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檀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见过那么精致好看的点心。兰渊叫她吃,起初她都没敢拿。
还是兰渊给霍勒氏使了个眼色,霍勒氏在她的授意之下对女儿说“没关系的,吃吧”,完颜檀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非常珍惜地咬了一小口。
小姑娘脸上的表情本是怯怯的,看着颇有几分阴郁,结果在吃下好吃点心的那一刹那,她不自觉地露出了惊喜的笑容,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牙齿来,看起来很是甜美可爱。
兰渊看她吃得开心,也不自觉地微笑了起来。
完颜檀专心地吃着点心时,兰渊和霍勒氏闲聊了几句,发现霍勒氏原来和她同岁,就比她大了几个月。
不过说实话,光看霍勒氏的外表,她至少显得比兰渊大了四五岁。
许是因为生孩子早、带孩子辛苦,又或许是因为这些年来备受他人的冷眼和嘲笑,霍勒氏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心,这一点从她的脸上就能看出来。
不过霍勒氏的底子还是很好的,她的五官端正秀气,气质又温柔娴静,想来当年被送来北越的时候也是个大美人……
完颜檀优越的长相也间接地证明了霍勒氏曾经的美丽。
小女孩肤白胜雪,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很是漂亮,不仅是兰渊喜欢她,苍谷和乌仁娜她们在旁也忍不住一直看向这个粉雕玉琢似的小人儿。
兰渊叫来苍谷,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没一会儿苍谷便拿了一个荷包和一块玉佩回来,在兰渊的示意下呈上。
在霍勒氏错愕的眼神当中,兰渊温柔浅笑道:“这是我给檀儿的岁钱和见面礼。先前我还不是汗王的妃子,名不正言不顺的,就没送檀儿什么礼物。今日给她补上了,你就替檀儿收下吧。”
霍勒氏起初坚决不肯接受兰渊这么“贵重”的礼物,后来听兰渊说荷包里的都是些散钱,玉佩也只是她的心意,不收就是不愿意与她交往之类的话,霍勒氏怕惹得兰渊不悦,只得千恩万谢地收了下来。
这些财物对如今的兰渊来说确实算不上什么,可对霍勒氏来说却很是珍贵,以至于她的反应甚至有些“过激”,还按着女儿一起给兰渊磕头:“妾身无德无才、身无长物,愿意给侧妃当牛做马回报您的大恩大德!”
兰渊赶忙扶起她们,好笑地说:“我要你当牛做马做什么啊?你照顾檀儿已是不易,就别想那么多了。”
霍勒氏知道兰渊并不图她们母女什么,可是……
她微微蹙着眉道:“您对我们母女实在是太好了,若是不能回报您什么的话,妾身心中实在难安……”
兰渊见她这样,只能说:“那等我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再同你说,如何?”
不能立即回报兰渊,霍勒氏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安,但既然兰渊都已经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强求什么,只得感激地看着兰渊点了点头。
她怕晚膳时完颜琮会来,再叫兰渊误会她是来争宠的,于是在兰渊提出让她们母女留下用晚膳的时候,霍勒氏死活都没答应,硬是拉着女儿要走。
兰渊也没强留,只柔声嘱咐道:“虽说咱们在王宫里头不觉着什么,不过外头到底是起了战事,你这些日子小心点儿,护好檀儿。”
霍勒氏有点不确定地轻声问:“您的意思是……?”
兰渊:“南楚建国也有好些年了,说不好有没有在咱们北越安插眼线,还是小心些为妙。”
霍勒氏知道兰渊所言甚是,连忙郑重点头答应下来。
兰渊知道早膳和午膳完颜琮肯定是赶不回来用的,可没想到晚膳时分他还是没有回来。
她不禁感到一丝失望。习惯了两个人一起吃饭之后,一个人吃又没有剧可刷还真是挺无聊的。
好在还有苍谷和乌仁娜她们在,能听她们说一说宫里的琐事打发时间。
晚上完颜琮很晚才回来,兰渊在生物钟的驱使之下没等到他,他回来时她都已经睡熟了。
完颜琮进去看了兰渊一眼后就先从寝殿里出来,到外头问苍谷兰渊今天过得如何。
听苍谷说兰渊在慕容俊弼那里见到了完颜珣后,完颜琮几乎是立即便敏感地意识到完颜珣那小子是故意的。
他竟然还敢对兰渊贼心不死?!
完颜琮不禁感到一阵窝火,他想去问问兰渊,可又不想为了这种事情而吵醒她,只能默默地忍了下来。
接着听苍谷说慕容明安给俊弼送了四个面容姣好的婢女,完颜琮冷笑一声,抬眼看向苍谷:“你说兰渊带了两个丫头回来?”
