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啊。
这还像句话,赵秀云也不想使唤他,说:“坐着去,看见就来气。”
方海赶紧躲出去,禾儿冲着爸爸嘿嘿笑,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幸灾乐祸。
成精的小丫头啊。
方海拧她的鼻子说:“写你的作业。”
开学第一天,哪有多少作业。
苗苗文具盒、新本子、新笔、新橡皮擦一字排开,占了大半张桌子,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她谨慎地写下了第一排数字1,然后合上本子。
嗯,这么大阵仗,就写一排吗?
方海翻着孩子作业本问:“就这一样作业吗?”
苗苗摊开拼音本说:“对啊。”
写一排1,写一排a,她虽然写得慢,质量却好。
赵秀云看过说:“禾儿一年级的字比这歪。”
要写七八遍反复纠正,才有现在的工整。
又说:“收一收,吃饭了啊。”
禾儿包书皮包到一半,喊:“妈妈等一下。”
牛皮纸包起来,封面再写上班级姓名,她自己的包完,还要给妹妹包。
等她干完,饭菜都凉了,赵秀云催促道:“吃完饭再弄。”
禾儿不情不愿收起来,吃得飞快,吃完一头钻进书房里。
要是读书有这个劲头就好了。
赵秀云摇摇头说:“苗苗,你吃饭还得再快点。”
等作业再多一点,这个也慢,那个也慢,哪里还有时间玩。
没时间玩,小孩子只怕会讨厌学习。
苗苗咀嚼着,匆匆吞下去说:“已经是很快了。”
她的很快,还是透着懒洋洋,也不知道哪天能快起来。
赵秀云知足地想,已经很好了,毕竟是孩子。别说她自夸,满大院看来看去,自家的真是不赖。
她问着苗苗第一天上学的事,忍不住感慨道:“日子挺快的。”
她知道方海喜欢听孩子小时候的事,说:“禾儿第一天上小学的时候没哭,欢欢喜喜进校门,表现良好,反而是我,一到家眼泪就掉下来。”
孩子不一定离不开大人,是大人离不开她们才对。
赵秀云想起来还好笑,说:“她上小学头一个月,就跟小男生打架,人家扯她辫子,给她气的。小男孩也都调皮,明知道她宝贝头发,越要碰。别看她念书早,比别人都矮一个个头,打起来一点都不输。”
小孩子打架嘛,除非头破血流,大人不管的,都让他们自己来。
方海唯一一次看禾儿打架,还是上次在小树林,想起她捏拳头说“我是你奶奶”的样子,虎虎生威,很有他的风范。
他也不觉得是坏事,孩子不受欺负,总比受欺负好。
他再次叮嘱小女儿说:“要是有人欺负你,一定要跟爸爸说啊。”
苗苗真的不解,为什么大家都觉得有人会欺负她呢?但她还是老样子,心里转一圈,还是应好。
越是这个样子,越叫大人发愁。
赵秀云本来是觉得孩子大了,等姐姐上初中总要独立起来,这会也全是放不下的心,跟大女儿说:“多看着点妹妹啊。”
这件事,禾儿从来都是做得好好的,拍胸脯说:“包在我身上。”
怎么看着也不对,赵秀云又开始不安了,无奈叹气,假装没有这种情绪。
第126章 双喜 第四更
禾儿一向照顾妹妹, 每天先送她到教室,下课再去接。
小孩子对高年级的学生有一种天然的畏惧, 对老师也有,班长这个名头,还是很唬人的。
苗苗的小学生活如鱼得水,班主任一开始选她做班长只是暂代,等第一次成绩出来,再也不提换人的事。
别看只是一年级,孩子和孩子的差距也很大。
赵秀云今年暑假是没赶上, 不过从去年就陆陆续续给孩子上点课,加上她有个好为人师的姐姐, 第一名是完全不用愁。
禾儿可爱摆小老师的架子,回到家觉得妹妹的成绩也有她的大功劳,毫不客气地说:“是我教得好。”
赵秀云摸摸孩子头, 说:“妹妹很认真学习,你教得好,老师也教得好。”
正经夸,禾儿反倒会不好意思, 说:“妈妈最厉害。”
反正她不会的题目,妈妈都会,就是最厉害的。
一眨眼要上初中的人,对父母仍然一派赤诚。
母女三个你夸我, 我夸你, 和谐得很。
方海才进门,又都围过来看他。
赵秀云有些不安说:“开会开什么了?”
