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不是还是你跟我说的,禾儿想当头头,王海军当然也不让。陈清韵不是就开始出门玩,那么好看的小姑娘,又弱、需要保护,大把小男孩追着跑。”
“我这么跟你说吧,王兰兰现在可是天天追着想跟高明做朋友,高明不愿意,只跟禾儿玩。禾儿想跟王海军玩,王海军也不愿意,只跟陈清韵玩。那王兰兰不就更讨厌禾儿,禾儿更讨厌陈清韵了。”
“王兰兰也好玩,现在天天带着陈清韵,反正跟她哥是左右护法,给禾儿气的。本来那阵子禾儿有乒乓球拍,王海军又有点要跟她玩,陈清韵说不准他就不了。”
“禾儿现在就觉得是陈清韵捣蛋,不然王海军还带她玩呢,王兰兰她倒是不稀罕。主要是男孩子野,什么敢玩,爬树还是跟他学的呢。”
方海掐着手指头数,这两个人的事里头,怎么又牵出这么多孩子。
王兰兰是谁?
高明又是谁?
这些人他见过吗?
来过家里吗?
方海一头雾水,说:“不是,我有个问题想问。”
赵秀云还以为自己讲得挺清楚的,眉毛一挑说:“没听懂?”
方海笑摇头,又点头说:“听是听懂了,就是奇怪,你怎么谁都认识?”
他反正是一个都不认识。
赵秀云嗤笑一声,心想以为谁都跟他似的,觉得知道孩子坐哪块桌就是好爸爸了?
跟妈妈比起来还差得远着呢。
不过她只说:“一看你平常就没认真听禾儿的话,她天天回来不是都叽叽喳喳地说话。”
就是叽叽喳喳地说话,那话多的,拿筐都装不下,方海哪还能仔细记住,摇摇头说:“反正我现在知道她跟谁是彻底不对付,以后不提就行。几个孩子,矛盾还整得挺较真,有圈有绕的。”
世人大多数不把孩子的事当事,赵秀云从来不这么想,她有些严肃道:“她们也有自己的世界,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该交给孩子自己处理。”
方海心想,我就是想帮着处理,想理清楚谁跟谁好、谁不跟谁好的关系都跟乱麻似的,他哪里有这本事啊。
他缩脖子说:“你们母女,心眼有时候宽,有时候细得很。”
反正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是好的像爸爸,坏的像妈妈,赵秀云不服气道:“是人就都有心眼。”
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第37章 孩子的心思(上) 方海这个人有个优点……
方海这个人有个优点, 知道自己哪里做不好就老琢磨。寻思平常是没什么时间,这不赶上自己受伤放假在家, 没事跟孩子多套套近乎。
可孩子也忙得很,比他还忙,早出晚归的,事情多得很,能说得上话的时候就吃饭的功夫,也没多大会。
而且禾儿吃饭快,早饭吃完碗一放就往外跑。
方海琢磨着跟, 腿比脑子快就跟上去。
禾儿每天都是家里第一个出门的人,有时候是她喊王月婷, 有时候是王月婷喊她,两个人别苗头别得狠,好又比跟别的小女孩要好。
今天是王月婷喊她, 王家条件好,家里双职工,她上头两个哥哥是双胞胎,在市里上中学, 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儿,穿衣打扮自然好。大人的工装裤改短给孩子穿,深蓝色的棉布短袖,军绿色的硬底鞋, 难得的是没有补丁。
谁家孩子的衣服不带补丁?禾儿的还带呢。
王月婷挎着书包带子催禾儿说:“你怎么这么慢, 我都等老半天啦。”
“骗人!我刚听到你的声音就跑出来了。”
“反正就是等了,不信你问高明。”
高明这孩子,长得瘦,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旧衣裳, 看样子就知道不爱说话,也没有这个年纪的孩子那样爱笑,嘴紧抿着。
他是最向着禾儿的,摇摇头说:“没有等。”
禾儿理直气壮道:“哼,他说没有。”
王月婷气鼓鼓。
“你就是方青禾的小狗腿子!”
