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和哽咽着,拒绝不了这样的情义,良久道:“……安平呐,这钱,二哥一定还!”
“不急,”王安平道:“别舍不得钱,不管是盖个什么样的屋,都行,别在这里住了。这样的环境,不是人住的地方。早晚要气出病来。看病花的只会更多!”
王安和心一紧,郑重的点了点头,道:“安平放心,我一定听你的。”
这么一忙,天也快黑了。
两人走回家,王安和对王安平多有依赖和亲近,有什么事都要问问他,笑的傻呵呵的。他本是强梁的人,但被现实给治的现在只剩下这憨厚了。不憨厚不行啊。现实真是令人孤独,所以想要迫切的抓紧以前曾不屑一顾的。
王安和带他去田里看了看,告诉他哪里是王安平的地,之前是村里种的,他要了过来。他侍弄的很好,平时连带着一并耕种,除草啥的。村里有牛,所以这点地,有生产力,种起来还是容易的。真忙不过来了,还有村人帮忙。
秋收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你帮我家,我帮你家,这样谁也别管谁要钱,只管饭就成!
两人回家点上灯吃晚饭,孙氏高高兴兴的将屋子给收拾整齐干净,给王安平睡。对于他能睡在自家一晚,那是与有荣焉之感。
还烧上水,生恐委屈了他洗漱。
晚上还有村民到这边来聚着聊天,孙氏一口一个我家安平现在是城里人,可不是泥腿子了,不种地,这就讲究了,可不能是村里的作风,讲究人就每天得洗干净才睡,到底是在衙门里做吏的人,平时都是不下地的,都是拿笔跟在县太爷后头听差云云……
其实她也不懂,捡能想象到的说吧。仿佛自个儿脸上也贴了金变高贵了一般。
村民也听的呵呵笑,不至于拆台,笑的也算捧场。
但是,离开王家以后,便冷哼道:“……她得意个什么,只是个吏,又不是秀才老爷,不种地就这么清贵了么!?瞧把她得意的,平时被小寡妇气的时候,可怜的很。现在倒抖起来了……”
“也不过是衙门里的一个听差的罢了,与看门狗差不多,上回去,不是啥都作不得主?!”另一人道:“这一回回来,也没见他管一管王安福,可见也是无能的,没有实在的权势,那都没用!”
……
王安平只觉得村里吵闹,与这里格格不入。人到底是要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呆在一处。不然是真难受。
那酸妒的话,是真的令人不适。他虽知村民向来如此。但是这种诡异的格格不入感,还是深入人心。
他本来就对王家村没什么情感,现在就更知道,他以后,哪怕老了怕是也不会回来了。
他不属于这里。不是他多么向往城里。而是这里,竟没一个真正的能留住他的人。让他想念的人。
他现在只思念娘。
宅基地便是给了王安和,他也没什么可惜,也没生出要回来的心思。因为他很清楚,这一辈子要侍奉娘到老。然后自个儿也就在县城养老了。
回到这里,万万不可能。
这里,终究属于过去,叫人只觉得沉重。还有寂寞。想到未来要回这里,只会令人产生窒息感,而不是归宿感。
今天去上坟,只觉得那些石碑后头的每一个人都很陌生。仿佛不是自己的祖宗,不是自己的根的感觉。
而这些,只有娘能懂。也理解他。
这样的话他是说不出来的,因为世道不容许他说出来。人呐,还是得学会演戏,学会装相。这里,他不值得交付真心实意。
晚上辗转反侧,等着天亮,恨不得天明就能回城。
朦胧中听到鸡叫,他就起来了。孙氏见他没睡好的样子,便道:“家里床板太硬,安平受委屈了,早知道我多铺一床被子。”
“没事的,只是有点不习惯。”王安平笑道:“我是村里长大的,哪里就那么精贵了?!以后习惯就好。”
这话听的孙氏大喜,道:“对,对,以后常回来,习惯了就好。”
早饭准备的很丰盛,煎了鸡蛋,烙了菜饼子,还煮了粥。王安平吃了,谢了孙氏,便急着要走。
王安和急忙的去给他寻牛车,然后叫他带上了一堆箩筐,道:“都是些七零八碎的小玩意儿,村里不值个什么,但这日子在城里买怕是贵呢,你带去吃吧。”
王安平应了。王安和送他,也没留他,知道今天是正日子,娘在城里等着他过节呢。他背着拖着箩筐将王安平送上牛车,叮嘱道:“路上当心。有空常回。等得了空,我去城里看你!”
