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美食录——吃吃汤圆呀
时间:2021-12-09 00:39:02

  搭配着柔软微脆的鱼肚口感,几乎当得上是绝配。
  便是御厨都想不出来这般奢靡的做法。
  右侧鱼肚则松软适度,吸满了高汤,恰似竹荪口感,入口后沙沙的,无数高汤精华从鱼肚缝隙里涌了出来,直入口中。
  五珍最后一道菜是雪鳗。
  雪鳗只在雪天出现,也不知道这个季节如何得来。
  一种做法是将雪鳗切片,旁边一碟山葵酱油。
  雪鳗夹起后几乎是透明的,里头略微乳白一点的筋络清晰可见,整片鱼片如净白琉璃一样。
  鱼片薄得在筷头轻轻摆动,似乎随时能被风吹走。
  送入嘴中先是山葵的微辣,嘴巴里每一处都被刺激,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而后似乎是一瞬之间辣痛瞬间散去,涌上舌尖的是无比的鲜。
  还带着一丢丢的甜。
  鱼片肥美的口感搭配上鲜甜的滋味,实在是过瘾。
  另一种雪鳗也是切片生吃,蘸料却是花椒末调和而成,鱼片裹着酸木瓜丝和白芷叶。
  入口先是触及到鲜甜的鱼片,花椒的芳香淡淡沁人心脾,而后咬到里头的酸木瓜丝,又酸又有嚼劲。
  脆爽的酸木瓜丝混着绵软的鱼片一起咀嚼,两种截然不同的口感和滋味在此混杂,碰撞出独有韵味。
  这样手艺,这样食材,背后不是官家才怪。江指挥使想起京中那些王爷是沧海遗珠的谣传。至少,能推测出这位年轻王爷并不是那般无足轻重。
  他当即咬咬牙:“明天清晨,便有人将粮草送到阳浦江码头上。”
  送走江指挥使后,曼娘特特来齐楚阁里问候:“诸位可满意?”
  礼师爷忙不迭拱手感激:“多谢少东家助我们一臂之力。”他虽然不明白江指挥使为何忽然变了主意,却意识到他吃那道五珍脍前后态度有了迥异变化。
  旁边的牧倾酒却忽得开腔:“那一道鸳鸯五珍脍便价值百两,出了这么大本钱,你想得到什么?”
  他虽还是少年,却已初见日后擎风掀云的气魄,眼睛往曼娘脸上一扫,宛如利刃出鞘。
  曼娘心里喟叹一句。果然是少年英雄,立即就瞧出自己有意卖好。
  她坦荡荡抬起头:“实不相瞒,我想带着恒家酒楼直上青云。”
  “直上青云?”牧倾酒有些不可置信。
  “我是本地人,认得江家大老爷,他服丧已满三年,适才在饭桌上照常食用肉食,可见并非继续服丧,那为何还不出仕?”曼娘毫不闪躲,“躲在乡野自然只能为着待价而沽,我瞧着两位能开得起他的价,自然也应当是我恒家上青云的贵人。”
  牧倾酒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意外。
  没想到这个小娘子思维敏捷,不过片刻功夫就猜到诸人身份,又能果断敏捷,在识透他们意图后立即上了五珍脍,帮他们促成这笔交易好举荐自己。
  “虽不知公子是何人,但吾愿将家财尽数献上,助公子得偿所愿。”曼娘毫不犹豫。如果她没记错,这位王爷如今是最缺钱财的时刻,此时帮他才是雪中送炭。
  “一家小小的酒楼?”牧倾酒的声音虽然仍旧平静,却总让觉得背后是一声嗤笑。
  曼娘毫不胆怯:“要打探消息传递情报最好便是在酒桌上,就连公子今日不也是在酒桌上与人谈事么?”
  牧倾酒忽得抬起了眼皮,那对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寒光四射,让人想起草原的鹰隼,雪地里的头狼,锋利,尖锐,让人无处遁形。
  饶是曼娘,都免不了有些胆寒。
  她和缓了语气:“公子勿怪,我绝不会将此事说出去。我们恒家虽以酒楼起家,却有商队田产铺子,算得上家财万贯。愿先奉上一万两白银以示诚意。”
  曼娘可不担心这钱有去无回,自来皇商最为挣钱,商人一旦与政客搭上了线,那今后便只要躺着数钱便是。
  王爷还没点头礼师爷先觉得稳妥,如今王爷屯兵,军费开支居高不下。还是王爷命令兵士屯兵拓田又四处奔波找寻钱粮,才能让那些军士吃饱饭。
  谁料王爷没收这银子:“你便投靠到我门下便是,以后有用得上你的地方便叫礼师爷给你传信。”
  曼娘松了口气,可算能巴上这位了,她喜笑颜开:“在下恒家酒楼少东家恒曼娘,今后便投入公子门下。”
  “王爷,您当真要收浦江郡一个小酒楼的投诚?”从酒楼里出来礼文岫有些疑惑,虽然他们有些缺钱,却不至于跟这么小的商人联手。
  “那少东家察言观色堪比李相,见风使舵不输扈尚书,巧舌如簧恰似白御史,定然不是池中物。或许哪天能用着也未尝不能。”牧倾酒声色不变,走得四平八稳。
  李相、扈尚书、白御史都是京中官员 ,也的确在上述领域各自闻名。
  礼师爷点点头,不过心里觉得,拿个小娘子比这些朝中老奸巨猾之臣,合适吗?
