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得感觉下一秒就能自燃了。
如果不是实在被他气得血液流动、精神饱满、退烧期间降低的食欲缓缓回升——真真切切被隔壁床的混蛋气饿——不仅仅是玉米汤,安娜贝尔都想拿整个白瓷餐盘投掷过去。
“……不想说就算啦,喏,把汤喝了,这可是我家仆人排队买的,据说是泽奥西斯十字街新开的网红药膳店……”
薇薇安拉过座椅坐下,揭开汤盅盖子,安娜贝尔有些不适地捂住了鼻子。
“味道好难闻。”
准确的说,味道好苦。
光是闻闻,就有种掉进苦瓜堆的错觉。
“苦才是好药。”
薇薇安不以为然地拆开了外包装袋里附赠的餐勺:“快吃,斯威特,就算生病期间食欲下降也不能拒绝午餐……”
但好苦啊。
甜食癌晚期不禁有点想扁嘴,但到底不是孩子气的小孩了,不算点滴她今早已经吃了两次苦药。
丹拿校医对她说话很温柔,但开出的药是真的又苦又难吃。
……唉,谁让这位看上去总是温温吞吞的教授是整个法师界最好的医疗法师呢,如果没有他常年调配的天然草药调养,那个天下第一爱作死的蠢蛋早就死在了第一次赤手施展魔法的时候——
也肯定是仗着自己有全法师界最好的医疗法师看顾,那蠢蛋做事才这么不管不顾。
……蠢死了。
现在被管着没肉吃也是活该。
“你不知道,斯威特,接到你清醒的消息来见你可真难,如果不是我和校长通了电话,都不知道你已经好全……嘛,不过,你也就能快乐这几天了,尤莉卡打算两天后就公布你即将康复的消息给法师界,到时候你就要接待一堆……”
薇薇安还在叽叽咕咕地说什么,但安娜贝尔没怎么听。
她默默拿过餐勺,搅拌了一下汤盅里的药膳,舀了一勺黑漆漆的药汁出来。
嘶,感觉舌头都被苦麻了。
“……所以啊,我说,你就应该早点听我的,做什么非要拖着高烧未愈的身体跑去森林,你不知道,那家伙清醒出现后表现特别……喂!那是什么?蛇吗?”
安娜贝尔顺着薇薇安的尖叫看向地面。
嫩嫩的枝条冲她讨好地摆了摆,向上托了托叶子,叶子上摆着一颗用塑料糖纸拧成蝴蝶花状的巧克力奶糖。
“……不是蛇,是来送糖的蠢熊。”
安娜贝尔拿过荆棘送来的糖,展开糖纸,把糖含进嘴里。
被苦麻的舌尖立刻漫上醇厚的甜味。
……巧克力的,醇厚甜味。
安娜贝尔还在生他气的,不和自己交流不和自己见面、偷偷藏在隔壁连话都不肯说一句——不遵医嘱不理睬女朋友连个久别重逢大抱抱都不给的混蛋就该三餐都吃装在饭盆里的花椰菜——
但,她只拧紧糖纸,打了一个死结,轻飘飘地将它扔回窗帘。
“Idiot。”
就像学徒时代,某个饥肠辘辘的情人节前夜,她站在宿舍窗台放出的狠话。
抱着那一大袋子肉桂小面包,很容易就被哄好了,但又实在气得牙痒痒。
……虽然这次扔的是轻飘飘的糖纸……安娜贝尔才不管那蠢蛋能不能抬手接住呢。
片刻后,一根荆棘再次戳了戳她的手臂,献上被拆开的糖纸。
糖纸上写着那个对应的单词,笔迹那么肆意潦草,和多年前从树上飘下的纸条一样:
【Fool】
第250章 绷带与魔药缠拢后的伤残融合恶意(中)
“那我走?”
“……”
“我走了啊?”
“……”
“我.走.了!”
斯威特法师回魂了。
她到底是在薇薇安起身做出要走的架势前制止了她。
安娜贝尔脸有点红,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薇薇安,别理隔壁床的……他就是无聊……刚刚你要和我说什么?”
