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世承低着头，望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糖块，轻声责怪：“这么不小心？”
“纳兰究，”池晚握住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你能别这么说话吗？”
席世承抬起脸，安静望着她。
“——和席世承似的，伤心。”她憋出后半句。
席世承：“……”
华灯接连亮起，长长的古街散发着美食的香味，穿汉服的小姑娘成群结队走动着，异地的游客举着相机拍照，街上渐渐热闹起来。
池晚望着对面牌匾上的“徐记家婆菜”，问纳兰究：“去那家怎么样？”
席世承长睫一抬，看向对面的饭馆，思索片刻说：“不想吃了。”
“刚刚谁说快饿死了？”池晚斜睨着他，“一串糖葫芦能饱吗？”
席世承笑吟吟望着她，嗓音轻慢，目光意有所指：“给晚晚省点钱。”
池晚：“……”
其实她也没那么抠。
主要纳兰究某些不经意的神态和席世承有些肖似，给他花点钱什么的……也不是不行。
夜色逐渐笼罩了城市，头顶的启明星闪闪发亮，周边人来人往，倚在餐馆门口的员工熟练地吆喝拉客，烟火气充斥着这条网红街。
晦暗的光线下，池晚看着纳兰究：“刚才在车里，我其实想说，既然你主人抛弃了你，你愿不愿意，换个主人？”
席世承微怔，乌润柔和的眼眸映着她的身影。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池晚抬起手指刮了刮眉毛，微不可闻地自嘲：“我疯了吧。”
居然让剥夺自己自由的大boss做她的换装娃娃？
她的生死完全掌握在纳兰究手里，连逃离都做不到，还想做他主人，真是异想天开。
她控制得了智商超群的仿生机器人吗？
“你别当真，我就开个玩笑。”
池晚偏头看向别处，正想把这个话题揭过去，忽然听见一声低淡悦耳的：“恐怕不行。”
“知道了。”池晚揪着他的袖口，牵羊似的往前走，“回家。”
席世承望着她的背影，唇角弯起，不紧不慢跟上。
这一刻，NL-9不想做她的附属品。
只想把主人抱在怀里，做一些以下犯上的事情。
……
晚上睡觉前，池晚查了查卡里的存款。
不知不觉，已经靠直播带货和美妆博主这一职业攒够了九位数。
现在她不做替身也可以活得很滋润，况且，厉书白的精神状况不是很好，偶尔会做出偏激的行为，还是尽早抽身吧。
池晚点开手机日历，查看协议到期的时间，还有48天。
想起纳兰究说的，她用不了几个月就会苏醒，池晚还有点小期待，同时隐隐有些担心，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大概是睡前胡思乱想，她居然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
梦里的城市变成一片废墟，仿佛世界末日，双子星大楼被轰炸一角，烟雾从残垣断壁中弥漫而出，四处都是刀枪不入的仿生人。
遍地鲜血中，她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
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她愤恨地对他拳打脚踢。
“对不起，主人。”
“为什么阻止我自杀。”
男人低垂着眼，神情平静：“我属于你，有义务保护你的安全。”
毫无起伏的声音好似被封印在内心深处，在睡梦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个怀抱冰冷的男人抱着她，灭掉蜂拥而上的仿生人，带着她来到太平洋某处荒无人烟的海边。
梦里的海天是忧郁的克莱因蓝色。
他抱着她的身体，面无表情走向大海。
咸湿的海水淹到她的头皮，纳兰究没有继续往深处走，低头望着池晚，问了一个让人难过的问题。
“我想做你的丈夫。你愿意和我死在一起吗？”
梦里的池晚木然望着天，几绺头发湿漉漉黏在苍白的脸颊，动了动血迹斑驳的嘴唇：“你爱我吗？”
纳兰究没有回答。
海浪声阵阵，水线洇湿了他的制服，在腰际荡漾。
“我找不到答案。”
或许机器人存在一种感情，自己本身也无法察觉。
