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渊瞥了眼摊了一桌子的珠玉金银,浅笑道:“闲来无事,在与乌仁娜学着自己做点首饰戴着玩儿。乌仁娜的手可巧了, 北越这边的新款式她一看就会, 帮我省了不少银子呢。”
完颜珣这时才惊觉自己这个“准夫君”竟然什么礼物都没有送过兰渊,只是耍耍嘴皮子就把兰渊给“骗到手”了, 实在是不像话。
他略感尴尬、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寻思着今日回去之后就多搜罗些金银珠宝来送给兰渊。
眼下他双手空空就暂且没提这茬, 反而还觍着脸跟她要东西:“兰儿你先别忙,有一件要紧事我差点忘了问你——我写信要你给我带的皮水壶呢?你都来北越多少天了,怎么还不给我!”
兰渊一怔,好笑地说:“瞧我, 差点儿给忘了。乌仁娜,你快去给九爷拿来。”
完颜珣见她果然将自己的话放在了心上、带了一个新的皮水壶来北越,心里不由甜滋滋的,看着兰渊傻笑。
兰渊疑惑地问:“说来我和我娘还觉着奇怪呢,你们北越是缺水壶不成,干嘛非要我大老远的从孟溪给你带一个新的?”
完颜珣摇摇手指,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那不一样!你带来的是你自己做的,别人做的怎能与之相比?我就是想随身带着你亲手为我制作的东西。”
兰渊瞥他只挂着玉佩和令牌的腰间一眼,轻嗤道:“那我先前送你的那个皮水壶呢?是不是被你给弄丢了?”
完颜珣忙道:“才没有呢!我用了好长时间,后来怕磨旧了、舍不得用,这才挂在家里头供起来了。”
兰渊瞠目道:“不是吧大哥,一个水壶而已,你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完颜珣憨憨地笑了笑,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掩饰性地挠了挠自己的头。
兰渊见他尴尬便含笑说道:“这回的你尽管用,坏了我再给你做,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
虽说兰渊只是单纯在说水壶的事儿,可在完颜珣听来这好像就是兰渊表示她将会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承诺。
完颜珣高兴地点了点头,什么烦恼都忘了。
直到乌仁娜一脸为难地提醒他敖儿可能要回来了,完颜珣才如梦初醒一般紧张地和兰渊说:“对了,王嫂派宝芝来探过我的话,问我是不是还想娶你。我想着还没有正式的旨意出来,就没有给她什么准话,想来你也是一样的吧?”
兰渊颔首道:“我只做不知你的心意和行为,她们便拿我没有办法。不过有一件事她们不知,或许应该让你知道——我前些日子偶然间遇到了汗王,不过我装作没认出他的身份,也没有告诉他我是谁。”
“什么?!”完颜珣惊讶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兰渊回忆了一下告诉他后,完颜珣的面色瞬间难看至极。
见他如此,兰渊眉头轻蹙:“你别这副表情好不好,看起来怪吓人的。那已经是好些天之前的事情了,在那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汗王应该已经把我给忘了。这王宫里的女子多如牛毛,他怎么可能顾得过来呢。”
“兰渊,你向来聪明,怎么这回却犯起了糊涂?”完颜珣急声道:“别的女子怎能与你相比!”
兰渊心想,那是因为完颜珣喜欢她,所以才会觉得她格外与众不同吧。
可是在完颜琮眼中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兰渊,会与其他女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以她对书中“男主”的了解,完颜琮当年纳慕容兰渊之前连她的面都没有见过,完全是为了扶植孟溪、巩固与孟溪部的关系才会娶她的,和什么美色啊、感情啊之类的因素全然无关。
既然现在局势有所改变,完颜琮已经不那么热衷于再纳孟溪部女子为妃了,那他怎么会突然间就对兰渊产生了兴趣、与自己的弟弟争夺起女人呢?
难道真就像乌仁娜所说的那样……是因为如今的兰渊太会打扮自己,惊艳到了完颜琮吗?
兰渊不是没有担心过,只是如果完颜琮当真对她有什么想法的话,按说他那边不可能什么表示都没有啊……
似是看出兰渊眼中的疑惑,完颜珣沉声解释道:“四哥迟迟没有正式给我们赐婚,我这心里头一直都不踏实。万一他真的看上了你……兰儿,我该怎么办呢?”
听完颜珣一脸无措地问自己该怎么办,兰渊忽然间感到一阵无力。
完颜珣这个尊贵的天之骄子都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在北越没有任何根基的兰渊能怎么办?
如果即将成为她丈夫的完颜珣都庇护不了她,那兰渊接下来的路又该怎么走?
他的万千愁绪感染到了兰渊,她亦不由自主地面露忧色,叹息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能做的就是尽我所能地避开他、远离他。”话虽如此,兰渊到底还是心存一丝侥幸,“不过阿珣,你也别把情况想得太糟糕了,说不定汗王他只是忙于军务,一时忘记了……”
听了兰渊的话,完颜珣冷静下来想了想,也觉得他可能太过悲观了。
说不定等他下次再进宫,完颜琮见到他后便想起这件事来、痛快地遂了他的心愿呢?
