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浦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要来就来吧。”
张元应点点头,跟在江云浦身后离开客厅。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近了二楼走廊尽头处那个封闭着的主人卧房门口。站在门口沉吟了片刻,江云浦吸了一口气,打开了紧闭着的房门。
房间里的摆设已经被恢复如初,案发时被血染红的地毯和矮柜,已经被警方当做证物带走,遗留在房间里的东西,也已经在警方允许之后,被尽职尽责的女佣打扫一新。
这间曾经的女主人卧房,并不像别墅的其它地方一样精致华美,恰恰相反,它可以说是整个别墅里最朴素的房间了。
整个二楼的空间全部被打通,二楼总共就只有这么一间房间。按道理来说,这个房间应该是极大极空旷的,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面积庞大的房间里,被堆满了一排又一排的巨大书架,从地面一直顶到天花板,简直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宫!
而这一层层的书架上,都层层叠叠的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这间屋子,与其说像是个女子的闺房,不如说更像一座图书馆。一眼望去,简直数不清房间里究竟有多少书。其中还有无数的孤本、珍本。只怕一般的图书馆,也无法和这间房间中的藏书相提并论。反而应该是卧室里最重要道具的睡床,被放在了房间最角落的地方。
曾有人问过秋寒玉,既然有这么多书,为什么不单独弄一间书房呢?反而硬是要将卧室和书房结合在一起,岂不奇怪。
然而秋寒玉则回答,她喜欢在任何时候都能看到自己的藏书,她希望每天都能看着自己的藏书入睡,早上一起来又能最先看到自己的藏书。如果特地分隔了书房和卧室,只怕她会直接住在书房从此再不离开。既然如此,她还不如索性将卧室和书房合为一体,作为自己唯一的主要活动空间。
房间角落的睡床旁边,挪开床头柜之后从墙面里露出来的,就是那个秋寒玉用来放置贵重物品的保险箱。它是秋寒玉特地从国外买来的最新产品,据说绝对可靠,不知道密码的话,任何人都无法破解。并且按照秋寒玉的要求,设计师将这个保险箱和房子的墙体嵌合在了一起,即使再嚣张的强盗,也没法把它整个带走。
江云浦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转着保险箱的转盘。在他身后不远处,张元应为了避嫌,故意背对着他看着窗外的风景,从窗口望去,院子里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在黄昏的阳光下反射着光芒。
江云浦打开保险箱,突然发出惊呼。
听到一贯理智冷静的江律师突然发出惊异的呼声,张元应立刻回过头去,有些紧张的问道:“怎么了?”
江云浦抬起头来,脸上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张元应,回答道:“遗嘱……不见了……”
“什么!遗嘱不见了!”张元应迅速用比江云浦震惊十倍,音量也高了十倍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这样的广播,效果是相当显著的,四周本来就安静,他们所处的二楼房间,和三楼各人的客房本就隔得不是很远。几乎是立即的,楼上的几个房间迅速地传来了脚步声。没多久,气喘吁吁的刘舜民和李拓飞就已经出现在了二楼秋寒玉生前的房间里。
又过了一会,秋水凝才随着众人的脚步姗姗来迟。她刚踏进这个房间的时候,似乎被巨大如图书馆般的景象震惊了一下,四处瞟了几眼,才看到站在屋子角落的众人,于是便匆匆绕开书柜走了过来。
众人眼前的保险箱门大开着,里面空空荡荡。
江云浦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秋水凝则是有些茫然的打量着保险箱。而张元应三人的表情则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江云浦思索了片刻,道:“我来的时候,保险箱的门关的好好的。丝毫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但是本来放在里面的遗嘱却不见了。”
李拓飞道:“肯定是有人知道密码!这个保险箱是寒玉老师的骄傲,不知道密码是绝对不可能开得了的。”
刘舜民却在想另外一件事情:“那封遗嘱如果丟了的话……会怎么样?”
江云浦摇了摇头道:“这份遗嘱没有公证过。现在知道里面内容的除了已经去世的秋寒玉小姐之外就只有我。如果原件丢失……那就只能当作它没有存在过。”
李拓飞撇了秋水凝一眼,接口道:“那会怎么样?”
江云浦的神色有些复杂,但他还是一口气说了出来:“也就是说,遗产将按照公证处留存的上一份遗嘱的内容进行分割。由你们三人继承遗产。”
张元应夸张地吹了一声口哨:“这简直就是明摆着的事情,只可能是我们中的某一个偷了遗嘱嘛!不过还好,自从我得知遗嘱变更的消息之后,就一直待在客厅,刚刚也是和江云浦一起来这里的。所以,只有我没有任何嫌疑!”