  **
  恒家酒楼新上的柰香新法鸡不过两天功夫孙家酒楼便也上了这道菜。
  不过这回没了卧底的大厨和恒鸿园,得不到详细方子,只能学个大概。
  单是这道菜,外人只能瞧出来柰果缝在鸡腹中,却不知鸡肉本身也刷了许多曾柰果酱,更不知里外两种什锦用的不同法子。
  滋味总欠缺些,便被人嘲笑说照猫画虎。
  市面上又有人翻起孙家抄袭恒家酒楼菜单的往事,纷纷嘲笑起孙家。
  孙横气得咬牙切齿,将店里的小二都赶到街上去截客。
  于是恒家酒楼旁边就有一群孙家小二热情似火招呼过客:“快来瞧快来看,我们孙家酒楼与恒家酒楼一样的菜式,就在街对面。”
  “真的?有翡翠凤尾芹爆肚么?去年我路过浦江吃过,真是美味。”那人显然对恒家酒楼的菜式极为熟悉。
  “当然有了!”孙家小二胸膛拍得彭彭响。
  那人犹豫了一下,孙家小二借机揽客:“今年城里最火爆的是孙家酒楼,恒家酒楼早就是昨日黄花了!”
  见客人不动弹,小二眼珠子一转又出一计:“同样的菜式孙家要便宜许多呢,比方说你想吃的凤尾芹爆肚,恒家卖一百五十文,我们孙家只卖八十文!”
  便宜了将近一半,那位顾客连最后一丝疑惑也被打消,跟着小二进了孙家酒楼的门。
  “东家,外头许多原本来我们恒家的顾客被孙家巧舌如簧拉走了,这可如何是好?!”林大厨急得满头大汗。
  “就是就是,这孙家先抢我们恒家的厨子和菜谱,又抢我们的顾客,怎么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厨子们纷纷不平。
  “听说他们价钱都比我们便宜,也不知如何做得?”
  “这怎么可能?他们赔本是为了什么?”有厨子不解。
  “当然是为了日后定个高价。”一直不做声的曼娘忽然说,“先用低价将我们恒家酒楼挤兑走,当浦江只剩孙家一家上好的酒楼后,自然是由着他们的性子定高价。”
  “可这要如何说服食客?!”福冬摸摸脑壳,“跟他们说莫要为了眼前之利坏了今后?谁能听得进去呢?”
  酒楼里几位厨子们都沉默了,是啊,百姓们谁会管你一年后的事情,他们只要今天在两家酒楼里挑选个低价,今后是今后的事情。
  “不用我们说服食客。”曼娘笑了起来,“要孙家的小二们去说服食客。”
 
 
第九章 冻姜豉蹄子、薄片春茧包子、虾……
  “孙家的小二?难道……”几位大厨瞪大了眼睛,想到了一个可能。
  “正是!就是要撬走孙家的小二。”曼娘好整以暇点点头,“孙家能挖走我们的厨子,我们便能撬走他们的小二。”
  “小二有什么可撬走的?”林大厨第一个不同意,“厨子身上有手艺值当高价请来,小二有什么可请的?”
  也不怪他这般想,前来酒楼学徒的伙计都要先考量一二,掌勺稳有天赋的直接进后厨从洗菜做起,没运气的便要被发落去做小二。
  曼娘笑道:“历来开店都以为酒香不怕巷子深,可世人哪里有耐心四处寻觅?倒不如先听揽客小二招呼。”
  如果店小二也能分高下,那李山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爹娘送他来孙家酒楼学艺,因为家里穷没有额外好处进献掌柜的,掌柜的便将他扔到前堂去跑堂。
  不过李山并不气馁,他认认真真做每一单事,他说话在理,并不纠缠顾客,往往站在食客角度考虑,是以很快就成孙家酒楼揽客最多的小二。
  这些天孙家伙计们得了闲悄悄议论:“也不知为何,咱们东家老叫我们与恒家酒楼抢客人。”
  “你乡下来的不知道,恒家酒楼这么多年可是浦江里独一份!”
  于是有人聊起恒家:“听说恒家前年走失了一位少东家,恒家老爷这几年都在关外寻人,酒楼就留给自己家亲戚打理,越来越不上心,再加上我们老爷想法子挤兑他们,慢慢就衰落到了如今田地。也算是可怜。”
  “可怜别人作甚,还是我们最可怜。就像李山哥,昨儿任劳任怨干了活,谁知道最后还被掌柜的臭骂一通。\"
  诸人唏嘘一回各自散了,第二天李山当值,路上遇上个汉子肩膀上驮着儿子,手里牵着娘子,问他:“恒家酒楼怎么去?”
