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秀云过意不去,想着再吃两个,让他把胃口留给别的。
方海:“又没有多少肉,不占地方的。”
也行吧,赵秀云实在有阴影,手收回来,注意力放到其它菜身上。
罗宋汤、奶油野菌汤、炸猪排、黑椒牛排,得用刀叉来切,大人孩子都笨拙地使用着。
这时节,在外面想买猪肉的法子还是比较多的,牛肉却委实罕见。禾儿咬一口就塞牙,冲妈妈咧嘴。
赵秀云:“吃完再弄,赶快吃,今天事情多着呢。”
难得有车,得多买点东西,毕竟油费要自己出,来回一趟都跑了,干嘛不物尽其用。
为着这句话,市里几个商店叫赵秀云转了个遍,有劲得很,大有把家里钱都花掉的架势。
方海还有点在赌气,一手一个孩子,跟在孩子妈妈后面转,也不说话。
最后才绕到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三楼,卖的全是一些平常人不会卖的高价电器,什么冰箱、电视、窗机、洗衣机。
赵秀云因为买不起,用不上,一直没有上来过,这还是头一次,四处打量着,大人孩子都一样。
售货员也是百无聊赖,不像楼下卖日用品的那么忙碌,守着柜台织毛衣。
赵秀云看了看即将要买的冰箱,不满意地皱眉。这蓝不蓝、绿不绿的颜色,怎么那么像医院的漆,摆在家里不太吉利的样子。
不过也没得挑,现在卖冰箱的就一家,北京雪花牌,有150升、120升和100升的,价钱也差着呢。
贵的要一千五,便宜的也要一千二。
要按容量来算,肯定是大的划算,可想到能省两百块,赵秀云还是忍不住看中间那个,手比划着,觉得在这么大一台机器上,差个30升也看不出什么。
她跟方海商量道:“你说买120这个怎么样?”
方海不冷不热,活像谁欠了他似的说:“都行。”
什么人啊,都行就都行呗。
赵秀云拿票找售货员开单,一打钞票拿出去,差点没心疼死,一千三不知道还得攒多久才能再攒下。
凡是买大件,运输都要靠自己,摆在柜台的是样品,货都在一楼仓库,凭购买单去取。
赵秀云把单子折好,到楼下去找仓库。
新品是带箱子包装整齐的,到她脖子高,重还是挺重的,都得自己抬。她抬左边,方海抬右边,两个人也不搭话,孩子走在前头。
东挪西挪,把东西在车后斗挪好,一家子才回家属院。
夏天,天黑得晚,六七点还有一丝天光,照在小道上勉强叫人看清。
方海打开大灯,感受着四面敞开的窗吹来的风,透过后视镜看,孩子又睡着了,媳妇留给他一个侧脸,看着窗外。
黑乎乎的,有什么好看的,平常话不是很多吗?怎么今天不吭声了?
赵秀云能察觉到若有似无的视线打量,故意挺得直直的,眼睛只盯着外面看,因为发力不稳差点抻到脖子,也绝不回头。
夫妻俩无声较着劲,好像在比谁先说话,到后面连呼吸声都弱下去,静悄悄得叫人窒息。
赵秀云有些不悦,板着的脸到下车才好。这么大的东西进家属院,动静当然不会小,四面八方的人都围上来看热闹。
她挂上待客的笑,说:“我先挪挪怎么放,晚点大家再来看啊。”
就那点地方,要是一下子进这么多人,都快挪腾不开了。大家明面上应好,实际上扒拉着院墙看。
赵秀云也不恼,进屋开始动作。
厨房肯定是放不下冰箱的,而且没有插头,那就只能放在客厅里。地方虽然不大,但只有八仙桌和凳子,还能再摆得开,就是还得再挪挪。
她其实早就想好主意,眼睛转一圈说:“禾儿,你奖状揭下来,贴那里不行的,妈妈要放冰箱。”
要不是孩子自己贴上去,她是今天才准备贴的。
什么都得给冰箱让路,禾儿小心翼翼把自己的奖状揭下来。
方海尴尬得不行,有些领悟到为什么昨天没给贴奖状,一下子殷勤得不行。
“我来搬,我来。”
要不是外头看着的人那么多,赵秀云一个好脸色都不会给他,一整天不阴不阳的,现在又想干嘛?
但到底人多,不好不给面子,皮笑肉不笑道:“桌子挪到墙角,冰箱就放厨房门这里吧。”
她安排妥当,自己的手也没闲着。
挪到地方后按照售货员的说法插上电,耳朵靠在冰箱上听,有机器启动的声音,那就是好了?又伸手探内部,好像还没有那种冰冰凉凉的感觉。
应该是要再等等?
