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意把主子的帷帽拿到了手中,心有余悸的拍着心头道:“刚刚见到顾世子的时候,可吓死奴婢了,奴婢方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怕被发现了。”
苏蕴暗道:何止你被吓了,连我也是被吓了一跳。
她是实在没有想到会在茶楼碰到熟人,碰到的还是她那晚彻底得罪了的顾时行,若不是她和初意都戴着帷帽,她还以为他是循着她找来的。
想到这,苏蕴忙问初意:“你来的时候,可有遇上顾世子他们?”
初意摇头:“奴婢也不大清楚,但奴婢除了在胭脂铺子露了一下脸后,就没有再露脸了。”
说到这,初意面露担忧:“姑娘,那顾世子会不会把我们认出来了呀?”
苏蕴微微摇头,她也不是很确定。
不过别的她不敢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就算认出她了,也不会用这件事情来要挟她。
他或许会因她那日的话而动怒,但怎么都不会小气到计较那日她的口不择言。
主仆二人带着些许的忐忑心情上了马车。
待回到了府中,苏蕴便把在茶楼见到顾时行的事抛之脑后了,满心去捯饬她的胭脂。
比起上辈子的丈夫,她现在更在意的是她的小生意。
苏蕴早些时候就让初意去胭脂铺子买了些中等货色的胭脂水粉回来,好在调至胭脂的时候能作为对比。
经过一个多月的反复尝试,如今确定的胭脂有三种颜色,质地细腻,很容易就晕染开,因是配了花露制成的,还带着淡淡的清香。
胭脂本就可做口脂也可做腮红。
做口脂使用的时候,轻点少许在唇上,色泽均匀,丝毫不会像一般小摊子那种劣质的胭脂那样,涂抹在唇上粗糙且抹不开,难看得很。
做腮红用的时候,可用指腹沾上胭脂再沾一下清水,手指再在脸上涂抹,就能晕染得很自然了。
这些胭脂,不仅是苏蕴满意,就是小娘都赞不绝口,夸她有天赋。
苏蕴和初意在院中捯饬胭脂,小刘氏在一旁指点。而何妈妈则坐在院门处,择着菜的时候,还时不时往巷子中望去,以便看到有人来之际,也好提醒姑娘,让其把院中捯饬胭脂香膏的物什给收拾好。
初意用纱布绞去了黄汁后,将半成的胭脂分别盛入小罐中,等风干就成了胭脂。
待全部做好后,初意伸了个懒腰,看向一旁拿着胭脂端详的主子,得意的道:“姑娘做的这胭脂可真好,比我以前在小摊上买过的都不知道好多少呢,到时候胭脂生意肯定能越做越红火的。”
苏蕴轻声笑道:“先别想太长远,得慢慢来,急不得。”
因胭脂只需供给一个小摊子,所以量并不需要太多,就几个人也能做好。
胭脂香膏各五十小罐,还有从别处买来的一些眉黛。因是小摊,苏蕴不打算把这些胭脂水粉定价太高。
这些要是全部卖出去了,除去成本和分给洛家兄妹二人的三成,大概也能进账个三两银子左右。
虽不是什么大钱,可也要先慢慢来,不能太过急功近利。
“等晚些时候,你先把做好的胭脂放到外边租好的小屋,分批送去,别让那看暗门的婆子知道是些什么。”
想到往后可能做的胭脂多了,苏蕴还是在外边租了一个比较小的小宅,先用来存放东西,后边还可让初意去那处带着兄妹二人或者是旁人做胭脂。
而方子自然是不能让人知道的,便是那对兄妹也不能让他们知晓。
看着做好的胭脂和香膏,苏蕴算是看到了希望。
等着苏府每个月那几两银子的月例,还不知得什么年月才可存到银钱让小娘过好日子呢。
她也庆幸自己没昏了头答应顾时行的帮忙,不然靠着他的帮助,她心底总是不踏实。
到底还是靠自己才能睡一个安稳觉。
*
因那青年是码头的脚夫,所以墨台花费了半日就调查清楚了。
“那兄妹二人姓洛,青年名叫洛明宴,是这两个月才到金都的,晋州人士,好像是因父母双亡,所以来金都准备来年春闱……”
顾时行指尖轻点着桌面的手一顿,抬眸看向墨台:“春闱?”
墨台点头:“那洛明宴是个有功名在身的举人,因盘缠被偷了,才会到码头做脚夫。”
听到“有功名在身的举人”这句话,顾时行的黑眸中多了几分思索。
原来不是个普通的脚夫,就是想不到还是个读书人。
墨台继续道:“那洛明宴因有功名在身,所以负责管制脚夫这一块的主簿让他做了一个小管事,算是个小肥差,不过……”
顾时行再度抬眸:“不过什么?”
