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刘学青到了田间的时候,所有人都一脸怒气的盯着他,有种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意味。
刘学青其实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消了些气,恢复了理智,有些后悔自己在猪场的举动,想和林奶奶说说好话,把事情作罢,可是他又跌不下那个脸来,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过来。
见到大队长和大家愤怒的眼神,他头皮直发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上进气呼呼的问:“刘知青,听说你干不好活还要打猪,有这回事吗?”
“大队长,我只是装装样子吓唬吓唬猪,我没想过要真的动手。”刘学青辩解说。
他当时和楚恒较劲,见干不过楚恒,猪又捣乱,所以才气昏了头,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死了,那猪在这些人眼中,就跟个活宝贝似的,他对猪下手,岂不是犯了众怒?
朱上进却不买账,“就算是吓也不行,要是把猪吓病了你负得起责任吗?”
“就是,你自己干不好活还怪猪,你还有脸动手,也不害臊!”
“你既然干不来,你干嘛要自请去猪场?又没有人逼着你去!”
“真是好笑,头次听到干不好活还怪到猪身上去的人,忒不要脸了。”
乡亲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责骂起来。
刘学青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也不敢再回嘴,拽着拳头硬生生的受着。
众人责骂了一顿,朱上进又给他上了一堂思想政治课,这才罢休,“本来以为你是个有觉悟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猪场的活你就不要做了,去挑大粪施肥吧。”
“啊?”刘学青听到猪场的活不要做了这句时,还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终于摆脱那又脏又臭的活了,可听到最后一句,整个人都惊呆了。
人粪比猪粪更臭,这不是换了个更脏更累的活吗?
朱上进没好气说:“啊什么啊?就你这思想觉悟,没让你去牛棚改造就不错了,赶紧去,地里还等着施肥呢!”
刘学青哀求,“大队长,我错了,我只是一时冲动,我现在可后悔了,你再给我一个机会,给我派个其它的活吧,只要不让我挑粪,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想做回之前的活,轻松工分又高。
“之前是你主动提出要做生产队最脏最累的活,我就把你先前的活给了别人,如今你又说你做不来猪场的活,你让我临时给你安排什么活计?现在只有挑大粪还缺人,你做就做,不做就算了。”朱上进说完,不想再理他,去其它地方巡视去了。
刘学青张了张嘴还想再求,可是见人走远了,加上怕说多了惹恼了朱上进,真的让他去牛棚,他只好忍了下来,苦着张脸去挑大粪了。
楚恒清理完猪圈,坐里面走出来,就见林奶奶兴高采烈的回来了,他赶紧问:“林奶奶,你回来了?”
“回来了,大队长狠狠批评了那个刘知青,还把他派去挑大粪了,我心里总算是舒坦了。”林奶奶笑呵呵说。
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就得多多磨砺,免得嚣张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挑大粪可比清理猪场要臭多了。
楚恒暗中替刘学青默哀了一会儿,笑着对林奶奶说:“您老人家不气了就好,我都怕您把身体给气坏了,我活已经做完了,等下帮您喂猪。”
“唉呀,还是你这孩子懂事,要我说我这么喜欢你呢?”林奶奶老脸笑成一朵褶子花,心里对楚恒越来越满意了。
可惜了,这么好的孩子,儿子儿媳妇是蠢的,看不上人家,这孩子她可是看准了,将来定有大出息的。
楚恒帮着林奶奶煮猪食又喂了猪,还把猪场漏雨的屋顶,破了的食槽等物给修好了,林奶奶几乎把他当亲孙子一般看待了。
下工的时候,林奶奶将楚恒做的事情如实告诉了朱上进,朱上进本来因为楚恒又坚持了一天而高兴,听到他做的事就更高兴了,晚上又喝起了小酒。