一般孩子,要是被人说是小狗腿子,能气得给人撕下一层皮,高明居然还点了下头。
方海看了直叹气,老高家这孩子怎么教的,怎么一点气性都没有。
总之,三个孩子顺利会师,王月婷和禾儿吵吵嚷嚷往门口走,高明跟个小影子似的跟在后面。
方海不远不近坠在后头。
禾儿以为爸爸是顺路要去上班呢,还奇怪他手都这样了怎么上班,一味跟小伙伴说话。
这个点,是家属院孩子最多的点,拿着馒头跑的、衣服扣子没系上的、没拎书包也不知道在跑什么的都有。
从另一个方向,王家兄妹簇拥着陈清韵,后头还跟着一大帮子人,家属院的孩子王名不虚传。
看得出来,好朋友同仇敌忾,两个小姑娘不约而同“哼”一声。
王兰兰不甘示弱,也“哼哼”,谁还不会了是怎么的。
这矛盾还挺深的啊,方海看不明白,目送孩子到院门口,又返回。
家里,赵秀云正在给苗苗扎辫子,分成两簇绑成麻花,系上红头绳。
苗苗照着镜子,满意得不得了,小手拉妈妈要去上学。
她还挺喜欢育红班的,有很多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子可以一起玩,不像姐姐的好朋友,总是不带她一起玩。她自己也有最好的朋友,叫白若云。
不过若云奶奶很凶,总是不带她下楼玩。
只有在育红班的时候,两个人才能凑一起,她今天还给若云带了饼干,用纸包着放在裤兜里,跟有什么宝贝似的紧紧捂着。
方海进门就看到了,故意逗她。
“苗苗拿什么了?给爸爸看看。”
苗苗一脸警惕道:“是给若云的饼干。“
若云,又是一个方海不知道的人。
如果说禾儿这孩子是话多到屋子都装不下,苗苗就是话少,回来就安安静静地,跟姐姐是一个天一个地。
唉,还是不够上心啊。
方海检讨自己,主动揽活道:“我送她去吧。”
家里到育红班就一小段路,谁送都可以,苗苗无所谓的,去拉爸爸的手。
小朋友走路要牵好好,不然会被老虎吃掉的。
大人的吓唬,孩子有时候就是会当真。
苗苗拉着爸爸的手走路,眼睛滴溜溜转,一手还是捂着口袋不放,好像半路上会有谁来抢她这块饼干。
方海忍俊不禁,问:“若云是你最好的朋友?”
“是第一名。”
哦呵,还挺要紧的嘛。
方海有心想看看这位“第一名”,毕竟媳妇隔壁班的孩子都认得,自己也不能老这么落后啊。
可惜他今天时间不赶巧,白若云小朋友还没来上学,他总不能站在门口等,苗苗都挥手跟爸爸说再见了。
方海跟着挥一下。
育红班有自己的小院子,其实就是找个地方给这些还不能上学的孩子,在有人看着的情况下玩。
院门口画着花花草草,还怪像真的。
方海觉得有意思,伸手摸,摸完正跟等孩子的陈老师对上眼,讪讪笑。
这都对上眼了,老师有时候也爱跟家长唠几句,毕竟都是家属院里的人,好歹脸熟。
陈老师说:“小方今天送孩子来啊?”
方海腹诽,刚刚不就是你从我手里接的苗苗,怎么爱讲废话。
但情面上得客气说:“对,今天正好有时间。”
陈老师:“有时间也得有心啊,我们家那口子,一步都抬不到这。”
男人哦,油瓶倒了都不扶,孩子几岁都不知道,别说这几步育红班接送,那是跟个大爷似的得叫人伺候着。
这满大院就数苗苗妈妈最有福气啊。
方海尴尬笑,寻思你跟我说这干嘛,跟你男人说去啊。
还是应:“老李忙,我这不放着假呢。”
“忙,谁不忙?我不忙是怎么的。”
“那嫂子你忙,我先走了啊。”
方海称得上是落荒而逃,回家跟媳妇抱怨。
“她家的事,我哪知道,跟我说做什么。”
赵秀云手上活不停,问:“你附和她了没?”
“没啊,我跟老李是战友,能说啥。”
“没有就好。”
赵秀云把抹布拧干,水往屋外倒,说:“陈老师是逮着人就骂她家男人,但你要是跟着骂,她会骂你。”
这人都什么毛病,要不想让人骂,就不要自己先骂。
家里媳妇孩子不好搞,别人家的也不好搞,方海啧啧惊奇道:“那她图啥?”
“我哪知道,反正下次她跟你说话,你别搭腔,惹一身骚。”
方海:“行,那我躲着点。”
但由此窥见,他还挺同情老李的。
“媳妇这脾气,老李日子也不好过啊。
不好过?
赵秀云冷哼道:“你试试一个人洗七个孩子的衣服,做七个孩子的饭,管七个孩子的吃喝拉撒,脾气能比她更不好。”
更何况陈老师还上着班,不上不行啊,家里负担大,好端端的人都会被逼疯。
“七个?”