快要满30岁的大法师,第一次当着朋友的面和男朋友搞这种小学鸡式传纸条……安娜贝尔还不习惯正大光明暴露恋情,再如何成长,她的脸皮还是有点薄。
虽然这个年龄在法师塔里稚嫩到能算宝宝级别。
安娜贝尔自觉,作为一位很矜持的女士,她基本是没有对亲朋好友秀过恩爱的。
……嗯,绝对没有。
撇开那家伙和自己在泽奥西斯的互怼不谈(现在也依旧是互怼就是了),他们恋情刚开始就不得不一直维持着地下状态——
八年前是因为她的家族;八年后是因为她的害怕。
……毕竟八年后是她主动倒追他,对方之前对他们铺天盖地的绯闻态度不明、对她家族方面的事也不闻不问、匆忙工作更没主动提出过公开要求……安娜贝尔那时实在摸不准要不要公开。
好不容易她确定他是在认真和自己长期发展的态度了,又碰上藤蔓、假葬礼与圣堂的动荡。
所以,无论八年前,还是八年后。
他们的关系一直都要偷偷摸摸,藏着掖着,不让别人知道的。
如今,那些暗处的威胁终于告一段落,这是第一次,她不需要再遮掩他们的情侣关系,直白迎上朋友“你男朋友和你怎么这么幼稚你们能不能不要秀恩爱”的目光。
……我才没有那么幼稚呢,互传纸条是小学女生才干的事,都是烦人的巧克力脑袋把她带幼稚了!都是他!他的错!
而且我也没什么机会秀恩爱好不好,今天是正式的第一次……
薇薇安看不懂她此刻内心的别别扭扭弯弯绕绕。
她只知道自己很想摆出麻木的死鱼眼,并扯下她病床旁的白窗帘。
“你在乎我刚刚想说什么吗,斯威特,你压根不在乎,你满脑子只有隔壁床丢过来的小纸条。”
“我才没……”
“我说这话时是在你看着小纸条傻笑两分钟之久之后。”
“……”
“而且现在你又露出了傻笑。”
“……”
安娜贝尔很用力地清清嗓子,并借着清嗓子的动作用左手狠狠压了一下嘴角。
太不争气了,怎么一张糖纸就能被哄好。
虽然这张糖纸曾包裹的是巧克力奶糖……虽然这张糖纸递来的时机恰到好处……虽然这张糖纸上的单词说明他也清楚记得他们每一次争斗的细节……虽然、虽然……
“我可没有做出小学女生才会做的傻事。”
安娜贝尔嘟哝起来:“本小姐才不要和隔壁床连话都不肯对我说的蠢熊秀恩爱。我可还没消气呢,成年人的脾气是很持久的。”
薇薇安.围观对方在宿敌争斗中只能做出小学女生才会做的傻事多年.围观对方光速炸毛又光速被哄好消气多年.围观经验丰富.不想嗑瓜子.兰姆:啧。
“而且,这又不是小学生的小纸条,这是糖纸……”
“哦,幼儿园的糖纸。”
“……总之,咳,这不重要,刚才的只是个小插曲……你刚刚打算和我聊什么?”
薇薇安默默看着安娜贝尔悄咪咪缩着没扎针的左爪把糖纸塞到自己的枕头底下,心想,真应该扯开帘子,让那混蛋看看这媲美兔子进窝推果果的一幕。
……嗯,还是算了,改天她过去给布朗宁复述一遍,让他明白自己拒绝见人的时候错过了多少,气死他。
想到这里,薇薇安就不由得想到那天。
黑夜与白昼交界的那一刻,下弦月与稀薄的太阳同时挂在天空的两角。
他们从可怕绝望的昏迷中纷纷醒来,仓皇奔进森林,所看到的天空下的洛森.布朗宁。
嘶。
究竟为什么那个样子他要拒绝给安娜贝尔看啊,这只雄精的脑回路是不是有点问题,或者他的审美观也有问题?
那样子明明连她都看得瞳孔地震呆滞良久、多年磨炼的定力差一点点就崩盘、以至于被后赶来的尤莉卡狠狠弹脑瓜崩了!