相较于楚恒事事顺利,刘学青可就惨多了,他挑不动粪桶,倒了一担粪,粪不但溅了他一身,他还被朱上进给痛骂了一顿,那些乡亲对他也更反感了。
回到知青院里,大家都避瘟神一般避着他,嫌他身上臭,又怕他连累了他们被大队长和乡亲们挤兑。
这些都是以前楚恒的待遇,他之前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还私下里说了楚恒不少坏话,可如今轮到了他身上,他才知道是那么难以接受。
刘学青又累又气,晚饭都没吃,连洗了三个澡这才觉得身上没那么臭了,坐在屋子里生闷气。
楚恒去上工的时候是带了一身干净衣衫去的,下了工就在猪场旁边的河里洗了澡,顺便把衣衫也洗了才回来的,所以一身干净清爽,大家一点也没有闻到他身上的猪粪臭。
他一回到知青房,大家都围上来找他说话,夸他厉害,竟然能坚持在猪场做下去,楚恒态度很好,语气温和,一点也没有因为之前大家孤立他的事情计较,大家对他印象更好了,特别是那些女知青,一直围着楚恒说话。
楚恒觉得又回到了原主没有下放之前受欢迎的日子,很是满意。
刘学青在屋里听到大家与楚恒说笑的声音,走到窗户去看,见楚恒被众人围着夸赞吹捧,心中更加气闷愤怒。
打发了众人,楚恒回到屋里,就见刘学青躺在了床上,还背着朝外面,他没理他,去找了以前的纸笔来,准备写点东西。
刘学青知道楚恒进来了,所以才装睡的,他不想和楚恒说话,也不想看到他得意的样子,可是他太气了,根本睡不着,又不敢乱动,反倒是憋出一身汗来。
听到有写字的沙沙声,他好奇起来,假装翻身,转过了头,见楚恒在写东西,但不知道是在写什么,想起来看又拉不下脸,只好转过身继续装睡。
楚恒知道他的动作,但根本没理会,写了一会子觉得累了,便收了起来,睡觉。
一夜无梦,第二天天刚亮,楚恒就醒了,起床洗漱好吃过早饭,便去上工。
刘学青却因为气到半夜才睡着,起晚了,又被朱上进给批评了一顿。
照样轻松的干完猪场的活,楚恒又去帮林奶奶和其它人的忙,收到了一众好评。
忙碌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过去一个月,这一个月下来,楚恒得到了整个生产队的认可和夸赞,还挣了整个生产队最高的工分,被评为最优秀的社员,得了一笔奖励。
奖励并不多,不过是几张票两块钱,但对于以前的原主来说,却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区别。
以前原主是众人排斥责骂的对象,如今却受到所有人的喜欢还得了奖励,这奖励是认可,也是荣光。
就算以后楚恒和穆玲在一起了,也不会有人再说楚恒是为了贪图穆玲什么东西了。
但这一个月刘学青来说却是煎熬,虽然做了一个月,可他还是没有适应挑大粪的活计,也频繁出错,受到许多的批评,别说挣工分,他这个月的工分都快被扣光了。
他这种人,自己过得惨,就更见不得别人过得好了,特别是他的死对头楚恒,见楚恒风风光光,自己一败涂地,他哪里受得了,索性装病请假,连工也不去上了。
他想着,反正他有父母的资助,就算不上工也不愁吃穿,何必去费力不讨好。
他这样做自然没得到半点好处,大家对他更加不满。
刘学青过上了原主以前狗都嫌弃的日子,楚恒暗想,果然是风水轮流转。
楚恒没管刘学青,这日农忙结束后,得了闲,他请了半天假去了县城,找到报社,登了一则消息。
登了报后,他又去店铺买了两根红头绳,这才回了生产队。
穆玲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因为她听说楚恒请了假,找到朱上进一问,又说不是病了,而是请假去了县城,不知道他去县城做什么,一直记挂着这事,心里不得劲。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时间,她收拾好东西出了队委办公室,见楚恒站在外面,脸上立即露了笑。
“楚知青,你回来了?”穆玲走过去笑问。
楚恒点点头,伸手把东西递了过去。
穆玲看去,见他手心里放着卷起来的红绳,她惊喜问:“这是给我的?”
“嗯,这是我用队委发给我的奖励买的,本来想买头花的,可是办了点事,钱都花完了,只能买这两根红头绳的,下个月,下个月我再给你买头花戴。”楚恒说。
听到他的话,穆玲觉得一下午的担心都化成了感动,她拿过红头绳,笑着摇头,“红头绳就很好了,我不喜欢头花,我喜欢红头绳。”
这是楚恒第一次送她东西,她只有感动的,怎么会嫌弃不好呢?
