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妻——桑狸
时间:2021-12-07 09:41:45

  他是整座王府的顶梁柱,如果他倒了,一应老幼妇孺皆不会有好下场。
  这便是权力巅峰的残酷,姜姮从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她长舒了口气,道:“也许我就是个没出息的人,我希望能安安稳稳地做个好人,顾全自己生活之余多帮帮别人,我从来都知道自己做不了救世神,也没这本事。”
  梁潇心道:我有,可是我舍不得了……
  两人无声在院子里走了一阵儿,晏晏在梁潇怀中倏得烦躁起来,小拳头不住乱挥,蹭过他的下颊,呢喃:“爹爹……”
  梁潇喜出望外,低眸问:“你叫我什么?再叫我一遍。”
  晏晏却欲挣脱他,将胳膊抻出去,朝着远方喊:“爹爹……”
  梁潇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见辰羡一脸煞气地快步走来,衣袖带风,头顶阴云。
 
 
第83章 . (2更)   都是你算计好,对不对……
  梁潇将晏晏紧拢在怀里, 神情很是不豫地回望过去,见辰羡甩开姬无剑,快步走上前, 就要同梁潇抢夺晏晏。
  晏晏自然也想跟他,可梁潇偏不许。
  他把孩子往后挪了挪,冷笑:“我却不知,你来同我抢孩子,是有何名目?”
  姜姮回过神来,生怕辰羡吃亏,忙挡在两人中间,一个劲儿冲辰羡使眼色,辰羡满脸愧疚地低眸冲姜姮道:“对不起, 姮姮,我没能保护你们,让你们被困在这里了。”
  姜姮摇头,期望他快走,不要惹祸。
  梁潇却不罢休,在身后冷嘲热讽:“这话说得倒奇, 她们本来就是你的嫂嫂和侄女, 有我保护,哪里用得到你?”
  辰羡还要上前, 被姬无剑拽住臂膀拖了回去。
  姬无剑沉沉老迈, 哪里能拽得住辰羡, 当即被他挣开,他怒气冲冲再度冲到梁潇跟前,劈手就要抢孩子。
  梁潇轻巧地闪身,让他扑了个空。
  他将晏晏塞给侍立在侧的乳母怀中, 挥臂一个格挡,把辰羡迫得连连踉跄后退。
  辰羡不甘心,扎稳后盘,鼓蓄气力,挥拳打了上去。
  两□□脚相加,竟在院子里就打了起来。
  姬无剑还想上前拉架,被姜姮拦住:“阿翁,你老胳膊老腿的,哪里经得住他们的摔打?他们各自心里都有气,且就让他们发出来吧。”
  姬无剑一想有理,也就不再掺和,默默退到了一边。
  他小心觑看姜姮,觉得她变了许多。
  从前少年时,梁潇和辰羡也不是完全的兄友弟恭,两个少年聚在一起,又是血气方刚,哪怕梁潇自小沉稳老练,有心相让,也时常会有崩坏打闹起来的时候。
  他记得有一回,两人因为卫王而争执了起来。
  卫王是当时淳化帝的同母弟,自小美名冠京华,不仅容颜俊美,更是才华横溢满腹经论。他曾去国子监督学,与辰羡一见如故,两人来往密切,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那时梁潇私下里劝过辰羡,寻常人家的兄弟尚会私下里较劲逞勇,更何况是诸多利益系于一身的皇室。
  淳化帝是个城府极深的皇帝,他对这弟弟表面亲近,却不曾与他朝中重权,态度幽深莫测,为防惹祸上身,辰羡最好还是离他远一些。
  那时新政刚刚在仕子们中间出土发芽,它代表了拯救这昏暗朽透朝政的希望,深为有识之士所推崇。
  辰羡正满心热切,怎容人泼凉水,回敬的语气差了些,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便就吵了起来。
