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夫他爹——秋色未央
时间:2021-12-07 09:37:34

  “不行。”李玄寂终于是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静,“我生而不祥,命数带煞,注定一生孤寡,我的亲生父母、养父母皆是因此而离世,与我亲近之人皆不得善终,我不能害了你。”
  他甚至微微地笑了一下,谢云嫣从来没有见到他这般温和,仿佛风从林间来,那么轻地拂过她。
  “你是个好姑娘,将来必有如意佳婿讨你欢心,可惜却不能是我,你且放心,这一生一世,只要我在一日,便护你一日,许你岁岁无忧,恣意快活。”他如是道。
  “可是没有您,我一点都不快活!”谢云嫣握紧了拳头,大声地道,她的神情倔强,一滴泪珠却从眼角落了下来,“玄寂叔叔,您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在这里,就在您的面前,您敢说您无动于衷吗、您一点儿都不在乎我吗?”
  她眉目如画、肌肤欺雪,明艳不可方物,如水中花、镜中月,不可念、不可及、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奢望。
  “我有罪,不该生此妄念。”李玄寂的声音很轻,仿佛自语一般,他向后退了两步,终于转身,大步过去,跨上了飞廉。
  “赵子川。”他一声断喝。
  “是。”赵子川飞奔而来。
  李玄寂指了指谢云嫣,对赵子川道:“送她回去,好生照顾,她若有不悦,我唯你是问。”
  赵子川十分茫然,但还是下意识地应道:“是,小人遵命!”
  李玄寂打马疾驰而去,不顾谢云嫣在身后呼喊着他。
  “玄寂叔叔!玄寂叔叔!”
  那么甜美的声音,无论听多少次,都会觉得身体滚烫。是的,他有罪,不该生此妄念,诸天神佛在上,降罪于他一人便好,从此后,他将远离她,不再贪心。
  李玄寂一路狂奔,径直回了燕王府,府中的人见他一身湿淋淋的回来,皆是惶恐。
  “我要沐浴。”他只是简单地道。
  到了浴殿后,他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关上门,脱了衣裳,拎了一桶水,“哗啦”一声,直接从头上浇了下去。
  秋意已浓,天气凉薄,那一桶冷水下来,激得他身上的毛孔都竖了起来,他甩了甩头,不够,远远不够,身体热得发烫,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好像整个人架在火上烤,皮肉焦烂、骨头生疼。
  一桶又一桶的水不停地浇下去,冲刷着他的身体,他仰起头,近乎自虐地让水灌进口中、灌进鼻子,呛进了肺里,令他几乎窒息,直到最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弯下腰,咳了起来。
  咳得那么剧烈,心都要从口里吐出来一般,他捂住胸口,似乎要把心按回去一般,用力地按住了。
  大约是按不回去的。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把身体和头发擦干,换上了干净衣裳,当他打开门出去的时候,已经平静如常,神情冷峻而高傲,依旧是威严无上的燕王殿下。
  侍从们觉得燕王今天看过去格外冷厉,整个人都好像从冰窟里出来一般,散发着逼人的寒气,他们低头俯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个避得远远的。
  李玄寂去了书房,他顺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坐下来,打开一看,才发现是一本《礼记》,他不由地望过去,摆在下面另有一张小书案,她曾经趴在那里抄书,苦大仇深的小表情还历历在目,宛如昨日。
  她总爱偷偷摸摸描绘他的画像,被逮住了还要甜言蜜语地哄骗他,她的声音似云朵、似蜂蜜,叫人陷进去了就爬不出来,甜得要命。
  李玄寂翻开了《礼记》,手指从上面一个字一个字的摸过去,他表情淡漠,但目光晦涩,思绪都埋在心底,那么深,大约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不可念、不可及、不可思量。
  ……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隐约传来了一点吵杂的声音,打断了李玄寂的沉思。
  “王爷吩咐过,别进去打扰他,赵校尉,你不如等等,明儿再来。”这是门外侍从的声音,在劝说着。
  “我有急事,大哥,急得不能再急,求您通禀,王爷一定会见我的。”这是赵子川焦急的声音。
  “我可不敢……”
  李玄寂立即开口:“赵子川,进来。”
  赵子川匆匆推门而入,跪下了,满面羞愧之色:“小人无能,有负王爷所托,向王爷请罪。”
  “出了什么事?”李玄寂不动声色,但他拿着书的手却突然抓紧了。
  “小谢姐姐大哭了一场,很生气,硬把我赶走了,她说……” 赵子川偷偷地觑看了一下李玄寂的神色,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往下说,“她说有人薄情寡义,伤透了她的心,她如今万念俱灰,要出家去了。”
  李玄寂吁出了一口气,气得差点笑了:“嗯?她要出家?她去哪里出家?”
