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后,怀芷靠在床头发微博报平安,脚上敷着冰袋,柔顺长发自然垂落。
两天后就是她生日,评论区里除了让她注意身体,很多粉丝都在预祝她生日快乐。
滑动的指尖在一条长评前停下,怀芷垂眸把小作文读完,切换成小号后默默点了个赞。
【心草:或许你现在心情很不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但还记得你总说的那句话吗?别轻易否定这个世界,也别轻易否定自己。怀芷,希望你能尽快振作起来】
——别轻易否定世界,也别轻易否定自己。
怔怔看着冷白屏幕上被她置顶五年的微博,怀芷很轻地眨眼,一次又一次深吸着气,视线不受控地慢慢模糊。
双手环抱着小腿,她将头静静枕在膝盖上,看着落地窗外的夜幕星空,滚烫的泪自眼角落下,顺着她光洁白皙的脸颊,一滴一滴坠在床面。
纯白色的床面晕染着或深或浅的水渍,泛着些许酸涩的委屈渐渐涌上来。
她知道身为艺人,任何行为被放大和讨论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很多事情不是她发泄情绪就能解决的。
只是这种久违的无力和疲惫,让她仿佛回到刚满十八岁那天,打工结束准备回家庆生时,却突然接到噩耗。
时间已经过去五年,太多细节在脑海中已经模糊不堪,怀芷只记得那天她在抢救室门前,一直从黄昏等到次日清晨。
十八岁生日那天,除了两具面目全非的尸骨外,迎接她的,只有一张又一张怀游的病危通知书。
爆炸现场死了太多人,医院里,耳边永远是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家属们都是三两一起过来,只有怀芷一个人,攥着衣角眼眶通红,独自一人在走廊的角落抱膝蹲下。
眼泪砸落在地的一瞬间,很多片段在脑海中,走马灯般飞速闪过。
那天父亲专门给她订了餐厅庆祝,如果她按时下班、而不是让家人一等再等,他们一家四口这时候应该还在给她庆祝生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她亲手害死了自己的亲人。
或许是她哭了太久,狼狈与不堪终于被人发现;一道黑影挡住她头顶的光亮时,怀芷抬头才发现,抢救室门前也只剩她一个人了。
窗外一片漆黑,她愣愣看着面前的陌生男人。
刺眼的冷白顶灯下,对方站在逆光处看不清脸,只有那双黑沉沉的眸,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那双黑眸深不见底,眸光冷漠而淡然,难寻一丝情绪波动。
男人身形高瘦,五官深邃的不像东方人,淡淡看着她泪眼婆娑,声音微凉:“哭什么。”
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怀芷在那一刻突然害怕就此被丢下,抽噎着抬手拽住男人裤脚。
那是她这辈子哭的最狼狈的一次,自责与无助紧紧攥着心脏,疼的让她无法呼吸,下一秒就要窒息而死。
噩耗来的太突然,她甚至不知道该怪罪这个世事无常的世界,还是怪本可以改变这一切的自己。
男人背靠着墙沉默不语,他削薄的唇轻抿,没打断也没离开,只是冷冷清清站在她身旁,听着她无语伦次的绝望与自责。
等她乱哭一通后,终于累的停下来,男人才站直身走到她面前,微微附身,俯视她一下又一下打着哭嗝,修长的手递来一张帕子。
冷灰色的方帕,冷漠又矜贵的颜色。
他低凉的声音在空旷走廊里响起,不带一丝温度,却让她觉得无比有感全感:
“别轻易否定世界,也别轻易否定自己。”
“......”
手机在桌面震动不停,怀芷回神,随手抹去泪痕,拿起电话接听:“喂?”
“小芷啊,后天就是你爸妈的祭日了吧,”含糊不清的声音响起,说话的人吐字含糊不清,醉醺醺的,“舅舅想去看看你爸妈,但是最近手头很紧。”
背景音是开酒瓶的脆响,男人接着道:“我知道你挣钱不容易,舅舅也不要太多,一百万,卡号还是原来那个。”
怀芷坐起身,毫不犹豫地回绝:“半年前给你一百万的时候,我说过那是最后一次。”
“怎么?你这是不想给钱了呗?”徐齐直接破口大骂,“你这个没良心的,当年要不是我,你爹妈的葬礼钱谁来出?墓地钱都她妈是我掏的!”
人性永远最经不起可靠,当时她痛失双亲,所有的钱都用来给怀游治病,亲戚都怕被她缠上要钱,躲的比谁都快。
眼看尸体火化后要下葬,怀芷再拿不出一分钱,只能挨家挨户地磕头,恳请能有个亲戚给父母买块墓地。
徐齐当时还没离婚,前妻看怀芷实在可怜,自掏腰包花费几万给怀芷父母买了墓地。
结果徐齐现在一口咬定当时的钱是他出的,并以此为要挟,这几年源源不断向怀芷要钱,五年累计起来也有几百万。
徐齐还在喋喋不休:“新闻上都说了,你最近傍上大款了吧?那一百万还不容易,你陪他睡几天不就来了?”