墨台面色多了几分复杂:“不过就是昨日他从茶馆离开后,就径直去主簿那处辞去了管事一职,理由是他自己寻思做个小生意,好空出时间来为明年春闱准备。”
墨台比不得自家世子聪明,但也猜得出那洛明宴会辞去这一职,定然是因昨日苏六姑娘说了什么。。
墨台想不明白,自家世子样貌英俊,身份又尊贵,更不像旁人高门子弟那样拈花惹草,除却这些天不知怎的竟看起了那些小浑本子和才子佳人黏糊的本子外,其实还是非常洁身自爱的。
可为什么那苏六姑娘却不怎么待见自家世子?
每次都见了世子,好像都像是见了麻烦一样,避之不及。
偏生自己世子对那苏六姑娘越发上心了,也因此有了几分普通人的烟火气。可要是苏六姑娘最后还是不选世子,而是选了别人,他家世子该怎么办?
墨台许是也跟着自家主子在寺庙待了好些年,所以从不觉得配给自家世子的姑娘就该是门当户对的,他觉得世子喜欢的才是最重要的。
顾时行抿唇沉默了许久才问:“可有打探出来苏六姑娘是如何认识这对兄妹的?”
墨台闻声,忙回过神来,答:“小的探听到他们兄妹二人初到金都的时候,那洛明宴的妹妹病得差些就没命了,是在益草堂治好的。”
“小的也去益草堂问了。那日他身无分文,是有一个貌美的年轻姑娘好心给了他二两银子,而那日也正是世子给苏六姑娘送宁神香的那日。小的也就斗胆猜测那貌美的姑娘是苏六姑娘。”
听到这,顾时行的眉头一皱。
心思微转——那洛明宴又是个举人,若是来年春闱挣得好功名,若是求娶苏家庶女,苏府定然会同意。
再者苏蕴又是他们兄妹二人的救命恩人,那就很有可能不会介意她先前的事情,这不正是附和了那苏长清口中的“老实人”吗?
思及到这,顾时行脸色眸色瞬间一沉,从位上站了起来,没有半分犹豫的朝着书房走了出去。
墨台一愣,忙跟了上去,追问:“世子这是要去哪?!”
顾时行面色偏冷地说了两个字:“苏府。”
脚步快而沉,但走到院门时却又停了步子,面上多了几分思索。
他去苏府,苏蕴并不见得会见他,若是夜半再去寻她,恐会徒增她的厌烦。
沉默几息后,还是转身回了院子。
墨台又是一懵:“世子,不去苏府了?!”
顾时行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淡然,沉声道:“不去了。”
回到了书房中。
顾时行坐下后,从桌案上抽出了一本书,按下心中烦躁,静下心去看书。
指尖翻着书页,吩咐在书房中的墨台:“继续观察那洛姓的青年,看看他到底要做些什么生意。”
墨台应声“是”,出去前,瞄了眼世子手上那本书籍的名字,再抬眼看了眼面无波澜,脸不红气不喘,眼中还带着几分探索的世子。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世子在看什么正儿八经的古籍呢!
墨台大概习惯了,时下已然能做到面无变色地走出书房,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了。
第26章 我在改了 被吓到的苏蕴
两日已过,洛家兄妹帮忙的心并没有丝毫动摇。
初意也就把他们带去了小摊的位置。去了小摊后再带着他们去了那小宅子,还把宅子的钥匙给了他们。
仔细交代了自家姑娘安排的事情后,初意与洛小姑娘仔细说了一遍那些胭脂和香膏的优点,用法。
而那洛小姑娘自小就爱美,对胭脂水粉也很是了解,初意说一次就记住了。
而小摊子就后天开,他们可去那摊子的附近看看,让他们有两日适应时间。
事情都交代后,初意道了声小摊开张那日她会过来,往后应过五日才会来一趟。
初意离开的时候,还是戴上了帷帽,遮住了脸,以防万一。
回了苏府,初意便把这些事情与自家姑娘说了。
“姑娘,奴婢觉着那洛家的小姑娘真真是个不错的,只是年岁小了些,等磨炼好了,再打理一个小摊子完全不是问题。”
苏蕴把香膏刮进小罐中,点了点头:“那小姑娘确实是不错的。”
到底做了几年侯府儿媳,对于有没有能力的人,苏蕴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苏蕴正与初意说着洛家兄妹和小摊子的事情时,苏长清院子的婢女来传,说是让六姑娘过去一趟。
苏蕴也没问什么事情,让初意接手余下的活,她自己过去了。
到了清尘苑,苏长清让她去了库房。
苏蕴到了库房,苏长清便让北砚把东西拿出来。
