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之花——夕言早
时间:2021-12-07 09:32:42

  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子首先不耐地打破了宁静:“江云浦那个家伙,他到底什么时候才到!”
  对面戴眼镜的老实男人似乎被惊吓到了一样猛的抬起头,四处张望了一下才定下神来接话。“江……江律师说,他还要再去接一个人。”
  中年男子不满地用手中的雪茄敲了敲桌面,“还有谁?我们几个不是都到了吗?”
  靠在壁炉边的英俊青年忍不住发出冷笑:“就算江律师到了,最早也要明天才能宣布遗嘱。怎么,张大编辑你已经等不及了吗?”
  中年男子脸色一阵尴尬,随即怒道:“我等不及!你就等的及!那干嘛和我们一样,提前一天跑来这鬼地方耗着!不也是巴望着那份遗产么?”
  老实男人有些局促的搓着手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再吵了……”
  此时门铃声响起,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却都没有动。看看另外两人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中年男子啧了一声,随手将雪茄摁灭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便起身去开门。
  不久,门厅里传来男人凄厉的尖叫声。
  客厅里剩下的两个人脸色一变,先后向门厅的方向冲了过去。
  只见中年男子跌坐在门厅的地板上,战战兢兢地抬着手指,指向大门,一脸见鬼似的表情。
  另两人冲到门厅,顺着中年男子手指的方向望去,同时发出惊呼。
  敞开的大门口站着一男一女。
  其中那个男人就是他们等待的律师江云浦,他依然穿着那身干练的风衣,手里拎着一箱行李。似乎是因为刚刚从外面走进来的关系,头发显得有些凌乱随意。细细上挑的桃花眼里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此时他正用一种略带嘲讽的眼神看着这三人。
  而女人则大半被江云浦遮在身后,显得有些瑟缩。一身麻衣素服的装扮显得庄重而凄凉。她从江云浦身后露出半张脸来,头巾遮掩下的面容苍白而憔悴,双眼有些浮肿,眼角还有隐约可见的血丝。
  引起三个男人惊叫的就是这个女人。因为她的脸,和客厅壁炉上悬挂着的那副女主人照片一模一样。
  中年男子最先反应过来,他跳了起来,有些恼火的瞪着江云浦,“江云浦!这是怎么回事!秋寒玉不是死了吗?难道这又是她的游戏?你们是合谋耍着我们玩的?”
  老实男人依旧惊恐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英俊青年则明显镇定的多,他定了定神,缓缓开口道:“不可能,这件事闹得这么大,连警方都惊动了,报纸上讣告都已经发过。就算是寒玉老师也做不出这么乱来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其实仔细看看的话,这位女士和寒玉老师并不是那么像……”
  客厅巨幅照片里的秋寒玉衣着华丽,笑容明朗而嚣张。而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和秋寒玉有着完全相同的长相,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恬静内敛的。
  江云浦轻轻一笑:“还是拓飞的眼神最好,不愧是‘那位’秋小姐最看中的得意门生。”
  说到“那位”的时候,江云浦特意加重了语气,有点微微嘲讽的味道。
  江云浦接着说:“不过,具体情况我们还是去客厅说吧。这两天的天气简直是糟透了。我觉得上海已经好些年没有这么冷过了,路上又这么难走,可把我冻坏了!不管怎么说,也得先让我们进去烤烤火再说!”
  江云浦拎着行李走在前面,一身素缟的女人紧紧跟在他身后,离开了门厅。
  三个男人面面相觑地愣了一下,随即也跟着离开门厅。
  众人回到客厅,尚未表明身份的女人被江云浦让到沙发上。她似乎不习惯眼前这么华丽的房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她四下打量了一会,看到了壁炉上方的照片后便不曾再移开目光。两个外貌完全相同的女人就这样隔着相框对视着。
  照片中的女子妆容艳丽,服饰华美,正处于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美艳不可方物。她烫着最时兴的大波浪卷发,如云般的秀发松散的披在肩上,身上的锦缎旗袍绣工精美,那是几十个苏州绣娘忙碌一整个月的成果,放眼整个上海滩也只有这么一件。鬓边别着光芒闪烁的纯金镶红宝石发卡,据说是巴黎最知名的珠宝设计师亲自设计的,和耳上缀着的耳坠,脖颈处挂着的项链是同一套。
  女子坐在一把雕工细腻的檀木椅上,带着骄傲而明媚的笑容,她的周围摆满了各种造型各异,鲜艳夺目的名贵花朵。而她则仿佛就像是这些花朵中最艳丽的那一朵。她是那样的美好夺目,纵使身在万紫千红之中,也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没有人能夺走属于她的光芒。
  相片外的女人静静的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怀念和伤感。她和相片中的女子长相十分相似。只是虽然容貌相同,但是她们的眼神气质却是天差地别。
  相片外的女子一身素缟,脂粉未施,眼神是那样的恬静平和。她穿着老旧但整洁干净的棉袄,罩着粗麻布的素衣。一头秀发被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她同样年纪不过二十几岁,可是给人的感觉却是老成持重的。
  江云浦站在她旁边,随随便便的倚着沙发靠背站着,他随意的拔了拨自己的头发,将那些本该一丝不苟的发丝拨弄的更加凌乱,但却又不显得杂乱,配上那双总是带着些许笑意的桃花眼,只让人感觉更加不羁,性格难以捉摸。
  中年男子和老实男人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偷偷打量着一身素缟的女子,两人均显得有些紧张不安。那个名叫拓飞的英俊青年依然远远的靠在壁炉上,双手不由自主的翻动着书页,但双眼却完全没有看向书本,而是丝毫不放松地死死盯着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见大家都已经平静了下来,于是江云浦走到客厅中间,笑了笑,开始介绍。
  江云浦道:“我还是先帮大家介绍一下吧,首先,秋寒玉小姐当然是已经去世了。眼前这位小姐,则是她的孪生姐姐,秋水凝女士。”
 
 
第005章 遗产,留给谁?
