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床边,看到宁暂临闭着眼睛,还把被子盖过头顶。
徐堂砚顺势坐到床边,隔着被子摸了摸她的脑袋,倾着身子说道:“你不是说要出去散心,还不起?”
宁暂临把脑袋露出来,声音还有点软乎乎的,没睡醒的那种:“阿砚,你凑过来。”
徐堂砚以为她要说些什么,于是身子压得更低了些:“说什么?”
宁暂临勾住他脖子,在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抱紧后把自己的脑袋埋在他的锁骨处,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还要不要出去?”徐堂砚揉了揉她的头发。
“嗯,出。”
等宁暂临把自己打扮好,两个人一起出了门,坐上平常并不常坐的一路公交车。
“你这是要去哪?”徐堂砚问道。
宁暂临故意卖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大概十站路的距离,两个人从公交车上下来,徐堂砚隐约感觉到这里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
再往路里面绕几个弯,才想起来,是他第一次遇见宁暂临的地方。
“阿砚,还记得吗?我就是在这里捡到的你。”宁暂临笑意盈盈地抬头看他。
两个人牵着手走在这条路上,这么多年,这条街什么都变了,又似乎还是那个盛夏的模样。
宁暂临是在盛夏遇见徐堂砚的。
……
盛西路十二年前还没有这般的繁华。
她依稀记得那天是个快把水泥路都烤化的热天气,自己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玩,到盛西路附近的一家新开的洋娃娃店去拿自己攒的零花钱买新娃娃。
宁暂临到了店门口,装修是梦幻的粉色,里面的橱窗里摆着好多种玩偶,她一个个的看着,把店里所有的都看遍了,却还是没有遇见自己喜欢的,于是可惜地走出了店。
她走在路上,拐了两个弯之后,抬头看到自己好像进了一个陌生的胡同巷子,小女孩又不知道往前走该怎么走回到原来那条路。
宁暂临想着,还是原路返回比较稳妥。
刚抬脚,准备走的时候,她看见自己前面有只小野猫从屋顶跃下来,趴在她脚边喵喵了两声。
宁暂临正想蹲下去摸摸它的毛,但是小猫躲开了,一溜烟跑进了她左手边的大门里。
这家的门是敞开的,里面院子里很乱,看着好像并没有人常住,她提着自己的小裙子迈进去,准备把那只小野猫抓住带回家让它陪自己玩。
可是进来之后却怎么也找不到它了。
小女孩寻了好几个角落都没有,正心灰意冷准备离开时,听见自己身后的门里面哐啷一声响,像是酒瓶碎了的声音。
她转过头,踏着小皮鞋走到门口。
这个房间被人在外面挂上了锁,但是只是虚挂着,没有锁上。
宁暂临摸了摸自己裙子里装的小灵通,掏出来拿到手上,按照妈妈之前嘱咐过自己的方法,拨打了从没拨打过的110。
小女孩听到对面接通之后,很乖巧地问了句:“喂,是警察叔叔吗?”
听到对方的询问。
宁暂临咧开嘴角笑笑,嗓音甜甜的:“我好像迷路了诶,叔叔能不能来接我呀?”
等通话挂断。
她踮起脚,把上面挂着的锁给打开,吱呀一声,推开了木门。
整个屋子里灰沉沉的,到处结满了蜘蛛网,也没有灯,又脏又乱,木桌上放着的还有没吃完烂掉的食物。
宁暂临一眼看到了徐堂砚,然后走到他身边。
他是刚刚那只小野猫变得吗?
男孩窝在满是啤酒瓶碎片还散发着腐臭味的角落里,身上穿了件白T恤,皱巴巴的,但那张脸干净清冷至极。
让她想到家里经常冲泡的白毫银针。
宁暂临顺着他的眼神,低头看过去,发现一只几厘米长的蚰蜒就在他脚边爬着,小男孩只是躲开,却不敢踩死,刚刚的那声响,应该是就躲开的时候碰倒了桌上的啤酒瓶。
宁暂临抬起自己的小皮鞋,一脚踩死了差点爬到徐堂砚鞋背上的蚰蜒。
小男孩站在那里怔住,抬头和她对视上。
他只觉得眼前的小女孩长得黛眉深目,五官带着混血感,是一个应该整天穿着公主裙的精致洋娃娃。
宁暂临走进,挨着他把鼻子伸过去嗅了嗅,寡淡气息中透出隐隐的奶香,她觉得这人长大也是个小白脸的模样。
小女孩瞪着大眼睛,歪歪头问道:“你叫什么?”
