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夫他爹——秋色未央
时间:2021-12-07 09:37:34

  李玄寂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晦涩的神色,他闭上了眼睛,但很快又睁开,已经恢复了一片清明,眼前的姑娘是个极聪明的,也没什么好瞒她,不如和她说明白了就是。
  他淡淡地道:“这三四个月里,你和我来往过多了,才会惹来这场病,姑娘家禀性柔弱,合该好好养着,不近凶神、不沾恶煞,你若是哪天又犯糊涂了,嚷着要上门找我,终究不妥,燕州恰有要务需我处置,我暂去一段时日,你若有事,可交代赵子川去寻我,我会替你做主,不要胡思乱想的,快回去。”
  他总是这样。
  谢云嫣犹记得自己小时候,那次在燕王府病倒了,李玄寂什么也没说,却连夜离开王府。
  更甚至,在前世,谢云嫣嫁入燕王府之后,李玄寂就远走燕北,经年不归。他曾经说过“我为煞星降世,命数不祥,若与你们多亲近,恐怕有所冲克。”。
  谢云嫣才不信呢。
  她握住了小拳头,义正严词地反驳他:“命数之说都是无稽之谈,村夫农人才会信那个,人生在世,谁也逃不开生死病痛,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和您一点干系都没有,您为何如此迂腐?”
  她努力地挺起胸膛,大声道:“我喝了您给我熬的药,已经痊愈了,生龙活虎好得很,您不要大惊小怪的,硬要把没由头的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她过于激动了些,又觉得一阵眩晕,差点要栽倒,身体摇摇欲坠的,她赶紧咬牙忍着,因此脸上泛起了一阵异样的嫣红,如山雨欲来之前的霞光,浓艳到极致,而成了颓废之色。
  李玄寂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眸的颜色好似更暗了下来,他拨了拨马,飞廉向后退了两步。
  “不敬尊长,不服管教,你最近越发轻狂了,是抄书没抄够吗?”
  谢云嫣眨了眨眼睛,盈盈的泪光就涌了上来,在眸子里滚来滚去,很有些可怜巴巴的味道,她忍痛道:“呃,好吧……要抄就抄吧,只要玄寂叔叔您别走,我可以一气抄上十七八遍。”
  她的声音柔软如同云朵,她的目光清澈如晴空:“您留下来,我的病马上就好了,我想叫您知道,世人传言都是谬误,您并不是凶煞之人,我在梦里听见菩萨对我说了,只要有您护着我,我这一辈子都会平安顺遂、长命百岁,您就是我命中的贵人,我得时刻黏着您才好。”
  她想起了梦中的前世,那一夜的大雪纷飞,她终究死在他的怀中。他是她命中的贵人,亦是她命中的劫数。
  女人的话大抵口是心非,这会儿骗骗他有什么关系呢,她如是想着,哪怕时光重来,叫她再为他死一次,她也是情愿的。
  可是,李玄寂却不听她的哄骗,他沉默了一下,只是冷静地道:“嫣嫣,别闹了,听我的话,回去。”
  言罢,他将目光移开,拨动马头,就想离去。
  谢云嫣急起来,勉强扑了过去,抓住了飞廉的辔头,拖住它:“我要怎么说您才信呢,我不是因为您才生病的,玄寂叔叔,您别走,我只求你这么小小的一件事,您也不能答应吗?凭地小气。”
  飞廉性情凶悍暴烈,等闲人近身不得,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直对谢云嫣亲昵得很,被她扯住了,就乖乖地停了下来,还把大脑袋凑过来拱了一下。
  被飞廉那一拱,谢云嫣踉跄了一下,差点没趴下,怒视它,小小声地抱怨着:“人家生病呢,你这么大个头,还蹭、还蹭?”
  李玄寂似乎微微地叹息了一下。
  飞廉的辔头上装饰着八宝璎珞,李玄寂把那正当中坠着的三枚金铃摘了下来,轻轻放到谢云嫣的头上。
  “以此为凭,许你三件事,无论你要做什么都可以。”他用低沉的声音道,“唯独今天这个不行。”
  他倏然沉下了脸,喝了一声:“飞廉,走。”
  飞廉高高地扬起头,“咴咴”长鸣,转头奔了出去,谢云嫣再也拦不住。
  “玄寂叔叔!”她跟在飞廉的后面跑了两步,只觉得一阵头晕腿软,差点跌下去,幸而谢霏儿冲过来扶住了她。
  有东西从头上滑落下来,掉到了地面,发出一点沙沙的声响。
  谢云嫣低头看了一下,是三枚铃铛,精致玲珑,小巧圆润。
  她扶着谢霏儿的手,慢吞吞地蹲下去,把铃铛捡了起来,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沮丧地蹲在那里,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谢霏儿看得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她觉得有点不信,又觉得不能不信,期期艾艾地问道:“嫣、嫣、嫣嫣,我觉得有点不对劲的样子,你是不是对燕王殿下……嗯?”
