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凤宫后,阿若将所听闻的添油加醋说给王后听,闻人心冉又气又怕,怒喝道:“大王这是有易后的心思了,往后林瑶那贱人再吹个枕边风,难保这事不会变成真的,本后必须……”她没再继续说下去,恨恨的一甩衣袖。
隔墙有耳,她没敢说出口的话是,必须得在林瑶得逞之前先下手为强,将人除掉。
……
怪病势头凶猛,闻人心冉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她开始时常考虑她的身后事,要是她死了,她那软弱的宝贝儿子该怎么办?
有些事不经想也不能想,越想越有种对未知的恐惧,她打定主意即便同归于尽也要弄死林瑶。
绝对不能让林瑶这贱人过安稳日子,于是,她开始明目张胆的和林瑶对着干。
二来闻人心冉也是愤怒兰逵启给儿子带绿帽子,遂召集了以右相为首的一群老臣和以斛律齐铮为首的曾参加西征的部分将领,轮番向尉迟傲天上谏施压,绝不能让兰逵启入土为安,不然三次西征数十万阵亡将士的英灵难安!应该将兰逵启挫骨扬灰警告天下,把骨灰撒到漠苍城中最大的屠宰场!
夜风习习,端木玑薇已经连续几夜入梦,皆是一样的场景。
她梦见自己置身于茫茫雪原上,披着厚重的斗篷,寒风中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前走,绝望的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前路冗长而模糊看不见尽头,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在寻找什么,就这样漫无目的的悲伤前行。
这时天空飘落雪花,一人打马而来,停在她面前,是个魁梧的男人身影。
男人下了马,风雪吹开了他的帽檐,露出了精致的面庞和深邃的五官,湛蓝色的深眸因他翘着的睫毛沾染了雪花更显得明净而皎洁,是兰逵启。
是的,她在找他。
当男人出现时,她的心一下就满了,有了目标有了方向。
端木玑薇飞奔过去,两人紧紧相拥,男人温暖的大手紧紧抱住了她的腰。
“对不起兰郎,我……”端木玑薇正要对男人说自己没能保护好他们的孩子,孩子被坏人弄死了,当那双温暖厚实的大手忽而抚上她腹部时,她垂下头,这才发现他的手掌是完好的,而她的小腹也是隆起来的。
这时,低沉熟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玑薇,我们回家吧。你怎么哭了?”男人说着伸手擦去她的眼泪,“不哭,跟我来。”
兰逵启一把将端木玑薇揽入怀里替她挡了风雪,一手牵着他的战马,随后带着她来到一个温馨的小木屋。
端木玑薇发现他不仅满身的伤没了,连那条溃烂到惨不忍睹的瘸腿也是完好的,这一切太不真实了,但她明明能闻到他身上专属于男人阳刚的荷尔蒙气息,夹着雪地松柏的味道,在绒厚的皮草上形成了一股清冷凌冽但又温柔坚毅的芬芳。
若这是梦,实在不想从梦中醒来。端木玑薇埋在兰逵启宽阔健康没有血腥气的胸膛里贪婪的大口大口呼吸,沉醉沉沦。
兰逵启怕端木玑薇无法呼吸,单手屈指挠了挠怀里情人的下巴,像是逗小猫一样,宠溺的浅笑道:“看,这就是我们的家,简陋了点,你喜欢吗?”他双目炯炯的看着她,“送给你。”
端木玑薇这才回过神来,环顾着这个小屋,正中间有个火塘,木柴燃烧散发出了清香,壁炉上有各式各样打猎的工具,还有一些猎物的皮毛,看起来她的兰郎为了他们能度过这个寒冬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使劲点点头,“我喜欢,真好,我们有自己的家了……兰郎,我之前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梦见你和儿子都死了,一切都没有了,希望永远不要再做这种噩梦了。”
端木玑薇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依偎着兰逵启,枕在他结实的胸肌上,转悲为喜,幸福得破颜一笑。
就在她希望将时间永远停留禁锢在此时此刻时,画面一转,温暖舒心的小屋消失了,她瞬间置身一片漫无边际的漆黑。
兰逵启裸着上身站在她面前,他的胸膛血肉模糊,后背的肋骨隐隐呲出来,白骨上鲜红的血液往下不断滴淌着,瘸掉的右腿渗出的脓血把右侧的军裤和马靴染透了。他残损的大手拄着那把满是缺口的长刀,勉强支撑身体,烂掉的嘴唇动了动:“玑薇,我爱你。”
他是那样不舍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嗫喏:“玑薇,对不起,本来我想陪你过完这一辈子的,可是,很遗憾,我该走了。你要好好的,不管发生什么,听说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为我报仇。”
“不,不要离开我!不要——”
端木玑薇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向男人扑过去,他高大的身躯却在一片火光中渐渐变淡、消失了。
最后只留下一句:“忘掉我们,好好活下去。”
“啊!不要!”