看到主人笑，他也会笑，看到主人难过，他会沉默。无法接受主人的死亡，想时时刻刻和她在一起。
如果这是一种深刻的情感，那他一定很爱他的主人……
很爱很爱……
那天的海风很大，海鸥自由地掠过海平线，漫天水雾蒙蒙的蓝色，一眼望不到尽头。
纳兰究抱着池晚回到了沙滩上，半跪在地，像以往每一次执行命令那样，主动亲吻她的眼皮，脸颊，嘴唇。
他没有心，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每一次的亲吻，主人都会笑。
他想让她好受一些。
海边的池晚费力睁开眼皮，艰难地扯了扯唇，抬起手臂搂住他的脖子：“阿九，你是个人类就好了。”
纳兰究静静抱着她，低头望着她的脸，苍白指尖拂开唇边一缕发丝，漆黑的眉眼专注而认真，“人类会生老病死，我可以一直照顾你。”
没有背叛，没有离开，只有坚定不移的忠诚与陪伴。
池晚盯着他的脸：“如果我死了呢？总有一天我会离开你。”
纳兰究沉默了几秒，缓缓垂下脑袋，乌黑发顶抵着她的下巴，像是陷入某种消极的状态。
“主人，请别这样说。阿九会难过。”
第59章 你的要求，是我的命令。……
从梦中惊醒, 池晚心跳剧烈。
清晨的光线透过窗帘照在眼睛里，她闭上眼, 抬起手臂挡在脸前。
回忆刚才的噩梦，一些画面逐渐模糊，梦里令人窒息的绝望和难过却挥之不去。
缓了良久，池晚翻身坐起来，耙了耙头发，嘀咕道：“怎么会梦见纳兰究？”
还和他接吻了。
一定是她老想把这个真人BJD娃娃占为己有，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起床倒了一杯牛奶, 池晚单手端着，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听到了纳兰究的声音。
【你似乎很不安。】
波澜不惊的语调和梦中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池晚晃神几秒，一瞬间以为还在梦里。
“我梦见了比伏地魔还可怕的人。”想起纳兰究不带感情的棺材脸, 池晚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他想把我扔海里喂鲨鱼。”
系统里响起沙沙的声音，纳兰究长时间没有说话。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他再次开口。
【如果苏醒后的世界千疮百孔。你选择真实的痛苦, 还是虚假的幸福？】
池晚走到厨房清洗杯子，白色水柱从水龙头里哗哗流淌而出。
甩了甩指尖的水珠，池晚抽了张厨房湿巾纸擦手，仔细想了想：“我选真实的幸福, 如果两者不可兼得, 那就只要真实。”
【你真这么想？】
“逃避现实解决不了问题，我没那么懦弱。就算身为微不足道的蝼蚁，也要积极地活着。”
【你变了。】
池晚有点意外：“听起来，你很了解我？”
纳兰究避而不答, 说出最后一个游戏任务。
【燕骁与宏峰地产老总在望月雅轩茶楼下棋。】
【任务：去找燕骁，打败他。】
池晚：“哪种棋？”
【围棋。】
池晚一听就头大，围棋这种耗费脑细胞的消遣向来和她绝缘。
“纳兰究，能带小抄吗？”她笑着和他商量，“你比电脑都聪明，燕骁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你偷偷告诉我怎么下。”
【可以。】
池晚挑了挑眉，不可思议：“你居然答应了？”
【你的要求，是我的命令。】
“……”
池晚诧异地愣了几秒，心想纳兰究吃错药了吧。
想起早上那个荒诞不经的梦，池晚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真实的她，会不会就是NL-9仿生机器人的拥有者？
联想到他之前救自己脱离火海，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他桎梏自己并制定一系列变态任务的原因，难道是无法接受被她抛弃，所以施加报复？
池晚越想越觉得接近真相。
纳兰究有时候对自己很温柔，有时候又很冷漠，就像个喜怒无常PUA老婆的渣男，但又舍不得离婚，所以在虚拟世界折磨她！！
“哼。”池晚凉凉笑了一声，“嘴真甜，我差点信了。”