  谢云嫣把头埋在膝盖里,抽了一下鼻子:“你怎么会想到这个?他那么老了……”
  谢霏儿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反而分辨了两句:“其实也不太老,算是年轻有为的,就你成天叫人家叔叔,生生给叫老了。”
  “……其实,我就喜欢老的。”谢云嫣幽幽地道。
  谢霏儿“噗嗤”一下,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了。
  ——————————
  谢云嫣这回病得有些重,时好时坏,缠绵病榻几乎一个月,在迟太医的全力诊治下才算慢慢地好了起来。
  搞得老头子自己也纳闷:“不过是普通的风寒,按老夫的医术,本该是药到病除才是,真是古怪,差点把金字招牌砸你身上了,说不得,莫非真是那位殿下的煞气太凶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云嫣“呸呸呸”地给“呸”回去了:“您向来是个通透明理的人,怎么也说起愚人蠢话来了?什么煞气,您看过那么多病患呢,个个都是煞气冲的吗,若这样,把太医院拆了吧,搬座菩萨金身往那里一镇,包管天下无病,岂不更好。”
  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她这是外感风寒,内中郁结,体病与心病交加,反复在前世与今生的梦境中来回了几番,这才大病了一场,如今好了,倒觉得分外神清气爽,仿佛新生一般,把过往的尘埃都抛去了。
  迟太医哑然失笑,摇着头走开:“独老夫一人通透也无用,世人并不能个个通透,好了,不和你分辨这个了,你的病好了,老夫也就放心了,若不然,等那位殿下回来,免不得要吃挂落,你不知道那有多吓人。”
  李玄寂去了燕州,音信全无,好似打定了主意要躲到天荒地老似的,直叫谢云嫣气煞。
  她得空的时候,就把他临走时给的那三枚小金铃摸出来,手里摩挲着,心里盘算着,到时候要叫他做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才算物尽其用了,想着想着,会在脸上露出贼溜溜的笑容来。
  谢霏儿偶尔路过,看得心惊肉跳的,悄悄劝道:“嫣嫣,别犯傻,不行的,你想想,那个是谁,看一眼都要让人抖三下,你往上凑什么热闹,嫌命长吗?”
  “你不懂,等着吧。”谢云嫣把小铃铛抛起,又轻巧地接住,发出清脆的铃声,她翘起了小鼻子,意气满满,“待我拿下他,好叫你口服心服,你瞧瞧,我这么漂亮又聪明,整个长安城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姑娘了,有什么不行?没什么不行!”
  谢霏儿的头都疼了。
  这期间,李子默屡次登门,谢云嫣懒得理会他,叫赵子川守在门口把他给挡下了,李子默大怒,最后忍不住和赵子川大打出手,左邻右舍都惊动了,还是拂芳出面把李子默劝了回去。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间,便入秋了。
  李玄寂忽然回了长安。
  他回来得十分匆忙,连夜兼程而至,坐在燕王府的正堂大厅时,身上尚带着仆仆风尘,饶是如此,依旧威严冷峻,那一身肃杀之气把温煜逼得差点要趴下了。
  但因事关重大,成败在此一搏了,温煜不得不强作镇定,在李玄寂面前尽量把腰挺直起来,怎奈说话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在发抖。
  “王爷,小女年幼无知,受人蒙骗,小人得知此事,亦是惊且怒,但事关两家声誉,不可不慎,故而小人今日登门,就是请王爷替小人做主,还小人一个公道。”
  李玄寂沉着脸,看了看跪在堂下的李子默:“你怎么说?”
  他的语气似乎是平淡无常的,但却令李子默出了一身冷汗。
  李子默没有什么可分辨的,他又羞又愧,低声道,:“儿子一时轻狂,犯下大错,儿子有罪,求父王息怒。”
  李玄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按捺住情绪,他不欲多说,直接问道:“你要娶温家的女儿吗?”
  李子默把头伏得低低的,犹豫了半晌,嗫嚅道:“可是,父王,我和嫣嫣打小就定亲了,这……”
  此言一出,温煜面如土色,几乎捶胸顿足:“世子,你可要考虑清楚,那我家的阿眉该如何是好?她对你一往情深,你可不能不顾她。”
  李子默被谢云嫣三番五次拒之门外,不免郁闷烦躁,温嘉眉趁虚而入,柔情款款,百般劝慰,这一来二去,明送秋波,暗渡陈仓,居然做出了些不可描述之事,还“不小心”被府里的老嬷嬷撞破了,告诉了温煜。。
  如今温嘉眉在家里哭哭啼啼,要死要活,口口声声称此生非李子默不嫁,哪怕给他做妾也是使得的。
  温煜痛心疾首,怒气冲冲地上门问责,拂芳得知后不敢主张,急急让人给李玄寂送信,这才让李玄寂从千里之外赶了回来。
  而此时,李玄寂只是强硬地对李子默道:“嫣嫣不愿嫁你,谢家的长辈已经和我提过此事,那桩婚约早就作罢了,你要娶谁,倒和她不相干,你不要想岔了。”
  “父王!”李子默不甘心,抬起头来叫了一声。
  李玄寂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他:“我李家几代门风清正,不意竟出了你这么一个东西,始乱终弃,薄情寡义,可知你品性败坏,当初是我走眼了,果然乡野竖子,不可教化。”
  李子默听出了李玄寂话里的意思,当下被惊得魂飞魄散,他跪行两步,扑到李玄寂跟前,叩头如捣蒜,“不、不、父王!父王!我错了!”