不会又是要出去吧。
方海赶快摆摆手说:“不是,是说表彰大会的事。”
一眨眼又国庆,领奖和风险并存啊。
赵秀云看着墙上属于他的那片地方, 说:“又要贴一张。”
不过会开这么久的吗?吃过午饭就出门,现在才回来。
方海还没来得及说话,苗苗摊开自己的考卷给爸爸看,上面鲜红的一百分。
虽然意思表达得很明显,方海还是要问:“哟,这是考了多少分啊?”
苗苗已经会从一数到一百,了然地想,爸爸不识数啊,他们班很多人也不认识,不觉得有哪里不对,说:“一百分。”
其实考一百分的人挺多的,妈妈说这叫并列第一,但是姐姐说要是有两百分的卷子,她能考两百,别人不一定行。
总之她就是最棒的小孩子。
方海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沦落成不识数的,是一直到吃完晚饭,苗苗摊开本子也想做小老师的时候才知道。
苗苗一本正经地说:“爸爸,这是1。”
为证明自己,方海把有限的文化展示个遍。
苗苗一下子有些失望,把本子收起来,说:“爸爸都会啊。”
小脸竟然有几分失落。
方海只好说:“要不你再教一遍吧,我有点忘记了。”
可怜他高龄三十二,还在这念aoe,彩衣娱女,牺牲良多。
赵秀云看他一脸苦瓜样,内心暗笑,时间差不多才说:“好了好了,洗澡睡吧。”
可算解放,方海一脑门的知识,睡前才想起来说:“哦对,这次的表彰是全国性的,得去一趟首都才行。”
分量和营地的可不是一个级别,又是他军功章上的一大笔。
赵秀云只怕他坐不了长途火车,说:“又要二十个小时。”
这才是方海最要说的,兴奋地说:“要坐飞机去!”
这回表彰大会的项目挺多的,一共去一大帮人,考虑到有些同志重伤刚愈,特意调的客机。
他们出任务从来都是低调再低调,三个人一组分散在火车上,飞机还真是头一回。
这时候大多数人也都没坐过,包括赵秀云。
她倒是看过几次起飞降落,沪市有机场嘛,选个好时间,能感觉得到是从头顶掠过去的。
这种规格,多半预示着表彰的分量。
赵秀云心里高兴,问出最关键的问题说:“发奖金吗?”
实在不行,茶缸子、毛巾,多多益善、少少不拘。
方海现在也是当家的人了,悄悄说:“发的,据说还有票。”
不管什么票,都是好票。
赵秀云已经猜开了,她现在最想要的是电视票,产能有限,一年就那几台,简直抢破头,她攥着钱一直没能买上。
那么多人,多半不会发这样的珍稀票,十有八九是米面粮油,那也是顶好的。
不过高兴归高兴,她还没失理智,近乎冷酷地说:“手拿开。”
方海倔强地说:“我真的好了。”
这都一个多月了,他又不是出家,哪里还能憋住。
赵秀云不肯纵容他,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想也不要想。”
“我筋骨好好的。”
“你这是差点穿膛破肚,我没算你两百天都是客气的。”
两百天?现在不是天黑,是方海觉得自己眼前一黑,要晕过去,还是坚强地说:“不行,太久了。”
讨价还价,方海最终为自己争取到七十天,才应下来,掐指一算又想反悔。
赵秀云忍无可忍,说:“闭嘴,睡觉!”
爱睡她睡,方海赌气说:“我睡不着!”
谁惯他啊?
赵秀云这阵子连睡觉都很小心,只肯贴着墙,生怕碰到他,今夜恨不得把自己躺成根木头,直愣愣地,坚决不往他那边去。
夫妻俩中间远得够再躺下一个人,方海动动鼻子就能闻到媳妇身上的香味,干看不能吃瞎着急,动作轻微地往里挪。
确实很轻,赵秀云都没听见,是觉得身边的温度渐渐高起来,手往外伸一点就能碰到人,不管什么天气,永远像个火炉子。
在这种将入秋的日子里,靠着睡不用盖被子都行。
方海以为她睡着了,小心翼翼伸出手想把人揽在怀里,又知道她睡眠浅,犹豫着没敢动,最后只用手指在脸颊上轻轻碰一下。
一下,好像就带回香气。
明明用同样的肥皂,怎么闻着又感觉不一样。
方海沉沉叹息。
这副样子又是做给谁看?