  起先还只是争吵,后来也不知是谁说了句略微过分的话,把另一方激怒,两人竟动起手来。
  姬无剑拦不住,却喊了姜姮过来。
  那时姜姮刚刚及笄,穿一身红色窄袖水裙,眉宇间满是稚嫩,清艳鲜亮,见兄弟二人打起来,目中满是惊慌,在一旁大喊:“你们不许再打了!再打我就喊姑父去了。”
  其实她怎可能去喊姑父,若是将姑父喊来,倒霉的只会是梁潇。
  这话对盛怒中的少年没什么作用,姜姮急得围他们转了几圈,趁他们招式稍慢,撒腿就跑,站在了两人中间。
  两人齐齐挥出的拳抵在了姜姮的身前一寸,拳风撩起她的发丝轻飘,宛如春空里的柳絮,周遭骤然安静。
  那是他们冲突最严重的一回,还是姜姮把他们劝住。
  他们也只会为姜姮而妥协。
  姬无剑十分想不通,为什么年纪长了,权势盛了,心性也都被磨平了,怎么还能打起来。
  正僵持不下,晏晏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孩子一哭,大人自然不可能再打。
  梁潇和辰羡慌忙收起招式,跑过来看晏晏。
  姜姮横了这两兄弟一眼,从乳母怀中把晏晏接过来。
  她漫步踱到树荫下轻颠着她耐心哄劝,柔声细语,晏晏是个急脾气,却是极讲理的,哇哇哭了一声,渐渐安静下来。
  许是这一场哭闹太耗费精力,哭声停止后她便打起了瞌睡,脸颊上挂着泪,双目朦胧,眼皮不住往下耷。
  姜姮把乳母招来,让她抱着孩子下去休息。
  料理完这些,她再回过头看那两兄弟,见他们齐齐目送着晏晏在乳母怀中远去,脸上挂着相似的关怀。
  姜姮倏然有些无奈,轻声与他们商议:“我们谈一谈吧。”
  王府中有一处灵岩台,周围栽种蒲菖,掘石为池,清水涓流。
  三人少年时很喜欢在这里玩,姜姮把酒樽放在曲水上,试图营造出古书上曲水流觞的氛围,可回回都找不准平衡,流到一半酒樽就会歪倒,琥珀色的美酒倾泼而出,不甚可惜。
  姜姮要被气得托腮叹气。
  而在树荫下看书的梁潇和辰羡则会望着她笑,辰羡虽然心思单纯,但那个时候却能敏感地察觉出,自己的兄长对自己的未婚妻产生了逾越伦理纲常的情绪。
  他开始有意无意阻止姮姮靠近梁潇。
  而梁潇也飞快地察觉出姜姮对他无意识的疏远。
  一切皆在岁月里有迹可循。
  后来梁潇袭爵,府中流言四起,下人们都聚在一起议论怀念从前的世子,梁潇盛怒下命尚造监拆毁了大半府内建筑,却唯独将此处保留完好。
  台榭馆池一应俱全,飞檐鸱首华美雕琢,但若走近些看,便能看出墙漆斑驳,雕门陈旧,百年王府终究是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姬无剑给三人端上一盅酸梅酒,希望他们能消消火。
  姜姮朝姬无剑使了个眼神,让他退下,自己抬起酒盅,往三人面前的酒樽里斟了满杯。
  相对寂寂,长久无言。
  还是姜姮先开得口,她冲辰羡道:“你且去做你的事,不要担心我和晏晏,我们在这里很好,衣食无忧,生活平静,没有受什么委屈,而且……”她转头看了一眼梁潇,刻意道:“辰景已经答应要放我们离开了。”
  辰羡原本正怒意凛然瞪着梁潇,听到这句话,额间纹络骤松,诧异地看向梁潇,面上满是狐疑,似是不相信他会这么痛快好心。
  梁潇好像在出神,侧首看向姜姮,目光痴怔神惘,没有接话,再回过头看向辰羡时,却已恢复了冷淡。
  “我可以放姮姮和晏晏离开,但我有个条件,晏晏不能管别人叫爹爹,你们,也不许再续前缘。”
  辰羡没好气道:“你能不能讲些道理?我们何时有过前缘?再者说,你既然放她们走,又何必这么管东管西的?”
