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检使哈哈大笑,同样举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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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殊抱了绿绮,带着两个人在公主府里游荡。
他身边除了素晓这个侍女,还有个侍从,叫做宝泓,其实就是砚台的别称。宝泓伸手想替谢云殊抱琴,却被谢云殊止住了。
别的琴也就罢了,谢云殊实在舍不得把绿绮交到别人手里。
“公子,咱们往哪里去呀?”素晓问。
谢云殊想了想:“先去园子里看看,那里似乎有个凉亭,要是没有的话,就只能到第一进院子里的假山那边去了,不过还是尽量不去那里——公主在那院子的花厅里宴饮。”
素晓皱着眉,低声喃喃道:“公主也太不像话了,宴饮不准公子出席,反而带别的男子去,也不怕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
她比谢云殊大了十岁,是看着谢云殊长大的。说是侍女,倒更像是半个姐姐,昨晚景曦来过之后,素晓心中就替谢云殊不忿,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忍了又忍。
谢云殊停步,不轻不重地斥了一句:“素晓!”
素晓跟随谢云殊多年,很了解他的脾气。谢云殊不爱动怒,这样斥责一句,已经是心生不悦了,连忙住口,然而没走两步,她忽然愣了愣,啊了一声。
“怎么了?”谢云殊问。
宝泓道:“素晓姐姐是不是绊着了,这边园子里的灯稍微暗了一点——要不我扶着你?”
素晓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刚才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从墙头上闪过去了,仿佛是个人。”
宝泓年纪不大,想象力倒是不弱:“这里不会是有鬼吧,听说这里原本是前朝秦王府,秦王后宅之中妃妾折损颇多……”
他话未说完,就被素晓狠狠剜了一眼:“胡说什么!”
谢云殊也道:“不要妄议鬼神,也许只是只猫。”他顿了顿,见宝泓神色有些惊惧,便道:“既然害怕,就去第一进院子里吧。”
第一进院子是宴饮所在,就属那里灯火通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事实上园子里也有守着的侍卫,但因为园子大,灯台又不足的缘故,总显得黑漆漆的。
于是主仆三人折回第一进院子里,花厅是宴饮之处,院中隔着假山另一边是个凉亭,凉亭下一条人工开凿的小溪潺潺而过,水颇为清亮。
这条小溪设计的很是巧妙,自假山下而过,与园中的清池连通,偶尔还有几尾小鱼从园中的池水一直游到此处,是个颇好的景观。
谢云殊对这里很满意。
他侧首往假山对面望了望,发现假山将对面的花厅遮的严严实实,除非绕过来,否则很难看见他,就更满意了。
谢云殊坐下来,将绿绮横放在膝上,试了试音,刚要抬手,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眉心一蹙,一小队侍卫绕了过来,见到谢云殊,愣了一愣:“不知驸马在此,驸马恕罪。”
为首那个侍卫谢云殊有点印象,前来晋阳的路上和他打过照面。先说了声无妨,然后道:“你们这是有什么事?”
侍卫巡逻到各处都有固定的时间,这组侍卫却来得很急,不像是例行巡逻的样子。
为首的侍卫愣了愣,含糊道:“没,没什么,例行巡逻罢了。”
这下谢云殊几乎立刻察觉到了不对,秀眉微蹙。然而他没打算在公主府里多管闲事,只道:“我在这里抚琴,你们若是没事,就快走吧!”
“驸马。”侍卫却没立刻离去,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道,“驸马是一直在这里抚琴吗?”
“不是。”谢云殊道,“我刚刚从园子那边过来。”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突然道:“公主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是有外人潜入府内了吗?”
“!”
谢云殊这句话出口的刹那,他面前所有侍卫的神情都僵住了。
月光下,谢云殊漂亮的眼睛像是一泓清澈的秋水,然而这些侍卫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只觉得冷汗涔涔。
“回驸马,确实如此。”为首那侍卫低声道。
他们确实想要隐瞒,但却不敢明目张胆地欺骗驸马。
谢云殊神情冷肃了下来。
他原本想明哲保身万事不管的,但是假如真的有人潜入了公主府,那么无论是他,还是在宴饮中的景曦、楚霁以及知州和巡检使,都会身处在危险之中。
始终浅淡如同春风拂面的笑意从谢云殊的唇角眉梢完全消失了。
他双手按在琴弦上,冷声道:“什么时候的事,禀报公主了吗?”
