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认是不亏孩子嘴的,但哪家好东西是一齐全吃,总得错开吧。
吃着猪油渣还想吃罐头?
赵秀云骂方海道:“你看我像不像罐头!”
就属他最会惯孩子,没边了还。
方海不敢惹她,只好冲女儿讪讪笑。
禾儿心里摇头,爸爸说了不算的啊。
但骂归骂,赵秀云看他杵在那站着不吃,一颗心又软起来说:“不差你这两口。”
方海嘿嘿笑,他吃也就解解馋,多大人,还不如留给老婆孩子。
赵秀云难道还跟哄孩子似的哄他?拈起一块就往他嘴边放。
方海吃得美滋滋,要不人人都盼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人在不在身边也差得多着。
哦,挨的骂也多。
天气不热,东西存得住,猪油渣这种好东西,赵秀云是不舍得一次吃的,留一部分来下次吃。
家属院没有吃乔迁宴的规矩,但左邻右舍总得拜访。赵秀云买了几包糖,打发方海在家带孩子,打算自己出门挨家挨户送。
送之前总得问一句说:“这附近住的都有谁你知道吗?”
方海带孩子挖土,茫然地抬头说:“什么谁?”
一问三不知。
就这?拔了院子里几株草也敢沾沾自喜邀功。
赵秀云劈头盖脸给他一顿骂,骂完才解气地出门。
方海反正是不敢惹她,跟女儿嘀嘀咕咕说:“你妈可真凶。”
禾儿捏到爸爸的短,双手叉腰说:“我要告诉妈妈。”
方海是不怕的,故意逗她道:“那怎么样你才可以不说呢?”
禾儿得意地说:“要一颗糖才可以。”
还不忘妹妹的份。
这要是妈妈在,她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赵秀云不知道他们父女间的小把戏,挨家挨户去敲门。
这个时候多半是有人在的,随军的妇女基本是不上班,没有地没有厂,就是在家干干活。
她早准备一套说辞:“你好,我是3号楼2号院新搬来的,叫赵秀云,我男人叫方海,送包糖给邻居甜甜嘴,以后还请多关照。”
爱唠叨的自然问问从哪里来,有没有孩子,内向些的就接东西,尴尬讲两句。
总之大部分是客客气气的,只有两个,她瞅着不太对,暗暗记下来,夜里睡前问方海说:“二楼那个陈团长你熟吗?”
小夫妻俩不带孩子睡,方海正有几分跃跃欲试,拐到正经事上,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说:“陈斌?知道是哪个。不过我调来也没多久,不太熟。”
说是这么说,赵秀云还接着问:“他媳妇你知道吗?”
这个方海还真知道,语气佩服道:“说是大学生。”
又补充说:“家属里应该就数她学历最高。”
男人一起,不是吹媳妇就是吹孩子,娶了个大学生的事,陈斌可没少炫耀。
赵秀云听着不对,瞪他说:“怎么,嫌我学历低?”
方海自己小学都没上过,识字还是当兵后慢慢学的,至今仍然错别字一堆,是个大老粗,娶个初中生都是祖坟冒青烟。
只能讨饶道:“我可没说啊,你少冤枉我。”
然后快速转移话题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秀云脸上几分刻薄道:“就想知道她说话的时候老抬下巴,是长尾巴了还是怎么的?”
这话说的,活灵活现,方海其实不耐烦管女人的事,敷衍两声,只想快点睡觉。
谁知赵秀云又问:“那师长他媳妇你知道吗?”
怎么就出去一趟,要问的这么多。
方海知道答不上又要挨骂,挠挠头想半天,一拍大腿。
“我估计你问的是副师长媳妇,年纪特别小是不是?”
赵秀云点点头,她也算年纪不大,跟人家一比,都不算什么。
方海说:“她是做后妈的,好像才结婚没多久。副师长前头留下的孩子都下乡去了。”
不知怎么的,做后妈几个字有点难听。
赵秀云纠正他说:“那叫续弦。”
方海脾气有点上来,说:“爱是啥是啥,反正咱们这不讲谁官大那一套。”
活像赵秀云是个势利眼。
她不高兴地说:“我又不是打听这个,但以后住得近,人家说远亲不如近邻,我总得知道谁是谁吧。再说,别不拿妇女当回事,哪家的枕头风都能吹得响呢……”
一样长了嘴,方海是说不过她,偏偏人家句句有理,索性不管三七二十,把人直接压下身说:“那你也吹吹我的风。”
赵秀云剩下的话断在喉咙里,红着脸推他说:“小声点,孩子在隔壁呢。”
第11章 还有私房钱(小修) 第二天,赵秀云醒……
第二天,赵秀云醒得还是很早,没好气地推开抱着自己的方海。
打呼打成这样,还好意思靠得这么近呢。
方海被她推醒,有些不太灵光说:“怎么了?”
