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美食录——吃吃汤圆呀
时间:2021-12-09 00:39:02

  孙儿们齐齐应了声“是”,这才吃了起来。
  霖大郎先吃上一块冻姜豉蹄子,这是将猪蹄去骨剁块与姜豉放入五香卤水同煮又冷却后切成整条。
  外头瞧着红亮亮透明,里面的姜豉和油光锃亮的卤猪蹄清晰可见。
  夹在筷子间颤颤巍巍,赶紧送进嘴里。
  肉冻遇上温度自然慢慢化了,抿在嘴里淡淡浅浅卤香十足。
  吃上一口里头的去骨猪蹄,难得的是满嘴的糯软弹牙,筋道可口。
  偶尔夹杂着吃上几口里头的姜豉,咸香满口,正好解腻。
  霖大郎是个孝顺的,立即招呼下头丫鬟端碗白粥上来:“婆婆,您尝尝这个,剔去了骨头,就白粥正好。”
  霖老夫人喝一口白粥,就着酱香十足的冻姜豉蹄子,直夸自己大孙儿孝顺。
  霖二郎也不逊色,夹一个薄片春茧包子进献到老夫人碗里:“婆婆,您尝尝这包子。”
  那包子跟霖家惯常做法不同,外皮薄薄一片,在油里慢慢煎炸出来。
  咬一口酥酥脆脆,满口的油炸包子皮先在嘴里碎成一片,吃起来又脆又香,
  里头的馅料是香菇和木耳、猪肉,还冒着腾腾热气,送进口去里头满口油香,香而不腻。
  老夫人笑得慈祥,见三郎要将虾鱼棋子递过来,忙推辞:“婆婆可咬不烂那个,你自己吃。”
  三郎便自己尝一口。
  那虾鱼棋子是将从阳浦江上捕捞上来的青鱼、河虾尽数收拾了切成小丁,而后一起下锅油炸,最后跟茱萸粒、花椒粒、草果一起炒香。
  店家没省油,油纸包上都一粒粒印着油渍,
  倒出来到瓷盘上,立刻先闻见一股麻香,叫人鼻子忍不住多吸两下。
  霖家船上虽也跟着厨子,可到底行船颠簸,甚少做这等起油锅煎炸的菜,今儿一下子闻见,几个孩子都巴巴儿咽起了口水。
  各自扒拉进碗里一尝。
  嗬!油炸过的鱼虾外壳酥脆,咬开那酥脆的外壳,内里的鱼肉又嫩又鲜,想来是被热油锁住肉汁的缘故。
  吃上一口满嘴麻、辣、咸、香,各种香味尽数在嘴里爆炸。
  这油炸得很透,将青鱼骨头都炸得酥脆,吃进口里不用单剔鱼刺,只“咔嚓咔嚓”咬开便是。
  满屋的孩子们正嚼得慌,忽见门扇开启,霖老爷走进来:“见过母亲!”见儿女们正围着老太太吃食,又忍不住皱皱眉:“你们又来打扰老太太清净。”
  几个孩子慌得赶紧站起来行礼,霖老夫人不满:“让几个孩子陪我吃饭而已,有他们在我进的香!”
  霖老爷赔笑,又见桌上放着一桌子路菜,倒纳了闷:“这是路菜,行路客商常年备着的菜,寻常码头上的食摊也卖些,但到底做的粗鄙,您怎的吃这个?”
  老太太撇撇嘴,示意儿子夹一筷子酒香螺:“你且尝尝。”
 
 
第十章 酒香螺、猪羊大骨
  “这有什么好吃?吸溜吸溜有失斯文。”霖侍郎嘟哝一句,不情不愿送进了嘴里——
  这河螺个头挺大,触到唇瓣边吸溜将里头肉质拽出。
  丰腴的螺肉居然嚼劲十足,入口便嚼得十分过瘾,
  味道也不赖,酒香萦绕,搭配着麻香辣香,辣中带甜,鲜中带麻,勾得嘴里不断分泌唾液。
  细腻的肉质配上独有的酒香,再加上河鲜本身的鲜美,会齐在嘴里蔓延。
  霖侍郎嚼了几下,依依不舍咽下去。
  老夫人知道儿子还想吃却碍于颜面不好说,便乐呵呵吩咐小厮:“正好我跟孩儿们不能喝酒,就将这酒香螺端过去给你家老爷佐酒。”
  霖侍郎不好意思摸摸头:“江南果然人杰地灵,没想到这街边小摊出售的路菜也饶有风味。”
  “什么小摊?”霖老夫人不乐意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酒楼,恰好在码头上兜售而已。”
  “听船老大说,这恒家酒楼是浦江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只不过这两年没落了。”霖大郎回话。
  “横竖我们要去婺州府上任,离着浦江往返不过半天功夫,等安顿下来想吃了便打发人过来买些回去。”霖侍郎砸吧下嘴,酒香萦绕,颇有些回味。
  霖家孩子们欢呼起来,霖侍郎满意地自回舱内,打开舷窗,焚一枝静水香,白瓷小盏里斟一杯薄酒,对着满江滔滔江水窗外青翠欲滴山色,捻起一枚酒香螺,津津有味品尝了起来。兴之所至,作诗数首,以为记。
  不过等霖家安顿下来再叫小厮搭便船往浦江码头上去买时,却看到前头排着长队。
  恒家为了不堵塞河道妨碍别人,特意将每份路菜都提前包好,路过的游船都不用下船,用竹竿挑走便是。
  河里商船伸出个竹竿到箩筐里,船老大一用力,吊在麻绳上的铜钱顺着竹竿滑落进竹编箩筐,“叮叮当当”好一顿响动。
  船老大喊出自己想要什么路菜,店伙计清点过银钱数目无误后,便将荷叶、油纸包好的路菜放进竹篮递过去,船老大取走油纸包,将空竹篮再递过来。
  整个过程有条不紊井然有序,可队列却仍旧排得见不到尾。
  “这么多人?”
