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沉九襄
时间:2021-12-05 10:01:13

  她们是自己骑马来的,眼下是在比赛,一个个骑术都十分精湛,从婉婉身边带着疾风呼啸而过,引来她诸多羡慕。
  几人跑过几圈儿,此时也注意到了场边遛弯儿的婉婉。
  有人认出她是跟着陆珏一道来的,便主动催马过来搭话,还很耐心地教她怎么控制缰绳,腿部怎么发力才不会受伤。
  一来二去瞧婉婉没有戒备心了,才试着问:“小孩儿,你跟陆世子是什么关系啊,姐姐往常怎的没有在京中见过你?”
  婉婉眉尖顿时微微挑了下,压着嗓子若无其事道:“世子是我表兄,我前几日才来京中拜见祖母的。”
  “是来恭贺世子订亲的吗?”
  婉婉点点头,嗯一声。
  贵女想了想,试着问上了正题:“那你应该见过钟姑娘了吧,她和世子爷订亲后,现下还好吗?”
  “姐姐可是认识三表嫂?”
  婉婉偏过脑袋去看对方,对方笑了笑,“姑娘家的手帕交你个小孩子懂什么……世子与她还没有成婚,你怎么就叫她三表嫂了?”
  婉婉眨眨眼睛,“府上便是这般引见的,而且我见表兄待表嫂可好了,事事都关照表嫂,还一心挂念着表嫂,他们这样好,成婚也就是早晚的事啊。”
  世子待钟意婉很好,非常好,府里也对这门婚事喜闻乐见,传言说钟意婉是使了手段上位,怕是不真。
  这就是贵女从小表弟嘴里听到的内幕,跟她意想中可不一样。
  到跟前杵一鼻子灰,面对这天真小表弟亲眼所见的证言,贵女不多时便悻悻然走了,想必那消息要不了多久肯定会在她们的圈子里传开的。
  婉婉抿唇,坐在马背上拉着缰绳调转马头,直等背过身去了,才扬着嘴角舒心笑起来。
  开春儿了白日见长,酉时仍是天光大亮。
  陆珏抽身到马场时,里头已没有旁人。
  婉婉一个人在骑马遛弯儿,已经不用人拉,她低着头不知在哼什么曲子,旁若无人地悠闲自在。
  直晃悠到他跟前,视线里出现一片熟悉的衣角,婉婉认出来,忙抬起头喜滋滋地冲他邀功。
  “表哥,你看我都学会骑马了。”
  陆珏淡淡嗯了声,言语间便提步过去,自然掐着腰将人抱下来,又说:“喜欢的话,回头在府里给你备一匹。”
  他喝了酒却并不显异样,只有离得近时才能闻到稍重的酒气。
  婉婉皱皱鼻子轻嗅了嗅。
  姑娘家的长睫浓密卷翘,在他近在咫尺的位置,扑扇地每一下都像蝴蝶振翅,风中飘浮的柳絮落在其上,停住了。
  陆珏心中微动,忽然俯下身凑近,替她轻轻吹了下。
  他的呼吸也带着烈酒的味道,婉婉长睫扑簌簌眨了两下,倏忽扬起脸来凑近分辨。
  “表哥,这酒的香气好独特呀,方才倒出来时闻着并不是这样啊,你喝下去是什么味道呀?”
  她眼睫半垂,充满懵懂而又无畏的靠近,陆珏瞳孔瞬间微缩,完全出于身体本能地,堪堪回避了方寸。
  若非如此,她的鼻尖兴许就会触碰上他的唇。
  婉婉什么都没有察觉,陆珏也在她反应过来前,就已站直了身子,但姑娘独有的馨香,却依然顺着被烈酒灼烧的呼吸钻进了他的肺腑中。
  他稍侧过脸,一时并未言语。
  婉婉只当他有意吊着她,于是好奇心越发冒出来,绕到他视线之内,“表哥你跟我说说嘛,就说说嘛!”