江云浦沉声道:“那可不一定。如果是能随意打开保险箱的人,那么很有可能其实早就看过遗嘱。未必需要等我说了才知道。我上一次确认遗嘱还是在去找水凝之前。这中间可空了好几天时间。无论是谁,想要来这里偷走遗嘱,时间都充裕的很。”
李拓飞冷笑了一下:“而且,也不能排除江律师和你合谋的可能啊!谁都知道你们是老交情了。我倒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知道保险箱密码的除了寒玉老师之外,不就只有江律师吗?说不定就是你和张编辑商量好了……”
张元应大怒:“李拓飞!你胡说什么!”
江云浦却赞同地点了点头:“这样说也是很有可能的。确实是本来就知道密码的我最可疑。我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很清楚,只要能给我超过遗产百分之五以上的利益,我就有可能和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合谋。”
刘舜民擦擦额头的冷汗:“好了,江律师,李拓飞,你们就不要添乱了!如果江律师是这样的人。秋小姐就不会把遗嘱委托给他啦……”
江云浦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膀:“这很难说啊,要不怎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呢!毕竟我江云浦只认钱不认人也是很出名的。”
张元应跺脚大怒:“江云浦!你闹够了没!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很有趣吗?想死你也别连累我!”
江云浦摊了摊手,做了个总结:“总之,这里的人都有嫌疑,都有动机,但是也都没有什么证据。所以还是先报警吧!看看警方怎么处理。恩……水凝小姐?你的意思呢?”
第010章 真正的遗产
秋水凝完全没有理会身边男人们的争吵,也没有注意到因为江云浦的一句话,在场的四个男人的视线都已经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她只是一心一意地观察研究着眼前这一只保险箱。
那是一个钢质的保险箱,钢板厚重结实,门把的附近安着密码锁。保险箱内部也是钢板结构。秋水凝把手伸进保险箱,轻轻推动保险箱最里面的一块挡板。果然,挡板松动了一下,她盘弄了一阵,把整个挡板卸了下来。
原来这个保险箱后方另外加了一块挡板,挡板是木质的,被漆上了和保险箱相同颜色的油漆。只不过因为质地不同,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看出这一块板子和周围的颜色有一定差距的。
拆开的挡板后面隐藏着的,是一本有些老旧的笔记簿。
江云浦有些疑惑地问道:“水凝,这是怎么回事?”
秋水凝有些怀念地说道:“这也是我们姐妹当年的小把戏了。家父是晚清秀才,坚持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允许我们姐妹念书。我和妹妹经常偷了家父的藏书,像这样藏在衣箱内。原来……她还记得。”
秋水凝轻轻拿起了笔记簿轻轻翻看着。
李拓飞对内容有些好奇道:“那是寒玉老师留下的?写了什么?”
秋水凝翻了两页,抬起头来:“是寒玉的日记。我想,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留给我的东西。就算有人能开保险箱,但能一眼看出这个机关的就只有我们姐妹两人。犯人拿走遗嘱就心满意足了,不会想到里面还会有其它东西。对不起,诸位,我先失陪了,我要看看妹妹到底想让我知道些什么。”
秋水凝说完,拿着日记本向门外走去。
江云浦连忙喊住她:“等一下!遗嘱怎么办,要不要报警?”
秋水凝有些淡漠的摇摇头:“不用了,我已经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了。遗嘱什么的,就随它去吧。”
说完,秋水凝便毫不留恋地离开了房间。
张元应吹了声口哨:“真是个奇怪的女人!江云浦,现在怎么说?秋寒玉生前说过第七天公布遗嘱,那么,如果明天她的新遗嘱还找不到,那遗产就归我们三个了?”
江云浦点点头:“当事人秋水凝小姐都说了不想报警处理,那么从原则上来讲,是这样的没错。”
张元应大笑:“那遗嘱肯定找不到了!不管是谁偷的,肯定早就毁掉了!谁还会留着那个棘手的东西在身边!”
江云浦若有所指地笑了一下:“那可不一定。遗嘱找不到,你们每人能够继承寒玉小姐三分之一的遗产;找到了,则由水凝小姐继承全部。如果我是那个偷遗嘱的人,一定不甘心自己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却依然只能分到三分之一,而别人却什么都没做却能一样分到财产。说不定,会暗地里去找水凝小姐交易,拿出遗嘱,但要求事后分掉二分之一的财产。这样做,不是更加划算吗?”
