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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缕光穿破黑暗的时候,一名宫廷官吏领着几个狱卒走进了牢门,为首的宣读了尉迟傲天决定用最残忍的极刑处死兰逵启的诏书。
于是,还是几日前执行石刑的刑场,还是一个乌云密布的早上,在满城围观人群的目光中,这位昔日英勇高贵的西兴王被狱卒牢牢绑上了刑架。
执刑官先给兰逵启灌了一大碗草药,防止他还未尝到足够的痛苦就死掉,不足以平民愤,见他身上烂开的伤口往下淌血,一并给伤口做止血处理,还往他残损的手掌上涂了药,用白色绷带包扎了一番。
兰逵启冷眼旁观似的看着执刑官这番忙活,嗤笑一声,扯着破碎的喉咙发出阴沉沙哑的嗓音:“别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儿似的,要杀要剐爽快一点!”
即便是死到临头,这位西兴的战王还是如无畏勇士一般,狷狂不羁视死如归。
执刑官不仅不恼怒,反而露出一抹极度诡异的笑容:“西兴王稍安勿躁,很快就会有一幅令天下人拍案叫绝叹为观止的雄鹰图腾在这诞生,任何不相干的东西都不配影响它的视觉效果,它将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兰逵启男性荷尔蒙爆棚魁梧结实的手臂,不急不缓的缠着绷带,缠好后又把捆绑他的绳子仔细检查了一遍。
这时他两个属下抬来了一把锋锐的斧头、一把短刃和一个盖着盖子的大瓷缸,他绕着这些东西看了两三圈,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这些想必就是刑具了,此时围观百姓多了起来,兰逵启见刑具直接抬到自己背后,顿时后背凉风飕飕,蓦的抬眸,继而放声大笑,雕虫小技何惧之有!
“怎么,是要在本王背后来一斧头吗?”兰逵启笑道:“原先我还敬尉迟傲天算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这做法,哈哈,我瞧不起!”
执刑官皮笑肉不笑的回他:“论起光明磊落,三次战争西兴王你对待我军诡计迭出,又讲什么光明磊落,大王此举用你的鲜血和哀嚎祭奠阵亡将士,呵呵,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兰逵启收起笑容,声音骤然变冷:“那怕是要让尉迟傲天失望了,即使老子鲜血流干,你们漠北人也休想听见本王的一声哀嚎!”
这回轮到执刑官笑出声,边笑还边绕着他走了几圈,那眼神不像在打量一个人,像观赏什么工艺品的毛坯,“你很快会明白你这句话有多么可笑。”他说罢绕到男人背后,对他施以鹰刑。
他先用短刃在男人结实的背上中///央位置如临摹般的雕刻,很快就出现了一只没有翅膀的鹰轮廓,继而再用短刃割开了他的皮和肉,露出了他白森森、血淋淋的肋骨,紧接着,在人群的惊叫和成汩不断迸溅的鲜血中,用斧头把他的肋骨一根根狠狠凿断。
因为人肋骨的朝向像两扇闭着的翅膀,所以执刑官又低吼一声,用蛮力硬生生将他的肋骨外掰了出来。
被人血浸泡的肋骨加上之前没有翅膀的鹰轮廓,凑成了一幅血淋淋的鹰图腾,就像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执刑官满意的看着自己即将完成此生最得意的作品,内心啧啧称赞。
虽说受刑人是仇敌,此时围观的大部分人却已经不敢看下去,或呕吐,或两眼紧闭,或离开,一阵阵刺耳而惊恐的声音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执刑官将沾满兰逵启鲜血的双手往身后一背,退后几步,他两个属下将那个大瓷缸打开,里面盛满了盐粒,他们走上前合力将缸抬起来,将盐粒全部洒在了男人血肉模糊的后背上。
最终,做出了完美的视觉效果,血色雄鹰展翅高翔,血祭的绝美画面,妙不可言。
不过让执刑官最是感到佩服的是,这位西兴王如他自己所言,从始至终硬是没发出一声哀嚎,他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得稀巴烂,却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全程一声不吭的顶住了如此酷刑。
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想不到羸弱的西兴也能有这样的人物,不愧是连大王都不敢小觑的对手,可敬可叹!