  她总惯于会缠人的,他回避往哪里,她便追到哪里。
  来回几遍央求,陆珏唇角浮出无奈笑意,抬手抚了抚婉婉鬓边一丝被风吹乱的发丝,给她拢到耳后去。
  “明日给你送一坛到濯缨馆,自己琢磨去吧。”
  婉婉的嘴角立即弯起来,眼睛亮亮的,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表哥最好了。”
  一旁前来牵马的荣昌,只瞧见二人举止亲昵又熟稔,当下整张脸都写满了诡异,可贵人的事,他哪里敢质疑半句。
  霍宴在马场门口才送走陈王,瞧着陆珏出来,两人又简短说了两句话。
  婉婉先回了马车上,今天骑马半会儿,眼下有些累了,她上去后便安静趴在车窗边闭目养神。
  不多时,陆珏躬腰进来,车壁轻响,马车缓缓驶动。
  他垂首靠着车榻软枕轻捻眉心,余光里,窗边的姑娘懒散半伏,闭着眼,姿态像是只熟睡慵然的猫儿。
  “今日玩儿累了?”
  陆珏眼睫稍抬,目光幽然落在她舒展明媚的眉眼。
  马车里又没有旁人,婉婉支起眼皮儿看了看表哥,莫名觉得他的目光和往常不太一样,兴许还是稍微有些醉了。
  她常日便比较嗜睡,加上眼下春困秋乏,再在马背上较劲儿一回,就更容易犯困,点头含糊应声,不自觉打了个浅浅的哈欠。
  忘了掩嘴,粉红的小舌尖藏在莹洁的贝齿里侧。
  陆珏手臂搭着软枕,随意垂落成散漫的姿态,长腿微伸,忽然唤她道:“坐过来。”
  婉婉眨眨潮湿的双眼,没有多想便从车窗边站起身,迈了两步过去。
  她只稍稍在表哥身边狭窄的空处,和他舒服的怀里踌躇了一瞬,就还是自觉选了坐他怀里。
  这次是一回生二回熟,婉婉坐上去,自己扭了扭身子调整地更舒服些。
  陆珏呼吸不禁重了些许,混杂了浓重的酒气,显得有些灼人,他抬起大手捏住婉婉的后腰,制止教她坐稳别乱动。
  原本宽敞的马车空间,在越发昏暗的天光下,倏忽显得有些逼仄。
  她坐稳了就很安分,两手乖乖垂放在怀里,陆珏扫了眼,修长的手指拿捏住姑娘的柔荑细细把玩,指尖触碰到她掌心,摸到一点凸起的红棱。
  “手是怎么了?”
  婉婉被他拉着小手揉捏,稍微有些不好意思,细声说:“就是方才学骑马,教缰绳不小心勒的,不过不怎么疼。”
  姑娘家的手心太嫩太软了,陆珏拿到跟前,瞧了片刻忽然情不自禁低头,吻了吻她淡粉色的指尖,薄唇温热,一路蔓延到掌心的红棱。
  婉婉长睫轻颤,手心顿时好像被火苗燎了下,下意识就想缩回来。
  纤细的手腕却锢在他掌中。
  陆珏抬眸,瞧见她紧张之余又忍不住困意,哈欠打不出来,憋得眼睛泛出点点泪花,眼尾微微一分红,越发显得惹人怜爱。
  陆珏哑然失笑,覆在她后腰的掌心忽然稍用了些力道,轻轻一压,就将人压进怀里来。
  手指修长有力,捏住婉婉小巧的下颌抬起来,男人带些灼热的气息在近前,强烈的教人不可忽视。
  婉婉望着他,不自觉吞咽了下。
  细细的脖颈在他指腹下微微滚动,陆珏反复摩挲几个来回,倏忽沉声问她:“还想尝尝那酒的味道吗?”
