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看看怎么了, 我都快站到墙角了还碍着谁的路了,你别瞎操心行不行。”三清一听陈景这么说眼睛立马瞪得老大,嘴噘得能挂个茶壶,从头到脚都写满了不服气三个字。
“我这怎么是瞎操心呢, 你瞧瞧这院子里多少人,你这会儿看着是站在旁边了, 难不成你就一直站在这儿不动?再说你不动满院子的人不都在来来回回,万一哪个粗心大意的撞着你……”
“得得得,二爷您别说成不成,我不站在这儿还不行吗。我坐下,诶,我就稳稳当当的坐在这里,谁都挨不着我总行了吧。”
三清有时候觉得怀孩子这事不光考验的是自己,还顺道把陈景给难住了。过年那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太好太肥,原本一点反应的三清突然孕吐起来,一吐还一发不可收拾,直吐了半个月才好。
吐得三清自己都烦了,最后干脆不吃,不吃不就不吐了嘛。可这么一来就差没把陈景给急毁了,哪怕现在已经过了孕吐的时候,他的习惯也没改了,不管大事小事,只要是三清的事他都得管着,好好的二爷活生生操心成了二大妈。
但三清天生就不可能是个听话的好孕妇,更不是会听二大妈话的好宝贝,这会儿听着陈景絮絮叨叨个没完,非但没听话,反而还就近从刚刚路过自己的四喜手里拿过一张小凳子来,就地坐下了。
偏脸上还摆出一副你看我是不是很听话很贴心的样子,只差没把陈景气个倒仰。好在两人之间还有别人,来帮忙的邓晚晚和胡头儿一个掰着三清的肩膀,哄着她转了个方向不再脸冲着陈景,胡头儿也放下手里的东西,连拉带拽的把陈景给拖开,这才好悬没让两人真吵起来。
“姐,你这是干嘛啊,陈大哥不也是关心你吗,何必这么戳人家的肺管子。刚刚你没瞧见他那脸色啊,红了黄黄了绿的,我都怕他被你气出个好歹来。”
邓晚晚原本过完年就要出门押镖的,但一想到三清这边要搬家,就专门把活儿都给推了留下来,今天也是一大早的就过来了,忙前忙后的半点不见外,连三清都说到时候得在家里给晚姑娘留间房,要不然都对不住人家这么帮忙。
“你光看见人前我气他,没见过人后他把我气成什么样子,我跟你说我就是故意的,就得让他知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至于把我管得死死的嘛。”
三清也是逼急了,自从自己开始孕吐起,陈景管自己就管得越来越不像话,刚开始的时候自己还能靠撒娇卖痴糊弄糊弄他,后来这些都没有用,只能是跟他硬刚。
要不然他能每天都叫大夫到家里来号脉,一日三餐吃什么喝什么,晚上几点睡早上几点起,中午什么时候午睡,下午又几点得起来,都能给她掐得死死的,真是要了命了。
“管你还不好啊,真要跟我家那样不管是我娘还是家里那么多姨娘,不管是生儿子还是生女儿,哪怕是生个哪吒也不带多问一句的,那才是哭都来不及呢。”
邓晚晚没想到三清还能抱怨陈景多管了她,立马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以往从来什么事都站在三清这边的人,第一帮着陈景说话,“再说我以前听铃铛说过,说是前头那位就是生你家大小姐的时候出事走了的,现在陈大哥要紧一点也是正常,你就忍一忍吧。”
“不忍,凭什么我怀了孩子还得让我忍这些啊,要忍他去忍。再说了,这世上一年到头生孩子的多了去了,真要怕那就干脆别生,也也干那档子事。现在该办的事办了,孩子也来了知道怕了,晚啦!”