  小厮吐吐舌头。
  明明他们上次路过时没有这么多人……他赶紧排到队尾,又冲旁边路人打听:“今天是什么日子?怎的这么多人买菜。”
  “你是外地的吧?恒家酒楼天天排着这么长的队。”那路人见怪不怪。
  小厮赔笑:“还真是。我主家路过买了一点,尝着好吃,便叫我再买些回去。”
  路人好心指点:“那你应当去城里。江面上往来商船、停泊靠岸的、临行前备货的,都从码头上买,且要排好半天呢。”
  小厮诚心实意道了谢,又往城里寻着恒家酒楼来。
  原来恒家酒楼在侧面楼宇底靠着母墙搭了个商摊,上头写着四个大字“恒家路菜。”
  排队人虽然多,却比江面上少一半,霖家小厮忙排在后头。
  “来了来了!”
  诸人激动喊道。
  小厮跟着探头去看,但见厨子从里头端出一个大锅。
  锅里热气融融,雪白雾气从锅中腾腾而出,带着扑鼻的香气四处飞扑。
  厨子大喊:“这是恒家新出的路菜——炖猪羊大骨!”
  两头大中间小的猪、羊筒骨浸泡在褐色的卤汁里,显然是炖煮了许久,上头的肉瞧着都入色了,红汪汪,油亮亮,看得人眼睛发直。
  放在桌上后,“哗——”
  围观的人群纷纷涌上去:“给我来两根!”
  “给我来五根!”
  店小二乐呵呵维持秩序:“排队排队,人人有份。”
  随着厨子的搅动,那赫赫香气弥散在空气里,几十种香料的滋味一齐在空气里搅动,卤香十足,细细闻上去还有一丝麻香,叫人忍不住咽口水。
  滋味飘到街面上,排队的人又多一层。
  好容易轮到霖家小厮,他咬咬牙,除了主家交代的路菜,自己又自掏腰包买了一份猪大骨。
  “好嘞!”厨子筷子夹出一大块猪骨包到油纸包里,又捞出两块豆干单包出来:“买骨头送豆干!”
  小厮喜出望外,寻到街边一处阴凉地就开始享用。
  大骨还带着腾腾热气,上头有残余的褐色卤汤。
  小厮毫不犹豫就放进嘴里,先吮吸一番。
  呀,辛香、麻鲜、咸香,卤汤特有的滋味进入口中,惹得人唾液不住分泌,大脑立刻下达指令:开吃!
  小厮用牙齿扯下一块筒骨肉送进嘴里。
  其实算不得是扯,经过长久炖煮筒骨上头的肉已经酥烂,几乎稍微用点力就从骨头上掉了下来。
  猪肉特有的纹理一丝一缕,卤香渗入其中,肥香满口,香喷喷起劲。
  小厮吃完一口后眼睛都亮了,毫不犹豫吃起下一口。
  三下五除二整条筒骨上的肉就被吃得干干净净,他转而将骨头竖立起来,折一根柳叶枝将里头的骨髓扒拉出来。
  雪白的骨髓被一层皮膜包着,整条吸溜出来,送进口中。
  皮膜柔韧,里头包着的骨髓柔软,几乎是立刻就在嘴里融化了。
  却又不油腻,让人吃得心满意足。
  旁边搭配的卤豆干也不赖。
  豆干外皮略有些柔韧,咬开后内里绵软,每一个孔隙里都吸满肉卤汁的咸香。
  越嚼越香。
  人群里林大厨忙得不可开交。
  他额头上沁出一层汗,示意茶饭量酒博士接过自己手里的碗勺,又回后厨继续劳作。
  心里却格外舒畅,酒楼里来用餐的客人一天多似一天。
  除了从孙家酒楼重新夺回来的老客人,还有慕名而来的外地客商、行船路过凑热闹的旅人,
  甚至还有不少本地人,一问,便是“家里从远地来了客,指明要吃你家饭菜。”
  酒楼里所有的大厨都忙得脚不沾地,可他们心里各个都美滋滋的。
  谁能想到,自己家大娘子在短短十天之内就能将恒家酒楼扭亏为盈呢?
