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不可能放开兰渊。
次日早上,完颜琮见兰渊醒来后仍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便暗自下定了决心,等忙完了这一茬之后,他一定要把白氏平平安安地接过来。
既然萨仁吉雅他们仗着路途遥远找出种种理由推拒,那他们便亲自去孟溪部接白氏,到时候看萨仁吉雅他们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不过眼下北越与南楚才刚刚开战,完颜琮必须以国事为重。
就算他心里再担心兰渊,也不可能现在就不管不顾地抛下一切陪她去孟溪。
完颜琮只能先按捺住内心的冲动,先去清瀚殿那边处理军政要务。
兰渊知道完颜琮诸事缠身,也不想再为难于他。
后宫本就是女人间的战场,她把他拉进来的次数已经够多了。
许多事情,总归是要靠她自己来面对。
到了修敏堂之后,兰渊有点意外地发现今日不仅是明安和宝芝,宝芝还难得地把她的小女儿完颜丹也一起带来了。
不过此刻,完颜丹不是依偎在她母亲的怀中,而是被慕容明安抱着的。
明安见兰渊看向自己和她怀中的完颜丹,便含笑对兰渊解释道:“兰渊妹妹,以后你来我这儿的时候可要经常看见丹儿了。昨儿个我已经和宝芝商量好了,她照顾两个孩子忙不过来,以后就把丹儿放在我这里养着。这点儿小事我还没来得及和汗王说呢,你说他应该不会反对的吧?”
兰渊知道原书里宝芝对自己的这个小女儿就一直都是淡淡的,甚至有点迁怒于她害得宝芝伤了身子、难以生育,可也没想到如今的宝芝更是狠得下心肠,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做出了将完颜丹送给明安抚养的决定?!
见兰渊面露一丝惊讶之色,明安含笑道:“当然啦,丹儿是宝芝生的,这一点不会改变。不过我本就是丹儿的嫡母,照顾她也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你说是不是啊?”
兰渊当然只能附和着说是。不知为何,看着慕容明安含笑看向她的眼神,兰渊总觉得她似是意有所指,好像在对她说:“看,宝芝都把孩子给我养了,那你以后生了孩子,是不是也应该送给我这个嫡母抚养?”
兰渊想到那种场景就觉得可怕,所以在她能够完全确定由自己抚养自己的孩子之前,她是绝对不会生孩子、再叫慕容明安或是宝芝抢走的。
见兰渊没有表示反对,明安满意地笑了一下,示意兰渊在她另外一边坐,而后将孩子交给乳母暂时带了下去。
兰渊知道她们要开始正题了,果不其然,慕容明安忽然收起笑容,换上了一副忧愁的表情,叹息着告诉了兰渊白氏生病的消息。
宝芝也是一脸替兰渊和白氏担忧的样子,十分热心肠地表示:“兰渊姐姐你放心,我这就写信嘱咐我母妃,务必要请最好的医师医治白姨娘。”
兰渊也配合着她们的表演,做出一副先前并不知晓此事的样子,先惊讶再担忧,再对明安和宝芝的好意表示感激……
宝芝见她仿佛不开窍,一直沉浸在对白氏病情的担忧之中,半点都不提要如何“回报”她们,实在是有些沉不住气了,率先开口道:“唉,说来白姨娘虽然病了,可她住在舒适的毡帐里头、有下人们精心伺候着,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可我那可怜的卓雅,也不知道她在慎刑司里怎么样了,汗王甚至都不让我去看望她……纥骨姐姐也是的,明明过去和我们那样要好,现在却是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们,我这心啊天天就在油锅里熬着,都照顾不好荟儿和丹儿了,还要麻烦明安姐姐帮我……”
明安不用经过生育之苦便平白得了宝芝的一个女儿,此时她对宝芝的好感空前高涨,知道有些话宝芝不好直接对兰渊说出口,便替宝芝直言道:“兰渊,咱们都是自己人,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你与纥骨氏向来要好,你就不能让她通融通融、早些把卓雅给放出来吗?这些年来宝芝对你、对你娘,那可都是没话说的!你现在这样得宠,是不是也应该适当地帮一帮宝芝啊?”
兰渊早就料到她们会这样说,也做好了要将卓雅放出来的准备,只是她不能让明安和宝芝觉得她不尽心,将什么“不知感恩”的罪名强行扣到她的头上。
她看看明安,又看向宝芝,用真挚的表情说道:“实不相瞒,我知道宝芝与卓雅名为主仆、实则亲如姐妹,所以我一早就和汗王说过我并不怪罪卓雅什么、请他宽恕卓雅了。可也不知怎的,汗王听我那么说反倒更加生气了,还让我不要插手此事,否则就要了卓雅的命!我怕自己弄巧成拙,这才没敢再在汗王面前替卓雅说话……”
宝芝听她这么说,不由感到好一阵无语。
兰渊作为一个“受害者”以那样直接的方式和完颜琮求情,和火上浇油又有什么区别?