……
端木玑薇尖叫着苏醒,随后又像死人一样在床上静静的淌泪,一连又躺了几日,靠着努力回想梦境里小木屋温馨的画面支撑着她恢复一些气力,便打算起身走走。
房间里雕花红木柱子前,两个侍女正一边偷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一侍女道:“你听说了吗,西兴王的尸体今日要被火化,还听说是大王听从了王后的提议,要把骨灰撒到咱们漠苍城中最大的屠宰场。要我说啊,这亡国之君下场就是惨,人都死了,连尸体都不放过,还要挫骨扬灰,唉。”
另一侍女道:“那岂不是要闹鬼了?一般来说人死后要诵经安魂的,那屠宰场什么的很有怨气,根本不能安生。西兴王本来就死的极惨,连入土为安都不能,岂不是……”
话没说完她尖叫一声,只见端木玑薇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背后不到三步的距离,正死死的瞪着她俩,那眼神恨不得把人吃了。
两个侍女被吓得立即低了头。
端木玑薇披散着头发,脸色白得像张纸,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厉声问道:“你们说的,是真的?”
“是……”两个侍女恐惧的点点头。
端木玑薇什么都没再说,只是恨恨的冷笑几声,然后对她们视若无睹般,一脚深一脚浅踉跄着转身就往府外走,连外出的衣服都没换。
她不顾未痊愈的身体往火化兰郎的地方赶,而就在此时此刻,城中的焚尸已经开始进行了。
考虑到西兴刚亡国,有相当一部分仍尽忠于西兴王室的人,为防止有人劫尸,现场有几十名士兵手握刀剑,里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发现一有情况不对劲就要杀人的。
棺材虽是普通规格,但尸体是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人,只见四个强壮的士兵一人抬着棺材一脚,个个满头大汗。
同样是为了防人劫尸,此前西兴王的棺材一直停放在城外一个专供王侯将相停尸的大冰窖,冰窖深达十几米,士兵们光将棺材拉上来就废了好一番功夫。
坐在高台上监督这次焚尸的是左相熊福和另几个官位比他逊的大臣,只见熊福官威十足的大手一挥:“烧!”
抬棺的士兵得令后,立刻往正攒动着火苗的焚尸炉走,越来越近。
却在此时,围观人群中突然冲出一道人影,扑向抬棺的四个人又抓又咬,他们不得不落棺在炉火旁,紧跟着,就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将棺材盖一把掀开,直接抱出了里面的尸体。
来人正是熊福的美艳娇妻,黄柳儿,一时间猝不及防也没人敢拦。
负责刑场安全的官员措手不及,不得已,只能跑到熊福面前禀告:“丞相,丞相夫人说有急事寻你,片刻耽误不得,下官就没拦……”
熊福一看还真是他夫人,板着脸斥道:“柳儿,你疯了吧?赶紧的,赶紧走!”
黄柳儿恍若未闻,只是抱着她梦中情人的尸体,又抚摸又亲吻,喃喃道:“殿下,殿下……”
她终于抱住她的情郎了,虽然是如此冰冷僵硬,是一具早已没有了生命的躯壳。但只有这一瞬间,他才是她的,他是这样的安静,没有嫌恶没有拒绝,完完全全的属于她。
哈哈哈哈,他再也说不出那句“玑薇,我的妻子”了。
黄柳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满足。
大王子殿下生前很健壮,她抱不动也背不动尸体,狂吻了一会后,连拖带拽着尸身走向炉子。
殿下,我是那么爱你,既然我们生不能在一起,那就死后同眠吧,这样我们生生世世都可以在一起了!哈哈哈哈……
看黄柳儿这架势八成要将自己和尸体烧在一起,维护刑场秩序的士兵们全都举起武器,上前围拢了一步,那刑场官员忙请示熊福。
众目睽睽之下,熊福的脸面尽失,脸黑如鞋底,见那官员请示,想都没想就做了个杀的手势。
毕竟在他熊福的眼里,这黄柳儿从一开始就是个玩物,玩坏了随时扔,他就没当她是个人,反正玩了大半年了,他也腻了,既然如此不听话,死了正好再换一个。
黄柳儿完全没留意身后的动静,仍沉浸在她的快乐中,她终于能真正和她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了。
“殿下,殿下……那个贱女人算什么,最后和你同眠的人还不是我黄柳儿?哼!”就在她幻想着即将和情郎永生永世绑在一起,灵魂永不分开时,那四个抬棺的士兵抽出长刀,从她背后齐齐穿过了她的身体。
黄柳儿的口鼻瞬间涌出鲜血,她睁大了不甘心的双眼,不由自主的向后栽倒,“不,不!我要和他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她至死紧紧抱着尸体,士兵们上前拉扯了半天才总算把两具尸体分开。
黄柳儿的尸体被弄走,而兰逵启的尸体还躺在地上,焚尸炉就在不远。
熊福活了六十多年了,啥场面没见过,一看就明白是自己被戴绿帽子了,愤怒之下倒也面不改色的说着官话:“处理一下血渍,焚尸继续,赶紧的,办事要快。”
也就在此时,端木玑薇赶来了,却因为刚才那一幕的动乱,刑场更是戒严了,她只能站在最远的地方看着。
经过这场闹剧,抬尸的士兵也懒得装棺了,反正都要烧掉多此一举,其中两人直接拖着尸体的双腿,往焚尸炉拉去。
端木玑薇握紧了双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男人被如此鲁莽随意的拖拽,地上的虫蚁爬上了他灰白的手指,拖拽时他张开的肋骨在地面划出了两条很长的血痕,发出咯咯的声响。
这是西兴的王啊,为什么要这么狠的对待他,一再折磨他,连他死了都不给他安宁。他是那么傲气的一个人,为什么要一再碾碎他的尊严,人死就该盖棺了,为什么连最起码的人道都不给他?