完颜珣怀揣着满腹的心事离开梓柔宫,在出宫的路上正好遇到了他的好兄弟完颜珀。
完颜珀一见他这般无精打采的样子就猜到与兰渊有关,揽住他的肩膀说:“九哥,别烦了,不如到我那儿去、我陪你喝上几杯?”
完颜珣心中复杂纷乱,想着到完颜珀那里正好可以和他倾诉一番,就跟着完颜珀去了。
完颜珣的酒量向来很好,以往喝上半坛子酒都还可以游刃有余地与人谈笑风生。
可今日不知是完颜珣状态不佳,还是完颜珀新得来的酒太烈,完颜珣没喝几杯竟然就醉倒在了桌上。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完颜珣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他看不清女子的脸,意识朦胧间下意识地张口去唤他心上人的名字,却迟迟没有得到她的应答。
……
清瀚殿外,外出办事多日的戎寿站在殿阶下头,迟迟没有入内。
路过的小宦官看见他在那儿,连忙上前殷勤地招呼道:“戎公公,您回来啦!汗王习惯了让您近身伺候,这几日奴才们可都是提着心吊着胆的,生怕服侍不好汗王。现在您回来了,我们可就放心了!”
相比于看起来一脸欢喜的小宦官,戎寿面色沉重,完全没有心思与他攀谈,只低声问:“汗王可是在接见朝臣?”
小宦官摇摇头,如实答道:“前几日汗王都没怎么合眼,如今战事既停,汗王就好生歇了一歇,今儿个谁都没见。不过瞧着时辰汗王也该醒了,公公可要入内?”
戎寿长长地叹了口气,想到自己早晚都躲不过这一遭,还不如早点将实情禀报给完颜琮,早点承接他的怒火。谁叫他们做奴才的没办法做自己的主,身家性命全都掌控在主子的手中呢?
前几日门庭若市的清瀚殿此刻安静得针落可闻。戎寿进去时完颜琮果然已经醒了,正靠在塌边静默地看一卷汉人所撰、讲治国之策的书。
见戎寿归来,完颜琮抬起眼睛静静地看向他,开门见山地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上回戎寿没有在完颜珣求亲之前打探到兰渊的身份已是办事不利,完颜琮还让他去调查兰渊,算是给了戎寿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戎寿不敢怠慢,亲自出宫调查了一番,还联系了几个北越在孟溪部的暗探。
他本以为慕容兰渊不过一个柔弱女子能有什么可查的?谁知得来的消息越多,戎寿就越吃惊。到最后他将有关兰渊的一切全都串联起来之后,戎寿都不敢亲自去向完颜琮禀报了。
但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戎寿再没有了退缩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命人整理好的内容向完颜琮双手呈上。
调查结果是用契丹文字书写的,完颜琮看得很快,却是一字不漏。
戎寿紧张地跪在那里,准备迎接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暴风雨。
不想完颜琮看完之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轻轻地笑了一声,吐出戎寿意料之外的两个字来:“有趣。”
戎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完颜琮。
但只是一瞬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冒犯,赶忙又垂下了脑袋、眼观鼻鼻观心。
相比于极其重视贞洁的南楚和辽国,北越相对来说风气较为开放,女子改嫁的情况并不罕见,光这王宫里头就有两个。
不过北越人非常看重“忠诚”二字,即使慕容明安和纥骨氏曾经是别人的妻妾,只要她们现在嫁给了完颜琮,她们就必须完完全全地忠于他一人,无论是身还是心都不能再有其他男人的位置。
当初慕容明安为表自己效忠于完颜琮的决心,在老北越王去世没多久时就试图自荐枕席,只是被完颜琮给拒绝了才没有成功而已。
而纥骨氏为了表明自己对完颜琮、对北越的忠心,更是狠下心来将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全都送养了出去,母子轻易不得相见。
可是慕容兰渊她先是嫁给了塔达王阿木泰、后是与完颜珣走得很近甚至还有了“肌肤之亲”,这也就罢了,最关键的还是与她青梅竹马的万俟洛归,这个如同烙铁一般在慕容兰渊的生命中留下印记的男人。
调查显示慕容兰渊曾为救他性命苦苦奔走、为他拒绝过完颜珣的求亲不说,甚至还曾忍受着别人的冷眼和嘲笑苦等了万俟洛归三年,硬生生地将自己熬成了孟溪部有名的“大龄”女子。
但凡认识兰渊的人都不会怀疑她对万俟洛归的一片痴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兰渊本会在没有任何希望的情况下继续死等下去,就这样以她的方式陪在万俟洛归身边一辈子。
可是因为慕容明安和慕容宝芝生不出儿子的缘故,孟溪部就又动了将兰渊进献给完颜琮的心思……
明知她有刻骨铭心的深爱之人,却还是要将兰渊塑造成一个从未嫁过人的少女送入完颜琮的后宫,孟溪部这么做还真是胆大包天,当真以为他完颜琮是个任人戏弄的傻子吗?