“没有。”侍卫的头垂的更低了。
在侍卫们的解释之下,谢云殊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这些侍卫不是景曦从公主府里带来的,而是按旧例公主开府,应赐一百侍卫,他们就是被赐下来的,不是公主亲信。
晋阳公主府中,上至侍从官,下至外院洒扫,都有证明自己身份的腰牌,上面刻着各自的身份和编号,要进门需得核验腰牌,登记编号。今夜公主府小宴,他们这些人被分派来守护公主府外门附近,然而,其中的一个侍卫,中途只出去方便了一次,回来之后一摸腰牌居然不见了。
众人以为腰牌只是掉落在了地上,但是当十余人来来往往找了一刻钟都没发现,这些侍卫就知道问题大了。
——腰牌多半是被人蓄意拿走了!
原本只要上报即可,丢失腰牌本为无心之失,然而侍卫想进院子禀报时,却骇然发现,丢失的那枚腰牌编号已经被登记在了簿册之上。
——这说明已经有人拿着那枚丢失的腰牌,堂而皇之的进了内院!
听到此处,谢云殊突然想起了方才素晓所说,她在园子里看见的那个一闪而逝的身影。
那当真是错觉吗,还是已经有人悄悄潜入了公主府的二三进院子之中?
谢云殊蓦然起身。
“素晓。”他先唤了一声,“你去找公主身边的云秋或者云容云霞,请她们通禀公主,宝泓,你去找公主从京城公主府里带来的护卫长。”
他最后扫了一眼那些侍卫,不欲多说,只道:“你们本来该立刻通禀公主的。”
这些侍卫的心思谢云殊也能猜出一些,无非他们不是晋阳公主带来的亲信,本来就不受信任,如果丢失腰牌的事闹大,地位更加尴尬,所以才抱着侥幸的想法,想先找一找。
但现在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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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殊抱起绿绮,沿着回廊向花厅的方向走去。
守在厅外的云秋显然已经听了素晓的话,急急迎过来。
谢云殊抢先道:“去通禀公主吧,此事只能请公主立刻派护卫将整座府邸完全控制住一一筛查,容不得犹豫了。”
云秋重重点了点头:“驸马先到偏厅稍坐,奴婢立刻禀报公主。说着,她转身急急往花厅里走去。
谢云殊目送云秋走进厅中,蹙紧的眉稍微松开一些,发现素晓正惶然看着他,等他吩咐。
他朝素晓做了个手势,示意素晓冷静下来:“先去偏厅,这不是我能插手的,公主自会决断。”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仿佛尖锐的匕首,陡然划破了浓郁的夜色。
那声惨叫,竟然是从公主府内院中传出来的!
谢云殊蓦然驻足,望向内院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9.15)入v,入v当天三更合一,也就是说我要写一万字(擦汗)
谢谢小天使们支持
第24章 交锋 ·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刹那间人人变色!
花厅外谢云殊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花厅内林知州失手打翻了案上的千日春,满杯酒水泼洒于地;唐巡检使从半醉中惊觉, 一手摸到腰间佩刀处,却摸了个空。
所有人, 花厅内外的所有目光, 都不自觉地投向了高座之上的晋阳公主。
云秋在景曦耳边的耳语尚未说完, 然而也不需要她说了。早在叫声响起的那一刻,公主府内院的护卫已经向着叫声响起的地方合围而去,另有一批护卫急急赶来, 将花厅护住。
这些护卫是景曦自京城公主府中带来的人,纵然变起仓促,不知前情,仍然比那一百名侍卫应变速度快的多。
景曦松了口气,看向林知州与唐巡检使,温言道:“二位大人不必惊慌,方才有贼人私自潜入府中,本宫的护卫已经前去捉拿,必然不会让二位大人受到半点损伤。”
然而林知州和唐巡检使的脸色并没有因为景曦的安慰好转, 尤其是唐巡检使,脸色几乎都要发青了!
地方官吏一向是知州掌管民政, 巡检使掌管驻军与治安。如今公主刚到晋阳,第二日就有人潜入公主府,还是在知州和巡检使都在公主府上宴饮的时候,这无异于当场在他们脸上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巡检使起身道:“是臣治下不严, 才让贼人潜入府中惊扰了公主!”
林知州也跟着起身赔罪,被景曦摆了摆手挡了回去:“二位大人不必自责, 等护卫将那贼人拿下再做处置。”
巡检使和知州前来赴宴,身边也是带了随从护卫的,虽说人手不算多,但都守在府外,若是那人想要冲出去,立刻就会陷入包围之中。
“驸马呢?”景曦想起方才云秋说过,是谢云殊派人来报的。
云秋道:“奴婢刚才请驸马去偏厅了。”
“连偏厅一同守好。”景曦吩咐道,“不知府里还有没有什么危险,别让他出来。”
云秋应了声是。
不过片刻功夫,公主府护卫首领纯钧就快步进来,道:“公主,四名贼子已经被围困于园中。”
“围困?”景曦问,“怎么还没有拿下?”
