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溺——疏己
时间:2021-12-08 09:43:01

  脑袋涨得生疼,郁瑶有些难受地双手抱上脑袋,紧闭着眼睛。
  黎月看她表情不太对味,小心问了句:“郁瑶,你没事吧?”
  郁瑶艰难摇摇头,呼吸急促:“我没事。”
  她努力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试图能想起那张脸,但宣告失败,视线扫到那面照片墙,郁瑶指着那面墙问:“我和他在这也拍过照片对吗?”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见她主动问,黎月只能点点头。
  “我可以找一下吗?我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黎月纠结了一下,她失忆了,但不知道席应南的存在,那证明他丈夫和身边人可能从来没和她提起过这个人,她不知道让郁瑶去接触照片合不合适,或许可能有不愉快的记忆。
  郁瑶看出她的纠结:“不方便吗?”
  “倒也不是。”黎月摇摇头,又想了一下:“算了,你去找吧。”
  她是照片的主人,本来就有这个权利,客人如果明确提出要求,她一味阻拦也不合适,左右都不合适,那不如把看照片权利归还给她。
  看她身子不方便,黎月问了句用不用给她搬个椅子,郁瑶没拒绝,谢了她的好意。
  看着一张一张找照片的背影,黎月一阵唏嘘,原来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也会分开,果然没什么会是永恒。
  她也没往更深层次想,就以为郁瑶是单纯丢了段记忆,她现在的丈夫没和她提起过席应南,毕竟哪个男人会喜欢在自己老婆面前提她的前任。
  郁瑶是极其注重仪式感的人,逢年过节一有时间就拉着席应南过来拍一张,她们在这留下不少痕迹。
  席应南研究摄影,每次和黎月多少会探讨一点,男俊女靓,是见过一眼就很难让人忘掉的一对。
  黎月在接待一个顾客,等忙完过去时才发现郁瑶手里捏着几张照片在发呆,腿上掉着几张,地上零散也落了几张。
  眼泪珠子一颗颗像断线的珍珠一样往下落,脸上一片死寂,没有任何表情。
  她叫了郁瑶一声,郁瑶没应她,她就像丢了魂一样,眼睛没有焦距的看着一处地方。
  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席应南、东临大学、樱花大道、美食街、伦敦、警察局、那场车祸...
  黎月拍了拍她的肩膀,有点担心她的状况,又问了一遍:“郁瑶,你还好吗?”
  郁瑶努力抑住崩溃边缘的情绪,问她:“这些照片我能带走吗?”
  黎月说可以,郁瑶不想让外人看到她崩溃的样子,起身准备离开时还踉跄了一下,可终究没能撑到门口,她就闭着眼重重倒了下去。
  手里的照片滑落,在脚边散落一地。
  幸亏黎月眼疾手快才扶住她,这才发现她本就白皙的脸上现在呈现不正常的浮白,她立马拨打了急救电话。
  等救护车来的间隙,郁瑶手提包里电话响个不停,黎月想着可能是她丈夫或亲人在找她,她拿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是孟清翎打来的。
  了解身份后,黎月简单和孟清翎说明了情况,电话那头呼吸急促,明显慌乱起来,问清地址立马火急火燎往过赶。
 
 
第4章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孟清翎一眼就看到了散落一地的照片,脸色骤白,浑身的血液倒流,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
  救护车正好到了,他暂且无暇想那么多,赶紧抱着郁瑶上了车,走时和黎月说了声谢谢。
  黎月还处在一片震惊中,她还没反应过来,她很确定刚才那个男人不是席应南,但和席应南起码有七分像。
  不仔细看,恍惚还以为是同一个人。
  郁瑶失忆把席应南忘了,她丈夫还和席应南长得那么像,这是什么魔幻剧情...