“徐堂砚。”男孩声音也是冷冷的,却带了点未消的哭腔,大概是被全是腿的蚰蜒给吓到了。
“你爸爸妈妈不来接你吗?”宁暂临又好奇地问道。
徐堂砚舔了舔嘴唇,说道:“死了。”
宁暂临愣了下,很认真地回答:“噢,那你是个孤儿啊。”
“嗯。”他点点头,抿着嘴巴。
小姑娘又乖巧地说:“可我不是,我家庭很幸福。”
徐堂砚听到她说的这话,流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宁暂临扑闪着浓密的睫毛,笑意盈盈的,眼眸颜色很深,像一潭死水。
她从公主裙里揪出自己仅有的一张要买洋娃娃的红色纸币,声音稚嫩又甜:“这是一百块钱,我买了你了。徐堂砚,你可要一辈子顺着我。”
第66章 66 夜莺玫瑰 宁暂临……
小男孩并不能理解她说的意思, 听到买这个字眼,他心里认定,这就是那个人贩子大叔把自己卖出去的买主吗?
宁暂临看他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眼尾红红的,和自己身上穿的深粉色公主裙一样好看。
她过去牵他的手,拽着他往门外面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碰见了买酒回来的人贩子。
小女孩看过去, 他的长相就是那种有些亲和, 眉宇中却又透露着些许奸诈, 中等身材, 脸上还有胡子没修干净, 习惯性驼背,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 里面装了两瓶酒、一包花生米,还有小袋凉菜。
男人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个小娃娃, 瞬间变了脸色,提着手里的饭就往这里跑, 还没跑几步, 他停了下来。
人贩子看着小女孩拉着徐堂砚的手,然后朝他慢慢地走过来, 似乎一点都不怕他。
“叔叔,是你带他来到台江的吗?”宁暂临睁着一双大眼睛, 好奇地问道。
人贩子见她长得这么漂亮,心里起了歹意。
“是啊,你身后这位小朋友是我漂洋过海带到你眼前的。”男人努力表现出一副和蔼的模样,蹲着跟宁暂临平视。
宁暂临对着他笑了笑, 说道:“叔叔,你是人贩子吗?”
男人听见她嘴里所说的人贩子,露出了警惕的眼神,可是看她人畜无害的模样,倒像是把人贩子当成了一个正常的工作。
反正两个小孩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中,不在乎她知不知道:“是。”
宁暂临紧握着徐堂砚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背后,然后笑了笑,软软地说道:“可我已经买了他啊,是不是还要给你钱?”
“当然要给叔叔辛苦费了。”人贩子看她的穿着,家里必然是很有钱,他要不是胆小一些怕勒索会进局子,就直接威胁她父母要一大笔钱跑路。
宁暂临又问他要给多少钱。
人贩子只是伸出手比划了比划,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留出了两三厘米的空隙,说要这么厚的红色100元的纸币。
“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呀。”小女孩轻轻笑出声,说道:“嗯——,我静叔叔会来接我,人贩子叔叔你可以在这里等着吗,他很有钱的,也很宠着我,我让他给你。”
“叔叔不见陌生人哦。”说完,他觉得在路上说话不安全,于是哄骗着宁暂临又回到了那个破旧的屋子里。
男人把门从里面插上,然后坐到桌子前吃自己的菜。
徐堂砚松开了小女孩的手,自觉地跑到原来呆着的位置。
宁暂临走到人贩子跟前,也不嫌凳子上有污垢,坐到他身边,看着人边喝酒边吃肉。
人贩子见她还是不害怕自己,一直盯着桌面上和手里的食物,忍不住逗她:“你也想吃?”
宁暂临摇摇头,很乖巧地说到;“妈妈不让我吃陌生人的东西。”
“那叔叔就自己吃了。”人贩子见她不吃,又自顾自的吃起来。
宁暂临很可惜地说:“这大概是叔叔吃的最好的一顿饭了。”
半小时后。
人贩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警察会出现在这个破屋子里,三个人都被带走了,留下了一桌子的狼藉还有那只被踩死的蚰蜒尸体。
宁暂临右手牵着徐堂砚,左手被一个很年轻的警察叔叔牵着,迈出门时,看到了刚刚引自己进来的那只小野猫,眼珠子正圆溜溜地看着她。
等到警局之后,秦顺宜才立马赶过来,要领自己女儿回家。
但是真的看到女儿后,才发现她身边还有个小男生,被她紧紧地牵着。
见秦顺宜和严宴舒来了之后,宁暂临很兴奋地跑过去,身后的小朋友也被她拽起来,跟着走到两个大人面前。
“妈妈,你来领我回家啦。”宁暂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然后很开心地给秦顺宜介绍到:“这是我新买的洋娃娃,我要他一直陪着我。”
秦顺宜本来在严宴舒家做客,一听到自己女儿在警局,吓得魂都要没了,连忙抱住她,语气里有些颤抖:“临临,告诉妈妈,有没有哪受伤?”