……一想到自己差点当众丢脸,薇薇安就气不打一处来。
算了,不给看也好,他拉上帘子不给看也等于不能看安娜贝尔,现在说不定比安娜还难熬,哼,有的是苦头吃。
苟精灵。
薇薇安移开视线,到底没再指出被蠢兔子偷偷昧下的糖纸:“我说,尤莉卡顶多能封锁你醒来的消息两天,两天后就要……”
“啊,你说那些探访慰问。”
说到这里,安娜贝尔也有点头疼了。
作为一个幼时还算体弱多病的贵族,她是知道贵族之间所谓的“探病慰问”有多么烦人的——
来的都是和你不熟你也不想熟的奇怪家伙,说的都是和你无关你也不想搭理的话题。
贵族之间不存在“给你带点好吃的好玩的嘱咐你好好养病”,刺探啊,机锋啊,虚假关怀啊,他们会制造一堆弯弯绕绕,恨不得烦得病人心神紊乱、让他们康复艰难。
但也不能完全说是坏心眼,大家都会按照礼仪乖乖预约,还会送上与自身家世相称的合适礼物……有不少贵族都将病弱期视为好机会,以此物色心仪的合作伙伴、联姻对象。
毕竟,不像安娜贝尔,在优越的生活条件下,纯粹因为“病痛”住院的贵族太少了。
他们大多数躺在病床上都是活蹦乱跳的,之所以穿着病号服,都是出于这样那样的深层理由。
……嘛,不管如何,对安娜贝尔而言,这是个只有弊端的麻烦。
躺在病床上还要和那些人虚假营业,否则,躲避久了,会有不好的流言。
幼时她无法拒绝,长大就更不能任性。
……应酬嘛。
“反正那是后两天的事……”
她叹了口气说:“我现在就不想操心了。而且,每次不都那么过来的……往好处想,起码会收到不少礼物。”
说到最后时她扬高嗓音:“和某个只敢躲在窗帘后削兔子水果的蠢蛋不一样。对吧,薇薇安?”
某个躲在窗帘后削兔子水果的蠢蛋:“……”
该蠢蛋默默放下手里的小刀,掰碎了削到一半的兔子西瓜,直接扔进嘴里,嚼。
亏他还特意衍生到数百公里外挑的汁水饱满的大西瓜,明天削个榴莲送过去好了,熏死她。
安娜贝尔.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兔子形状西瓜片.并不知道明天会被榴莲熏醒.斯威特:“哼!”
薇薇安看着她,又看看窗帘后的隔壁床,欲言又止。
“怎么了?”
“斯威特,你知道,现在在法师界的认识中,你是突然开窍、大手笔追求布朗宁法师后,见到对方跳塔自杀,又悲伤主持葬礼的吧?而那家伙现在在法师塔那边还是‘死亡登记中’?”
“对啊,怎么了?”
薇薇安:“……”
薇薇安看着这人疑惑且清澈的大眼睛。
明明她都反复强调、刻意提醒到这份上了。
果然知道布朗宁待在旁边就降智了吗。
……所以啊,亲爱的,你现在的形象已经无法做到“高贵冷艳”了,是“情伤之后不能自己”啊。
单身+独居+漂亮+冷艳+家大业大+寡妇文学+大概率空窗寂寞无以排解。
……在外界的buff已经叠满了,亲。
这次来探病的主流群体绝对会变成一大波心怀不轨的雄性哟。
“薇薇安,你要说什么?”
薇薇安又看了眼白窗帘,转转眼睛,吞回了口中的提醒。
反正,既然布朗宁就在她旁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大不了他会生几次闷气,但还是能做到替斯威特把关、赶跑心怀不轨雄性的……在“驱赶追求者”方面他兢兢业业且偷偷摸摸地做了多少年,如果不是他自觉暴露了丢脸,一律咬死不承认,薇薇安都想给他颁发一份“防盗达人”奖杯了。
生几次闷气也好,谁让他不肯露面。
薇薇安想通了。
“没什么。”
她一笔带过:“你说得对,这些烦心事左右也是两天后考虑……来来来,聊点别的,你有没有看我之前送你的杂志,哎呀我跟你说封面上那个胸肌超大的男模特……”
“嘭!!”
是隔壁病友的不锈钢床板发出了噪声。
安娜贝尔:“……”
薇薇安:“……他又怎么了?”
没怎么,犯病。
我真该给窗帘弄个隔音魔法了,天天就知道偷听。
安娜贝尔面无表情:“大概是对我和你讨论那本杂志的行为表达抗议。继续说,薇薇安,我是有那么点和你讨论的欲望。那个胸肌大的怎么了?”
“嘭!!”
薇薇安:“……你确定要继续说?”
隔壁真是好苟的精灵。
安娜贝尔冷哼一声:“快点,薇薇安,你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胸肌大的怎么了?特别帅吗?”
你这表情一点都不像是有好奇心,你简直满怀恶意。
“嘭!!”
但薇薇安到底不再是过去惯爱煽风点火、在破坏小情侣与支持小情侣之间来回摇摆的过激妈妈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