……
这个黄昏,残阳如血。
人群散去了,执刑官吩咐他的属下让兰逵启多承受一会痛苦,等他死得透透的了,再直接装进棺材抬走。
天际间响起了几声闷雷,渐渐的,刮起了狂风。
执刑官离开后,属下们把兰逵启从刑架上解了下来,想不到受到如此酷刑的男人,竟然还有一丝气息。
奄奄一息的男人由于剧烈的疼痛双手扎进了泥地里,痛的身体颤着,却仍咬着烂掉的嘴唇一声不吭。
这时,逆着人群逆着风的方向,端木玑薇踉踉跄跄的冲了过来,她同样微微颤着。
那日从死牢离开后,她原本幻想着她的男人会没事,他们即将去一个没有战争也不以婚姻当成政治筹码的地方隐居,可她的侍女来了观刑现场,回去后强忍不适说了鹰刑过程,还心有余悸的感叹西兴王可真是条汉子,肋骨全断了连一声都没吭。
刹那间,端木玑薇的世界坍塌了,她发疯似的冲出府,一边跑一边哭,为什么会这样?她已经四下求人去游说了,结果为何还是这样?
端木玑薇用力的扒开即将合上的棺材,咆哮着要杀了那些阻扰她的人。
执刑官的属下见兰逵启必死无疑,也就没有过多阻拦,退到旁边躲开这等晦气。
见到端木玑薇,气若游丝的男人强挤出一丝微笑,努力显得自己不那么痛苦:“对不起……玑薇,我……又让你失望了……”
男人知道,他永远没机会思考和端木玑薇的将来了。
今天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永别了,玑薇,这次真的是永别。
端木玑薇痛彻心扉,全身都在颤抖,尖声呐喊:“不,兰郎……你答应过我的,你不会死,你不能骗我……”
看见他滴淌着鲜血的肋骨,端木玑薇想要绕到男人身后看他的伤势到底有多重,但兰逵启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摁着女人,他告诉她别看,这些骨头露出来他活不了了,但骨头露出来伤口早就疼得麻木了。
端木玑薇半信半疑,紧紧搂着男人,一边抽泣一边不断重复着:“兰郎,我不会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了,永远不允许……”
血红的残阳下,男人不舍的看着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端木玑薇悲从心来,哭得像个委屈得不行的孩子:“没有你,我这一生都无法好好活,为什么会这样,我的愿望很简单而已,我只想和你远走高飞而已……”
“玑薇,我兰逵启,下辈子一定娶你当王后。”
“我不在乎当不当王后,我只是不想你死而已……”
端木玑薇彻底绝望,哀莫过于心死,她突然醒悟道:“是我把人心想的太善良了……报仇,对!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兰逵启立刻打断了她:“不,不要报仇,你……你要忘了我,答应我不必报仇。”
见端木玑薇哭泣不止的摇头,他又道:“如果……你实在忘不掉我,想我的时候,就看看那只布虎,好好把我们的孩子养大,为了他好好活着,不要去报仇……”
端木玑薇强忍着悲痛,一手抱着男人,一手抚摸着肚子,点头:“对,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答应你。”
兰逵启这才安心,继而为端木玑薇编织了一个美丽梦境:“你就当你男人去了很远的地方,在那里建筑了我们的家,很多很多年以后……我会把你和孩子接过去,一家人就又团聚了,那里的……春天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夏天你枕着我胸膛在秋千上纳凉……咳咳,秋天我们收获小麦和果实,这样……冬天我就可以围着篝火喝酒……听你吟唱看你跳舞……”
端木玑薇想着这一幕幕美妙的场景,就好像画一般神仙眷侣的生活,她幸福的笑了,含泪问他:“好,你一定要等我,到那时,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了,对吗?”
兰逵启点点头,咳血:“对,再也不分开了,我……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端木玑薇道:“那真好……”
兰逵启唇角淌的血好似流尽了,他撑了最后一口气说道别:“玑薇,我现在好困……想睡一会……好吗。”
端木玑薇流着泪,轻轻抚摸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兰郎,你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太阳再升起来的时候,一切痛苦就都结束了。”
兰逵启忍耐痛苦的表情渐渐消失了,眸光也涣散起来,缓慢的抬手指向前方:“玑薇,我看见了我们的王国,在太阳升起来的地方,有我们的城池和百姓……那里的牧场水草丰美,有广袤的草原,良田万顷,五谷丰登,西兴人不必再忍受饥荒和战乱之苦,雄鹰图腾的王旗飘扬在大漠之上的每个城池,这才是那个预言的结局,我看见了……”
话音落下,回光返照的男人彻底耗尽了生命最后的能量,手无力的垂落下来,紧搂着端木玑薇的那只手也无可奈何的松开了。
这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大雨瞬而倾盆落下,刀子一般砸在人身上,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
唯有端木玑薇孤身一人伏在男人尸身上痛声哭嚎,歇斯底里痛彻心扉:“兰郎,兰郎……你要早点接我,这次你不能再食言了,不然我真的恼了,兰郎,我的兰郎啊……”
雨水不断打在她的身上,冲刷着满地她心爱的男人的鲜血,她都恍若未觉,如同个被抽干灵魂的活死人般。
过度的悲伤和体力透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终于,在兰逵启死后不久,端木玑薇也晕了过去。
第166章 怨憎会 兰郎,他好乖,不哭也不闹,你……
执刑官回到现场的时候, 风雨晦暝,天色昏暗得犹如黑夜,冰凉的水珠淅淅沥沥的砸在了端木玑薇脸上, 她的嘴唇已然褪去了血色, 苍白皲裂起了皮, 哪还有往日大小姐、准太子妃的风采。
此时她还躺在兰逵启怀里, 手依然抚在他的胸口上, 另一只手也和他相握着, 昏天暗地间, 狂风暴雨里, 两人仿佛一对缱绻的爱人难舍难分。
“端木小姐竟然跟西兴王……唉。”
这名执刑官是端木放的旧部下,也算是从小看着端木玑薇长大的一位长辈,自是对她与兰逵启的私情深感震惊,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她高高耸起的肚子上, 明白此事对于整个将军府都是耻辱,家丑不可外扬!