“你喜欢就好,你长得这么漂亮,打扮一下就更漂亮了。”楚恒夸道。
穆玲更加欢喜了,握着红头绳的手心冒起了汗,她笑着说谢谢。
楚恒摇摇头,“你以前帮了我那么多,我不过送你两根红头绳,不算什么的。”
穆玲心里吃了蜜一般甜。
“我送你回家吧。”楚恒见天色不早了,对她说。
穆玲笑着点点头。
两人迎着夕阳往穆家走,路上遇到不少回家的乡亲,打趣起两人来,两人也没有避讳。
到了穆家门口,穆玲说:“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不了,今天空着手,不好上门,等下个月我买些东西再去正式拜访你妈妈。”楚恒拒绝了。
穆玲并不失落,脸上的笑容浓了几分。
“快回去吧,我也回去了。”
穆玲点点头,“路上小心。”
“放心吧,我一个大男人,没事的。”楚恒说完,转身走了。
穆玲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别提多美了。
“玲玲。”徐翠娥听到有人说话,走了出来。
穆玲转过头,笑得十分开心,“妈。”
“谁来了?”徐翠娥见一个人影走进远了,没认出是谁来。
穆玲笑说:“是楚知青。”
“他?”徐翠娥问:“他来做什么?”
来了又不进屋,也太没礼貌了。
穆玲挽着妈妈的胳膊一边进屋一边说:“他送我回家,妈,他送了我两根红头绳呢。”
“你这丫头,送你两根头绳就高兴成这样,妈从小缺了你头绳头花吗?”徐翠娥嗔道。
穆玲说:“那不一样,这是楚知青送的,意义不同。”
“眼皮子浅的丫头。”徐翠娥朝着她的额头指了一指头,叹息一声说:“没想到这个楚知青竟然能在猪场坚持下来,倒是让人意外,他上进是好事,可是他家的情况却……”
“妈,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其它的我都不在乎。”穆玲打断妈妈的絮叨。
徐翠娥说:“妈也是为了你好,现在你不在乎,将来有你苦头吃。”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吃再多苦我都不在意。”穆玲坚定说。
徐翠娥重重叹息,“你这认死理的丫头,也不知道像谁?”
“当然是像妈啦,当初外公外婆还不是一样不让您和爸在一起,说当兵的人家光荣是光荣,日子难守,您还不是不管不顾的嫁给了爸。”穆玲靠在妈妈的肩膀上说。
徐翠娥回想起自己以前的事,神情也柔和下来,是啊,女儿和她一样,都是认死理的人,认定了一个人就不会管别人怎么说都会认定,这样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罢了,女儿大了,她有主见有想法,她这个当妈的也管不着了,就随了她去吧!
只希望那个楚恒不要让人失望才好。
“朱队长,报纸送来了,出来签收一下。”邮递员在办公室外喊。
朱上进赶紧走出去,不多时,抱了一摞报纸进屋,朝干部们说:“这个月的报纸到了,大家都拿去看一看。”
干部们都走过去各拿了份报纸回到自己的位置去看。
所有人都看得认真,突然有人喊了一句,“你们看,报纸上有则消息,像是楚知青登的。”
“什么消息?在哪呢?”众人赶紧询问起来。
朱上进和穆玲则直接走到那人身边去看了,果然见报纸上一个小板块上登了一则消息,上面的内容是,恢复父子关系。
楚恒登报,要和他父亲恢复父子关系?
朱上进和穆玲对视一眼,皆十分震惊。
其它人也都震惊不已,议论纷纷起来。
“楚知青前几天去县城是去登报去了?”
“他要和他爸爸恢复父子关系呢!”
“他爸可是坏分子,这样登报恢复父子关系,会不会被连累成分啊?”
“是啊,这孩子是不是太冲动了?”
“这事怎么着也该和我们商议商议才对,怎么能自作主张,大队长,他这样做会不会连累我们生产队?”
“对啊,会不会连累我们?”
朱上进虎着脸说:“说什么呢?他是下放的知青,又不是我们这的人,就算真的成分不好,只要好好改造就也是好同志,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大队长说得对,楚知青登报和他爸恢复关系,也是重情义的表现,是好事。”穆玲也说。
“可是这一恢复关系,他成分就受到了影响,搞不好上面还会让他也去牛棚改造。”
“是啊,是啊,这可不是小事。”
朱上进和穆玲对视一眼,皆拧了眉。
之前,楚恒和父亲断绝关系,大家都说他绝情,人品不好,如今恢复了关系,是重情重义了,可是这样一来,他就会受他爸的影响,成了坏分子,要是上面追究下来,他也要去住牛棚,接受改造的。
本来是一个觉悟高,上进心强的好同志,成了坏分子,这对生产队也是有影响的。
正在干部们议论之时,楚恒来了。
“大队长,我想要一份报纸。”楚恒一进办公室便说明了来意。
朱上进赶紧走过去,“小楚啊,你登报的事也应该和我们商量一下,这可不是小事。”
“大队长,这是我个人的事情,我觉得我有权做主。”楚恒说。
朱上进说:“虽然是你的私事,但会影响到生产队啊,再说了,要是上面追究这事,你怕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