赵秀云铁石心肠,说:“这招没用啊。”
卖可怜,她也是上过几回当的。
方海讶异道:“我以为你睡了?”
不是装的,那就是真可怜,赵秀云一样不为所动,说:“赶快睡,不然我去和孩子睡了啊。”
本来她就怕碰到伤口,是他非要耍无赖。
方海知道她是不会轻易松口,只能憋着说:“七十天是吧,你给我等着。”
赵秀云才不怕,反倒“哼”一声说:“当心我给你加到八十。”
不知道怎么的,方海忽然想起小女儿的声音在说:“这是七十,这是八十,七和八差多少呢?差一对不对?那八十减七十,就等于一十。”
想起孩子,真是叫人什么杂念都没有,方海只觉得自己一下子被佛光照耀,变得无欲无求起来,说:“行,睡吧。”
爽快得古怪,赵秀云做好他还要缠人的准备,反而空落落起来,没说什么翻个身,很快睡过去。
方海就惨了,一晚上都梦见在上课,连梦话都在背乘法口诀。
第127章 表彰 第一更
国庆节前两天, 赵秀云给方海收拾去首都的行李,这次连表彰和学习一起, 一共要七天。
方海出那么多趟门,从来都是说一声就走,也用不着行李,他们有自己的任务所需,这算开天辟地头一回,眼睁睁看着皮包越发鼓鼓囊囊,不得不叹气说:“太多了吧。”
“哪里多了?”
赵秀云点点数, 衣服、洗漱用品、药、鞋,装起来不就这么多。
“五天四套衣服, 还不多吗?”
招待所肯定有地方洗,这种天气,晾一晾就能干。
“两套是短袖, 两套是长袖,怎么能一样。”
首都冷啊,比沪市不知道冷多少。
总之她是操碎心,方海浑不在意, 轻飘飘想背个小包就走,只一个劲琢磨着说:“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出门,给你们带点特产回来。”
赵秀云又去看他伤口,快两个月, 其实已经长得差不多了, 但留疤,一个小洞,有点吓人。
她还是说:“坐飞机应该很快能到,你多照顾着点赵副师。”
那才是真正的伤筋动骨一百天, 陈秀英是又喜又忧。
照顾战友,应该的嘛。方海应下来,能听到屋外喊口号的声音,遗憾道:“没法看禾儿参加汇演了。”
每年营地的汇演,今年李师长特意给练了一个暑假娃娃兵腾出位置来,禾儿想做标兵的愿望终于实现,顺利入选,这两天晚上都在紧急加练。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虽然不知道孩子还有没有下一次参加的机会,赵秀云还是安慰说:“以后有机会的。”
营地也不准拍照,没法留念。
方海觉得亏欠孩子太多,尤其是老大,苗苗年纪小,对老家的事情根本都不大记得,现在你问她,她就理所当然觉得自己是跟爸爸妈妈姐姐一直生活在一起的,她的每件事都有另外三个人的参与。
禾儿不一样,本来就心思多,别看才九岁,什么上学校、第一次上台、第一次拿奖,爸爸都不在,心里约莫是嘀咕的,只是知道说出来也补不回来。
赵秀云想想说:“你8号回来正好是中秋,我让人买个奶油蛋糕回来吧。”
后勤的人天天跑市区,顺道带回来可以。
进城是不要想,她就指望方海再好好休息一个月,要不是表彰重要,她是绝不会让他出门的。
她说话还嘀咕呢:“我还以为今年的会取消。”
七六年发生了太多事,举国上下还没从悲伤中缓过来,好多活动叫停,赵秀云都觉得怔愣,叹口气说:“我总觉得怪怪的。”
方海只当她是多思多愁,说:“我咋不觉得,我只知道我快升职了。”
不是今年就是明年,有位置出来一准是他。
功都立了,赵秀云当然盼着点好的,说:“你要是再升一级,每个月工资多二十块呢。”
好大一笔钱,她的工资现在还是三十几,难怪现在都想嫁当兵的。
赵秀云这两年做成好几桩媒,为家属院和公社职工院的友谊架起桥梁,这会兴冲冲地说:“我准备办个学习会,你手下的小王、小李,不都没对象吗?”
这会不叫相亲,各单位有自己的名目,赵秀云就打算办个学习会,和公社领导都说好了,请适龄的女职工来参加,非职工也行。
方海很是为她的媒人事业做贡献,说:“都没有,你要是有特别好的对象,给小陈介绍一下,明年十有八九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