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真夫妻——东边月亮圆
时间:2021-12-08 09:49:04

  赵秀云带孩子跟着他往外走。
  沪市不愧是大地方,光火车站的人就有公社多,赵秀云想起拍花子的事有点放不下心,牵着女儿的手动一下说:“禾儿,牵着爸爸走。”
  禾儿不情愿地瘪着嘴。
  赵秀云不惯她,三分严厉说:“禾儿。”
  眼睛一瞪,孩子就知道怕,委屈巴巴地伸出手。
  方海高兴地保证道:“爸爸牵,不会丢的。”
  禾儿没什么反应,眼睛一个劲滴溜溜转着。她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县城,这会看什么都新鲜。
  要不说亲姐妹呢,赵秀云低头看,大的小的如出一辙。
  方海兴冲冲给孩子指说:“往那走就是动物园,等爸爸放假带你们去玩。”
  禾儿不知道什么是动物园,虽然好奇,还是抿着嘴不说话,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赵秀云觉得好笑,这是赌气给谁看呢。
  方海又指另一边说:“车停在那。”
  公交车嘛,有什么稀奇的,禾儿踢一下路边的石头,等见了车才兴奋起来,小脸红扑扑的,拼命拽妈妈袖子。
  赵秀云也是第一回 坐这种军绿色吉普,但她毕竟是大人,还端得住,左右打量说:“我还只在县城见过。”
  方海漫不经心道:“沪市多了去了。”
  西北一蹲小十年,他也是最近才见过世面。
  赵秀云看着窗外的风景,说:“是,自行车也多。”
  公社双职工的人家自行车不算难得,大队就不是了。
  方海才想起来说:“你自行车也卖了?”
  结婚的时候,他是给买齐的三转一响,收音机和缝纫机娘家留下了,手表和自行车一直是赵秀云在用。
  赵秀云愣住,正琢磨怎么答,方青禾已经先应:“自行车小叔叔骑走了。”
  她最近换牙,说话漏风,老是捂着嘴,样子别提多可爱。
  方海看着后视镜,面带笑意说:“禾儿真棒,还知道是小叔叔骑走的。”
  又朝赵秀云问:“他怎么给骑走了?”
  赵秀云反问道:“不是你让他骑的吗?”
  这回换方海愣住,说:“我又不在家,我怎么让的?”
  赵秀云理直气壮道:“他说你说的。”
  虽然是聘礼,可娘家做事不体面,她硬气不起来,婆家人十次上门,九次她都是气短的。
  方海糊涂了,说:“瞎说,那可是自行车,我能给他?”
  连票带车花他小三百呢。
  那可不好说,你给他的东西还少?
  赵秀云腹诽归腹诽,没表现出来,平平淡淡说:“他就是这么说的,你自己写信问他。”
  问了难道还能拿回来?这叫什么事啊。
  方海皱眉道:“算了算了。”
  场面一下子有些僵住,禾儿看看妈妈,看看爸爸,下结论,哦,原来爸爸和坏蛋小叔是一伙的啊。
  她揪一下妹妹的头发。
  苗苗本来又昏昏欲睡,登时大哭起来。
  那一下赵秀云没看见,只当她闹觉,轻轻拍着背哄着。
  苗苗还是不高兴,腿一蹬一蹬地。
  真是得寸进尺。
  赵秀云板着脸说:“我数到三啊。”
  这招最有效,苗苗知道再不停就要挨打了,鼻子吸溜吸溜地。
  赵秀云拿出纸给她擦一下鼻子,好声好气起来说:“想睡觉觉是不是?”
  苗苗眼泪包包说:“痛痛。”
  她不到三周岁,话说得挺清楚的,就是没姐姐活泼,更内向。
  赵秀云问:“痛痛啊?苗苗你看有小鸟。”
  这么大的孩子,有时候也闹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她都习惯了。
  只有方海紧张问:“哪里不舒服?跟爸爸说。”
  赵秀云拦他都来不及,苗苗已经仗势嚎啕起来喊:“痛,痛痛!”
  嚎得她头都痛起来。
  方海跟天塌似的,把车停一边,有些手足无措问:“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他从驾驶座想抱孩子,苗苗就越往妈妈怀里缩。
  真是谁肚子里出来的谁知道,赵秀云不甚在意道:“没事,你开吧。”
  方海大惊小怪问:“哭成这样还没事?”
  也是,光看样子,苗苗都快哭背过去,不知道的以为摔断腿呢。
  可这又能怪谁?