三清其实也隐约感觉到了自己自从怀了孩子之后,脾气就日渐大了起来。以前还愿意想个迂回的方式来达成目的,现在就想直来直往,有时候那脾气能冲人一跟头。
但知道归知道,改却没法改,邓晚晚也不笨,看着这架势就知道并不是自己能解决的问题,也就只摸摸鼻头不说话了。
三清的抱怨陈景怎么可能一点不知道,可是他也管不住自己的心,被胡头儿扯到另一边的拐角处好一通数落,不该他跟怀孕的三清计较,也有些垂头丧气。
“胡大哥我知道你要劝我什么,我也觉得是不是我不正常,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紧张,有时候我都想这孩子要真可以的话,还不如我自己来生,反倒省心得多。”
“嚯,快得了吧,生孩子这事要命,我宁愿多走十趟镖也不愿生孩子。我家那婆娘能生,早些年肚子就没空过,都那样了照样每次都跟鬼门关上走了一回一样,你啊就别说那大话了。”
胡头儿家里孩子多,年岁隔得也近,那些年为了生孩子夫妻两人没少吃苦头。但胡头儿总说自己在外边挣钱再苦也苦不过他家里婆娘去,所以这会儿听陈景这么说,只觉得这位探花郎真真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啧,你这是劝我吗,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吗?”陈景原本以为胡头儿怎么也得说些宽自己心的话,没想到他倒好,哪儿疼往哪儿戳,要了命了。“得得得,不说了不说了,赶紧的搬家吧,等到了新家还得开火做饭,晚上的酒能不能喝好,就靠您了。”
闹归闹,今天毕竟是个好日子,两人又没什么了不得的矛盾,等把院子都给搬空之后两人又好了。不光好了,还肩并肩站在陈家小院门口看了良久,最后还是陈景见不得三清泪眼汪汪的,把人搂着上了马车才算完。
陈家到底根基不在京城,陈景也不想搬个家还闹出多大的动静来,便只在高湖那里请了几天假,旁的谁也没说。
原本到了新家也就想和胡头儿几人吃个饭喝顿酒就算是庆祝乔迁之喜,却不想他不声张自有找上门来的。马车刚拐进新宅的胡同口,寿儿就从马车外边探了个脑袋进来,“爷,咱门口站了人,我瞧着像谢公子和汤大人。”
陈景听了这话眼皮都不自觉的抽巴了两下,撩起车帘看清楚确实是他们两人之后,才转头跟三清说,“今天怕是有得热闹了。”
第67章 ·
“望舒, 你这可就不地道了。买宅子的时候知道跟我说,寻摸宅子的时候也是谢竹去找的,现在到了搬家请客吃饭的时候, 怎么就没我的份了。不妥不妥,大大的不妥。”
隔着老远看到等在自家门前的那俩菩萨, 陈景就知道今天这事不简单。果然刚一下马车, 谢明然那嘴碎的就一马当先凑上来了, 行进路线还恰好挡在汤铮和陈景之间,要说他不是故意的都没人相信。
“大前天才刚刚叫了一桌酒菜去你院子里喝酒,怎么就没你的份了, 那盘酱牛肉你不还夸酱得好来着。”
“那怎么一样,那天你提都没提搬家的事,我不认啊。”
谢明然一听这话就赶紧一边说一边冲陈景挤眉弄眼,也就是这会儿他背对这汤铮,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给他使眼色。
明明那天陈景就说了那顿饭当是谢他给自己找宅子才请的,现在又说这话,明摆着他就是知道汤铮来了,不愿落了汤铮的后才故意跟过来的。
“行,不认就不认吧, 来都来了也不能让你们傻站在门口。到时候俩大才子真给大门上一边提一首诗来挤兑我,我这新家就真出名了。两位大人请吧。”