赵秀云也拿不准,头歪来歪去。
围观的早等得不耐烦,说:“秀云啊,你这冰箱能看了吗?”
举凡谁家买大件,人来人往是免不了的,也是人情的一种。
赵秀云给客人都倒水,大家也都有分寸,顶多就是轻轻摸摸外壳,孩子更是不允许靠太近的。
禾儿挤在人里头,悄悄跟两个好朋友说:“你们明天来,我给你们摸摸。”
新鲜东西对孩子最有吸引力,王月婷跟禾儿嘀嘀咕咕地说话,俨然要做坏事的样子。
方海心里警惕道,这是又要闯祸?
他凑过去想听,禾儿抬头看爸爸一眼,嘴巴闭得紧紧的,王月婷更是捂着自己的嘴,只有高明明明全听到了,还做出没有听到的样子,一点也不心虚。
孩子性格真是分明。
方海捏女儿的小脸。
“你现在可是戴罪之身啊,妈妈骂我不管的啊?”
戴罪之身?
这个词对禾儿来说有点难以理解,她用小学二年级的水平试图理解一下,重重点头道:“我这个暑假一定不会挨揍的。”
往常她是一定会的,不上课的孩子就是到处玩,惹妈妈生气的频率更高。
小孩子总是保证没有下次,其实都是很难做到的。
方海并不看好,寻思你这一看就是要挨揍的样子啊。
他存了自己的小心思。
做爸爸和做妈妈不一样,她妈能打能骂,孩子毫无介怀,人家从前就是这么过来。他可不行,横插一杠的,就做想天王老子,在别人家也许能行,在自己家完完全全不行。
因此他对禾儿对更加娇惯和纵容,背地里告状毫不手软。
坏人全让媳妇做。
赵秀云送完最后一拨客人,累得紧,语气疲倦道:“她又要干嘛?”
方海没听到,更不可能猜出来,只能半笃定说:“我看又要闯祸。”
孩子嘛,十天有八天是要闯祸的,大小而已。
防范于未然这句话在她们身上并不适用,只能说防不胜防,叹口气说:“看看再说吧。”
她这一天到晚的也忙,买回来的东西都还没收拾呢。
捶捶腿开始满屋子转悠。
方海顶多帮着出点力气,人家用惯的东西都用自己放才知道。
赵秀云自己干也行,打发他去睡觉。
方海不肯,做贼似的东看西看,确定孩子都睡得好好的,扭扭捏捏地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
菜买了,零食也买了,新衣服也买了,还忘了买什么的吗?
赵秀云拧着眉头,定睛一看,方海有什么东西藏在身后。
她福至心灵:“奖状啊?”
又有些歉然道:“我昨天记得的,就是还没想好贴哪里,想说家具都要挪,万一给挡到了。”
刚刚是忙昏了头,真忘记。
方海猜也是,还对自己的小心思感到不好意思,但没有说出来,大度地说:“没事,我记得就行。”
赵秀云笑笑,把他的贴在禾儿的旁边,人家可着急贴了,瞅准空立刻贴上去。
到底孩子和大人不一样,孩子知道父母的疼爱,做什么都理直气壮的。大人好像总羞愧于年纪,觉得自己很不该这么做。
其实哪有该不该,谁都值得的。
赵秀云比划位置说:“这是禾儿的,这是你的,这是我的,这是苗苗的,咱们家争取一年一换,全部贴满。”
志向还挺大,方海配合她。
“行,那我争取多立功。”
多立功就多受伤,哪有不流血的“战争”,想起来就叫人又惊又怕,可他就是吃这碗饭的,又能怎么样呢?
赵秀云叹气道:“但是人要好好的。”
方海揽她的肩。
“我保证,我会的。”
一在客厅动手动脚,赵秀云反应最快,瞪他:“能不能注意点。”
家里还有俩姑娘呢。
方海笑得不怀好意道:“行,咱们回房间。”
第49章 出发 家里有了冰箱,日子还是方便不少……
家里有了冰箱, 日子还是方便不少。赶上能多倒腾点肉的日子,也不怕一顿吃不完, 不敢多买。
能当家的妇女,没多久就把地方填得满满的。
但最高兴的要数孩子。
原来吃冰棍都得上供销社买,有那种四四方方的大泡沫箱,里三层外三层用布包着,最后卖的还不是冻得硬邦邦的冰棍,吃的时候就知道,里头是有点水水的。
家里冰箱就不一样了, 上层是冷冻柜,只有碗里放点糖水, 摆上小棍子,一天一夜后就成冰棍了。
硬邦邦的,能叫人咯掉牙。
可小孩子喜欢啊, 也不看糖果、也不看饼干了,就天天盯着冷冻柜瞧。
赵秀云哪里敢让她们吃多,盯得紧紧的。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孩子一天到晚的在家,冰棍吃不上,喝口冰水总是容易的。
早上一杯、晚上一杯,闹肚子闹得不行, 姐俩双双进医务室打点滴。
赵秀云那叫一个气, 脸板得比冰棍还硬,双手抱臂说:“方青禾,妈妈是不是说不能吃太多冰的东西?”
