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陆珏五指握紧,牵着手将她拉了起来。
到了门前首先跨火盆。
跨过去的地上铺了两个布袋,婉婉便要踩在上头,走一步,底下人要挪一个袋子到前头,取“传宗接代”的寓意。
一直到进了正厅里,拜天地、拜高堂,婉婉隔着盖头什么也看不到,反正只听身旁的嬷嬷指使便是。
等各种礼数尽都过完,手里的红缨一动,她与陆珏各执一端,他便带着她,一步一步,听着耳边不间断的嬉闹声,走进了洞房里。
喜娘们招呼着端上喜秤,挑开盖头,婉婉一抬眼看见了陆珏。
他穿一身大红喜服,身姿挺拔站在她面前,无端透出几分妖异艳丽的美感。
教婉婉想起皎皎明月落红尘,越是清冷沉静的底色,染上热烈世俗的笔墨,就越是让人着迷。
她看着他坐在了身侧。
喜娘们上前将二人手腕上的如意带系成了同心结,而后便有人端着一副碗筷上来,碟子上小小一只元宝。
教习嬷嬷大婚前就教过婉婉。
这环节不用太实诚,象征性咬一小点儿,等人家问“生不生”时,配合着说声“生”就得了。
婉婉那会儿还问过嬷嬷,具体怎么生?
嬷嬷笑得颇有深意,“怎么生这可不是我老婆子能给姑娘开课的,到时候洞房花烛夜,姑娘跟世子爷躺在了一方枕头上,世子爷自会乐意教你。”
婉婉听着“躺一方枕头上”,当天兀自琢磨得觉都没睡着。
她睡觉可十足爱粘人,常时若逢陆雯歇在濯缨馆,经常睡着睡着就将陆雯挤到了床边边。
侧目看一眼表哥,也不知道他介不介意啊……
婉婉心里一时充满了探索未知领域的紧张、忐忑,当然还有隐隐地期待,她还挺喜欢抱着表哥的,睡觉的时候肯定也很舒服。
最后便是合卺礼。
喜娘呈上酒盏时笑着道:“这是最后一项礼数,姑娘打今儿起便就是世子夫人了,我们几个恭祝您与世子爷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那两只酒盏之间系着根红绳儿,对应他们手腕上的同心结,行止间需顾念着对方,这就是夫妻间最初的一份牵挂。
两个人俯身时几乎额头抵着额头,陆珏低声提醒婉婉,“抿一口就行。”
他处处都让着她,稍稍迁就一些,一点点微末的纠缠,都引得周遭的喜娘们掩嘴轻笑了起来。
婉婉娇羞红了脸。
房里的礼数到此便全都了结,喜娘们贺喜退下,云茵立在屋外廊下,一人给封了个沉甸甸的红包。
外头还有喜宴要应付,陆珏临走嘱咐她,“礼毕就把吉服头冠卸了吧,晚上若是累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婉婉一听就不答应了,怎么能不等?
春宵一刻值千金呢,都这么说,那肯定是有其好处的呀,她要是一个人先睡了那得损失多少?
婉婉不肯。
她执拗地冲表哥摇了摇头,含羞带怯地道:“表哥,我一个人睡不着,喝酒伤身,你别太晚了,我等你。”
那话听得云茵与临月相视一眼,都不禁掩嘴轻笑。
陆珏长眉微挑,略含深意望她一眼,眼底笑意丝丝染开,这才浑似淡然地点头嗯了声。
等他一直走出了廊下拐角,婉婉可就端不住了,两侧肩膀迅速以山崩之势坍塌下来。
她忙招呼云茵和临月,“快快快,帮我把吉服脱了吧,好重啊……”
床上褥子底下的桂圆花生也硌得她尊臀生疼!
背着陆珏,她就没个贤惠模样了,还跟在闺中的小女孩儿似得,娇气。
云茵和临月一齐抿笑上前,一个替她卸头冠,一个解着繁复的衣扣。
云茵为着方才那句“我等你”夸她:“姑娘今儿做的很不错,夫妻之间就是温存最要紧,两个人关起门来,还要什么矜持礼数。”
临月也道:“对,我瞧世子爷挺受用你的甜言蜜语,今时不同往日,往后你们朝朝暮暮地机会多得是,姑娘且放开了撒娇缠人的功夫就是,可不必拘着自己。”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婉婉教她们俩撺掇得面红耳赤,忙不迭地点头应声说知道了。
这厢脱了吉服正换衣裙时,云茵想着又委婉问:“嬷嬷先前教姑娘的,洞房花烛夜如何应对,姑娘都记住了吗?”