来都来了这四个字从古自今, 不管用在什么场合都有用,比如现在也是一样,新宅早就陆陆续续布置了小半个月,这会儿该归置的东西大半都归置好了, 招待几个客人绰绰有余。
“望舒,你这家里布置得怎么跟别家不一样啊, 荆湖那边时兴这种?”新宅前后拢共三进加一个单独坠在西南角的小院儿,之前的主家是在礼部当差的主事,官职不高但出身陇西关家,整个宅子的布置颜色都是祖传的厚重。
三清年前来过一回,看完之后就两个感慨。第一是陇西关家真有钱,地儿便是这些布置颜色她都要给换了!那黑压压昏沉沉的颜色,叫人进了宅子就觉得压抑得厉害,说话大声点都觉得自己冒犯了这间宅子。
所以等到三清从新宅回去之后,就马上叫了木匠漆匠去家里好生交代了一番,趁着过年后这段时间把新宅里能改的地儿都给改了。
这年头没别的那么些风格给人挑拣,也不兴把房里的墙涂成花里胡哨的颜色,三清想来想去最后也只是定了个浅色暖和些的调性,不说瞧着多富贵逼人,好歹叫人一进门看着不压抑就行。
三清这么安排陈景自然是没有话可说,但谢明然这样的世家子弟却是头一回见这样的风格。这会儿跟着陈景在宅子里东看看西看看,自然是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哪跟哪儿啊,荆湖那边比不了京城,那边雨水多石料用得比木料多,江南烟雨见过没,荆湖跟那比差不了多少。这就是我们在家胡乱布置的,好不好的不好说,住着舒心就行了。”
“就这还胡乱布置呢,那感情好,我今年说不得还要从老爷子那儿得个小别院,到时候铁定叫你嫂子来找弟妹,也让弟妹教她这般乱布置布置。”谢明然才不信陈景说的那套只觉得他是在自谦,“诶,后边西南角那小院你拿来做什么了,那院子真别致,千万别糟蹋了。”
小院子以前听说是之前主家给家里老太太专门建来养老的,如今归了三清来分配,干脆就把小院儿给了陈蕊儿,一来姑娘大了总该有个自己独有的小地方,来那院子清净,往后自己肚子里的卸货之后,吵闹起来也传不到那头去,给孩子读书最是合适。
“弟妹真是个周全的,这性子跟你倒是天生的一对。”当初谢竹找到宅子之后,谢明然也看过堪舆图。小院子看着就是个好地方,谢明然还以为陈家会拿来做个暖房花房绣楼什么的,给夫妻人添个有趣意的地方,却不想倒是拿来给孩子了。
但想不到的时候想不到,真这么做了大家又都觉得好。毕竟陈蕊儿是前头夫人留下来的大小姐,以前家里只一个孩子怎么住都无所谓,现在眼看着要添小孩儿,这个大的怎么安置就很重要。
现在把这么个好地方给了陈蕊儿,一来不管是旁人还是孩子自己都满意,来又跟前头隔开了距离,有道是远香近臭,别看不过一个小院子,但有了这道墙,往后处起来就能少不少麻烦。
陈景和谢明然在新宅里逛了多久就亲亲热热的聊了多久,期间除了陈景十分生硬的递了几句话给汤铮,其余大部分时候汤铮就只默默的跟在一旁不说话,但也瞧不出什么尴尬来,好像这样的场景他早就习惯了。
直到一众人回到最前边的客院厅中坐定,他才不紧不慢的让奴才把早就准备好的乔迁礼给拿出来。锦盒不大,但里边的东西却是难得一见的孤本,孤到陈景哪怕跟汤铮如今闹得很僵也舍不得往外推。
好在三清为了搬家早就准备了硬货,不光有好酒好菜,还有去年中秋前后她特地弄了几大筐螃蟹和虾回来,出了一家子放开了腮帮子吃的,其余的就全让全师傅做成了蟹黄酱和虾酱。
这会儿虽说开春了,但京城还是挺冷的。晚上早就跟胡头儿说好了吃火锅子和饺子。虾酱用来做调鲜和蘸料碟,蟹黄酱拿去包饺子,保证都是汤铮这常年不出京城的主儿少见的东西,这会儿收他一个孤本也不算太占便宜。
只有谢明然没想到汤铮出手这么狠,一时间被挤兑得不知说什么好。毕竟他过来就是因为知道汤铮来了,才临时起意跟过来的,哪有时间准备什么像样的东西。
