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青昨天告诉他,如果在今天中午十二点之前杀了江昀枫,就会放他回熊赳赳身边。
白慕青向来贪心不足,一方面用魂柱石控制着他为自己做事,另一方面也绝不得罪江昀枫,毕竟她想要的东西,如果他给不了,江昀枫还是一条十分有用的后路。
可如今白慕青让他杀了江昀枫,无疑就是把后路堵死了,这么鱼死网破不像是白慕青会做的事,除非她疯了。
她甚至撤掉了他身边所有的监视,把他一个人留在了郊区的别墅里任由他行动,楚湛天觉得这些行为太过可疑。
直到他回到家发现熊赳赳不见了,才意识到白慕青究竟想做什么。
可既然白慕青已经放弃掉了江昀枫这条路,她就绝对不敢再做出什么伤害赳赳的事。
“我还有利用价值,白慕青不会轻易对赳赳下手的。”楚湛天很是天真的自我安慰着。
可这话落到张飞耳朵里却像是在包庇白慕青,他急火攻心的一拳把他眼中这个彻头彻尾的渣男打倒在地,狠的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有什么不敢的,她五岁的时候就差点害死赳赳,赳赳直到高中还在看心理医生,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楚湛天倒在地上满嘴是血,却只是从地上爬起来直愣愣的看向几尽咆哮的男人。
五岁?当时他在调查白慕青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个年代久远的新闻,上面说她五岁时和一个小女孩一起失踪了,那个小女孩难道就是赳赳?
“赳赳五岁那年是不是失踪了?她一直做噩梦是不是和那年失踪有关?”楚湛天后知后觉的问道。
张飞迟疑了一下:“赳赳没告诉你?”
楚湛天浅色的眼睛周围布满了血丝,全是茫然无措。
一个是赳赳从不愿提及的过去,一个是赳赳全心全意爱着的人,可凭什么他就这么心安理得的接受着赳赳的爱,却还不知珍惜去招惹白慕青那个女人。
张飞咬紧了后槽牙,像是报复一样:“好,我今天全告诉你,你知道赳赳五岁的时候差点死掉吗,你知道她失声了整整三年吗,你知道她左手上的那些疤是怎么来的吗,全是拜白慕青所赐!白慕青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个杀人犯了……”
北方的寒冬深夜漫长到难以想象,教堂安静的连个被大雪压垮的枯枝声响都没有,万籁俱寂这个词忽然间具体的可怕。
不知道为什么,被吊着的熊赳赳似乎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血快要流尽了,这种预知感实在太糟糕了,像是静置在眼前一座沙漏,在毫无顾忌的告诉着你死亡在一步步的靠近。
她好想闭上眼睡觉,她好困,但是她怕自己睡着了再一次做那个噩梦。
可如今,她不就已经在那个噩梦里了吗?只不过,她好像已经撑不到教堂大门被推开的那一刻了。
她的眼睛如今想要聚焦都有些困难,她是不是快要死了,不然为什么小时候的场景在不断地涌进她的脑子,都说人死之前要把人生走马灯一下,看来这个死亡流程真的来了,可为什么她都要死了还得回忆一遍那个让她痛苦的过往,或许真的是放不下吧……
五岁那年,她刚刚过完生日爸爸就不见了,他以为暮夜同志出了远门,毕竟他每个月都会出差,有时两三天,有时一天不到,回来的的时候会带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惜她已经不太记得了,剩下的时间他就在家待着陪自己玩。
有小朋友问过熊赳赳,你爸是做什么工作的,熊赳赳也回答不上来,今天说是医生明天说是飞行员,但好像没有一个工作是可以二十四小时在家陪她的,再后来小朋友都不信了,说熊赳赳的爸爸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靠苏静养活。
熊赳赳很生气,回家告状,苏静和暮夜听了之后却笑的异常开心,暮夜还理直气壮的和熊赳赳说,让她告诉那些小朋友,他就是吃软饭的。
可是这次暮夜同志出差时间有点长呀,都一个多月了还没回来,熊赳赳没人陪着玩了,就去问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多月不出门的妈妈,苏静哭红了眼告诉她
暮夜走了。
熊赳赳在张飞家蹭了一个多月的饭了,听了苏静说的之后又跑去张飞家蹭饭,终于没忍住问了梁雯阿姨,暮夜走了是什么意思,一桌子人都没说话,只有张飞那个缺心眼的一边往嘴里扒着饭一边告诉她,走了就是死了的意思。
然后他就被张宇给揍哭了,雯姨和张叔恨不得加入战局进行混合群殴。
熊赳赳没哭没闹,吃完碗里的饭自己回家了。
暮夜说过,人死了还会回来的,就像大树被砍了,根上还会重新长枝条,所以熊赳赳就把暮夜的衣服埋进了家后面的小花园又等了一个月,等到苏静都开始出门给她买菜做饭正常上班工作了,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暮夜没从地里长出来,他真的死了。