  他心念急转,立即改口:“退亲之事,嫣嫣已经和我说过多次,我也知道她无意,早就断了念头,温姑娘和我两情相悦,山盟海誓,我们一时情难自禁,才做出了越礼之事,本打算等父王回来就禀明此事,早早去温家提亲,儿子是年轻莽撞了些,但从来重情重义,并无负心之举,求父王明查。”
  李玄寂闻言,也不说话,嘴角勾了勾,权且当作一个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依旧冷冰冰的。
  温煜见着事情不妙,急忙上赶子配合起李子默来,对李玄寂拱手折腰,低声下气地道:“确实如此,小女和我提及,世子当日是应允了要堂堂正正地娶她过门,只是王爷这段时日一直不在长安,无法商议两家亲事,叫我们家稍等等,实在我是心里着急,见不得女儿害那相思苦,这才冒昧登门,惊扰了王爷,都是我的罪过。”
  李玄寂沉默了下去。
  厅堂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李子默如有芒刺在背,身体微微地发抖起来,汗水沿着他的下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转眼间,地上便洇湿了一片。
  半晌,李玄寂才慢慢地道:“子默,我也并非老燕王的亲生骨肉,但他老人家对我百般爱护、胜似亲生,我收下你做养子,也是一样的念头,拿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待,你……不要辜负了我的心愿。”
  李子默几乎落泪,语声哽咽:“是,儿子不孝,让父亲失望了。”
  “且饶你一次,仅此一次而已,你好自为之。”李玄寂终于还是叹息了一声,“文韬武略都在其次,男儿在世,当持身以正、俯仰无愧天地,慎之、慎之。”
  李子默不住叩首,额头上都渗出了血迹:“是,父王的教诲儿子都记下了。”
  李玄寂眉头微皱,挥了挥手:“去吧,自己找拂芳和管家商议婚事,既然你已经拿捏好了,就尽早娶过门,省得你们再生事端出来,没的叫我心烦。”
  他说到这里,心里的怒气又升了上来,不耐烦地抬起脚来,将李子默踢了出去:“滚。”
  对李玄寂而言,只是随便一脚,对李子默而言却是千钧之力,李子默被踢得飞了出去,摔在门外,他也不敢抱怨,挣扎着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
  温煜目的达成,既是得意,又是惶恐,讪讪地朝李玄寂鞠躬:“多谢王爷做主,那往后小人和王爷就是儿女亲家……”
  “出去。”李玄寂对温煜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温煜二话不说,马上走了。
  李玄寂坐在那里,揉了揉眉头,生平第一次对收养李子默的决定产生了一丝怀疑,英明如他,居然也有差错的时候。
  都怪谢云嫣那小骗子,当初可怜巴巴地黏着他,千万般哄他,他一时心软才……
  “王爷,小谢姑娘求见,要让她进来吗?”拂芳在门外轻声禀告。
  想到她,她居然就跳到了眼前,李玄寂这么冷静刚毅的人,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进来吧。”
  谢云嫣从外面进来,她姿态轻盈、笑意盈盈,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好像总是这么活泼开朗的模样,还促狭地挤了挤眼睛:“玄寂叔叔,我方才看到阿默和温大人一起走过去,一个垂头丧气、一个得意洋洋,好生奇怪。”
  “子默决定要和温家结亲,方才我已经允了。”李玄寂不太愿意多说这个,“婚事的操办他自己去和温家商议,我不太管这些庶务。”
  他稍微顿了一下,看了谢云嫣一眼:“你当真不后悔?”
  “确实后悔。”谢云嫣听了这消息,居然一点也不觉得诧异,还点了点头:“后悔我先前眼瞎了,没早点和那种人了断,平白浪费许多精力,差点就错过了我的意中人。”
  她又在一本正经地胡扯了。
  李玄寂的手指敲了敲桌案,端起严肃的神情:“你来做什么?”
  他前脚才回燕王府,她后脚就跟过来了,这府里肯定有人给她通风报信,不是拂芳就是赵子川,或许也可能是下面的小丫鬟,她向来讨人喜欢,众人总是纵容着她。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