作为旧部, 他得替大将军处理妥了才是。
“还不快抬走?一个二个都杵在这做甚?”执刑官回头狠狠的剜了身后的属下一眼, 抬手下令, 吩咐他们把兰逵启的尸体装棺抬走。
属下们被呵斥, 回过神来,应和着点头。
他们小心翼翼的将端木玑薇从兰逵启的身上拉开, 二人紧握的手,仿佛像是拽紧了他们矢志不渝的爱情,一群人废了好大力气才一根一根掰开。
只见此时男人的尸身上遍布了各种创口, 被雨水已经洗刷的泛白的皮肉耷拉着,露出了滴淌着血水的白骨。
见此阴森骇人的一幕,这群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哆哆嗦嗦的将兰逵启抬起装棺。
执刑官皱着眉摇了摇头,随即正色对他们严厉道:“此事不可声张,否则小心你们的脑袋。”说罢,他便着人抬了轿,准备亲自送昏迷的端木玑薇回大将军府,怕被人看出什么差池。
谁也没有注意到,昏迷中端木玑薇的手无力的垂在了一边,她终究,还是没能握住她和兰逵启的爱情……
……
将军府中,看着端木玑薇将近足月的大肚子,端木放拧紧了眉头,府中家仆也无不震惊。
端木放对执刑官道谢后将人打发走,才阴沉着脸遣散了众人。
自己的女儿尚未出阁,却被搞大了肚子,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端木放对着床榻上悠悠转醒的端木玑薇严厉训斥道:“你怎么如此糊涂?一个大家闺秀岂能做出如此败坏家门的事,这个野种又是怎么回事?事到如今,你该如何面对你的将来,我们端木家又该如何面对大王!”
端木放气得头疼,面对爱女,他真的是无可奈何。
“呵,面对大王?”
如今事情败露,端木玑薇已经不怕了,她咬牙切齿的反驳道:“大王太狠了,兰郎已经国破家亡,根本没了反抗的力量,他身上甚至连一块好的皮都没有,为什么还要接连对他用刑,甚至还用那种残忍的酷刑处死他?他是被活活折磨至死的,他是我的男人啊!父亲,是大王杀了女儿此生最爱的男人……他死的太可怜了!”
一想到兰逵启的死状,端木玑薇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她的苦她的泪向最亲的人发出控诉。
“你给我住嘴!”
端木放一掌拍在桌上,没有丝毫心软,更是严厉的命令道:“这孽种绝对不能留,还有你必须忘掉兰逵启。”
听到父亲完全没有商量余地的话,端木玑薇立刻抗拒的摇头,双手紧紧的护着自己的肚子:“不!不能打掉我的孩子——你们不能!”
她饮泣着,歇斯底里发出哀嚎。
可端木放却不容分说的转身离开了,端木玑薇冲着他的背影呼喊道:“父亲,你要杀这孩子,就连女儿也一起杀了吧!”
此后几日,端木放发现女儿每天只是拿着她的布老虎坐在床榻上发呆,任由侍女怎么说都滴水不进,以绝食抗拒,誓要与孩子同生死。
肚子已经这么大了,如果硬要堕掉孽种,可能爱女也会很危险。看着日渐消瘦的女儿,端木放捏了捏拳头,终是有些不忍,他叹息一声,甩袖离去。
……
与此同时,凤宫里,闻人心冉再次把端木夫人请来,要求她把端木玑薇嫁给忆萧。
这次端木夫人刚一进殿,她便底气十足昂着头道:“端木夫人,本后的萧儿和你女儿的婚事,本后今儿就做主重新定下了,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见王后这回态度强硬,连个商量的架势都没有,端木夫人心里很是不爽,撇撇嘴道:“呦,臣妇要是不答应,王后是要杀还是要剐呢?又或是试着看能否请来政务繁忙的大王,慑住臣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