怀芷握着手机冷笑:“既然这么容易,舅舅怎么不自己去试试。”
“怀芷你别给脸不要脸!”电话里摔酒瓶的声音刺耳,徐齐破口大骂道,“你个出来卖的装什么呢,不给钱是吧,行,你等着。”
电话嘟的传来忙音,怀芷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半晌又拿起手机处理工作短信。
南姐替她把高层的批评压下来了,发了条消息让她好好休息,剩下几十条消息都是在问她脚好些了没,光是洛星河都发了十几条。
男孩先是把感情线修改的事抱怨了一通,最后才发了几条安慰她的话。
怀芷草草翻看完,礼貌地挨个回复感谢,屏幕突然跳出一条短信提示,手机号还是没备注过的陌生人。
内容只有寥寥几字:【脚好些了吗】
以前也收到过私生粉的“问候”和狂热告白,怀芷皱眉将短信删除拉黑后,丢下手机侧躺在床边,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
困意阵阵袭来,怀芷已经在睡着的边缘,迷迷糊糊地想着后天要去墓园的话,明天最好能抽出时间去看怀游,还要尽快把首饰珠宝整理好还回去。
至于江凛——
好像没什么必要再考虑了。
-
“......喂,这是第几个被骂哭的了?”
总裁办里,秦南看着面色惨白的运营经理,忍不住凑过去和陆衍耳语:“怎么回事啊,江凛今天像吃了炸药似的。”
陆衍低头玩着手机,慢悠悠道:“你问我,我上哪知道。”
总裁办的气压低迷的吓人,从早会到现在,已经有七八个部门经理直接被骂哭了,几个年轻点的就差没当场哭出来。
主座上的江凛将文件往桌上啪的一甩,面色如霜,眼神如刀:“下班前重交一份方案,还做成这样,明天不用来了。”
运营经理身子一抖,颤巍巍道:“好、好的。”
等人离开后,陆衍起身在江凛对面坐下,笑嘻嘻道:“究竟是谁摸了老虎屁股啊,能把你气成这样。”
“你别说,我还挺好奇,”秦南翘着二郎腿,在一旁附和:“能把我们江少惹成生气,也不是一般人。”
江凛扫了幸灾乐祸的两人一眼,冷冷道:“你们俩很闲?”
敲门声响起,门外等候已久的秘书进来,身后跟着三个保安,吩咐他们把手中的东西小心放在桌上。
一时间,江凛的桌子上摆满了黑色的首饰盒,二十几个各自大小不一。
秘书将文件袋放在江凛面前,在江凛的沉沉注视中,恭恭敬敬道:“江少,这是怀小姐让我交给您的。”
江凛随手打开面前几个首饰盒,无一不是他送给怀芷的首饰。
毫不意外的,文件袋里的几/把钥匙,也是他这五年给她的房产。
首饰盒堆在一起,上面残留着清淡的蜜桃清香,让江凛倏地想到昨天下午,怀芷勾着他领带、撒着娇地一直说腿疼时,身上也是同样的味道。
甚至直到她走后,房间里她甜腻的气味都久久不散。
眼底微沉,江凛后背向后一靠,长腿交叠,漫不尽心地问道:“她还说什么了。”
“怀小姐还说,”飞速抬头看了江凛一眼,秘书顿了顿,
“她说祝您和白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
总裁办内一时鸦雀无声,几道呼吸都是压抑的紧绷;陆衍和秦不约而同地坐直身子,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惊骇。
怀芷.......这是和江凛分手了?