方海倒吸口凉气。
家里虽然是赵秀云管钱,但记账记得仔细,花多少存多少都会跟他说,这些日子他也算是知道当一个家要多少柴米油盐。
普普通通一个孩子,每个月吃喝拉撒摊下来都得十块钱,七个孩子就是七十,再加上大人的嚼头、换季买衣服、家里添大件、人情往来,根本攒不下来多少钱。
这还是孩子养得糙的,但凡像禾儿苗苗那样蒸鸡蛋、白面、肉、牛奶,一季一套新衣服的伺候着,那十块钱根本打不住。
也就是家里孩子少,养得起有富余,换别人家,啧啧。
方海心有戚戚焉:“老李家居然有七个?”
虽说都是战友,他还真不太知道这些。
赵秀云奇了怪了,男人平常凑一块都在聊些啥,怎么说什么他什么不知道。
她问:“咱们隔壁有几个你知道吗?”
方海很受羞辱。
“看不起谁呢,国富民强,不就四个。”
陈秀英四个儿子,分别叫赵国、赵富、赵民、赵强。
名字起得很没特色,这院里叫建设的就有仨。
赵秀云一直觉得名字是人的一道招牌,像她长得这样好,叫秀云一听就有书卷气,她要是叫招弟试试,立刻掉三截。
因此禾儿和苗苗的名字是她花大力气想的,未免方海定,户口都是上了才先斩后奏。
方海当时其实还挺有意见,他也是第一次做爹,想给老大起名方文娟,据说花他不少功夫想的。本来也不算太差,跟青禾一比他自己都觉得差那么点意思,到底自己文化水平低,到老二直接默认孩子妈给起。
赵秀云心想,你要是真连这个都不知道,就不是该看不起,是该去叫大夫看看长没长脑子。
她敷衍夸一句:“那你可真厉害。”
空地里揪个孩子,都知道国富民强是四兄弟,他咋的,还觉得自己了不起吗?
方海当然不觉得,他左右看家里,问:“你明天去上班,有啥要我做的不?”
赵秀云就三天假,方海有七天,但他一只手都那样了,有事也轮不上啊。
赵秀云摆摆手:“没有,到点我会回来做饭。”
做饭这件事,方海还能帮着先把米煮上。
赵秀云拿出碗给他比划道:“米你放到这儿,然后再拿这个倒四碗水。“
要这么详细还做错,他等着被剥皮吧。
方海记得牢牢的,对自己也颇不放心,说:“要不你拿笔给我划上,我怕我忘了。”
赵秀云又升起能指望他什么啊的心,欲言又止叹口气。
“行,我给你划上。”
月供应她是精打细算吃,多吃一口月底就等着买议价粮吧,一斤三块,割她的肉吃比较快。
偏偏想割她的肉都找不出三两。
没人的时候,方海就有点爱动手动脚,拽了媳妇的手说:“怎么感觉你又瘦了。”
赵秀云自己也奇怪,一天半斤牛奶喝着,家里伙食又不差,父女三个都养得好好的,就她掉下去那点肉,怎么都补不回来。
没胖就等于没吃,她都觉得自己亏死了。
一手捏着手腕骨说:“不知道啊,就是不长肉。”
抱着都膈手,这要是吃得多还不长,那就是干得多。
方海不许她干活。
“我来我来,你坐歇着。”
坐歇着?
打能下地干活,赵秀云就不知道这仨字怎么写,今天倒新鲜,看他吊着只手都不安分,有些无奈。
“行,你来,你要能行你就来。”
人家还真能行,一只手虽然不太方便,磕磕绊绊也能干一茬。
要是那种眼里揉不得沙的一准不合格,但赵秀云不是,结婚过日子的人,要是样样都要计较,她能给累死。
她坐着当监工,还摸出把瓜子来,东指挥西指挥。
“用点力,没擦干净。”
方海任劳任怨,满屋子蹿来蹿去,还乐在其中。
夫妻俩身份掉个,赵秀云拧开收音机,听得好不惬意,听着听着还唱起来。
方海停下来擦把汗说:“给爷唱大点声。”
给他能的。
赵秀云飞着眼刀,还是听话唱。
“东方红,太阳升……”
唱歌费点嗓子,就有人干活,有什么不行的。
方海浑身是劲,他觉得偶尔放这么个假挺好的,孩子不在,夫妻俩说话做事都自在,不像孩子在,媳妇眼里也看不太见他。
到底有伤在身,赵秀云还真不好太奴隶他,见差不多了去厨房做饭,叫他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