他昨晚没少出力啊。
赵秀云说:“没什么,你接着睡吧。”
她起来先去看孩子,换了地方倒睡得挺好,就是实在能动,大的腿搭在小的肚子上,小的头在姐姐肚子上,筋骨软得不像话,也不怕闪了腰。
她把门虚虚合上,又去厨房,把蜂窝煤点好,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烧上,这才端着脸盆到院子。
家属院是通自来水的,不像原来在公社的时候是一层楼共用,洗什么菜洗什么衣服人家看得真真的,挨家挨户摊水费的时候也总有人计较来计较去。
赵秀云刷牙洗脸好,回头看方海也起了。
真是好厉害一个人,只穿了件薄薄的的贴身衣服,整个人的轮廓一清二楚,伸手就能感觉到硬邦邦的肉。
“怎么不多穿一件,不冷啊你。”
方海是真不冷,带着火气,摇摇头往排水沟边上一蹲,开始洗漱。
赵秀云也不管他,进厨房,把米淘好煮稀饭,拿小青菜洗干净切好,再把鸡蛋打散,加水,在饭锅上放蒸笼,蒸鸡蛋。
一切完毕,她才去叫孩子起床。
禾儿好叫,推一下就起,任由妈妈给她穿好衣服。
赵秀云给她连头发都绑好,喊一声:“方海,带姑娘刷牙。”
催她去找爸爸。
又哄着小的睁开眼,每天都要先在妈妈怀里赖一会,才肯叫人拎着她的手脚。
这孩子每天早上都是只要妈妈,得爸爸陪着玩一会才肯找他。
赵秀云抱着苗苗去洗漱,又使唤方海说:“把稀饭盛出来,摆下碗筷。”
方海拉着禾儿进去,一看女儿就没少干活,搭把手有模有样的。
不过谁家孩子不干活?
赵秀云弄好苗苗,一家四口开饭。
禾儿自己吃得挺好的,苗苗不够桌子高,两条腿叉开坐在条凳上。
赵秀云喂她一口,自己吃一口。
方海三两口吃完自己的,要来接手说:“我喂吧,你吃。”
苗苗拒绝道:“要妈妈!”
方海小声哄她,禾儿已经很有姐姐样地说:“爸爸喂!”
她瞪一眼,苗苗不敢发脾气。
方海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家的最底层,任劳任怨,吃过饭去洗碗,又洗衣服。
昨晚赵秀云本来要洗,嫌水太冰,想等中午出太阳再洗,看他这样勤快,回屋泡一杯麦乳精说:“你的。”
方海昂下巴看一眼说:“我不爱喝,你喝。”
赵秀云慢慢吹凉,硬给他塞到嘴边:“不差你这口。”
又问:“我昨天看好像能订牛奶?”
“在哪定?”
真是能指望什么了,赵秀云说:“洗你的。”
又给孩子检查书包。
像苗苗上育红班,一个学期是十块,包饭和小点心,早上送晚上接,就在家属院里头,近得很。
禾儿的小学要到公社,一个学期五块,中午回家吃饭,早上八点到,上三节课,下午两点到,上两节课。
夫妻俩交过钱,顺路先送小的去上课,苗苗初来乍到,扒着门哭得惨死。
方海不忍心说:“要不过几天再去吧。”
反正家里现在有个不上班的,孩子有人带。
赵秀云说:“明日复明日,早晚要去的。”
她昨天没白出门,打听到正式工不好找,不过家属们可以去后勤接点糊纸盒这类的散活,一天下来也能挣个五毛。
孩子肯定是要上学的。
她捏颗糖说:“苗苗吃,晚上妈妈就来接你。跟在家的时候一样的,你看,还有滑滑梯呢?”