  梁潇将折扇“啪”的一声砸回桌上,冷冽道:“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辰羡抻头要和他理论,姜姮抢先一步道:“好,可以。”
  她有心想息事宁人,也存了几分心灰意懒在里头,转头冲梁潇郑重道:“我不会再嫁,也不会给晏晏改姓,这般你便满意了吧。”
  梁潇本来以为有得吵,却没想她答应得这么痛快,眉眼间的戾气瞬间消散于无形,不再与辰羡争论。
  辰羡可以与梁潇拍桌子据理力争,可他不能强迫扭转姜姮的想法,痴痴凝睇着姜姮看了一会儿,沉默着起身要走。
  姬无剑见三人不再争吵,热情地迎上来,道:“世子好容易来一趟,留下吃饭吧,奴让厨房备几道世子从前最爱吃的菜,一家人高高兴兴吃顿饭,没有什么说不开的。”
  辰羡素袖微抬,眼底铺满戏谑:“我们三个像是能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吗?”
  梁潇稳稳坐在石凳上,一只手搭在石桌上,冷声道:“爱吃不吃,不吃就滚。”
  辰羡当即便要走,姬无剑再度拦住他,陪着笑脸道:“殿下说得是气话,您不要当真,他其实心里是关心您的,既怕您陷入危险,又怕您误入歧途。”
  辰羡待要再拒绝,身后传来姜姮的嗓音:“辰羡,留下吧,这里也是你的家。”
  他浑身竖起的刺瞬间软趴趴垂下。
  这顿饭的氛围倒是还好,厨房拿出了几道好菜,素蒸鸭、五香糕、蛤蜊米脯羹、莲房鱼包……热气腾腾摆了满桌。
  三人各有顾忌,倒没有在饭桌上争吵,姬无剑刻意不让侍女伺候,三人倒也不挑剔,相互配合默契,盛粥的盛粥,倒酒的倒酒,倒真有几分少年时的随和随性。
  姬无剑见气氛静默,便在一旁说了个笑话。
  道从其姜姮贪吃甜食,吃得牙齿生虫,姜王妃勒令她不许再吃,府中上下没有敢给她蜜饯果子,没到了用膳时,她总是耷拉着一张脸,丧气沉沉地坐着。
  辰羡心软,总是要偷偷藏些蜜饯给姜姮,若是被梁潇发现,不光两人要挨一顿骂,还得将所有蜜饯全部收走。
  姬无剑记忆里这些事是很有趣的,可说出来却又觉得寥寥而已,三人只轻牵了牵唇角以示回应,便再无多余的话。
  安静吃完这顿饭,已是夜色沉酽,梁潇吩咐小厮带上他的玉令送辰羡回邸舍。
  辰羡走后,侍女陆续将桌上的残羹剩碟收拾起来,梁潇要送姜姮回寝阁歇息,姜姮却坐着不动,待侍女都走开,她才平静道:“今天这一出是你早就算计好得吧。”
  “你故意让檀姑娘看见我和晏晏就住在摄政王府里,故意让侍女告诉她今天辰羡会来,算准了她要来告状。你故意把辰羡引过来,就是想逼我当着你们两个的面儿说出不再改嫁的话。”
  “是吗?辰景。”
 
 
第84章 . (3更)   她又不是你,我凭什么……
  屋中尚飘着饭食的香气, 同香鼎镂隙里飘出的衡芜香雾混浊在一起,盈上衣袖。
  白茫茫的飘渺,将彼此面容都映得有些模糊。
  鎏金烛台上还闪烁着莹莹光火, 如同散落的星矢。
  周遭静极,梁潇甚至觉得身体上还带着些酒足饭饱后的困倦慵懒,可已经有涔涔凉意顺着脊背漫爬,凛得他周身发寒。
  他搁在膳桌上的手攥起又松开,如此反复几回,才道:“姮姮,你真聪明。”
  他承认得痛快,姜姮目中的锐利便少了几分。
  其实姜姮觉得梁潇自始至终都是在庸人自扰,她原本就没打算改嫁, 没打算给晏晏再找个新爹。
  两人相对沉默良久,梁潇的声音飘过来:“我不甘心,姮姮,我真的不甘心,如果我死了,你和辰羡成双入对, 连晏晏都不记得还有我的存在, 却一门心思只认辰羡做父亲。”
  姜姮抬眸看他,目中冷清:“你大权在握, 生杀予夺, 你怎么会死?”