  中年男子首先跳了起来:“什么?秋水凝?江云浦!你到底在开什么玩笑!水凝不就是寒玉吗?她果然是没有死!”
  一旁的老实男人和英俊青年,听了江云浦的话之后顿时也神色大变。
  江云浦微笑的摇了摇头,接着道:“并不是这样。我这么说吧,我们所认识的那一位文小姐,名字叫做秋寒玉,她的笔名是溪水凝。而眼前的这位秋小姐,是寒玉小姐的孪生姐姐,她的真名就叫做秋水凝。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秋水凝,秋寒玉……溪水凝……”英俊青年听闻之后忍不住喃喃自语,紧接着他恍然大悟道:“晚秋溪水凝寒玉!我一直以为老师是以这句诗而起的笔名。这么看来,她们姐妹的名字就来源于这首诗了!而老师的笔名,其实是代表自己的孪生姐姐!”
  “确实是这样没错。”江云浦赞同道,“再没见过水凝小姐之前,我也以为是寒玉小姐以一首诗句给自己起了笔名。如今看来,是秋老先生文学造诣高,以一首诗命名了自己的两个女儿。”
  “少开玩笑了!秋寒玉有姐姐?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中年男子怒吼道,“什么狗屁孪生姐妹!以为用这种理由来骗我,我就会接受吗?铁定是这女人自己做了戏假死,再跑去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躲着,换个身份来骗我们!”
  江云浦不耐地摆摆手,很不满于中年男子打断了他的发言:“张元应先生,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是,我想以我的职业素养和办事能力,还不至于连委托人的真实身份都没有查明就带人回来。我能够保证秋水凝小姐和秋寒玉小姐确实是同父同母的双生姐妹。也问清楚了,秋水凝小姐自出生以来就从未离开过家乡,她到过的最远的地方不过是县城的集市。所以绝对不存在她是秋寒玉小姐的另一个身份这种事情。我这样说,够清楚了吗?”
  坐在旁边的老实男人轻轻拉了拉中年男子的衣服,对他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
  中年男子忍了忍,最终坐了回去。他也知道眼前这位江大律师的脾气并不是很好,背景势力更加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江云浦见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为秋水凝介绍:“然后,这边的是寒玉小姐生前的好友们,她的责任编辑张元应,私人医生刘舜民,得意门生李拓飞。他们三位和寒玉小姐都是多年的老交情了。”
  张元应,也就是一直脾气颇有些冲动都中年男子不屑的嗤之以鼻:“老交情?算了吧,不就是被那个女人折腾了那么多年的交情么!”
  而刘舜民则一直有些畏缩的躲在一旁,虽然没有像张元应一样敌视秋水凝,但是也并没有上前搭理她的意思。
  只有一直站在壁炉边的英俊青年对于秋水凝的到来表现了几分友善,他合上书本走上前来,微笑着开口道:“我是李旗,字拓飞,我是寒玉老师的弟子,很高兴能够认识您,水凝小姐,您可以叫我拓飞。欢迎您来上海,这栋别墅里的杂事一直都是我在帮老师料理,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直接找我就可以了。”
  张元应在旁边看的直翻白眼,见李拓飞说完了之后,立刻插口道:“介绍完毕了吧?然后呢?江大律师,你应该还有些什么没说吧?在这个敏感的时间里突然找出一个秋寒玉的姐姐,应该不只是请她来料理后事这么简单吧?”
  江云浦轻轻一笑,道:“张元应,始终还是你最聪明。其实,秋水凝女士是来继承遗产的。按照秋寒玉小姐生前的遗嘱,她的姐姐秋水凝女士将继承她全部的财产。”
  张元应闻言又跳了起来:“江云浦!你胡说什么!几年前秋寒玉不是就立好了遗嘱,继承人就是我和刘舜民,李拓飞三个人吗!那个时候的遗嘱还是你亲自公证的!现在怎么又冒出来这么个姐姐!”