  婉婉一时没能听懂,愣了愣神儿。
  距离如此之近,陆珏眼眸深邃掺杂了暗色,他只需微微低头,薄唇凑近她,却只是轻抚婉婉的唇畔而过,转而撷住了姑娘小巧的耳垂。
  珠圆玉润的一点柔软,在口中好似要化开的蜜糖。
  婉婉微微睁着眼,脑海里霎时有道闪电一闪而过,瞬间教她四肢百骸都动弹不得。
  但陆珏又很克制,不紧不慢地品尝,唇齿轻缓研磨她的耳垂,用极低极沉的声音附在耳边,又问她一遍,“告诉我,想尝尝吗?”
  尝尝……尝尝那酒吗?
  此时对婉婉而言,那酒就是佛偈香的味道。
  随着表哥沉沉的呼吸牢牢掌控住她全部心神,明明浅淡却又极其矛盾地浓烈,耳朵上传来一阵阵酥麻的感觉,她只要略微想躲,就会牵扯出一点点微痛。
  两人呼吸相互交缠在颈间,陆珏的指腹落在耳后缓缓摩挲到她的耳廓,随即捏住女孩儿另一侧小巧的耳垂捻了捻。
  婉婉简直全身发软,软得不成样子。
  她没见过表哥这个样子,也没有过这样身不由己的感受,身子下意识向后退,冷不丁儿一撑手,却忘了自己现下在他腿上,按空后踉跄了下。
  腰间的臂膀强硬有力,立刻便将她揽回来。
  但婉婉还是忍不住轻呼了声,不知是吓得还是无意识的嘤咛,抬手紧紧攥住他颈侧的衣领,带着不知所措的细微哭腔唤他,
  “表哥……我不尝了,不要了……”
  陆珏停下来,忍不住莞尔低笑了声。
  她到底还是什么都不懂,娇痴缠人不过是亲近的天赋罢了,他的贸然似乎把她吓着了。
  退开前,陆珏安抚性地温柔亲了亲婉婉鬓遍,鼻尖抵着她的鼻尖片刻,等她僵硬的脊背渐渐放松些许,才揽着婉婉重新陷进软枕里。
  他从暴风雨中抽身恢复平静,只需要须臾之间,而后手掌轻拍她后脑勺,“还有段儿路,累了就陪我睡会儿吧。”
  婉婉却仍旧没能从汹涌澎拜的心绪中抽离,身子的异样也没那么快消散。
  她觉得自己一霎像是被人灌了铅进去,不知道怎么动了,只能依靠着他,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好似还能感受到里头规律的心跳。
  但表哥的呼吸已经绵长而清浅,掌心只温热地覆着她后颈。
  婉婉耳垂鲜红欲滴,心里倏忽塞进一团乱麻,纠缠得好似要打起结来。
  过了会儿,她想试探着极轻极轻地抬起头来,却立刻就被陆珏的手掌拍了拍。
  “听话睡觉。”
  婉婉颓然张了张嘴,心里有好多话堵在嗓子眼儿,隔了好半会儿才出口,化成委委屈屈一句,“表哥,我……我睡不着……”
  哪儿能睡着呢,她的心都被他弄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在等女鹅女婿结婚呢,喜帖正在加速送达中!
 
 
第49章 ·
  陆珏低低地笑,带动胸腔一阵轻微的颤动,他垂首,轻吻了吻怀中女孩儿额际绒绒的碎发,闹得她又赶忙往他怀里钻了钻。
  把脸完全埋进了他胸膛前的衣料中。
  “睡不着那你想做什么?”
  婉婉知道表哥在笑话她,越发不好意思,“不做什么行不行嘛……”
  她声音传出来闷闷地,原先垂落在他身侧的手,却悄然抬起来,试着环住了他的腰身,两只小手透过他身后软枕的空隙,堪堪交握。
  表哥抱起来好舒服啊。
  陆珏唇角微扬,手掌轻抚在女孩儿纤薄的脊背上,倏忽间倒想起个不相干的话,问她:“先前皇帝赏赐你的那颗夜明珠呢?”