  “老板娘。”有顾客叫她,她“诶”了一声,收回视线,踩着高跟鞋走进去,不再继续想这件事。
  ***
  郁瑶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和吊瓶,孟清翎坐在病床前紧握着她的手,看见她醒了,立马问她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郁瑶神色如常看了他一眼,刚要和他说别担心,话到嘴边忽然又意识到什么,她眸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来,用力把手从他手里抽出,闭着眼把头别向一边。
  孟清翎看着举在半空的手,笑容苦涩地缓慢放下,五指无措地收紧又松开,再收拢,最后沉然垂落在身侧。
  只要一闭上眼,郁瑶满脑子都是在警察局里看到的席应南那副面目全非的尸体。
  她整个肩膀都在止不住的颤抖,两行泪从眼角滑落,她死死咬着唇,泛白的唇色隐约渗出一丝丝血迹。
  孟清翎看着这一幕,安慰似乎都变成遥不可及的奢侈,一步错步步错,从决定以这种极端的方式报复席应南的那一刻开始他就错了。
  错的荒唐,错的离谱,他们的恩怨也最不该把无辜的郁瑶牵扯进来。
  一晚上没闭眼,他眼底都是红血丝,看起来颓了不少,嗓音也含着一丝暗哑。
  “瑶瑶,我先去找医生。”因为起得太猛眼前一黑,孟清翎撑住旁边的桌子才勉强站稳。
  走时看了病床一眼,郁瑶还是维持那个姿势,闭着眼不愿意多看他一眼,他落寞的垂眸,离开。
  他轻轻带上门,等他走后,郁瑶缓缓睁开眼,情绪彻底溃不成军,她无意识蜷起身子,用力咬着没有扎针的那只手掌,把呜咽声全吞进肚子里。
  孟清翎带着医生进来时,程佳艺正好也赶来了,是孟清翎把她叫来的,郁瑶应该暂时不会想看见他,他麻烦程佳艺过来照顾她。
  俩人一起跟着医生进去,郁瑶哭过的痕迹已经完全藏不住,再次看到孟清翎的那瞬间眼泪不受控制地决堤泛滥,强崩的情绪在那一刻彻彻底底瓦解、崩塌。
  猛地拿起一边的枕头狠狠砸在了他身上,郁瑶大声嘶吼着:“你走,孟清翎,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医生按着她的身子不断安抚她的情绪生怕她伤了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她动了胎气要格外小心,程佳艺也配合安抚着她,但表情明显发怔。
  孟清翎被打得后退一步,看了她几秒,默默把枕头从地上捡起,放到一边的沙发上。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输液管里的血液回流,扎针的地方进了空气肿起一个大包。
  孟清翎不想留下再刺激她的情绪,转头对程佳艺说:“那麻烦你照顾瑶瑶,我先出去。”
  程佳艺机械地点头。
  孟清翎这几步故意走得很慢,仿佛这样就能欺骗自己什么都没有改变,郁瑶只是发小脾气说她饿了,让他去御福斋给她买爱吃的糕点,他又舍不得一两个小时见不着她,所以故意放慢脚步想多看她一会。
  到了楼道,他无力地倚在墙上,闭着眼,身子一点点颓然地往下滑。
  他很清楚,他的报应来了,这段偷来的时光到头了。
  他坐在台阶上抽了一地的烟头,一整盒尼古丁都吸入了肺。
  烟是他问一个路过的人手里直接买来的,他已经很久没碰过烟,郁瑶不喜欢烟的味道,他就戒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清洁阿姨来例行打扫卫生,阿姨看着地上的烟头,一边小声抱怨一边又认真打扫,见有人打扫,孟清翎把手里的烟掐灭,视线忽然落到右手手腕靠近大拇指处的淡褐色的痣。
  他愣了几秒,忽地想起郁瑶说过的话。
  郁瑶总爱拿这个调侃他,她说她听妈妈说过一句话:在爱里被辜负的人,左手会长痣;右手长痣,代表会辜负自己最爱的人。
  她特别真诚的和他说,他如果辜负她,非特殊情况,她大概率不会很恨他,因为曾经真的爱过,但她很记仇,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好像都在一一对应现在,那些总归要面对的现实,逃也逃不掉。
  在外面也有一会,无论结果会是怎样,郁瑶会怎么审判他,他总要面对要争取,求得她的原谅,哪怕是用余生一辈子赎罪他也愿意。
  起身准备离开时,迎面出来个男人,不过他皱眉看了他一眼,就又推门而返。
  孟清翎刚才一眼就看到了男人胳膊上的腱子肉,看着很威猛,接过下一秒就透过一扇门听到他截然不同温柔的声音:“然然,从那边的楼梯走吧,这边有烟味,你怀孕了,不能闻。”
  这一声唤起了孟清翎尘封已久的记忆,好像第一次遇见郁瑶时也是这么个场景。
  那段他发了疯想光明正大让她站到他身边的日子。
  ***
  那会才开学没多久,他去兼职做家教,公交没有座位,他背包站着,郁瑶就戴着耳机坐在他前面不远处靠门的位置,她穿得很酷,上身一件黑色夹克,配着黑色的纱裙,脚上是一双黑色靴子,锁骨短发。
  看不到正脸,但气质很好,很引人注目。
  孟清翎不由多看了她几眼,甚至在想如果她拿上一把枪应该就能立马上战场冲锋陷阵了吧。
  她前面是一个孕妇,车停上来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光着膀子,脖子上是大金链子,背上纹了个龙图腾,一上车就忽视车内禁止抽烟的警示开始吞云吐雾。
  他正好站在那位孕妇旁边,孕妇大抵是顾虑不敢说,脸色难看侧着头,用手扇着飘过去的烟雾。
  孟清翎和郁瑶同时看到这一幕,他皱眉抓着吊环往过走。
  郁瑶本就不喜欢闻烟味,当场直接问那个男人:“请问您是不知道公众场合不许抽烟的规定吗?”