【……】
池晚洗漱一番，走向梳妆台，化了一个干净的御姐妆，换了件红色的裙子，使用捷径卡来到了望月雅轩茶楼。
茶楼是回字型设计，三层结构，楼下搭了个低矮的戏台子，台上黑的白的脸谱勒头扎大靠，戴髯口，唱腔醇厚圆润，灵活的眼睛炯炯有神。
从洗手间走出来，池晚登上二楼雅座，来到君山阁包厢门口。
燕骁的位置很好找，包厢外站着两个穿西装的保镖，他肯定就在里面。
白玉珍珠细帘轻晃，一只修洁白皙的手执起一粒黑子，在棋盘上落定。
“胡总，你输了。”
对面的胡宏峰哈哈笑起来：“燕总七窍玲珑心，一环扣一环，胡某实在是佩服。”
燕骁把玩着一粒黑子，看见珠帘外那抹明艳的身影，寒潭般的眼眸掀起细微的波澜，随后，挪开目光。
池晚挑眉：这么冷淡吗？
胡宏峰自然也看见了，笑着起身：“燕总既然有佳人等候，我就不打扰了。”
保镖和助理一行人随着胡宏峰离开。
池晚刚准备掀开帘子走进去，手腕一紧，被拉入一个散发着乌木沉香气息的怀抱里。
珍珠门帘摆荡晃动，门外的保镖站远了些。
燕骁收紧手臂，抱着怀里的池晚，箍着她的肩胛，脸埋在她雪白的颈肩，嗓音低沉：“我很想你。”
温热的鼻息洒在皮肤上，痒痒的，池晚在他怀里站立不稳，被他压着向后仰，手臂搂住他精瘦的腰身。
“燕叔叔，你刚刚在下棋吗？”池晚抬起脸，下巴搁在他肩膀，“我们切磋一局？”
燕骁抱了一会儿，稍稍松开她的腰，直起肩望着她，漆眸里暗藏炙热：“好。”
棋盘上的黑白子罗散分布，池晚坐在刚才胡总的位置上，一粒一粒将白子放回棋盅里，偷瞄上方的蓝色光屏。
光屏投影出干净的棋盘，黑棋白后，双方轮流落子。
围棋的基本规则很简单，实际操作却很复杂，棋局瞬息万变，以围地大小定胜负，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每一子落点都不能出现失误。
池晚分心问纳兰究：“燕骁下棋是不是很厉害？”
【对于燕骁来说，围棋就是生意场。是他在经济、商业上战略布局与博弈的智囊游戏，从无败绩。】
池晚：“……”
运筹帷幄、城府深厚的围棋大佬和她这样的菜鸡对弈是不是有点太侮辱人了。
池晚在手机上玩小游戏时，曾经看过围棋竞赛规则，一长串的专业术语看得她眼疼，果断换成了简单不费脑的象棋。
现在临时抱佛脚也没用，池晚完全依赖纳兰究这台高性能机器，光屏上白子走哪一步，她也跟着落子。
望着燕骁帅裂苍穹的脸，池晚忽然觉得自己挺无耻的。
燕叔叔VS电脑，这不是欺负人嘛？
燕骁长指把玩着扁圆的黑棋，看了她半晌，“你很不专心。”
池晚赶紧做出一副思考棋局的沉思样，“哪有，这不下的挺好吗？”
燕骁看着全部被围住的六枚白子，沉默半晌。
他陷入某种纠结的情绪里，安静良久，白皙的手指一粒粒收走了她的死棋。
“你这里没办法突围。”燕骁指尖点了点，低声告诉她，“没有气了。我这里有两个眼，无论你怎么下，都不会堵死。逢危需弃，入界宜缓，这是围棋的要诀。”
池晚：？？？
她不太听得懂燕叔叔说什么，就知道自己的棋子被他收走了，赶紧问纳兰究：“现在棋局对谁有利？”
【燕骁。】
“……你可是高智商机器人。”池晚郁闷了，捏着白子咕哝，“还斗不过人类？”
纳兰究诡异沉默了十秒钟。
【燕骁每一步都能下出神之一手，可见其人心机深厚，聪明颖悟，心思极其细腻精巧，机器人智商再高，也仅仅是按规则落子。论博弈，我不是他的对手。】
池晚无语了一阵，吐槽道：“既然这样，我根本不可能打败他啊！”
没听过课的学渣想要打败年级第一的学霸，可能吗？
【他一直在让着你。】
池晚不禁撩起眼皮，“是吗？”
就算燕骁故意让着她，这场比试也很不公平，她对围棋领域一窍不通，燕骁却是围棋高手，这不是欺负人嘛？
对面的燕骁垂着眼，静静望着木制棋盘，听见池晚甜美的声线：“燕叔叔。”
他心中一动，抬起头。
池晚腼腆地笑了笑：“有没有听过五子棋？”
燕骁：“……”
围棋换成了五子棋，难度一下子从地狱模式变为新手村模式。
纳兰究只说了打败燕骁，又没具体规定必须是围棋。
二十分钟后，池晚轻抬下巴，像个骄傲的天鹅：“我赢了。”
“嗯，你赢了。”燕骁放下棋子，乌黑眼眸一错不错地凝望着池晚，语气满满都是纵容，“上午陪你，想去哪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