  赵秀云不耐烦道:“饿的,到地方吃饭了就好。”
  其实她们下火车前才吃过饭。
  方海半信半疑说:“是吗?”
  他收回手发动车,赵秀云对哭声视若无睹,一个劲儿说别的话。
  “苗苗,看小汽车。”
  “苗苗,那儿有什么在动呀?”
  方海后视镜里看到苗苗哭声弱下去,最后趴在窗边看外面,不由得松口气。
  一家人也勉强算其乐融融,就是里头还透着生硬。
  夫妻之间生硬,父女之间生硬。
  赵秀云起初看窗外还新鲜,车越开越觉得不对劲,问:“这是出城了?”
  方海不知怎么小心翼翼地说:“城郊,还没出城。”
  他信里可是说得天花乱坠,不知道以为他驻扎在市中心。
  赵秀云哪怕没大出过门,田总是认得的,手一指,问:“城郊还种水稻?”
  方海讪讪地说:“民以食为天嘛。”
  赵秀云眯着眼问:“所以这是哪?”
  就这车一走半小时,路越走越窄的架势,可不像在沪市。
  方海还嘴硬说:“沪市。”
  被媳妇瞪一眼改口道:“城郊的水南公社。”
  赵秀云心里憋着口气说:“合着我千里迢迢,还是在乡下?”
  她可是奔着沪市来的。
  方海在信里是避重就轻,这会也是说:“咱们这儿离苏州近,每个月有一半细粮供应。”
  赵秀云已经不太信,问:“真有?”
  老家的公社水稻收成差,供应里每个月就那么两三斤,孩子嗓子细,根本不够吃。
  方海用力点头说:“有的有的,明天去把随迁手续办了,户口下来粮本就下来。”
  他边说边看媳妇脸色,见她面色稍霁松口气。
  赵秀云哪里是不生气,是生气也没办法,她连工作都卖了,难道还能掉头回去?
  她叹口气说:“我就是怕没工作。”
  像她这样原来就有工作的家属,很少有人愿意随军的,因为驻地一般都很偏僻,没什么岗位,这也是她一直没去西北的原因。
  没工作就不挣钱,手上没钱,心里慌张啊。
  方海还以为什么事,拍胸脯说:“我这回升15级,养活你和孩子不成问题。”
  赵秀云可有可无,她从来不过问方海的工资,人家也没准备跟她说,当然,她也从没说过自己的。反正每个月五十块的汇款单到手,尽够她和孩子花。
  因此她只是问:“快到了吧?”
  车拐个弯,方海说:“再往前头就到。”
  赵秀云心里不满,开一个小时,还好意思管这叫沪市,要搁老家,都出罗平县城了。
 
 
第3章 家属院(小修)   水南公社是实实在在属……
  水南公社是实实在在属沪市郊区。
  这是个新公社,建国后由四处逃荒而来的人所建,又处于沪河上游,土地肥沃、资源丰富,光从位置来说,比老家好很多。
  方海驻扎的地方就在公社旁边,离得不近不远,有点分庭抗礼的意思。
  赵秀云四处打量,一手一个孩子,在营地门口登记后,才又上车。
  家属院的隔壁就是营地,方海再三叮嘱说:“看着孩子,别往那边去。”
  这种纪律问题,赵秀云点头,一个劲催他说:“咱们住哪?”
  方海把车停下来说:“先去吃饭吧。”
  他还记得刚刚孩子饿哭了。
  赵秀云本来是随口敷衍,这会摸肚子,又觉得有些饿,说:“行,那就吃饭吧。”
  家属院有食堂,和外头一样,粮票和钱都要。
  赵秀云看一下,大概是过饭点,剩的全是些没什么人爱吃的,没一样孩子喜欢。
  她征求女儿意见,说:“咱们今天吃土豆丝行吗?”
  苗苗还睡着,只有禾儿答:“那好吧。”
  就是虽然不乐意,但勉勉强强的意思。
  方海端着餐盘说:“挑食可不是好习惯。”
  禾儿听了拽着妈妈的小手指,沉默不语。
  赵秀云突然觉得,随军生活可能会比她想的更糟,打断道:“土豆丝吧,再要一个青椒,一个豆腐。”
  方海打完饭,一家四口找好位置坐下,期间有人和赵秀云打招呼。
  “嫂子好。”
  “嫂子来啦。”
  赵秀云一个都认不得,笑着应,也有人跟孩子说话,苗苗吓得趴在妈妈大腿上。
  方海见不惯孩子这样,说:“怎么这么点胆子。”
  挑三拣四、挑七拣八,给你能的真是。
  赵秀云摸着孩子脸说:“鸡挪地方还不抱窝,她才多大点。”
  方海“啧”一声道:“慈母多败儿。”
  赵秀云现在觉得自己来随军也许是个错误决定,撇撇嘴没说话,小声哄说:“坐坐好吃饭了,吃完妈妈还有很多事情做。”
  禾儿其实是个省心的孩子,听到妈妈忙会帮着带妹妹,会乖乖地不闯祸,这会也是坐直了,问:“妈妈要干嘛?”