良久以后,屋内传来一道冷冷的低笑声,江凛唇角微弯,漆黑眼底仿佛被冰冻。
将文件袋甩在桌边,江凛抬眸看向陆衍,笑容轻慢,骨节分明的手不紧不慢点在桌面,一下下发出闷响。
薄唇轻启,他音色倦懒:“陆衍,‘昨日爱人’拍完多少了。”
“快一半了,”太阳穴猛的一跳,陆衍隐隐觉得不太对劲,“江凛,你不会是打算——”
“告诉徐叶,我要剧组三天内换掉怀芷,否则江家会立即终止和他的一切合作。”
江凛无所谓地笑笑,神情饶有兴趣,语气是诡异至极的温和,“至于其他通告——”
“不着急,一个一个慢慢来。”
侧目望向窗外,江凛眼底的狠戾让人不寒而栗,像是胜券在握的猎手,不徐不疾地将猎物圈近他规定的地界,然后再慢慢将其折磨致死。
陆衍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直到江凛起身离开后,秦南才敢大声地喘口气:“认识十几年,江凛每次露出这幅表情,我还是一身鸡皮疙瘩。”
“别说你了,我也一身冷汗好吗,”陆衍长出口气,后怕道,
“......怀芷这次要惨了。”
-
“先生,到了。”
指尖一顿,江凛从公文中抬头,看着车窗外熟悉的独立小别墅,眉间微蹙。
这是他两年前购置的小别墅,怀芷很喜欢后院盛放的野蔷薇,江凛索性就把这栋别墅送给了她。
怀芷不拍戏时会住在这里,他时而也会在这里过夜。
司机看江凛迟迟不下车,担心是他的失误:“先生,我今天在公司看见怀小姐了,以为您今晚是要回小别墅。”
说这司机又偷偷看了眼后备箱,想起上车前,秘书派了好几个人往后备箱放东西,包装盒个个精美,一看就是礼物。
以前但凡江凛买了礼物,晚上都会来小别墅这边的。
司机诚惶诚恐地站在烈日下,初冬时节额头满是细汗:“要不我现在立刻送您回去.......”
“不用。”
余光看见丢在手边的别墅钥匙,江凛迈着长腿下车,进门就看见负责保洁的中年女人,正拎着垃圾准备离开。
这还是女人第一次见江凛,仓皇无措地支支吾吾地:“江先生,我才收拾完正准备走——”
江凛目不斜视地径直从女人身边走过,冷漠的视线缓缓扫过别墅的每一处。
曾经堆满布偶的沙发上只剩白色抱枕,餐桌和料理台上空空如也,卧室的柔软地毯消失不见,只剩一张呆板宽敞的床。
除了衣帽间里他的衣服饰品,别墅里再没有任何怀芷存在过的痕迹,干净的像是从没住过人。
浴室的洗漱台干干净净,光滑的大理石反射暖黄色的灯光,右下处的桌角有一处很淡的的划痕。
怀芷那时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换成一对一对的,为此还“不小心”摔坏了江凛的漱口杯。
然后第二天再立马换上一黑一白的情侣杯,她白色江凛黑色。
现在这对口杯也消失不见。
嘴里说着分手,却特意拿走他的漱口杯,其中的小心思显而易见。
唇边勾起稳操胜卷的冷笑,江凛瞥了眼站在门外的保洁,懒懒道:“她昨天几点来收拾东西的。”
“您说的是怀小姐吗,”保洁不敢抬头,唯唯诺诺地答话,“我昨天很晚才离开的,没人来过别墅。”
时刻打量江凛的脸色,女人小心翼翼地补充:“不过一个多月前,怀小姐就派人手收拾东西了,弄了整整两天呢。”
江凛皱眉:“收拾东西?”
“是的,怀小姐说要把所有东西都带走,”保洁忙不迭点头,停顿片刻,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脱口而出道:
“哦还有一件事,就是收拾东西的那天,怀小姐特意吩咐我,让我把冰箱里的饭菜丢掉。”
一个多月前,正好是怀芷进组的时间。
江凛想起生日会的第二天,怀芷五点有拍摄要离开,只能四点起来给他做饭,白天还连发了四五条消息,生怕他忘记。
而同一天早上,江凛直接去了机场接白琪,到最后也只发了三个字,草草敷衍了事。
女人还在一旁可惜道:“足足有六七道菜呢,都是怀小姐特意做的,结果一口没动就被丢掉了。”
江凛冷冷看了她一眼,女人立即垂头噤声。
司机和保洁相继离开,别墅终于只剩下江凛一人。
暮色微凉,天幕低垂不见璀璨星河,只剩半轮孤寂冷月高挂,在人间万物洒下零散银光。
偌大的客厅沉寂无声,月色冷白凄然,透过落地窗柔柔落下。
江凛半阖着眼,手撑着头懒懒靠着沙发软垫,长腿舒展。
手机在沙发上震动个不停,他不耐烦地拢起眉心,接通电话后冷冷嗯了一声。
“我打了一下午电话了,你人在哪呢兄弟,”陆衍的声音响起,“不会真去小别墅了吧?”
眉间微蹙,江凛没说话。
“诶我说你怎么回事啊江凛,不就一个情儿嘛,你还真上心了不成?”
陆衍那边明显在开车,时不时能听见鸣笛,江凛嫌他废话多正要挂电话,别墅门铃被连着摁了三下,铃响刺耳。
陆衍和秦南勾肩搭背地站在门口,见到门开直接进来。
江凛冷眼看着两人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双手抱胸,微微挑眉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