禾儿神情恹恹,因为不舒服, 人也不像平常机灵,轻轻一个鼻音“嗯“。
也不是骂孩子的好时候,更别提打了。
赵秀云盯着吊瓶瞧,脸色几分焦灼。
当妈的,孩子一病,就是最叫人心烦的时候。
方海好几天都不敢惹她,在家那叫一个低眉顺眼,等孩子又活泼乱跳才松口气。
他也被折腾得不轻,夜里总得有人陪护,孩子一病就缠人,苗苗几乎是要有人抱着轮流抱着才行。
夫妻俩这程子养出来一点肉,很快消下去。
尤其是赵秀云本来就不胖,手腕上一节骨头,总让方海看了不是滋味。
“又瘦了。“
一家子活像逃荒回来。
赵秀云捏起一层皮,带不起肉,心疼自己吃下去的那些东西。好吃好喝的养着,怎么就是不长肉,好不容易长一点点吧,瘦那么一大点。
那不是白吃了?
她叹气道:“补吧,只能多补补。”
命要紧不是钱要紧,哪怕多花钱也得多吃点。
家里伙食一路高涨,方海有天练着练着流鼻血,战友哥俩好开玩笑。
“我说方海,有火没地方发啊。跟媳妇闹架啦?”
知道啥啊,天天发我也不能跟你说啊。
方海挥挥手:“去去去,有你啥事。”
回家就问媳妇说:“昨天汤里加了什么?”
他当时闻着跟平常就不一样,也没放在心上。
赵秀云:…...
“肉啊,还能有什么。”
脸不红气不喘的,方海还是狐疑道:“那我今天咋流鼻血了?”
流鼻血?
不应该啊。
赵秀云嘀嘀咕咕,怎么看怎么有事。
方海不肯放过。
“什么肉?”
赵秀云欲言又止。
“牛……肉。”
牛肉,叫她说得跟人肉似的。
方海最近开窍不止一点半点,追根究底问:“牛的哪里?”
问问问,又不是毒药,有什么好问的。
赵秀云一狠心,说:“尾巴。”
牛尾巴是老家的说法,是啥大家都知道,方海一阵无话可说。
“不是,你怎么就觉得我需要补肾了?”
他是哪天让人觉得没劲了?
赵秀云臊着脸不知道怎么讲,天晓得她是发什么疯,才被陈秀英说动,好好的肉不买买这玩意,难得垂着眼理不直气不壮。
“我不是怕你,用多了,嘛。”
就这断句,都听得出有多心虚。
方海恶狠狠地说:“行,晚上有你瞧的。”
晚上瞧不瞧的,赵秀云不知道,晚饭先给来顿全素宴。
禾儿咬着胡萝卜嘎嘣嘎嘣的,显然对今天的菜色很疑惑,但有她爱吃的,她就什么都不问,一个劲埋头苦吃。
方海吃得面有菜色。
“不是,什么意思啊你?”
赵秀云一本正经道:“你上火了,要消消火。”
要不是时间赶不及,她还要去买苦瓜的。
得,方海不问了,菜叶子团巴团巴塞嘴里,大口大口嚼着饭,好像跟饭有仇似的。
赵秀云觑他一眼,忽然想起件事来。
“我明天要和张主任去市里开会,你中午能回来一趟吗?”
按理上班算执勤,中午是不外出的,但是偶尔申请一两次没问题。
方海刚想应,禾儿已经高高举起手说:“我可以自己带妹妹去食堂吃饭!”
也不是不行,还省得她爸再跑一趟。
赵秀云涌起不祥预感。
“妈妈先警告你啊,不许闯祸。”
禾儿拍胸脯应得敞亮,能做到多少就不一定了。
赵秀云知道她是肯定能带好妹妹的,就是她爸都不一定能有她带得多,起码这点不用担心。
方海也不想申请找麻烦,寻思这样也行,点头说:“要是有事,你就去隔壁叫哨兵找爸爸,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