  梁潇的嘴唇动了动, 凄清一笑:“是啊,我是不会死的,只有我让别人死。”
  他静下心,望着窗外一泊圆月, 道:“可是这事早晚得让辰羡知道,闹过这一场,省得将来他自己发现,再闹出不可收拾的僵局。”
  “那个檀月我会派人把她送走。”
  姜姮不自觉地轻搓衣袖,道:“檀姑娘,我曾在槐县与她接触过几回,她人不坏,甚至可以说性子天真,又出身言情书网,看上去也挺喜欢你的,你可以考虑考虑。”
  梁潇僵坐在凳上,目光滞若凝冰。
  姜姮继续说:“将来我走了,这偌大的摄政王府总要有个人料理中馈琐事的,那姑娘知书达理,进退有度,出身干干净净,不涉及朝中任何一个派系,其实是摄政王妃的好人选。我想,你当初想撮合她和官家,也是出于这等考量。”
  梁潇只觉得冷,由内散发至外的冷,仿佛能把身体冻成寒冰,千年不化。
  他倏得开口,问:“姮姮,你真的一点都不爱我了吗?”
  姜姮面上原本沉静温婉的神情霎时僵住。
  她想不通都到这个地步了,梁潇怎么还能问出这样的话,心中诧异,但又怕贸然回答会激怒他,把本来已经欣欣向好的局面再度破坏。
  她垂眸沉思,试探道:“我只是因为今日咱们三个在一起吃酒用膳,想起了些少年时的往事,总觉得我们虽走到这一步,做不成夫妻,但总做得成亲人。为了你好,替你打算打算。如果你觉得我说得话不妥,不喜欢我插手你的私事,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梁潇紧凝着她的脸,眼睛一眨不眨,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姮莞尔:“不是这个意思还能是哪个意思呢?”
  梁潇语噎,在她柔静美艳的笑容中,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还能是哪个意思呢?
  他自己承诺的,是放她走,总不能出尔反尔,食言而肥吧。
  再说,他要做的事情近在眼前,不管怎么样,在那之前总是要放姜姮走的。
  他闭上眼,虽然沮丧,声音却温和:“是,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该再有别的意思,今天事情太多,姮姮大概也累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姜姮歪头凝着他如玉俊秀的侧面,在某个一瞬,心底涌过些许不忍,但很快消散于无形。
  她敛袖起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姜姮以为事情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总可以过几天安宁日子,谁知天还未亮,梁潇便来敲她寝阁的窗,她犹在睡梦中,浑浑噩噩惊醒,揉搓着惺忪睡眼来开窗,没好气道:“怎么了?”
  梁潇神色焦灼:“姮姮,你换身衣裳出来,我带你进宫,后面的事我在马车上慢慢跟你说。”
  金陵城还在睡梦中,街衢上弥散着一股冷沉的黑气,凉意会顺着薄绫衫袖侵入肌骨,姜姮打了个哆嗦,梁潇便将自己的外裳脱下来给她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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