  男人脸上横着一脸肉褶子,十分蛮横不讲理:“小姑娘多管闲事?我抽烟是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您看着不像不讲道理的人。”这话表面听着还算客气,细究都是讥讽,很有水平。
  “不管碍不碍别人的事,公众场合不允许抽烟这是规定,既然上了车就遵守规定。”孟清翎替她说话,不忍心看她一个女生和一个大男人周旋。
  见有人当了出头鸟,周围不满的乘客也开始出声附和,都在指责那个男人,公交司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迅速安抚乘客情绪,又口述了一遍规定。
  男人脸色难看,骂骂咧咧在下一站就下了车,下车后还很没礼貌地踹了一脚门。
  事情顺利解决,郁瑶才回头仔细看刚才第一位帮她说话的乘客,她五官清致,一双眼有些慵懒的倦感,看到他脸的那瞬间,眼尾轻扬,闪过微微诧异,而后勾唇浅笑一声,点头和他道了个谢,就立马收回视线。
  孟清翎还沉浸在刚才那一眼,她看过来的瞬间,后来想想,她之所以会多看他几眼,应该得益于他这张和席应南七分像的脸。
  见他背个包,郁瑶给他让了位置,说自己马上下一站就要下车,让他坐。
  孟清翎刚想说不用了,自己也下一站就下车,郁瑶就已经朝他点点头,径直从他身边走到了后车门的位置。
  他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
  多年尘封紧闭的心仿佛被忽然撕开一个小口,他感觉有一束光要照进那片灰暗处了。
  他从没有过这么强烈想要了解一个人的欲望,主动问人要联系方式这种事他活了十八年都没做过,刚才郁瑶刚才看过来那一眼,他有种很特殊的不一样的感觉。
  他有一种冲动,想接近她、认识她的冲动。
 
 
第5章 撕碎他一切所拥有的美好
  孟清翎心理建设了很久才鼓足勇气:“我问你要个联系方式行吗?”
  “你说什么?”郁瑶摘下耳机:“我刚戴着耳机,没太听清。”
  “没...没什么。”忽然像个泄气的皮球,他没勇气再问一遍刚才的话了,生硬又尴尬地转了话题:“我想问你是不是东临大学的,总觉得你有些眼熟,我也在下一站下车。”
  这话倒是真的,他看她确实眼熟。
  像很久之前就见过。
  郁瑶点头说是,可能看出他是在笨拙地搭讪,并不打算和他聊太多。
  郁瑶当然看出来了,如果有面镜子给他照照,保准他也能一眼看出,简直不要太明显,从耳根蔓延到脸颊绯红的不像话,像煮熟了的螃蟹,和脖子处完全不是一个颜色。
  他还在拼命想着还能聊些什么话题不会让郁瑶感到唐突冒犯又很自然,车就到站了,郁瑶先他一步下车,很巧的是他们顺路一起又走了一截,但他一直走在她身后,没有上前的勇气。
  进了一个高档小区,郁瑶拐了进去,他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有些懊恼,虽然都在东临大学,但学校很大,人也多,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他没想到的是,下一次见面很快就到来,是在校门口。
  他从一个学长那借了个单反,想出来随便拍点东西,他举着单反调光和焦距,马路对面的郁瑶猝不及防闯进了他的镜头。
  她好像在等什么人,站在树荫下,时不时低头回个消息,又向两边望一望。
  她化了淡妆,依旧亮眼夺目,穿了身淡紫色碎花长裙,他看到路过有好几个男生都在偷偷看她。
  调好参数,找好角度,孟清翎迅速按下快门键,把这副风景拍了下来。
  郁瑶视力挺好,正好等席应南又无聊,最主要的是孟清翎站在她正对面,举着单反实在有些显眼,很难不注意到。
  她歪着脑袋看他,给了他个疑问的眼神。
  孟清翎笑了一声,正好想借着这次机会拉近距离,一辆价值不菲的跑车停在马路对面,阻隔了他的视线。
  席应南拿着一束玫瑰花从车上下来,走向郁瑶,他手里艳丽的红色玫瑰像他这个人一样张扬热烈。
  孟清翎收回了迈出一步的脚,看着俩人牵手一起上车离去的背影,放在单反上的手猛地收紧,眼里一寸寸的冷下来。
  为什么总是他们席家人。
  这么一来,他知道为什么郁瑶眼熟了。
  席应南桌上放了她的照片,有一回替他从桌上拿东西时,他看到了那张照片,照片里的郁瑶笑容极致灿烂,他有些恍惚,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笑得这样明媚耀目,他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孟霜雪生前最后一句话是和他道歉,她流着泪握着他的手说是自己这些年亏待了他,让他不要怪罪她,希望他能忘掉过去好好活下去,他值得更好的人生。
  可在说完这些话的当天,她从十三楼一跃而下。
  母亲死后,葬礼那天,两位自称是他外公外婆的人说要接他回家,孟清翎从来没见过他们,没什么感情,自然不肯和他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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