公主府中的护卫都是宣皇后在时慢慢培养出来的,武艺精练不输龙骧卫,一共四名贼子,却能与护卫们缠斗如此之久。景曦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坐井观天,把府中护卫想的太强了。
纯钧脸一红,道:“是卑职护卫不利,最多一盏茶时分,臣等必然将其全部拿下。”
景曦最欣赏纯钧的就是这一点,哪怕受责,也绝不会推卸责任,大谈敌人太强。她摇了摇头,唤了声:“承影,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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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中激斗正酣。
四名黑衣人手持刀剑,各自背对作战。他们出招既狠又快,兵刃有如伺机而动的毒蛇般,招招攻向公主府护卫的要害之处。
“锵!”
护卫猛地抬手,死死架住已经逼至眼前的刀刃。然而对方力道极强,竟然将他挡架的刀锋一点点压弯,似乎马上要斩入他的咽喉。
“!”
死亡的阴影当头笼罩,极度惊骇中护卫身后的同伴大喝一声,一手持刀横劈而来。
那一刀去势既快又急,如果沾上了当场就能将那名黑衣人一刀两断,然而四名黑衣人彼此脊背相靠的作战方式不但使得他们规避了背后的攻击,还使得层层围住他们的公主府护卫人虽然多,却无法同时出手攻击。
黑衣人眉目一敛,随即刀刃一拨一绞,不知怎么的,顷刻间将身前那名护卫咽喉勒住,硬生生拖到了自己身前做屏障。
眼看那横劈的一刀就要斩落至同袍身上——
风声呼啸而至,梅花刀疾飞而来!
黑衣人勒住那名公主府护卫,全然没有料到居然会有暗器当头落下,他倘若闪避,身后的同伴与他脊背相贴,必然避无可避。
就在这短短一刹那的犹豫之间,梅花刀如雨般逼近眼前。
下一秒玄色身影急扑而至,如同一只从天而降的鹰隼,剑影寒光闪烁,须臾间刺入了黑衣人的咽喉。
“一个。”
那名劫后余生的公主府护卫连忙就地滚开,黑衣人尸体砰然落地。
他这一死不要紧,顿时将三名同伴的背后空门全部让了出来。
不等其余三名黑衣人及时应变,剑锋灵蛇般绞上另外一人脖颈,鲜血如泉般喷涌而出。
承影及时抽剑,当头架住另一个黑衣人刺来的一刀,半明半昧的灯火下,他森白的侧颊上溅落了一点殷红的血。
紧接着他身形骤转,软剑一抖,顷刻间连刺六剑,逼得对方只能回刀格挡,而承影借机抽身,须臾间急退数步之遥。任凭公主府护卫潮水般涌上,将那剩下的两名黑衣人团团围住。
“两个。”承影剑锋往下一垂,雪亮剑锋不沾鲜血,血沿着剑尖滚落而下,滴进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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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活口,已经绑起来了。”
景曦看向林知州:“按理来说,审案应该算是林大人的分内之责。”她余光一扫,看见略显焦灼的唐巡检使,话锋也跟着一转,“但治安原本是唐大人的职责……”
唐巡检使原本打定主意绝不站队,尽了为官的义务就行,没想到晋阳公主刚到这里的第二日就出了事,连忙主动请缨:“请公主将这二人交到臣手中,臣定然给公主一个交代。”
景曦漫不经心地端起温热的茶水:“本宫原本以为晋阳民风淳朴安定,想不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最后还要本宫身边的护卫亲自出手。”
她长叹了一口气:“本宫离京前,父皇还担忧本宫在晋阳会水土不服——谁知水土不服没有,命倒是快保不住了!”
唐巡检使早听说这位晋阳公主多灾多难,在离京的路上遭遇了一拨刺杀。倘若今日稍有疏忽,让这潜入府中的贼人伤了公主……那恐怕不只是丢官,性命都未必保的住!
景曦先敲打了唐巡检使几句,话锋又是一转:“不过……父皇日理万机,本宫不欲让他为这些琐事分心。”
眼看景曦要松口,唐巡检使忙道:“公主放心,臣虽不才,拷问几个贼人还是做的到,必然挖出幕后主使给公主一个交代。”
景曦作势想了半天,缓缓道:“好,纯钧,你派人亲自把这两个贼人押送到巡检司,留下给唐大人打个下手,也好帮着唐大人尽快将幕后主使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