完颜琮听她那么说,肯定会觉得兰渊太过心软、太好欺负,更加不肯放卓雅出来了。
偏生兰渊看起来还是一副真心实意、宽宏大量的模样,宝芝还挑不出她的什么不是来。
她只能忍住吐血的冲动,耐心地教兰渊说:“兰渊姐姐,汗王他是心疼你,怕你再受委屈,所以才不愿意听你那么说的。依我看你还是不要再去求汗王了,就按明安姐姐说的那样去同纥骨姐姐说说情吧。”
第134章 . 主仆 比起身上所受的鞭笞之痛,现在卓……
主仆
慕容明安帮腔道:“是啊, 她现在不是慎刑司的掌事之人吗?只要她一句话,就可以把卓雅给放出来了。”
提起这一茬,慕容明安的语气不免有几分发酸。
完颜琮把掌管宫中刑罚的慎刑司交给了纥骨氏来管, 摆明了就是要让纥骨氏分她这个王妃的权。
可偏生完颜琮是以卓雅是宝芝的丫头、明安和宝芝都需要避嫌为由让纥骨氏接手慎刑司的,明安还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纥骨氏在宫中的地位一日一日地水涨船高。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宝芝也不再藏着掖着,拉住兰渊的手恳切地说:“好姐姐,你就再帮我这一回吧,好不好啊?”
兰渊看着宝芝近在咫尺的大眼睛,看着她这般和自己撒娇的样子,实在想象不出她就是那个最先在背地里说兰渊委身过好几个男人的人。
这样的好演技, 实在是令人叹服。
兰渊当然也不能被她给比下去了,她反手握住宝芝的手,微笑着朝她点点头:“我会尽力劝说纥骨姐姐的。”
说着她眼睫微垂,微微一顿,轻声道:“我娘那边……”
不等兰渊说完,宝芝立即拍胸脯表示:“姐姐放心, 白姨娘她只是染上了寻常的风寒而已, 我母妃是担心她路上颠簸再加重了病情,出于一片好意, 所以才暂时不让她来北越的。我知道从前我母妃和白姨娘之间是有一些误会, 但是你相信我, 等母妃知道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之后,她肯定会愿意看在我的面子上和白姨娘冰释前嫌、让人好好照顾她的。”
“那就好。”谈完交易之后,兰渊也懒得再和她们姐妹俩虚与委蛇,起身道:“事不宜迟, 我这就去翠华宫找纥骨姐姐。”
宝芝连忙不迭地点头,亲自起身将兰渊给送了出去。
兰渊不比宝芝近来总是在翠华宫吃闭门羹,纥骨氏一听说是她来了,立即就让人将兰渊给请了进来。
让兰渊没想到的是,纥骨氏这里竟然还有“客人”,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
兰渊此前从未见过此人,但她几乎瞬间就猜出了这个年轻男子的身份——想来他就是纥骨氏和塔达王阿木泰所生的大儿子艾哈珀了。
艾哈珀身上似乎没有遗传纥骨氏什么,长得几乎和阿木泰一模一样,就是一个年轻版的阿木泰……
看到那双锐利的眼睛看向自己时,那种熟悉的侵略感让兰渊不禁下意识地避开艾哈珀过于明亮的眼神,对纥骨氏笑道:“早知道纥骨姐姐有事情的话,我就不在这个时候过来叨扰姐姐了。”
纥骨氏不在意地摆摆手道:“这有什么的?这是我大儿子艾哈珀,又不是什么外人。得蒙汗王恩典,他过几日就要到王城护卫军中任职了,今日他是进宫来向我辞行的。要我说根本没这个必要,王城护卫军不就在王城周围驻扎着吗?来回也不过是两三个时辰的路程罢了,实在没必要搞得好像天高水长、再难相见了似的……”
兰渊浅笑道:“这也是他对姐姐的一片孝嘛。”
既然有外男在场,兰渊就不打算多留了,说着就要告辞。
艾哈珀见她要走,却是主动起身道:“侧妃请留步,我本就不好在宫中多留,差不多也该离宫了。”
他一说话,兰渊才发现艾哈珀虽然长相与阿木泰十分相似,性情却要比他父亲温文尔雅许多,不知是随了纥骨氏,还是因为他在北越生活了几年的缘故。
见儿子这就要走,纥骨氏心中虽然不舍,但她也知道他们母子能有今天多亏了她与兰渊交好。
对她来说比起母子间短暂的相处,更重要的是要处好她和兰渊之间的关系。只有这样,汗王对他们母子的恩典才会长长久久、源源不断……
纥骨氏对儿子慈爱地笑道:“那你就先回去吧,到了军中要好好办差、不可大意,知道了吗?”
“母亲放心,也请母亲保重身体、万事小心。”艾哈珀说着朝纥骨氏一礼,又很有礼数地朝兰渊施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艾哈珀走后,兰渊就对纥骨氏笑道:“我记得先前还曾听姐姐说过,说您的大儿子快二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不省心呢,可我瞧着艾哈珀他很懂事啊,姐姐还有什么可放心不下的?”