哄了又哄,孩子也知道哭了没用,一张花脸跟着老师走。
赵秀云松口气,方海却是像有人割他的肉似的,一脸不爽。
禾儿倒挺开心的,左手牵妈妈,右手牵爸爸,她一跳一跳,两个辫子一甩一甩。
方海看了说:“孩子性格差挺多的。”
“一样米百样人,怎么可能完全一样。”
禾儿开朗,进教室也只是挥挥手。
赵秀云站在窗边看一会,夫妻俩才走。
走出小学大门,赵秀云说:“还是沪市好。”
方海问:“为啥?”
虽然他也觉得好,但没有无缘无故这么说的吧。
赵秀云自己初中毕业,觉得读书是件要紧事,管孩子管得紧,奈何公社条件有限,老师都没几个。
她叹口气说:“原来在家,禾儿一天只上半天课,下午都是自己在教室做作业,老师要给其他年级上课。”
水南公社这个学校就不一样了,语文老师数学老师都是分开的,能上一整天课。
方海没读过书,大队也没有小学,还是第一次知道,脱口而出道:“你怎么没跟我说。”
西北艰苦是艰苦,家属院小学还是办得不错,孩子这样不就耽误了吗。
赵秀云从前没指望过男人,别说是大队,整个公社去看看,男人顶多也就是挣点工分挣点钱,好一点的能帮媳妇挑个水,可大多数是油瓶倒都不扶,只有添乱的主。
她打小就知道,要想靠男人过日子,想都不要想,自然不觉得有必要跟方海说这些事。
也就是他这几天委实勤快,赵秀云才觉得从前好像看错他,还有几分不好意思。
这会只能说:“那么远,说又有什么用。”
方海想想也是,要不是他升职,家里只有一个人挣钱确实不够填的,里里外外多少花销。
他有心讲几句好听话,据说女人最吃这一套,可嘴实在笨,又觉得局促张不开。
路过供销社,心一横说:“你有啥要买的吗?我给你买。”
在他看来,给买东西,就是很好的男人。
赵秀云顿住脚步,上下看他,方海被看得心里毛毛,一个念头闪过,试探性问:“你是……想买自行车?”
方川这事弄得他理亏,但自行车这种大件,票还得凑。
赵秀云摇头,笑得好看说:“我就是觉得奇怪,你哪来的钱呢?”
说得掏心掏肺,原来还攒私房钱啊。
方海脊背发凉,尴尬地嘿嘿笑,试图糊弄过去,赵秀云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只一样,给孩子花要有度。”
别想要什么就给买什么,地主家都会没存粮。
方海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应是,至于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
第12章 琐碎日常 家属院的日子其实在和老家的……
家属院的日子其实在和老家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家里多了个男人,赵秀云觉得孩子适应得比她快。
禾儿没几天就找好了一起上学下学的伴,每天一到点就有人扯着嗓子在院门口叫她。
“方青禾,方青禾你快点!”
禾儿是个催不得的,急匆匆背上书包就往外跑。
赵秀云在后面喊:“水壶,水壶拿上!”
人家跟阵风似的跑回来,又跑出去,很快就没影了。
方海慢腾腾喂着小的:“姐姐都吃完去上学了,你看看你。”
苗苗是个斯文孩子,姐妹俩脾气其实不太像,明明是稀饭,含在嘴里慢慢咀嚼,一口得吃好半天。
这会吞下去,咧着嘴笑,又被她爸塞了一口。
赵秀云看不下去,把饭碗拿过去:“边上去。”
她数着一口五个数,新的一勺放嘴边了,刚刚那勺孩子就得吞下去。
稀饭,煮得不能再烂了,压根也不怎么用咬。也就是当爸的太顺着,大的小的都欠收拾呢。
方海看她这样,恍然大悟:“是快好多。”
他自己性子也急,不是对女儿没有那么好的耐心,挠着头去院子里洗衣服。
春寒料峭,水冻得不像样,孩子又皮,天天都是一身土回来,天天得换,洗衣服的重担他自觉地背上。
赵秀云喂了女儿,看他又干活呢,赶紧催:“放着我待会洗,赶紧上班去吧。”
营地那边八点吹哨,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方海:“没事,我跑过去整整好。”
他这两天都是跑过去的,掐得准准的。
赵秀云:“吃完饭就跑,当心肚子疼。”
又推他:“快点快点。”
好像养了三个孩子似的,没一个不要人催的。
方海还是按自己的来,把衣服晾好,水一倒,这才小跑出门。
他出门,赵秀云也给小女儿背上小书包。
苗苗才三岁,育红班的孩子就是玩游戏。根本不用带课本。可人家就是要书包,才说了一句,她爸就给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