  那珠子拿过来都是云茵在处置,婉婉常日并关注不到那上去,想了想才说:“在房间里。”
  房间里……陆珏听着稍稍蹙起眉。
  依他觉得,那东西原本的归宿,就该在库房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落灰才对的。
  接着又听婉婉说:“云姐姐说它好用,晚上拿出来放在水晶灯笼里,就不用再燃烛火了。”
  濯缨馆夜里不灭灯,否则婉婉哪怕在睡梦中也会做噩梦,醒来再看到一片漆黑,就会更加惶恐不安。
  但烛火易燃,放在房间里其实不太安全,先前就有一次,火舌被风卷到帐幔上烧起来,幸好值夜的临月警醒,立即就扑灭了。
  于是那珠子送来,云茵自然物尽其用。
  陆珏那日进濯缨馆,她房间是亮着灯的,再细细回想,似乎从前自蒹葭玉楼往对面看,濯缨馆夜里也从未灭过灯。
  他顿住一瞬,再开口嗓音温软,“夜里不燃灯就睡不着?”
  婉婉点点,如实嗯了声,“天黑不燃灯的话看不见,又像是被人关进了黑匣子里,闭上眼睛就害怕。”
  陆珏闻言眉微皱。
  倏忽想起几年前,他进宫伴读前夕,她伏在床前抓着他的衣袖哭得声嘶力竭试图留住他时,房间里也并未燃灯。
  原来那时候她紧抓着他,像在抓一根救命稻草,害怕他丢下她一个人,可其实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就像她现在说得,像是被人关进了黑匣子里。
  陆珏原本是拉她出来的那个人,可那天晚上,他又将她一个人留在了里面。
  这倒也难怪后来她一场高烧,会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陆珏一时沉静,手掌抚在她圆圆的后脑勺上,隔了片刻,温声哄道:“乖,回去将那颗珠子收起来,我重新给你一颗更漂亮的,嗯?”
  婉婉本身也并无所谓是用珠子还是点烛火,抵着他胸膛闷闷地嗯了声。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稳在侯府西侧门。
  婉婉怕是困极了,到底还是没忍住,埋首他怀中做了一茬儿梦,等下马车时抬起,鬓发蹭乱了,整张脸也闷成红红的。
  她睡眼惺忪地犯迷糊,陆珏抬手替她理了理发,带着人先回淳如馆换衣裳。
  换回女装再洗把脸,将面上用作伪装的粉黛全都濯净,婉婉便又恢复成一张粉嫩娇柔的美人芙蓉面。
  婢女给她重新梳好发髻,婉婉对着镜子看见自己一边微红发肿的耳垂,想起马车上那一遭还是会觉得脸热,不过回濯缨馆之前,她总得去跟表哥告个别才行。
  可是不巧,出门问过茂华才知,陆珏回来便被侯爷召去集贤堂了。
  那好吧……
  这会子天色已暗沉,婉婉向茂华要了盏灯笼,没教人送,自己回去的。
  踏进濯缨馆大门,云茵在廊下正焦急地等着她,“姑娘可算是回来了……么一整天都和世子爷做什么去了?”
  她是焦心之言,无奈婉婉眼下可不好意思听见人问起这茬儿事,忙不迭地否认说没做什么,埋就要往屋里去。
  云茵赶紧伸手一把拉住了她,“姑娘等等,先别急着歇息,换身衣裳去瞧瞧大小姐吧。”
  婉婉脚下一顿,“雯姐姐怎么了?”
  云茵叹气,“大小姐今儿从宫里回来就跑到集贤堂与侯爷大吵了一架,而后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声不响的,夫人都为此哭过好几回了……”
  今儿是陆雯进宫参选的日子啊。
  婉婉听着这话哪里还肯耽误,赶紧转身直奔如意馆而去。
  陆雯下半晌申时便回了侯府,现下已过戌时,婉婉推开房门时,屋里一盏灯都没有燃,窗户紧闭,四下里黑漆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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