婉婉有些不好意思,“记得,嬷嬷说晚上表哥要和我同床共枕,教我睡觉乖一点,不能踢表哥,也不能对他发脾气使性子。”
她说着又不服气,“姐姐就放心吧,我又不是撒泼打滚儿的小孩子,哪儿能对表哥那样无礼呢。”
云茵听着就知道这还是个糊涂的。
嬷嬷来启蒙,对着未出阁的小姑娘也不能说太透,她等于是在琵琶遮面的程度上,又只听了个一知半解,合计起来,连半吊子都算不上。
这关头且凑合吧,总归世子爷到时候会身体力行教她的。
去到浴间仔仔细细洗把脸,重新换过一身轻便的衣裙,婉婉这才算是完全从繁重的壳子里活了过来。
外头有个小婢女提着大食盒前来,云茵接进来,笑说:“姑娘瞧,世子爷挂念你贪吃,教人送来了吃食给你垫肚子。”
婉婉确实有些饿了,从早起就没功夫好好吃点东西,坐在桌边填饱五脏庙,她靠着窗边的美人榻,开始消停审视这间喜房内外。
这就是程氏先前为了陆珏大婚,着工匠将淳如馆周边的三个院子合并了过来的样子,现在的淳如馆,规格上已能与陆进廉的正房呈东西对望之势了。
不得不说,程氏对陆珏倒是很尽心。
婉婉现下嫁了表哥,这宅子里诸多事情就从旁观变成了她自己的事,她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眼下再瞧老夫人当初扶程氏做正室,婉婉似乎就有些明白其中苦心了,无非离不开四个字“家宅安宁”。
试想赵姨娘膝下两个儿子,自小就是和陆珏争着世子之位长大的,若再教赵姨娘做了侯夫人,往后宅子里指不定还要有什么暗流涌动。
现下冷淡疏离的自成一派、相安无事,似乎都已经是海啸过后的宁静了。
那会儿宫里也派人送了贺礼,皇后当众给足了靖安侯府体面,但婉婉自己清楚,皇后娘娘还是不满意她的。
因为大婚前半个月时,老夫人又想教程氏再带婉婉去一趟宫中觐见的,试图从中周转一二,但依然是被皇后坚持回绝了。
可她往后早晚还是要跟皇后相见的,届时……可该如何自处才好?
婉婉在软榻上翻了个身,大婚都还没结束,她的脑子里却已经好像倏忽一下子被塞进去好多事,有些转不过来了。
正卡壳不知从何处整理起,却听外间有脚步声传来。
婉婉忙一个激灵从软榻上起身,纳闷儿表哥怎么这么快就应付完外头那些闹酒的了?
这晚上靖安侯府的喜会闹到亥时方休。
陆珏回房时身上都带了酒气,幸而步子还稳,云茵、茗玉在廊下两步迎上前打算扶,被他抬手制止了。
陆珏一壁迈步进屋,一壁想起来问:“她下半晌用膳了吗?”
“姑娘……”云茵舌头打了个结,重新道:“夫人午间用了些点心,后来说不饿,洗漱后便一直在等爷回来呢。”
这厢说着话,两人一前一后绕过珠帘和屏风。
抬眼一瞧,却见本该“一直在等人”的婉婉,合衣倒那大红的被衾上,猫儿似得蜷成一团儿,都不知在梦里和周公畅谈了多久人生了。
这就是……她说得等他?
云茵见状脸上一僵,赶忙两步绕过陆珏先行到床榻边,低低唤了两声:“姑娘……姑娘……快醒醒,世子爷回来了!”
可这边凑近了才看见婉婉异乎寻常泛红的脸颊,她心里不由得暗自扶额。
怎的忘说了一句,方才大小姐陆雯带着酒壶来找过婉婉,两个人有悄悄话说,屋里就没留人,云茵临出门去之前,就少嘱咐一句教她千万别学大小姐去沾酒。
结果好了,她在大婚之夜成功把自己灌醉了……
床榻上的新娘子正睡得酣甜,额头上隐约出了一层细汗,轻易唤不醒。
云茵十分尴尬地看了眼世子爷。
陆珏眼底浮出无奈浅笑,淡声道:“让她睡吧,你先去备水。”
世子爷给了吩咐,云茵这才从脚踏上退下来,临转身看一眼婉婉,默默又叹一口气。
不是说怪她做错了事,而是估摸着她明儿早上醒了,想起来这茬儿,怕是自己都要羞愧得没法儿见人。
定下婚约这么些时候,云茵能看出来她对婚事是十分期待的,每逢嬷嬷来教大婚礼数,她学的比刚醒来那会儿读书还认真。
这也是她的好处,甭管外头有多少人笑话她是麻雀飞上枝头、配不上世子爷,可既然婚事落到她头上,她就从没怯过场。
然而这一遭有些出师不利的意思,云茵只盼千万别影响了圆房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婉婉(小心翼翼对手指):我也不想影响圆房呢……
第55章 ·
人一走,屋里静了片刻。
在外应付大半天,陆珏的酒劲儿早该上头了。