苏长清与她道:“因要成婚了,这院子都得收掇一下,而我这库房有好些用不到的东西,正好给你拿回去。”
不一会,北砚端了几个盒子过来,有大有小,还有几块颜色不适合苏长清,但料子看着就很好的绸布。
苏蕴以为用不到的物什,顶多是些摆件什么的,没想到是这样的好东西。
“哥哥,这些给了我,其他几个妹妹或许会有些意见。”苏蕴有几分为难。
苏语嫣是嫡女,要什么有什么,自然不会想着这些兄长院子里的东西,可还有另外两个庶女呢,难保她们不会炎热。
而苏蕴也不想那么引人注目。
苏长清解释道:“我只想着你与你小娘会比较缺,便也就没想到她们。”想了想后,吩咐北砚:“你再多寻几件,一回也让人去喊五妹妹和七妹妹过来挑。”
然后转回头与苏蕴道:“这些你就拿回去,正好刘小娘和六妹妹你也用得上。”
苏蕴看了眼那些物什,除了绸布,其他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那我便谢过哥哥了。”
北砚把手上的东西给了苏蕴,接到手上才发现,盒子看着大,但却不是很重。
苏长清对苏蕴笑道:“我给你留的都是好的,你把东西先拿回去,-旁人问我送了什么东西给你,你也别太实诚了。”
听兄长这么一说,苏蕴倒有些好奇这盒子中都装的是什么了,不过也没有着急拆开来看,点头应了一声“好。”
端了东西,苏蕴便从苏长清的院子出来了。
因快到用膳的时辰,一路上也没什么下人,苏蕴倒有些明白兄长为什么这个时辰喊她过去了。
穿过几条巷子,下人也没影了,看不到人了。
转角之后,在看到伫立在她面前的顾时行,瞳孔微微一缩,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她都那样打击他了,他竟然还有脸来寻她?!
苏蕴二话不说,转身就想快步离开,但顾时行那宽大有力的手却是按住了她的肩膀。
“阿蕴,我就只与你说几句话就走。”
苏蕴双膝一弯,身子一低避开了他的手,忙往前走了两步才转过身瞪了他一眼,冷硬的道:“喊我苏六姑娘,莫让旁人误会了。”
顾时行闻言,眉头微蹙,但还是喊了一声“苏六姑娘。”
苏蕴小心翼翼的偏头看了眼另一条巷子,见巷中没有人过来,她才转回头皱着眉看向他,压低声音道:“我以为我与你已经说得够明白的了,你怎么还来找我?”
顾时行在斟酌过后,本想着等她再出府之时去见她,但她那婢女出了几回了,但她却是一回都没出过府。他想了想,还是来了苏府,只不过不再是夜半却砸她屋子的小窗。
沉默了两息后,顾时行面色平缓的开了口:“你那晚所说,我可以改。”
忽然听到他没头没尾的说一句这样的话,苏蕴先是征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了过来他说的那晚是哪晚。
改,他改什么?
改他那侯府阴沉的规矩和氛围?
改他那冷淡疏离的性子?
改他那实在让人无法恭维的房事?
苏蕴想到这,看着他的目光逐渐多了几分复杂。
抿了抿唇后,她冷静地道:“顾世子要改是好事,但与我也没有任何的干系,倒也不必特意来寻我。”
顾时行声音少了一丝清冷:“我来这,仅是想与你说,你那晚所说的那些事情我已然在改了。”话语停顿了一下,继而缓声道:“近来天气转凉了,好生注意身体。”
说罢,顾时行朝着她颔了颔首,然后从她身旁走过,拐入小巷,缓步离开。
苏蕴有些不可置信地转身往他的背影看了眼,实在无法想象清冷倨傲的顾时行是那种能说出“近来天气转凉了,好生注意身体”这种体贴话的人,
而且他在这里堵她,难道就为了说这几句话?
他也太莫名其妙了。
不过是一个月没见而已,他怎就、怎就像是被人附了身一样?
想到这,苏蕴猛然想起自己和他现在不正是回到了四年前么?而也证实了灵异鬼怪是确实存在的。
巷子空荡荡的,有股阴森的寒意从背脊爬了上来,苏蕴顿时打了个激灵。忙收回了目光,晃了晃脑袋,转身朝着自己的小院快步走回去。
回到了院子,初意开着她带回来的几个盒子之际,她想起顾时行的话,还是觉得莫名。
他该不是想表达——他把那些缺点改了,让她再考虑考虑二人之间的婚事?
那样清傲高冷的人,她怎么都觉得他不是这个意思。
初意忽然“呀”了一声,把苏蕴的思绪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