然后熊赳赳不甘心,逢人就问你见过我爸爸吗,那些人大多会回以同情的目光,只有她的邻居白慕青跑来偷偷告诉她,她见过,就在小区后山的礼堂那。
其实那是间教堂,但常年做文艺汇演就被安排成了礼堂,暮夜还带她去那里弹过钢琴。
没想到吧,暮夜钢琴弹得超级好,属于熊赳赳幼儿园汇报表演的时候都要压轴的那种。
不过后山几个月前被人买下来开发,路已经封了,教堂听说也要被拆掉。
白慕青自告奋勇,说是可以带着她走小路进那个后山,熊赳赳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因为幼儿园汇报表演没能选上领舞而半年不搭理自己的小朋友,人还是挺好的。
其实熊赳赳也不想领舞,是老师非要她穿着个鸡毛掸子一样的大翅膀在那蹦跶的。
她们俩临时起意一口气跑到了教堂那里,当时天已经很黑了,教堂也早就断了电,因为快要过年了,整个后山的开发都已经停工,这地方现在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你真的在这里见过我爸爸?”五岁的熊赳赳虽然小,却已经具备了一些思考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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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更。
第197章 死亡
白慕青穿着毛茸茸的粉色厚外套,像是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她眨眨眼,很肯定地说:“我真的见过,昨天我养的小狗跑到这里来,我还听到你爸爸在里面弹钢琴哪,他告诉我要在过年的时候给你个惊喜,就藏在这个教堂里,你要不进去看看。”
熊赳赳一瞬间开心到不行,她爸爸是告诉过她过年的时候给她准备了一个大大的礼物,等春节第一天就可以看到了。
可她等不及了,她太想念爸爸了,提前戳破惊喜其实爸爸应该不会生气吧。
暮夜好像也从来都没对她发过脾气欸。
五岁的熊赳赳和白慕青约定两个人一起进去,因为教堂里实在太黑了,她们一前一后的走着,熊赳赳在前面忐忑又期待的小声喊着,小步子也不自觉的加快了。
等一下就能看到爸爸了,五岁孩子的心思只有那么简单。
然后,熊赳赳听到身后一声闷响,连带着脚下被月光拉长的影子也看不到了,漆黑一片之下,她回头只看到门缝外那个粉色的身影。
她跌跌撞撞的往门口跑,可教堂的大铁门被从外面锁上了,透过窄窄的门缝,只看到毛茸茸的白慕青抱着胳膊一副得逞的模样,不再软萌可爱人畜无害,在斑驳的光影下竟然显得有些诡谲。
“你关我干嘛?你不是来陪我找爸爸的吗?”熊赳赳怯生生的问道。
“我告诉你,你爸爸早死了,你不会再见到他了,我妈说了人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的。”白慕青用奶声奶气的腔调说着最让人崩溃的话。
扒着门缝的熊赳赳哇的一声哭了。
“你骗人,你骗人!”
“就骗你了,谁让你讨人厌的。”白慕青在那里攥着小拳头东张西望,生怕熊赳赳哭的声音太大,把人引来。
“好了好了,我还听别人说过,等太阳出来了在教堂里用心祈祷就能见到想见的人,你可以试试。”白慕青随口撒着谎。
熊赳赳在门缝里抽泣着问她:“那你要关我多久,能让我妈妈来接我吗?”
白慕青看了看那个被她插的上门栓没再说话,又看了一眼门缝里已经快把嗓子哭哑的小孩,头也不回的走了。
熊赳赳是个乐观的小朋友,她哭够了就在想白慕青一定是在和她开玩笑,等不了多久就会来把她放出来的。即使白慕青不来,苏静也会见她没回家吃晚饭来找她的。再不行等太阳出来了她就祈祷,祈祷爸爸出现把她带出去。
就这么天真的从天黑等到天亮,没有人来找她,她又乐观的想,可能是白慕青把她给忘了,苏静可能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发呆,不记得给她做饭所以不知道她没在家,然后她就双手合十,学着曾经在教堂里见过的老牧师的模样,念念有词的在那祈祷。
嘟囔个两句,她就偷偷睁开眼看暮夜有没有出现,然后这么反反复复了几十次,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原来白慕青又在骗她。
小孩子的崩溃是一瞬间的山呼海啸,等熊赳赳哭的哑了嗓子没了力气,才知道从地上爬起来去敲门,教堂的大铁门被她的小拳头砸的发出沉重闷响,那时候熊赳赳还不晓得年久失修生了锈的铁门发出的声音其实并不比木门能大上多少,更别提把山那面的人吸引来了。
她就这么循环往复的敲一会儿门,哭一会儿,再坐地上发会儿呆,太阳终究是不留情面的落了山,教堂里恢复了一片死寂。
比起前一晚,五岁的熊赳赳显然害怕了许多,她躲到爸爸曾经表演过的那台漆黑色的钢琴架下躲着,暮夜说过,这台钢琴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温克尔曼,她就拿手指头一遍遍描摹琴架底下的那个德语的牌子,直到可以一点不差的写出来。
