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在你眼里却不过是把趁手的刀而已。”
  “小姑姑,你说是不是?”
  藏珠殿里,琉璃镂花的门哗啦一声倒下来,一枚锋利的玉片从殿中飞出,割过朱明的脖颈,顿时鲜血飞溅而出。
  玉片钉在朱明身后的枯树上,露出了一半睚眦的纹饰。
  朱明回过头,被血染的眼中,他看见朱瑶兮单手拖着挣扎不已的封逑,手中还拿着另外半片玉佩。
  那是父侯给他们兄妹所造的信物。
  “瑶兮……”朱明捂着脖颈踉跄了几步,面色震惊。
  “我早知道了,哥哥。”朱瑶兮把“哥哥”这两个字嚼得格外讽刺,“你还记得朔京后宫里那些妃嫔吗,这么多年,她们死的死、小产的小产。”
  朱明愕然,进而面上浮现出怒意,血液从他指缝里不断渗出。
  “你——”
  “都是我杀的。”朱瑶兮笑了起来,将疯癫的封逑到一边去,“杀了多少,我记都记不清楚了,你晓得我为什么杀她们吗?都是因为你这个人啊,一旦有了后代,就会像当年一样,把年幼的我送出去和亲换取利益……我太懂你了。”
  曾几何时,她的兄长被父侯寄予厚望,但她晓得,那是个除了高傲和一张漂亮面皮就一无是处的人。他去了炀陵,惊艳了炀陵,又被昏君扣在炀陵,让朔州朱氏成了天下笑柄。
  ——为什么不是你去代替明儿!哪怕你死在炀陵,也好过让他给家族蒙羞!
  就像现在,她几乎已拿下了魏国的半壁江山,将坐拥绝大优势的战事交给朱明……他却输了。
  倘若今日是她在北燕为帝,她必定不会输得这么惨。
  她会让封琰死在北燕,大军南下,也成就一场千古霸业。
  这宫殿里最开心的就只有封逑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死藤酒早已让他神志不清,看到两张肖似的梦中面容时,他好似回到了自己当年时呼风唤雨的时代一般,一边大笑一边朝倒在地上的朱明跑去。
  “藏珠殿!朕的舞乐百工何在?前日交代下去的朔州歌舞可有练好?谁能博得朔州侯一笑,朕重重有赏……重重有赏!”
  “滚!”朱明震怒中带着一丝惊恐,大量失血让他喉咙里已经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滚开!”
  朱瑶兮踢开一处暗暗燃烧的木梁,重燃的火焰沿着殿中的帐子迅速燃开一条火蛇。
  她眼光毫无悲悯,越过朱明,一把抓住睚眦。
  “……我会带着太子回北燕收拢残部,至于你,就陪着这昏君好好玩吧。”
  蔓烧开的熊熊火光里,睚眦回望藏珠殿,只看见封逑大笑着拿出怀里还剩下的半瓶死藤酒,抓着朱明往他嘴里灌,大笑着道:
  “敬朔州侯!敬朕的千秋万世!”
 
 
第133章 朱颜断
  “小姑姑, 你中毒了。”
  一缕缕血丝浮现在朱瑶兮的脖颈上,她自从抓了睚眦后,整个人便狂躁不已,好似被什么影响着心绪。
  “天色不早了, 既然输都输了, 就算了吧。若真想活命, 听说兰音师太给人剃度的手艺很厉害,遁入空门让她救一救也算条活路。”睚眦由衷建议道。
  朱瑶兮冷笑了一声,道:“谁说我输?鞑靼诸部有的是我的信徒, 你同我回帝江北岸,我自有法子让你站住跟脚。”
  “那你要先出得了这个宫。”
  趁着藏珠殿火起, 朱瑶兮挟着睚眦躲开禁军的包围,好不容易寻到一条宫道, 通往城墙的方向却被乌压压的禁军堵死了。
  她越发焦躁。
  她能感到有什么羽毛一样的东西扎进了经络里, 沿着血脉蔓延开, 逐渐灼烧她的肺腑。
  “……不可能,西夷百解丸解天下奇毒。”她喃喃说着, 但肺腑的灼烧感越发强烈,以至于眼前开始出现了重影, 逐渐模糊不清, 看不清前面的路。
  感到朱瑶兮陡然僵硬了一下,停下步子, 睚眦看着朱瑶兮的指甲深深扣入了他肩上,他没有叫痛,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你即便带我出去又能如何, 我又不想做什么王。”
  “……不是你要做王, 是我。”朱瑶兮盯着眼前的地面, 口齿开始不太清楚,“北燕的大军不可能就此吞败,或许这是她为了诈我而故作姿态的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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