只是他喝酒不红脸、不发酒疯,周身沉静地仍旧犹如一汪不见底的湖泊,旁人半点儿瞧不出来深浅,便造成了个千杯不醉的假象。
手指轻揉了揉眉心,陆珏提步走到床榻边,也与婉婉那般,随意横倒在了锦衾上。
春夜的凉风从窗户灌进来,吹动床边帐幔轻轻地飞舞,但不怎么解热。
陆珏浑身火烧似得,婉婉也是一头的薄汗。
他闭目沉静了会儿,抬手伸进她袖子里,摸到一方手帕。
收回手时,指腹不由得沿着姑娘家柔嫩的小臂内侧划出来,带些缠,绵的流连,顺势捉住她一只柔弱无骨的柔荑在指间,消遣似得递到唇边轻吻了下。
她掌心清甜的香气,只让他体内的烈酒愈加沸腾。
陆珏拿起手帕给她擦汗,从额头、脸颊轻拭到脖颈,动作已经很轻了,但婉婉本就不太安稳,忽而蹙眉嘤咛一声,还是从梦里抽离了出来。
“热……”
她喃喃埋怨着动一动身子,抬手在衣领上扯了扯,没扯开,这才将湿漉漉的目光对上陆珏的眼睛。
陆珏以为她醒了,也的确是醒了,但没“清醒”,晕乎乎认不出眼前人是谁,只当他是个“人”罢了。
“热死了……”
婉婉的小红唇噘得能挂个壶,望着他,好像在指使他,快想个法子帮她解热。
陆珏不动声色,好整以暇瞧她片刻,忽然冲她脸颊轻吹了一口气。
但他的呼吸都是灼热的,婉婉小脸儿顿时皱成一团,挤着眼睛躲了下,当下就很不愿意挨着他,蹙着眉在床上打了个滚儿,远离他散发着滚烫热意的身体。
躺了片刻,她实在太热了,双腿又像是兔子蹬鹰似得踢掉了绣鞋,而后双手不耐地在腰间摸索,在寻衣裙的系带。
陆珏便瞧着她,在火红的褥子间不停地扭来扭去、哼哼唧唧,衣裳便随着动作一件一件地越来越少。
蝉衣扔掉,裙子踢掉,外裳的扣子不好解,他举手之劳帮了她一把……好一会儿,她浑身上下便只剩下一块巴掌宽的牡丹心衣,和一条刚盖住大腿根儿的小亵裤。
一身轻松,婉婉这便心满意足翻个身,背对着他继续做梦去了。
小丫头喝了酒后浑身泛红,躺在那儿像个熟透的水蜜桃,仿佛去掐一把都能出水儿,出过汗之后,她身上独特的香味越发甜腻,可口得教人想去咬一口尝尝。
陆珏喉结不由得上下滚动了下,默然片刻,他抬手覆上了她秀致的腰窝。
男人掌心略显粗糙,手劲儿不自觉便施加给了她,婉婉皮肤娇嫩,磨蹭在一起就免不得留下些红印儿,略有些不舒服。
婉婉皱眉哼唧了声,睡得正香不太愿意理睬人,便撇一撇身子,试图躲开他的手。
但没躲开。
腰上的大掌倏忽变成强有力的禁锢,揽着纤腰一把将她搂进了男人滚烫的胸怀中。
身上突然沉沉压过来几分重量,热得婉婉要喘不过气来,她一双眼睛醉蒙蒙地很不高兴,抬腿胡乱蹬了两下。
“我不盖被子,不盖!”
陆珏制住她双腿,两只手捉在头顶,便瞧她像条砧板上的小鱼,在他手掌心徒劳又执拗地扭着身子挣扎,却怎么也游不出去。
男人灼热的呼吸笼罩住婉婉,她哪儿都逃不开,没法子,只好皱着眉哼哼唧唧地冲他表达不满。
“嗯……不想盖被子嘛……”
她又在冲他撒娇,嗓音婉转又绵软,像是温水里的一丝蜜,袅袅飘进他耳蜗里,挠得人从心底里发痒。
屋中烛火摇曳不止,暖黄的光线将她通身的肌肤照成了一块儿暖玉,细腻莹润,触手温软。
陆珏望着她,眸中暗色一点点聚集。
略带薄茧的指腹忽然轻抚上婉婉眉间,她扭动的动作顿时止住,像个被封印住的瓷娃娃,眨着水盈盈地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人。
“还认识我吗?”他沉声问。
婉婉脑子里现在装的是一团浆糊,没有余力思考,只胡乱道:“哥哥……”
陆珏纠正她:“不是哥哥。”
“那……爹爹。”
陆珏勾唇,“也不是爹爹。”
她全都没说对,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个了,眨眨眼睫看着他,才听他薄唇轻启,沉声告诉她:
“是夫君。”
婉婉噢了声,跟着甜甜唤了声:“夫君。”
陆珏唇角微扬,稍觉满意,指尖缓缓滑过她挺立秀致的鼻梁,红唇,抚过尖尖的下颌,触及她纤细修长的脖颈。
婉婉怕痒极了,顿时半耸肩头,笑着躲闪,“痒……”
陆珏指尖捏住她的下巴,稍显强制地不许她躲藏,手停在她眼前,近在咫尺,婉婉气不过,张口咬住了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