小女孩乖乖地摇摇头。
徐堂砚在旁边看着,很有礼貌地开口叫了一声:“阿姨好。”
秦顺宜这才分出心思注意到她身边的男孩,露出微笑,很温柔地说:“小朋友,你家住在哪,阿姨送你回去。”
徐堂砚抿抿嘴,很认真地说着:“阿姨,我没有家,我是个孤儿。”
“他是被人贩子叔叔漂洋过海带到我面前的,以后我就是他的家人了。”宁暂临手里的力度稍稍大了点,掌心的温热缓缓传递到小男孩的心脏里。
……
宁暂临从回忆里抽离出来,也就是那天警局之后,严宴舒说这个孩子对她眼缘,而且还同样和徐家印一样姓徐,大概是老天爷留给她的礼物,于是办了很多手续,领养了徐堂砚,和宁暂临做了两年多的邻居。
徐堂砚牵起她的手,从街道上走着,这里几乎认不出原来的模样了,那个破屋也早就随着拆迁改造而没有,他想着当时要不是遇见宁暂临,可能自己现在还在哪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走着走着,小姑娘就和他走到了狭窄的巷子里。
和街道上全都是人的景象不同,这条路窄到仅供两人通过,如果是三个人并排就卡住了。
狭小空间里,往往只会滋生出两件事,突如其来的恶意或者藏不住的暧昧气息。
徐堂砚闻到宁暂临身上散发的味道,忍不住想到那天被牵着手顺着她裙摆上方的衬衣里摸进去的感觉,身上有些燥热,走到一半时他并不想出去了。
少年拉住她纤细的手腕,护着宁暂临的后脑勺靠在了墙上,另一只手弯起骨节蹭了蹭她扑闪的眼睫毛,痒痒的,喉咙更加干涩。
“干什么?”宁暂临笑着看他,伸出胳膊搂住徐堂砚的腰,往他后腰正中凹进去的脊柱沟找去,指甲隔着布料轻轻刮了下,然后往蝴蝶骨那摸着。
她在自己脑海里形成一幅美丽的人体后背构图,他浑身都是性感又美好的线条,让她痴迷。
徐堂砚弯腰蹭着宁暂临的鼻尖,感觉到自己长长的脊柱沟一阵战栗,他呼吸有些错乱,由腰及臀都是发烫的血液在流淌。
“想亲你,但现在不太行。”他声音比平时多了些压抑的欲望。
宁暂临喜欢他对自己的亲密动作,会让她有一种浓浓的安全感,感觉到自己被爱着。
“为什么不行?”她偏偏整个人贴到他身上,踮脚去一口一口地啄他的唇角。
徐堂砚脑子混沌,一时间什么都顾不得,把她压回到墙上,唇瓣贴在一起,他用牙齿轻轻地磨过软肉,力度刚好,不会让宁暂临感觉到疼,小姑娘口腔里是甜甜的荔枝味,大概是出门前刚喝了冷藏过的牛奶。
少年的舌尖闯入她的领地,很温柔地把自己一切甜分都搜刮干净。
倏地,宁暂临感觉到自己腰间有什么东西膈着她,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猛地将徐堂砚推开,眼神有些恐慌。
徐堂砚被她推得趔趄了一下,看她的反应估计是想起来什么不好的回忆。
“暂暂,对不起。”他立刻退到安全距离,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徐堂砚对她是不可能没有性冲动的,单宁暂临这个名字就对他有强大的吸引力。
他努力地把欲望压制下去,调整呼吸。
宁暂临倚着墙,过了半分钟才缓过神来。
她伸手去牵徐堂砚的时候,少年下意识地往后一躲,满眼都是内疚,胸膛随着气息呼出还在剧烈起伏着。
“先别牵我。”他怕自己再吓到她,自觉地跟宁暂临保持距离。
宁暂临见他内疚,自己的那颗心也像是被人揪了一把,语气里蒙上湿漉漉的哭意:“我讨厌的不是你。”
“我知道。”徐堂砚听见哭腔想去抱紧她,却又怕她受到刺激。
宁暂临感觉自己就是巴普洛夫的狗,臧青阳在她身上进行了同样的实验。
她对于那些恶心的动作形成了无条件反射,只要一触碰到,就会有铃声在脑子里响起,身体自觉地进行保护。
等徐堂砚整个人调整好自己的狼狈之后。
他尝试性地伸手去牵她,握的紧紧的,生怕身边的人变成一粒粒细沙从手里溜走。
宁暂临回握住,看徐堂砚很珍视地倾着身子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不知道是鼓励她还是在鼓励自己。
“暂暂,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
“好。”
宁暂临关于性的启蒙教育是缺失的。
什么叫启蒙?一个人走出自我强加的不成熟的状态。
她对于童年的那些回忆就是强加到自己身上的枷锁,生了锈,和皮肉一起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