张元应,刘舜民,李拓飞三人听到这句话,脸色都为之一变。
刘舜民觉得气氛有些沉重,他有些不自在的松了松领带,有些生硬的转换了话题:“不知道寒玉小姐的日记里会写些什么……”
张元应不屑道:“管她写什么!反正我知道这事不是我做的!就算是写了凶手的名字我也不心虚!”
李拓飞抱臂冷笑一声:“只怕不止呢!既然是日记,只怕连你当年干的那些丑事都记在里面了呢!我可多少听说过一些毛皮,张大编辑,你真的不担心?”
张元应的脸色一阵青白:“我担心?有把柄在秋寒玉手上的又不止我一个!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想看谁的笑话!”
张元应说完,生气地摔门离去。
李拓飞看了江云浦一眼,又道:“遗嘱丢了,那……寒玉老师所说的,给江律师你的那一部分佣金,是不是也就没有了?”
江云浦叹了一口气,道:“自然是这样。”
刘舜民在旁边轻哼了一声:“之前为了这点钱这么费心费力,现在倒也不见你有多难过。”
江云浦挑眉道:“我固然珍惜每一分钱,那是因为赚钱这种事让我觉得开心。要是为了这点钱伤心难过,那可就太不值当了。连拓飞都知道,我们江家有的是钱。这么点佣金对我来说,有固然是很好,但真没有了……也就没有了吧。”
他顿了顿,有加重了声音道:“不过,要是让我知道,谁在我的财路上动手动脚的话,我肯定会让他悔不当初。”
说完了,他不理会李拓飞与刘舜民顿时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对两人说:“你们也回房间休息去吧。反正现在遗嘱已经丢了,你们也不用急着离开了,对吧?”
李拓飞和刘舜民互看了一眼,离开房间。留下江云浦一人站在屋子里沉思。
江云浦看了看空空如也的保险箱,低声自言自语道,“说不定秋水凝说得没错,那本本子才是秋寒玉留下的真正遗产呢……这件事情,可能没完……”他随即又拨了拨头发,释然道:“不过算了,我跟她们姐妹两个都不熟,除了钱意外的事情,都跟我没关系!”
说罢,他便也转身离开了这个压抑得让人觉得有些窒息的房间。
此刻,秋水凝正坐在三楼她自己的房间里,此时天色渐晚,冬天的天色又暗得特别早。于是她点亮了窗前的台灯,坐在桌边看着秋寒玉的日记簿,眉头紧皱,随着册子一页一页地翻过,她的表情显得越来越沉重。
最终,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日记本,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双生并蒂莲》。
她并没有将这本书打开,而是呆呆地望着封皮上的书名出神。
坐了一会,秋水凝站起来,把书和日记簿收好,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秋水凝来到一楼的客厅,客厅里只有李拓飞一个人。他正站在壁炉前,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秋水凝的画像。此时窗外的阳光已经燃尽了最后一点余晖。壁炉中的火光照射在李拓飞身上,秋水凝一时间有些恍然。
查觉到有人到来,李拓飞回过头。看到是秋水凝,他愣了一下。连忙回身问候道:“水凝小姐!你怎么下来了?”
秋水凝连忙摇头:“没,没什么,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只是……只是下来走走……”
李拓飞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听江律师说,我和您的丈夫长得有些像?”
秋水凝苦笑了一下,道:“是啊,很像。尽雪二十出头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那个时候,我刚刚嫁给他……刚刚,你们见到我的时候吓了一跳吧?之前突然看到你,我也吓是了一跳呢!”
“令先生的名字……叫做尽雪?”李拓飞沉吟道,“真是个高雅清贵的好名字。”
“他叫楼昭,字尽雪。”秋水凝脸上的笑容有些凄然,“他是我父亲的学生,这字,也是我父亲给他起的。其实,这又能算什么好名字呢?日头一照,雪便化尽了……”
李拓飞见状连忙手忙脚乱的道歉:“水凝小姐!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到您的伤心事的!”
秋水凝释然的笑了:“也算不得什么伤心事了,他身上不好已经有些年头了。我早就知道终究会有这么一天的。等日子终于到了的时候,我已经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所以也算不得有多么伤心。只是突然见到了和当年的尽雪如此相像的你,心理多少有些感慨罢了。其实……若是仔细看看,你们也并不是长的很像,只是大体的五官轮廓略略有些相似罢了。”
李拓飞点了点头,回过身又去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秋寒玉的照片:“可是水凝小姐和寒玉老师却是真的长得很像呢。好奇怪啊!明明你们给人的感觉差那么多,可是为什么有时候我还是会把你看成寒玉老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