他的怨,他的恨,难道就只能化作一缕青烟,随风消散了吗?
秋风萧瑟中,她眼睁睁看着兰逵启支离破碎的尸体最终被扔进焚尸炉,一把大火,烧成了灰,尸骨无存。
攒动的火苗中映射浮现出了男人的脸,他的音容相貌是那般的祥和,仿佛在道别:“玑薇,我走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端木玑薇心痛到无法呼吸,往事一幕幕浮上了心头。
“西兴人穷苦了上百年,如今我成了他们的国王,我一定要带领他们过上好日子,这是我的责任!”
“我的王后,你的夫郎会让你成为大漠最尊贵的女人!”
“别害怕,战场上负点伤不算什么,没事的。别哭了,哭花了脸就不美了。”
“我是说。谢谢你,玑薇。”
“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能留你在此受苦,拼了我这条命也要……”
“玑薇累了你就睡吧!一切有我,驾!”
“以后这种事你喊一声,你男人我来就是,玑薇你可是有身子的人了,知道吗,我们就要有孩子了!哈哈哈哈……”
“不冷,别害怕,我哪也不走,这就搂紧你。”
“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你可以看看夜空的星星,西兴十城皆流传着这样的传说,传说人们的灵魂从不曾离开他们最心爱的人。”
“照顾好自己。走吧。”
“咳……我没事,我的玑薇不哭。”
“玑薇,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不能再陪着你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我们的孩子会代替我爱你照顾你。如果孩子不能出生,你也要好好活下去,把我们忘了,就当你从未遇见我。你好好的,我才能放心,答应我。”
“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忘掉我们,好好活下去。”
“玑薇……”
耳边全是男人曾经的承诺和最终无奈的道别,端木玑薇努力想再听见什么,却只有焚尸炉内烧灼发出的滋滋声和围观人群的唏嘘声,哪还有心爱男人充满磁性的低音。
一旁有人窃窃私语,说西兴王的尸骨残渣将磨碎了装盒,被带去屠宰场抛掉。
端木玑薇手心一片血淋淋的,闻言一阵头晕目眩,悲从心来,却哭不出来,她的眼泪似乎早已哭干了。
她恨透了闻人心冉,恨透了尉迟傲天,此时此刻,眼里除了仇恨已经再无其他东西。
第168章 大婚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
夜深人静, 黑暗而冷寂的陋巷里,一个身影斜拉在墙壁旁,巷子周围伸手不见五指, 她只能循着微弱的光源往前一直摸索, 一直走……前路渺渺不可知, 渐渐的, 眼前浮现的全是些光怪陆离的景象, 似乎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仿佛是离死亡最近的一场梦,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她虽身为王后, 掌握别人的生杀大权,却对于自己正遭受的恶性疾病一无所知,时刻都活在对死亡的恐惧中。
一觉醒来,闻人心冉的床单被褥上全是血, 还伴有恶臭,回忆起梦里的景象竟如此清晰, 仿佛一一在目, 那地方是极乐净土还是阿鼻地狱?她不知道, 只能沮丧的叹了口气, 挪动了一下腿。
就在此时,阿若不合时宜的进殿禀道:“王后, 奴婢从端木夫人那儿得知,那端木小姐已经能下床走路了,但身子还未好全, 端木夫人的意思是希望婚事能再缓缓,让她女儿多养几日,您看……”
闻人心冉此时坐靠在床上, 脑袋疼的厉害,闻言,她的脸色沉了下去,右手拍在床沿上,“端木家那个不知廉耻的小贱人,勾搭西兴野汉子,让萧儿蒙受奇耻大辱,欺人太甚!落个百病缠身本后才解气,身子不爽利,正好让她长一辈子记性!养什么养,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