完颜琮素来眼里容不得沙子,更何况是被人如此愚弄。戎寿本以为完颜琮在得知慕容兰渊的真实情况和孟溪部的这些小心思后会大发雷霆,不想他脸上根本不见丝毫愠怒之色,就更别说迁怒于戎寿了。
瞥了一眼呆愣在那里的戎寿后,完颜琮起身吩咐道:“更衣。”
戎寿连忙爬了起来去拿完颜琮的外袍,小心翼翼地问:“您是要去梓柔宫吗?”
完颜琮淡声道:“不,先去修敏堂。”
第65章 . 质问 明安愣了愣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
质问
秋日短暂, 漫长的冬季来临之际,慕容明安一如既往的周到仔细,提前与冰旋核算起了换季后要分发给各宫的份例。
不过今日的慕容明安明显心不在焉、走神了好几次。
冰旋见自己说了什么慕容明安似乎都没听进去, 就委婉地劝说道:“王妃昨儿个睡得太少,不如再补上一觉,这些劳神的事儿明日再做吧。”
慕容明安刚要摇头拒绝,忽听一声响亮的通传,竟是汗王驾临!
完颜琮来她这里次数不多,次次都是有事相商,不会无故前来找她。
慕容明安心中咯噔一声,混沌的意识顿时收敛,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急忙出去迎驾。
慕容明安身为王妃自是不必如其他人一般日常对完颜琮行跪拜礼。不过她并不敢因自己的王妃身份或是昔日的王嫂身份在完颜琮面前有任何托大之意,行礼时姿态谦卑恭顺,看起来甚至有几分战战兢兢。
完颜琮的目光淡淡从她身上掠过,并没有亲自扶她起身,只在路过慕容明安时开口道:“进来说话吧。”
慕容明安应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在完颜琮身后, 看起来好不恭敬。
请完颜琮在上首落座之后, 慕容明安连忙吩咐冰旋亲自去准备完颜琮喜欢的茶。
见她还要张罗着去准备茶点,完颜琮制止道:“不必那么麻烦, 我问你一件事就走。”
因着完颜珣之事, 慕容明安这几日心事重重, 多少有几分心虚,生怕叫完颜琮看出来什么。
此时听他这样说,慕容明安不禁紧张地悄悄去探他的脸色,却难以在那张线条坚毅的脸上看出任何明显的情绪。
慕容明安心想, 其实不必像许多人那样等到先王病重的时候才将宝押到完颜琮身上,早在许多年前她在北越的迎亲队伍中第一眼看到完颜琮时,她就知道他必将成为下一任的北越王、未来的天下之主。
他似乎天生便具有上位者应有的高贵气质,无事时沉稳内敛、深谋远虑,眸光深邃而悠远、令人难以看透,发起怒来却仿佛有雷霆万钧之势,让他们胆战心惊、难以承受。
按理说慕容明安伺候老北越王那么多年也算是尝过伴君如伴虎的滋味,可是总的来说先王与她还是有过许多温存的时刻,不像完颜琮,按照族中规矩立她为妃似乎已经是他的底线,平日里慕容明安就是想碰他一根手指仿佛都是一种逾越甚至是亵渎。
许是因为两人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慕容明安对完颜琮极其敬畏,比服侍先王时更甚。
即使心中有思绪万千,慕容明安还是不敢表露出分毫,只十分恭敬地说道:“汗王请讲。”
完颜琮却没有说话,只是给了侍立一旁的戎寿一个眼神。
戎寿立即会意,将那封写有兰渊经历的信函呈交给慕容明安。
慕容明安接过信封时,估摸着应该不是完颜珣和婧琪那边出了什么岔子,心中刚刚一松,就看到了她意料之外的内容。
她下意识地剧烈一颤,在那薄薄的纸张飘落在地之前,慕容明安已经膝盖一软、跪倒在了完颜琮身前。
“这就是你口中待字闺中的妹妹、慕容兰渊?”完颜琮语气淡淡地质问着,面上并无怒色,可慕容明安却已被吓得僵住了半边身子,控制不住地呼吸急促起来。
完颜琮仿若未曾看到明安的失态,仍旧幽幽地问道:“先与万俟洛归定下婚约,再嫁塔达王阿木泰,现在老九也要娶她,你还是要让她进我的后宫?”
“汗、汗王恕罪!”慕容明安将姿态放得极低,几乎是整个人都匍匐在了完颜琮的脚下,“兰渊妹妹比妾身小了十几岁,妾身又已离开孟溪部这么多年了,她的那些事情妾身着实不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