没有母亲不爱听别人夸奖自己的儿子,纥骨氏也不例外。听兰渊这么说,纥骨氏笑容满面道:“是啊,其实艾哈珀他是挺好的,这两年也越发的懂事了。就是他随我来到北越,身份多少有几分尴尬……先前他一直被寄养在不得脸的宗室家中,没有差事在身、也娶不到合适的媳妇。现在托汗王的福,他总算是有了点儿正经事可做,回头说起亲来也能容易一些了。”
艾哈珀在原书中没有多少戏份,关于他的事情兰渊印象不深,听纥骨氏这么说她就随口问了一句:“他这个年纪、还没有娶妻吗?”
塔达部和孟溪部一样,不管男女都很早成婚,按说艾哈珀来到北越之前已经十五六岁了,应该是已经成了亲的。
果然,提起此事,纥骨氏轻叹一声,回答道:“娶是娶过的,可他原先的那个妻子是个辽女,不适合带来北越……听说在我带着艾哈珀和他弟弟来到北越之后不久,那孩子便改嫁给了艾哈珀的一个异母弟弟。”
“这样啊。”塔达部的婚姻习俗与先前的北越类似,兄长的妻子改嫁给弟弟的情况并不少见。
不过就像辽国当年一统天下后不断进行汉化改革、向正统汉室朝廷靠拢一样,如今完颜琮废除了“兄终弟及”制之后,北越以后应该都不会再出现这种哥哥死后嫂子改嫁给弟弟的混乱情况了。
只是塔达部那边,貌似会一直延续着这种混乱的婚姻制度,直到灭亡……
纥骨氏笑道:“好啦,不说他们了,兰渊妹妹你今天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兰渊现在与纥骨氏之间的羁绊越来越深,也不同她兜什么圈子,点了点头将方才在修敏堂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纥骨氏。
纥骨氏听后轻叹一声,安抚地对兰渊说:“妹妹你别太担心,她们既然想一直用你娘来牵制住你,想来是不会当真把你娘怎么样的。依我看,白庶妃很有可能压根就没有生病,只是萨仁吉雅找了个借口扣着她、不让她走而已。”
兰渊知道纥骨氏所言在理,微微颔首道:“我明白。”
“其实不用她们这么逼你,原先我就准备这两日便把卓雅给放出来了。她呀,先前没了一根手指,现在已经养得差不多了。”纥骨氏说着略显狡黠地一笑,“她一个做奴婢的,手养好了,也该做点活儿了。”
兰渊见纥骨氏答应,就没多问。
等第二天她才从苍谷那里知道,原来纥骨氏把卓雅放出来之后并没有让她直接回宝芝那里,而是让卓雅先去刷一个月的恭桶,然后才能回润芳宫。
虽说在宝芝看来纥骨氏让卓雅去做这样的事情很是丢人现眼,但好歹卓雅被放出慎刑司之后宝芝就可以去探望她了,事情也算是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这些日子以来卓雅先是突然被抓、再是生生地被切去了一指,接着又在纥骨氏的授意之下受尽了各种各样的刑罚,等最后她被送去刷恭桶的时候,卓雅几乎都已经麻木了,不再像先前她刚进慎刑司时那般满口脏话、挣扎不休。
这日她正在管事太监的催促之下奋力地刷洗着眼前脏兮兮的恭桶,卓雅无意间一撇,忽然发现院门口处站着一对衣着光鲜亮丽的主仆。
终于见到阔别多日的宝芝之时,卓雅愣了一下,眼睛瞬间就湿润了。
她下意识地丢下了手中的恭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龇牙咧嘴地哭着朝宝芝冲了过去,像是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自己的母亲一般。
卓雅刚想抱住宝芝痛哭上一场,却见宝芝面色惊慌地退后了几步,竟是避开了她的拥抱。
不仅如此,昔日在卓雅手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宁馨还“胆大包天”地挡在了宝芝的身前,用嫌弃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卓雅狼狈的模样一番后,宁馨捏着鼻子说道:“卓雅姐姐,你这是多少天没洗澡了,身上怎么这么臭?你可快离主子远一些吧,主子是何等尊贵的人物,怎么能沾染上这些污秽之物呢?”
卓雅闻言立即大怒,气愤不已地瞪着宁馨:“死丫头,你说谁污秽呢!”
虽说卓雅这些日子以来被纥骨氏收拾得脾气收敛了不少,但对着宁馨这样一个地位不如她的婢女,卓雅还是想骂就骂的:“赶紧给我滚到一边儿去,别打扰我和姑娘说话!”
要是搁在过去,宁馨肯定不敢这么违背卓雅的意思。
可现在,宁馨听卓雅这么说了她也没有一点儿要避让开的意思,仍旧像一堵肉墙一般挡在卓雅和宝芝的中间。
卓雅见她如此大胆,委屈不已地去唤宝芝:“姑娘!这死丫头狗胆包天、竟敢这样欺负奴婢,您都不管管她的吗?”
宝芝躲在宁馨的身后探出半个头来,却是没有如卓雅所愿的那般责骂宁馨,反而是对卓雅劝说道:“卓雅,你别这么对馨儿说话。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若不是有馨儿陪在我的身边,我还不知道要怎么熬过来呢!你应该感激馨儿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