见苍谷点头,完颜琮吩咐道:“带她们过来。”
虽说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不过完颜琮这个汗王要见人,她们就是睡死了也得赶紧爬起来。
完颜琮沐浴完出来之后,那两个婢女已经跪在殿里头侯着了。
他只扫了一眼就做出判断,这两个丫头一定很不老实。
衣着轻薄也就罢了,关键是她们面见完颜琮这个汗王时还不像一般的丫头那般低眉顺眼,两个人的头都是抬起来的,只是眼睫微微垂着,好让面前的男人充分地看清楚她们的脸。
两人的脸上都含着媚笑,其中有一个年纪大些的胆子也更大些,完颜琮都还没有吩咐过什么,她便主动地抬眼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像是朝他抛了个媚眼一般。
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媚态,显然是经过专门的调-教。
这样的丫头主动投怀送抱的话,有几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能抵挡得住?
若是送到未经人事的俊弼那里,怕是他才刚刚开始学业就要彻底地荒废了。
完颜琮真想当面问问慕容明安,她对她这个异母弟弟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不过如非必要的话,完颜琮压根连慕容明安的面都不想见。
他抬手召那两名婢女上前,两人依言朝他走过来时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脸上浮现出来的惊喜之色。
她们跟兰渊回梓柔宫时就想到了能有见到汗王的可能,只是没想到能够这么顺利、这么快。
虽说她们是王妃特意选来伺候俊弼公子的,可跟着慕容俊弼一个异族来的毛头小子有什么好的?
以她们这样的姿色理应服侍更有地位的贵人,只不过是碍于王妃的命令她们没有办法反抗罢了。
现在既然有幸叫她们见到了汗王,她们何不抓紧了这次机会,以后伺候汗王岂不是更好?
虽说她们已经见过兰渊、知道这位汗王新纳的侧妃有多美了,但是没关系,她们纵然不如兰渊美貌,可她们年轻啊。
她们都比兰渊小了六七岁不说,更是比完颜琮小了将近二十岁……
在她们看来,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呢?
纵使在他心里她们比不上得宠的兰渊,但是她们是舞姬出身、所求不多,只要能够得到汗王的一点点宠幸和垂怜,她们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两人这样想着,便十分卖力地在完颜琮面前搔首弄姿。
在完颜琮问她们话时,两人都使劲了浑身的解数,希望能叫汗王先召自己侍寝。
不想在问清楚了她们两个的来历之后,完颜琮忽然对一旁的戎寿说道:“说来珍儿嫁去乜家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她近日过得如何。俊弼进宫读书,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这两个丫头你明日就让人送去乜府、伺候珍儿他们吧。”
戎寿并不像这两个眼皮子浅的丫头一样对完颜琮几乎没有什么了解,他打一开始就知道汗王压根就没打算收下这两个小丫头,叫她们上前说两句话,不过是想要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罢了。
听完颜琮这么说,戎寿并不感到意外,立即领命答应下来。
那两个婢女却是傻了眼,直到被万舒拉扯了一下,她们才浑浑噩噩地按照完颜琮的吩咐起身退下。
临走前还要谢完颜琮的恩典,谢他放她们……出宫?
以她们这样的姿色去伺候慕容明安的女儿完颜珍,很有可能就会被完颜珍的丈夫乜宁收为通房丫头。
以后她们就要看完颜珍的脸色过日子,那还不如伺候慕容俊弼这个还没有娶妻的少年呢!
不仅如此,王妃若是知道她们没有按照她的意思去服侍慕容俊弼,反而去和她的亲生女儿争宠……王妃能轻易地饶过她们吗?
想到这一层利害关系之后,两人不禁感到又惊又怕,抱着痛哭了一个晚上。
替兰渊解决掉了这两个“麻烦”之后,完颜琮回到寝殿内,轻手轻脚地在兰渊身边躺下。
兰渊仍旧裹着被子背对着他,完颜琮探身过去看了看,见她面容恬静,粉嫩的唇瓣上泛着一层诱人的光,不禁凑上去亲了亲。
见她眉头微皱,似乎要醒,完颜琮这才暂且作罢,重新躺下,抱着兰渊入睡。
次日是后宫妃嫔们新年头一回去给慕容明安这个王妃请安的日子。
因为两人都要早早出门,兰渊也没和完颜琮说上几句话。简单谢过完颜琮帮她和俊弼打发了那两个丫头之后,兰渊便乘上轿辇朝着修敏堂去了。
轿外,乌仁娜对着苍谷笑道:“我说姑娘昨儿个怎么会把那两个丫头带回咱们梓柔宫呢,原来是早就料想到了汗王会帮忙打发了她们?苍谷姐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苍谷笑了笑,大方地点头承认:“是啊,我昨天特意和汗王提了这茬儿来着。主子不好和王妃撕破脸皮,借着汗王的手来处置了这两个丫头是最好的。”
兰渊原本的计划是想让那两个不老实的丫头自己去勾引完颜琮,再被完颜琮一怒之下给撵了出去,这样慕容明安也怪不到兰渊的头上。
结果没想到完颜琮昨夜便主动过问了此事,还不到一天的功夫就把这件事给彻底地解决了。
可怜了他白天日理万机,晚上回来还要再为后宫之事操劳。
等回头两人都有空的时候,兰渊还想再好好地谢一谢他。
后宫妃嫔们都是老熟人了,凑在一起也无非是说一些闲话。
兰渊向来话不多,静静地听她们说些有的没的,正感觉有些无聊之时,忽听修敏堂的宦官进来向明安通传,道是汗王身边的文姑姑来了。
文姑姑虽然只是宫女出身,但她可不是一般的宫人。明安不敢怠慢,赶忙让人请她进来。
让明安感到十分惊喜的是,文姑姑今日是来传完颜琮的口谕,即刻逐郑氏出宫的。
原本因为完颜琮越过她这个王妃、让戎寿去给霍勒氏母女挑选宫人的事情,慕容明安心里头还有些不高兴。
这会儿听说郑侧妃终于可以被正式逐出宫去,慕容明安阴郁的心情瞬间便晴朗了。
同样出身南楚的刘氏听说郑氏今日就要被赶出宫去,立即跪下来向慕容明安哀求:“王妃,求您再让妾身见郑侧妃一面吧!”