但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何况不过一本书而已。谢明然当即稳下心神没多说话,也难得的没立马冲汤铮挤兑回去,而是等到吃饭的时候,两杯酒下肚之后才把腰间一直带着的玉佩给解了下来递给陈景。
玉是谢明然早年间得的,虽没有还没到家传宝贝的份上,但这些年谢明然一直随身带着,也算是谢公子身上十分要紧的物件了。这会儿突然扯下来要送给陈景,别说陈景和汤铮,就连一旁的谢竹都吓着了。
只有汤铮一点没觉得自己被抢了风头,反而借着一杯酒下肚又阴阳怪气的说了不少话。大概意思还是全绕着这事谢明然和陈景不该多管,云家如何权倾朝野,江南那边情况如何复杂。
京兆尹那边的案子也不过是云家一句话就能压下去的事,为官做人还是应当识时务为上,意思听着好像是云家已经开始动用在江南道的势力。汤铮说起这些的时候眉梢间藏不住的得意,别说陈景就连陪坐在席的胡头儿,都听得直觉牙酸。
但汤铮不管这些,该送的东西送了,该说的话说了,该对谢明然示威的目的达到了,也看够了谢明然气得龇牙咧嘴的模样,便没再多待,只留下气得半死的谢明然和只能哄小孩儿一样哄着谢明然的陈景。
“行了,你别跟老跟他较劲,年前京兆尹那边就说要去南边把卖茶叶的抓回来,前两天又有大理寺的专门去过问了这个案子,云左相听说过年的时候在院子里烤肉吃酒受了风寒,不管外头的事,他着急了也正常。”
去年的案子拖僵持到如今不是一点进展都没有,陈景在中间起到的作用自然不是一星半点,现在汤铮着急也在意料之内。他只不过没想到看着心思挺深的人竟然这般沉不住气,只不过云家往后退了半步,他就着急忙慌往自己和谢明然这边施压来。
“得了,人都走了你就别老想着在我们中间和稀泥跟他找补面子了。汤铮这人啊还是眼皮子太浅,只瞧见云家泼天的富贵,没看见谢家只靠笔杆子也能要人的命。他就这么闹吧,赶明儿真有文人拿他说嘴,真传开了可就不是云家用权势能压下来的事了。”
谢家这么些年得了清贵的名也得了文人的捧,往往只需谢家一句话的示意,那些才子文人们就能把人捧上天,也能把人踩成地底泥。陈景因跟谢明然交好,也没少得他们的吹捧,现如今京城文人学子间谁不知道上一科探花陈景是个好性子又好文采的主儿。
“我不是管他,我是管你!”陈景虽得了高湖的令让他在谢云两家之间挑拨拱火,但到底人情就是人情,不会因为差事就全然不算数了。
皇上现在忌讳的就是谢家在文人学子间一呼百应的地位,谢明然要是真为了跟汤铮斗,把事情闹大了,到时候连根拔起的恐怕就不止云家的势力,谢家屹立不倒这么多年怕是也得遭牵连。
谢明然看着陈景板着脸一点没有说笑或是闲聊的模样,心里也不禁跟着紧了一下。但也许是好日子过久了,也许是对自家根基十分放心,他也就只是紧了一下而已,随后又摆摆手笑着对陈景说让他别多想,自己心里有数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第68章 ·
谢明然这辈子活到现在谦虚一点说是顺风顺水, 实事求是的说那就是花团锦簇,从未有过让他为难或是挫败的时候。
就算这两年一直跟汤铮别着劲儿,那也是他占上风的时候更多些。偏他自己总还是不以为意, 别人艳羡起来他只说是自己运道好,算不得什么。
可是有时候话不能说得太满, 也许是不该总把运道这事挂在嘴边说, 或是真就到了运势要拐弯的时候, 反正原本谢明然志在必得的事,没想到转眼就打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