  赵子川吞吞吐吐地道:“她自己骑着马去法觉寺了。”
  李玄寂面无表情:“法觉寺是和尚庙,不是尼姑庵,不会收她的。”
  赵子川那么五大三粗的一个男人,面上现出了扭捏的神色:“小谢姐姐确实很伤心,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个样子,看过去又不像是说笑的,我有点担心,可是她不许我跟着,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玄寂似乎是不愿在这等琐事上再作纠缠,他抬了抬手,阻止赵子川继续啰嗦下去:“她一向淘气,花样百出,不算什么事,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赵子川不敢再多话了,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李玄寂的神色不见波动,依旧平静,他继续看着那本《礼记》,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里面飘飘悠悠地掉下一张纸。
  纸上有许多折痕,是当初揉成一团又摊平了,后来被人捡了起来,夹在了这书中。
  那是李玄寂的背影画像,一身戎装,挟一袭风雪,不见其面,只见其形,神韵宛然如真,气势透纸而出。这是谢云嫣笔下的他。
  记得她当初怎么说的来着?“我在梦里见过他,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他能入我梦中,必然是我的意中人。”
  此念缘何而起,竟无从得知。
  李玄寂安静地看了良久,倏然合上书,站了起来,出去了。
  外面的侍从迎了过来:“王爷有何吩咐?”
  李玄寂并不说话,而是自己去牵了飞廉过来,径直出了燕王府。
  他打马去了法觉寺。
  没什么缘由,只是去看看圆晦师父罢了,他在心里对自己如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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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山寂寥,禅院梵钟,寺外的古树黄了,落叶满地,小沙弥抱着比他人还高的扫帚打扫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一切都是那么宁静。
  李玄寂策马而来。
  知客僧恰在门口,见了燕王,急急上前拜下:“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谢姑娘来过吗?”李玄寂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直接问道。
  谢云嫣在法觉寺住了三年,这里的和尚都知道她。
  知客僧答道:“有的,小谢师妹方才在这里,恰好静尘师太今天过来,不知道和她说了些什么,她随静尘师太一起走了,有一会儿工夫了。”
  李玄寂眉头皱了起来:“静尘是什么人?她们一起去哪里?”
  知客僧不知燕王为何不悦,有些惶恐地回道:“静尘师太是莲溪寺的主持,和圆晦师父一般,是极有名望的贤德大能,时常过来和师父论道佛法,静尘师太说小谢师妹有慧根,平日就很喜爱她,今天带她回莲溪寺去了。”
  李玄寂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一字一顿地道:“告诉我,莲溪寺在哪里?”
  那迫面而来的煞气几乎要把知客僧吓趴下了,他战战兢兢地举起手,往北面的方向指了一下:“从这边山道过去,莲溪寺也不远,莫约就三五里路,在北山的山麓下,是座小小的庵堂,山门前有三棵银杏,殿下到时候一望便知。”
  李玄寂抬头看了看天。
  此时已经过了晌午,乌云堆积在半空中,黑乌乌地一片压住了山尖。风大了起来,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思,地上的落叶被风卷着飞来飞去,惹得小沙弥追在后面跑,嘀嘀咕咕地抱怨。
  李玄寂拨转马头,一声清叱,飞廉撒开蹄子,朝北山方向跑去。
  天色越发阴沉起来,连山风吹过来,都带着潮湿的感觉。
  山道崎岖,曲曲折折,恰如李玄寂此时的心绪,他向来铁血铁心,杀伐果断,便是十七八岁的时候,也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情绪,千回百转,不知指向何处。
  飞廉跑了莫约五里地,果然如知客僧所言,在山麓下看见了三颗银杏树,山门清静,石阶通幽处,石阶的尽处是一座庵堂,灰墙黑瓦,阶下生苔。
  飞廉冲到门前,大雨正好“哗啦”一声倾盆而下。
  李玄寂下马敲门。
  一个小尼姑出来开了门,十分和善:“施主是来避雨的吗,请进。”
  李玄寂牵着飞廉,跟着小尼姑进了莲溪寺,飞廉忽然叫了一声,脱开李玄寂的手,自己“哒哒哒”地跑过去,凑到佛堂的屋檐下,对着那边站着的一匹小白马挨挨蹭蹭,很是亲热。
  那是雪里红。这小母马一见飞廉就害怕,“咴咴”地叫了起来。
  “哎呦,那个那个,别欺负我的马。”谢云嫣听见声音,匆匆从里面跑出来,指着飞廉娇嗔道,“你真是个坏家伙,这么大个头,不能体恤人家点吗,非要挤过来做甚,人家不喜欢你了,走开走开。”
  她这么说着,眼睛却朝李玄寂瞟了过来,眼波流转,欲说还休的模样,让李玄寂疑心她的话另有所指。
  李玄寂端着一脸肃容,咳了一声。
  谢云嫣这才慢慢吞吞地挪过来:“玄寂叔叔,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旁边的小尼姑恍然大悟:“施主是来找小谢师姐的吗?”