  酒楼里,恒老爷和恒夫人齐齐点点头,眼睛因为欣喜而亮晶晶:“曼儿,不成想你这般能干!”
  曼娘一笑:“爹,娘,还未到一月之期呢。”
  她有自己的打算:“如今酒楼生意太好,我想再开一家恒家路菜脚店如何?就单在码头附近,好不与酒楼生意混杂。”
  “这……”恒老爷做生意讲究谨慎稳妥,一时迟疑。
  曼娘见他迟疑,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爹,这是我们约定的百两盈利。”
  “怎么?这就一百两了?”恒老爷接过银票,手都有些颤抖。恒夫人更是惊讶得瞪大眼睛:“这可……才十天啊!”
  当初曼娘立下了一月之内盈利一百两的军令状,谁知才过了十天她便拿出了一百两银票。
  “爹,娘,我既然十天之内能完成赌约,那么说明我并不是夸夸其谈好高骛远之人。再者。”曼娘拿出账册努力说服爹娘,“女儿早算过,这几天码头上的路菜盈利每日八两,而开一家路菜脚店不过耗费百十两银子,也就是说不过一月便能收回成本。”
  恒老爷沉吟起来,恒夫人却有些迟疑:“打理酒楼还算体面,筹谋个脚店便有失大家闺秀的风范……”
  她先前被曼娘说服,同意了让她打理家产好不至于今后被夫婿蒙蔽,可这扩大生意嘛……
  “好,你要开便开。”恒老爷却下了决心,反来说服恒夫人,“绣容,女儿能干的名声传出去,没本事的男子便不敢来应征,也好帮我们选女婿。”
  还是爹爹明白怎么说服娘,曼娘悄悄冲爹眨了眨眼睛。
  恒夫人果然被说服,还主动张罗起来:“上回说了要族人过来,我和你爹筛了几个人,你瞧着如何?”说着便将那些备选人姓名一一念出来。
  曼娘仔细回想着前世在自己家陷入困境时帮助自己的族人,想起五堂伯、十六堂兄,九堂姑这几个人必然要重用,其余的人安排做些杂活便是。
  恒鸿厚也给女儿出主意:“若是人手还不够,任由你从恒家其他生意上调过来。”
  大娘子要调人往恒家酒楼去的消息瞬间就传遍了恒家大大小小的铺子,包括殷晗昱所在的米铺。
  伙计们向晚时下了临街的门板,回到自个住的院子里纷纷议论起来:
  “听说招账房的就比赛打算盘,招洗菜的就比赛洗菜,招有厨艺的要看谁做事耐心”
  “谁不想去大娘子麾下呢?原来留在酒楼的二厨们各个都涨了薪俸,还时不时有打赏下来。”
  不过还是有人抬杠:“哼,鼠目寸光!大娘子迟早要嫁人生子,以后还不得将手里生意乖乖儿交给姑爷?”
  屋里安静下来,那人得意环视周围:“到时候大娘子的心腹姑爷还会用吗?哼。”
  立刻有人辩驳:“听说大娘子十天就让酒楼扭亏为盈,那么能干的人岂会任由姑爷欺侮自己手下人?”
  “就是,再说了,说不定干得好还会被她招做女婿呢!”二麻子在里头斜插一杆,挤眉弄眼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闭嘴!”一声厉呵传来。
  殷晗昱站在门口横眉竖起,正冷冷瞧着他。
  二麻子不由自主缩了缩肩,可想到这位平日里别人奚落也不还嘴,便还要嘴硬:“怎的,大娘子便成了你的不成?”
  殷晗昱不语,只将手里一杆酸枝木秤杆斜斜别过来,正按在他肩头。
  那秤杆被他用的如刀如剑,一股无形的威压逼了过来。
  二麻子终于害了怕,一叠声求饶起来。
  殷晗昱才将手里的秤杆放下,大步走了出去。
  伙计们面面相觑:“这人平日里跟个面人儿一样,怎么挖苦都只听着,怎么这回动了怒?”
 
 
第十一章 姜豉肉丁馒头
  “姑爷,”一位小厮殷勤上前,“大娘子说炖了石首玉叶羹,请姑爷今儿务必回府。”
  大娘子?殷晗昱心里忽得一紧。
  原来曼娘嫁给了他么?即使在梦里,殷晗昱都能感觉到自己心里喷薄而出的喜悦。
  梦里那个自己却摆摆手:“阳浦江水涨冲垮了下头庄子上的稻田,我须得去看一趟,今晚不回去了。”
  殷晗昱无声嘶吼:答应他啊!
  他真想跟着去见曼娘一面,哪怕是在梦里。
  小厮的笑容僵在脸上:“姑爷,大娘子日夜等着您,您十天倒有八天在外头……”
  “岳丈将家里的生意都交给我了,我若是从此沉迷于温柔乡不好好干出个样儿来,岂能对得起他老人家和曼娘?”梦里的自己神色冷峻,只不过上马后还是踯躅了一瞬,吩咐下人,“大娘子喜欢甜杏巷口的秋千稠糖葫芦,你买些回来给她,代我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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