每到整点,教堂角落里的落地钟就会敲上几下,默默提醒着熊赳赳,你看,又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人来找你。
又一个天亮的时候,熊赳赳放弃了敲门,准确来说她是没有力气了,五岁的小朋友接近两天没吃东西,哪还有精力再去哭闹,天又冷得厉害,她就把舞台上已经积满灰的幕布扯下来裹在身上,倚着钢琴的脚架面朝教堂大门的方向,期待着有人来找她。
她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太阳升起又落下,等到教堂顶上的乌鸦叫嚣一圈又飞走,等到巴洛克玻璃窗上的七彩光亮消失不见又重新出现,她等了整整四天。
小小年纪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朋友要把她关在这里,也不知道爱她的妈妈为什么找不到她,可她却还是在每天太阳刚照进教堂的那一刻虔诚的合起双手,祈祷可以见到她的爸爸。
这应该是一个五岁小孩的执念吧。
天又黑了,熊赳赳被那个定时定点响起的落地钟敲得几乎要奔溃了,她好渴,嘴唇微微动一下就会干裂出带血的口子,她已经连动都不想动了,可是马上要到凌晨十二点了,别的时间节点这架钟会想两下,可凌晨十二点时,它会响五下,像在催命一样。
终于,十二点的钟声还是响起了,熊赳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的从地上爬起来冲向那架古旧的落地钟,木质钟表随着她的撞击轰然倒地,盖着表面的玻璃也摔得四分五裂溅的到处都是,熊赳赳的手被飞溅的玻璃割破了,鲜血汩汩的从她小小白嫩的掌心里流了出来。
伤口疼的厉害,但身体的疼痛感却忽然间让她变得清醒了许多,她实在太渴了,盯着手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的竟然把伤口的血给喝掉了,然后就像一个被人扔掉的脏洋娃娃,躺在一堆玻璃碎片上发呆。
而谁又能料到,十几年后历史重演,那个倒霉的脏洋娃娃不但浑身是血,还被人给吊了起来,点真是越来越背了。
不过,那个聒噪的落地钟终于不再响了。
自从左手上有了那一道口子得到了片刻的清醒,五岁的熊赳赳每到眼前开始重影的时候就会拿着碎玻璃在手心里划上一道口子,划多了也就不怎么疼了,到后来即使手心被划得没有一处好地儿,她也会在阳光照进教堂的时候鲜血淋漓的双手合十。
只不过她不再祈祷爸爸来救她了,她换成了希望可以再见爸爸一面,她想问问她爸爸,如果自己也死了,那苏静得埋点她的什么东西,她才能从地里再长出来。
她就瘫在地上呆呆地望着教堂天花板上的玻璃,好像是第六天了,她如果能等到今天的太阳升起来,照进这个漆黑的教堂,那她祈祷的时候一定再虔诚一点,可她好困呀,眼皮重的快要睁不开了。
她摸索着手边的玻璃,已经没有右手划左手的力气,只能把玻璃握在手里暗暗使劲,玻璃碴深深的扎进了手心里,让她暂时清醒了小小的一段时间,她不能睡,她要等天亮。
她从来都没觉得黑夜如此漫长过,也从来都没有这么祈盼天亮过。
等到天亮的时候,又能看到进教堂的七彩斑斓的光了,像彩虹一样……
一阵窒息感重重袭来,熊赳赳从五岁的那场噩梦中醒来,发现二十二岁的自己现在的境遇好像还不如小时候,至少噩梦的最后,张宇推开了那扇紧闭了六天的大铁门。
可如今哪,她没办法撞碎那个令她心烦意乱的落地钟,也等不不到太阳升起见不到彩虹一样的光,更等不到有人来救自己了。
不过还好,她爱的人终于可以摆脱那个疯女人了。
熊赳赳缓缓吐出最后一口气,闭上了太过沉重的眼睛。
……
“你听清楚了吗?”张飞又是一拳打在了楚湛天脸上,发泄无门的将他从地上拖起来又重重摔了下去。全程,楚湛天都像是行尸走肉一样没有还手。
“赳赳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快要没气了,在重症监护室里抢救了一个多星期,光是病危通知单就下了十几个,全程白慕青和她的家人连面都没露一下。后来赳赳还得了应激性失语症,好多年不会说话,直到现在她还不敢在晚上睡着,因为只要睡着了她就会梦到那间教堂里发生的事。你说白慕青还有什么不敢的,她巴不得赳赳五岁那年就死在教堂里!”
楚湛天淡蓝色的眼睛此刻已经变得猩红不堪,撑着地板的手也在不自觉的发着抖。
应激性失语症,不敢睡,噩梦……
他记着还是小黑龙,被熊赳赳装在盒子里放在床头时,有天半夜爬出盒子,刚巧看到她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在那数着羊,他闲来无事就问她: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失眠的?”
“不记得了,很小的时候吧,小到数羊还不能数满一百。”
“那么小有什么可失眠的?”
“不知道,也许是胆子小怕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