慕容明安和郑侧妃斗了好几年,哪里甘心就这么让郑氏悄无声息地走了。正好她也想去韶云轩看一看郑氏的笑话,于是故意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来对众人说:“到底是姐妹一场,大家都随我一起去韶云轩向郑侧妃道个别吧。”
兰渊和郑氏可没有什么交情,甚至郑氏被逐出宫去明面上的原因又是因为得罪了她,所以兰渊原本是不想去的。
可既然所有后宫妃嫔都要去,兰渊也不好搞特殊。
她想着等会儿自己就站在人群的最末尾,静静地看她们表演就好了。
结果没想到她们到了韶云轩之后,不仅郑氏的女儿完颜菱在,本应在清瀚殿处理政事的完颜琮竟然也在里头。
万舒见明安她们来了,就赶过来向明安解释。
原来完颜菱知道新年之后完颜琮就要将她母妃赶出宫去,一大早便跪在清瀚殿外求见完颜琮。
如果不是因为女儿,完颜琮早就可以处置了郑氏。
为了缓和完颜菱的情绪,他才勉强等到如今。
可现在后宫里已经有了纥骨氏来替代郑氏原本的位置,北越又已经正式与南楚开战,不管是从哪个角度考虑,完颜琮都不想再留着郑氏在自己身边。
他用坚决的态度告诉完颜菱,她母妃非走不可。
完颜菱见他心意已决,怕自己再哭闹下去会惹恼了完颜琮这个威严的父汗,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恳求完颜琮再去韶云轩见她母妃最后一面,说是郑氏有非常重要的话要当面对完颜琮说。
完颜琮行事狠厉,可他对自己的儿女向来较为柔软。
在完颜菱的苦苦哀求之下,完颜琮终于答应了再去见她母妃最后一面。
郑氏不知道一门之隔的韶云轩外站着慕容明安等人,在院中大声地向完颜琮表明自己对他、对北越的一片忠心:“汗王明鉴,妾身嫁来北越已经十余年了,心中早已把自己当成了北越人,心中再无南楚!如今汗王既然决心与南楚开战,那妾身便自愿放弃南楚郡主的身份又何妨?只要能做汗王的女人、留在您的身边,妾身什么都可以放弃!哪怕您废了我的侧妃之位,让絮儿做一个服侍您的宫婢,妾身都心甘情愿,只求汗王不要赶妾身离宫!”
相比于郑氏这个正儿八经的宗室郡主,同样来自于南楚的刘氏身份要低微许多,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宦人家之女,因为貌美才被送来北越和亲、帮助郑氏一起争宠。
可刘氏地位虽低,却要比郑氏更有骨气一些,听到郑氏这番话后她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脸上明显地露出尴尬与不忿之色。
里头的郑氏还没有说完:“妾身知道自己不应该说梓柔宫那位的闲话,可是妾身愿意以菱儿的性命向汗王发誓、请汗王相信妾身,那件事真不是妾身最先造的谣,而是宫中好多人都在传啊!妾身在韶云轩闭门思过的这些日子也想明白了,自己不该轻信于他人、以讹传讹,所以妾身愿意将功赎罪,供出所有妾身所知道的南楚密探,还请汗王开恩、饶了妾身这一回吧!”
刘氏听到这里,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推门冲进去大声骂道:“郑絮儿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女人,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连生你养你的母国都能抛弃!你还是人吗你!”
刘氏说着唾弃地呸了郑氏一口,气喘吁吁地瞪着郑氏。
明安和宝芝她们连忙跟了进去向完颜琮请安。
按说刘氏现在情绪这么激动,理应有人拉她一把、提醒她在汗王面前要冷静一些的。
可刘氏性子孤僻,平日里在宫中的人缘非常一般,除了同样来自南楚的郑侧妃之外她几乎不与任何人交好,所以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也没有人肯帮她的忙。
完颜琮没那个耐心去听她们南楚二女之间的内讧,交待了慕容明安与纥骨氏几句之后,他便先回清瀚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