  赵秀云一手托着小的,一手吃饭,嘴上还要答:“要打扫卫生,还要买东西,不然晚上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方海一个人坐在娘仨对面,正觉得不得劲,有些得意洋洋说:“我带人扫过,连院子里的草都拔得干干净净的。”
  还算干点人事。
  赵秀云给苗苗喂一勺豆腐,想起来问:“不是说住二楼吗?”
  信里可是这么写的。
  方海面色如常道:“我跟老张换一下,他们家人多,二楼那套大点。”
  赵秀云心里膈应,可真行,做什么都不用跟人商量的吗?
  她把禾儿掉桌上的土豆丝夹起来吃,没说话,三两口把自己的饭吃完,又盯着禾儿问:“吃不下了?”
  禾儿缓缓点两下头,其实她才吃过饭没多久,一路上还没少吃小饼干,根本不饿。
  方海心想,行,挑食也就算,吃饭还不积极,真是没过过苦日子的孩子,有得教。
  他有点严肃道:“碗里有多少就要吃多少。”
  赵秀云蹙眉说:“吃不下就算了,我吃。”
  方海本来想连她一块说,对上两个孩子吓一跳的神情,憋回去,把老大面前的餐盘抽过来说:“只许一次,下不为例。”
  吃完饭,禾儿明显没那股新鲜劲。
  她一向很活泼,小孩子又都爱出门,这会好像退回更小一点的样子,扒拉着妈妈的腿不肯动。
  赵秀云带着俩“拖油瓶”,跟着方海走。
  家属院其实挺大的,供销社、理发店、电影院都有,穿过这些之后,就是十几栋三层红砖小楼。
  分给方海的是3号楼的2号院,左右都有邻居,院子围起来,只有一个木栅栏门。
  里头如他所说,连根草都没有,院子地也是平整的,面积不大,只有七八个平方。房子里也不大,进门的地方是客厅兼餐厅,右手边是一间房,往里走一点是另一间房和厨房的门。
  还行。
  赵秀云看来看去,手比划着尺寸。和她在公社住的地方差不多,都是公共的厕所和澡堂,好处是可以在屋里做饭,不用在走廊。
  方海连玻璃窗户都擦得能反光,炫耀道:“怎么样,不错吧。”
  赵秀云不冷不热“嗯”一声,说:“哪里能买家具?”
  方海觉得挺扫兴的,收敛表情道:“公社就有个农具厂。”
  说是农具厂,也打大件的家什,反正都是做木工嘛。
  赵秀云看一眼手表,还不到天要黑的点,能今天弄完就今天弄完,晚上肯定是要住招待所。
  她看俩孩子已经蹲在院子里看蚂蚁,有心速战速决,说:“禾儿,你带妹妹在这玩,妈妈出去一趟行不行?”
  要在老家的时候肯定行,换新地方,禾儿不愿意,冲过来说:“妈妈你要去哪儿?”
  可怜巴巴的样子,赵秀云头疼道:“行吧行吧,一起去。”
  这一片其实原来也属公社,出大门走半个小时就能到。
  沪河就在不远处,穿过铺青石板的小巷道,石桥的两侧分别是供销社和国营饭店。
  他们要去的农具厂属于公社边缘,还要再走一截路。
  禾儿跑几步跑不动,眼巴巴看着妈妈抱妹妹。
  赵秀云半蹲下来问:“妈妈背背好不好?”
  她也是十来岁就要挑水担稻谷的体格,自己带两个孩子带惯。
  禾儿犹豫一下,还是说:“我自己走吧。”
  方海咳嗽一声问:“禾儿,爸爸抱好不好?”
  禾儿今天接连被训斥,又是个根本没怎么见过面的人,扭头说:“我不要。”
  赵秀云地托一下苗苗的屁股:“没事,走吧。”
  方海不死心,又冲小的张手问:“爸爸抱你去买糖好不好?”
  赵秀云以为他又要铩羽而归了,和禾儿比起来,苗苗就是胆子更小些。
  谁知苗苗眼睛转一下,伸手扒拉住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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