  “我是她的长辈。”李玄寂严厉地道,“这孩子在家里受了一点委屈,就开始闹脾气,说什么要出家,十分顽劣,还望师父们不要被她蒙骗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个缁衣老尼姑从佛堂里走了出来,她身材矮小,面容平常,枯瘦衰老,站在那里却有松鹤清气,与这破旧庵堂相谐一体。
  她对李玄寂合十一拜,不亢不卑地道:“在尘俗也好、入佛门也好,各有各的缘法,贫尼不强求,施主也莫强求,端看小谢自己的造化。”
  她看了看谢云嫣,又板起脸:“菩萨座前,不可诳语、不可妄言,你自己且去思量清楚。”老尼姑指了指李玄寂,一点不留情面,“若别的也就罢了,若为了这个男人而赌气,去,贫尼不要你这弟子。”
  堂堂燕王,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说过,李玄寂的脸都黑了。
  但静尘师太说罢,施施然地又进去了。
  小尼姑不如老尼姑镇定,被李玄寂的气势吓得要命,抱着头躲了起来。
  谢云嫣无奈,抓了抓头:“人家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您偏又跑来打岔,我和您说,静尘师父可喜欢我了,我拜在她门下,指不定将来就能当上这莲溪寺的主持,这下却被您搅黄了,玄寂叔叔你可真讨厌。”
  李玄寂面无表情,指了指佛堂上的牌匾:“你?要做这里的主持?难怪,这寺庙看过去就要倒下来的样子。”
  牌匾陈旧腐朽,已经缺了一个角,在风雨中还有点摇晃,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看过去岌岌可危。
 
 
第45章 您不回来,我就等您一辈……
  谢云嫣把眼睛睁得圆圆的, 一脸无辜:“您说什么呢,菩萨面前,可不能出这样大不敬之语, 这是百年古刹,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庙不在大,有佛则灵,若不是有名堂的寺庙,我怎么会选在这里出家?”
  她眼见得李玄寂的脸色又不对了,赶紧举手告饶:“好了,玄寂叔叔您别生气了, 快点进来吧,雨愈发大了,都要溅到身上去了。”
  她引着李玄寂朝偏殿后面去,那里有一间小小的客堂。
  推门进去,有一股香灰沉屑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案几上供着香炉, 炉里数支残香, 皆已经冷了。
  谢云嫣搬了两个蒲团过来,摆好:“山寺简陋, 您将就着些, 且先坐。”
  李玄寂踌躇了一下。
  谢云嫣马上把其中一个蒲团搬到边上去, 笑嘻嘻地道:“对不住,差点忘了,您不喜欢我和您太亲近,我离您远点儿, 不打紧。”
  李玄寂微微叹了一口气:“你在和我赌气?”
  “没有。”谢云嫣举起手,止住了李玄寂的话语,神色自若地道,“有什么好赌气的,你以为我会哭哭啼啼、要死要活吗?才不会呢,落花有情流水无意,那便算了,我是个再干脆不过的人,绝不纠缠。”
  外面下着雨,客堂里光线昏暗,堂上供奉着一幅水月观音的画像,大约是年代久远,被香火熏得褪色,边上都起了卷儿,观音的面容模糊不清。
  李玄寂觉得喉咙里梗着什么,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噎得难受。
  两个人都坐了下来,一个在东头、一个在西头,离得远远的。
  雨声愈急,敲打在瓦片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连绵不绝,除了雨水的声音,也听不到其他的动静了。
  “等雨停了,就跟我一起回去。”李玄寂低声开口。
  “玄寂叔叔您先回去吧。”谢云嫣神色不变,脸上还带着轻轻的笑意,“我左右闲着也是无事,不如在这里多住两天,山间有禅意,说不定我就顿悟了,再不为俗世凡尘所苦。”
  李玄寂本来想训斥她,但是看着她笑意盈盈,忽然觉得心头一刺,想说的话就说不出口,半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谢云嫣扭头看着窗外的雨幕,她难得有安静娴雅的时候,连声音都变得那么柔软。
  “我喜欢的那个人,他说他是不祥之人,而我呢,我有很多很多福气,我要日日向菩萨祈求,求菩萨把我的福气分给他,就如同我在他身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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