  这次没有人再拉住张元应,因为刘舜民和李拓飞也被这个消息惊呆了。
  江云浦有些嘲讽地笑了:“我在不久之前,也并不知道寒玉小姐还有这么个姐姐。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寒玉小姐在去世之前更改了她的遗嘱。其实她们姐妹已经整整十年没有联系过了,我还是照着寒玉小姐告诉我的地址,才找到了她江西的老家。还好秋水凝女士这些年以来一直都没有搬过家,不然我可就要头痛死了。至于你们……我想,寒玉小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应该不至于让你们太吃惊吧?”
  张元应的脸上一阵青紫,气得说不出话来。刘舜民则面色惨白地拼命搓着手,甚至忘记了愤怒。
  李拓飞捏紧了手里的书,良久,方又松开,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这么说,我们又是被秋老师捉弄了吗?”
  江云浦挑了挑眉头:“这也算不上捉弄吧,我们几个都知道,当初寒玉小姐会立下那样遗嘱,打算把财产平分给跟她非亲非故的你们几个,这本来就是你们之间的一次酒后戏言。正常来讲,就算她真的没有其它亲人了,可是她还那么年轻,将来结婚生子的可能性,远比像现在这样突然死亡大得多吧?你们早就应该想到,她将来如果结婚生子的话,肯定会更改遗嘱,将遗产留给家人子女的嘛!不管怎么看,你们三个实际上继承到她遗产的几率本来就小得可怜嘛!唉,想开点就好,又何必为了此事这么失落。”
  “可是她直到上个月都还没有改过遗嘱啊!”张元应忍不住怒吼道。
  江云浦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么说,你果然是去确认过的,是吗?”
  “没……没有,我只是……只是……”张元应顿觉失言,连忙分辩道。
  “算了,这也不重要,多余的事情我才懒得管。”江云浦打断了他的分辩,接着道,“总之,我是在不久之前才接到寒玉小姐通知我更改遗嘱的电话,她告诉了我新的遗嘱所在的位置。并告诉我,如果有空的话她会带遗嘱亲自来事务所找我公证。如果她还没来公证就发生了什么意外,那么就让我去她告诉我的地点寻找新遗嘱。然后过了差不多半个月左右吧,她并没有来找我公证遗嘱。我正觉得奇怪呢,还想着她是不是又心血来潮搞了个恶作剧,结果自己转身就忘记了。然后没多久,就收到了她的死讯。”
  江云浦顿了顿,接着道:“虽然因为遗体发现的太晚,连警方都无法确定她具体的死亡时间。但依然可以推测差不多和我收到她电话的时间大概查不了几天。所以,说不定正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有危险,才特意修改了遗嘱。结果刚刚改好遗嘱,就立刻遭遇了不幸。幸好,我在她之前告诉我的地点找到了遗嘱,内容和她在电话中告诉我的一致。虽然有点不够正式,不过这份遗嘱也算是公正过了,该具备的法律效用一点也不少。就是这个时间点……呵呵,果然还是过于巧了一点啊……”
  张元应三人闻言一惊,面面相觑,都显得有些尴尬不自然。
  刘舜民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冷汗,勉强挂着笑脸:“江律师,你真会开玩笑。你总不会认为是我们几个害了寒玉小姐吧……”
  江云浦无所谓地摊手道:“谁知道呢!如果跟财产相关的话,你们几个应该都有充分的作案动机吧。警察不也说过,这件案子有很大几率是熟人犯案么?”
  “那最可疑的人不应该是她吗!”张元应直直的指向秋水凝,“刚把她立为遗产继承人,秋寒玉就死了,她就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说到这里,张元应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连连点头道,“没错!如果她们姐妹之间的关系真的那么好,又怎么可能十年不联络!谁都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个双胞胎姐姐!秋寒玉突然之间决定把遗产全部都留给她,怎么想都不正常!我看凶手就是她没跑!”
  “你这样说,确实很有道理。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寒玉小姐对杀害自己的凶手未免也太亲切了一点。”江云浦挑眉笑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张元应问道。
  “因为,寒玉小姐为了保证自己的姐姐能够顺利接收自己的财产,还在遗嘱中特别加注了一条。那就是要求她指明的律师,对,没错,就是在下我。要我帮助水凝小姐顺利接收她的全部遗产。等到遗产交接完毕之后,我可以额外得到一笔等同于她财产百分之五的佣金。”说到这里,江云浦耸了耸肩膀,借着说道,“要不然,你们以为我怎么会大冷天的,亲自跑去那么远的穷乡僻壤找人啊。要是普通遗嘱,我只要按照地址寄封信过去行了,到时候有没有人出现继承遗产,那又关我什么事。”
  “那就更明显了!”张元应吼道,“你和这女人分明是同谋!你们两个根本就是一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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