  一旁的妻子念叨:“成婚时就允诺我去恒家酒楼尝尝鲜,今儿终于有钱能进城来瞧瞧到底是什么样。”
  李山实在不忍心将他们一家揽到孙家去,便老老实实指路:“恒家酒楼在对面。”
  “废物!叫你去拉拢去恒家酒楼的食客,你倒好,把人往那边赶!”掌柜的在楼上看得来了气,怒气冲冲就给了他一巴掌。
  李山攥紧了拳头,可想起在等着医药费的娘亲便又咬牙忍了下来、
  好容易挨到黄昏时才躲在角落里,摸着脸上的伤口。
  谁知这时一位身着杏色袄裙的女子走到他跟前,她生得如同神妃仙子一般,夕阳从她的背影里漏出点点金光,给她背影勾勒上一层好看的金边。
  她笑吟吟放下一碟子膏药,问他:“你可愿意来我们恒家酒楼?每招揽一个顾客你就能从中抽成,保你今后不受打骂。”
  李山不急着应允:“我有个条件……”
  旁边的金桔不耐烦了:“我们家少东家抬举你,你休要得寸进尺。”
  那位少东家却温和道:“说吧,有什么心愿?”
  李山道:“等我做完跑堂的活,我能去内里学学厨艺么?”
  “自然可以。”少东家毫不犹豫。
  李山点点头:“那少东家擎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老爷,不好了!恒家抢走了我们家的跑堂的!”孙家小厮着急慌忙去寻孙横汇报。
  孙横先是一愣,旋即不屑笑了起来:“抢走个臭跑堂的?!”
  小厮讨好得凑上去:“许是看老爷抢走了他家厨子,自己便也跟着学。”
  “恒家小娘子乱弹琴!””孙横不屑道,“大厨们各个有手艺傍身值当花费重金。一个臭跑堂的有什么可抢的?抢走也就抢走了。”
  他得意洋洋:“照这小娘子败家的程度,恒家都不用我出手了!”
  孙横本想看热闹,谁知到中午,恒家这边的客人非但不少,反而越来越多。他坐在高楼渐渐有些坐不住了,忙命令小厮去打听。
  小厮打探回来,告诉他:“老爷,不好了!臭跑堂说得天花乱坠,将路上食客都抢了去。”
  这边孙家跑堂的招揽食客:“同样的菜式我们孙家要比恒家酒楼便宜许多。”
  而李山立刻劝对方:“客官想想孙家为何便宜?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同样一盘八焙鸡,我这里焙八次,那里就焙三次;一样的荔枝白腰子,我这里二十粒,他那里就十粒。”
  这话说得颇为在理,那行商犹豫片刻,李山立刻趁热打铁:“恒家酒楼可是兴盛多年的老字号酒楼,想您远道而来自然要去最好的老字号酒楼,这样回乡也好有些谈资,去个人人不知的酒楼,怎好意思开口?”
  那行商果然不再犹豫,便往恒家酒楼里去。
  孙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可置信:“这可如何是好!”
  李山果然是个中好手,一人顶得上十个,不过几日,孙家就再也无法拉走恒家的食客。
  只不过曼娘犹不满意。
  “拉来顾客虽则多矣,但浦江城里左不过那么多人。”屋里两个女账房算盘盘得叮当响,曼娘抱着双臂想出路。
  浦江地处阳浦江边,往来客商固然可以凭借李山三寸不烂之舌请进酒楼,可还有许多客商只是途径此地停泊片刻便走,这些人又当怎么拉拢成食客呢?
  上次羊腿肉鲊就深得人心,往来客商即使停泊片刻也会买些油纸包着带走,就算是如今还每日里有不少进益,若自己再多做些呢?
  曼娘想着想着便回了后厨自己折腾起来。
  有了上回卖羊腿肉鲊的经验在前,这回厨子们都极为高兴,二话不说就跟着曼娘往码头上去。
  浦江码头往来商船甚多,恒家酒楼原有的摊子旁认认真真又摆了几具锅灶,居然认认真真卖起了路菜。
  霖侍郎要上任,几艘船带着家眷上了路。
  行了一个月的水路,家里几位小郎君小娘子们早就不自在起来,往翁翁婆婆跟前撒娇:“镇日里都在船上吃喝,何时才能停岸?”
  正闹着,远远看见前头码头上烟雾袅袅,船走近才看见一个小娘子带着几个厨子,正忙忙碌碌做菜,旁边旗帜上写着“恒家酒楼”四个大字。
  孩子们来了兴致,嚷嚷着要买着吃。
  霖老太太被吵得头疼,打发下人过去问过才知这恒家酒楼也是浦江郡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并不是不着调的乡野吃食。
  这才松了口,叫嬷嬷们上码头买了些冻姜豉蹄子、薄片春茧包子、虾鱼棋子、酒香螺、羊腿肉鲊几样带上船来。
  “这酒楼单是卖路菜,为的是行商方便。你们爹爹着急去任上不便停留,今日权且吃吃这个换换口味。”霖老夫人一板一眼教导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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