“诶,”王安平应了,道:“二哥回吧,我叮嘱你的事,别忘了。”
“晓得,放心吧。”王安和眼泪巴巴的,道:“一定早早盖屋。”
等牛车走远了,王安平还看到王安和还站在村口没回家。心里莫名的也有点说不清的滋味。他叹了一口气,将心里的一切赶走。
王安和回了家,孙氏便道:“真心要盖屋吗?!”
“安平为此特意的回来,又是给咱换宅基地,又是给银钱,哪能不听?!”王安和道:“我听安平的。不拘盖个啥屋,先住着就行。再难,也没啥,你也别嫌苦,以前的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还好咱家只一个孩子,盖上三间也就够住了。还能放下家具杂物农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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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过节
孙氏撇嘴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不能吃苦一样, 我在娘家也不是做大家闺秀的,那时候不照样和猪睡在一个屋?!行吧,你要盖就盖。我也不心疼钱了。我是明白了, 你就听安平的。安平就是你的主心骨。”
王安和只笑,道:“安平不会害我!”
孙氏也笑了, 道:“盖就盖!这狗攮的日子, 我也过够了。盖好了就搬!说句难听的, 我现在过的日子, 狗都不过!趁秋高气爽, 赶紧的盖!”
王浩听的有点不乐意,道:“有大瓦屋住, 为啥要住茅草房,不行,要盖要搬也要盖大砖房, 还要大大的院子,不能比这小……”
“小王八蛋上嘴唇碰下嘴皮胡扯,你知道盖成这样要花多少银子?!你有银子么?!”孙氏见他这德性就生气, 道:“有种你挣钱给我盖,没钱给老娘闭嘴!”
王浩就哭了,道:“这里不住了吗?!凭啥我们要躲啊?!被人占了怎么办?!”
孙氏也知道没有这样的道理, 可是还是横着道:“……他们敢!他们敢占, 我就剁人!狗攮的, 当官府是摆设不成?!”
其实王安和也有点虚,他也怕这里好好的院子要被占了啊。
王安福真是丧良心了。把人逼的不得不走, 不得不躲,还躲不起惹不起。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么无法无天了!
虽然已经决定了这件事,却也是无奈, 这心情一下子又低落下来。本来是中秋节,是过节啊,可是王安平一走,他们一家三口是连过节的心情都没了!
因为坐牛车,倒是到达城里很快,牛车也比平时走的快,是因为想要赶一趟就回家去过节。
到城里的时候,张强在城门口等着呢,一见他回来,忙上前来帮忙搬东西,道:“这么多东西?!二表叔是真客气。”
王安平笑着点头,又道:“你怎么在这守着?!”
“今天过节,爹叫我和恒子轮流来这里看看,见表叔昨儿没回,爹和姑奶奶心里担心呢。”张强笑道:“回来了就好。”
说罢帮着把箩筐给搬回家。有邻居见到,也帮忙抬了一把。张强作为回礼,给了不少菱角给人家。都客客气气的笑着离开了。
“娘。我回来了!”王安平眉头舒展开,此时此刻才是真心的笑容。
“回来就好,”张融融笑道:“村里咋样?!”
“还行,”王安平将自己办的事和她说了说,张融融道:“这样也好。你是幼弟,是不能直接管兄长的,只能规劝。这个世道,对人的约束深。犯错是忌讳,见人犯了错,就扑上去打,就更是忌讳。你唯一能做的只是等别人犯错。”
“谨守本心很重要,你做的很好。”张融融道。
王安平心中很暖,他知道要解决王安福,直来直去,不是办法,只能迂回绕着解决。慢慢来吧。还好,娘是支持他的。这就行了!
“娘,我没做错吧?!”王安平笑道。
“不仅没有,还做的很好。很好的守住了自己的底线和本份。”张融融笑道:“此事若是云帆以前的性子去解决,只会把自己给填进去。还好现在她也长进不少……”
之前的事,可不就是把云帆的名声全赔进去了?自从那件事后,连一个来说亲的人都没了。虽说这也是她的目的,她也达到了目的。但是这种自伤八百的做法,终究不可取!
失去亲事只是小事。但别人看到你行事毒辣,不顾自己,不顾后果,就一定会防备,忌惮于你。这才是真正失去的东西。
云帆从上回的事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家人对她的态度就不用说了,和以前大不同。而季家那两个精明的,每回与她说话都是与别人不同,哪一回不是小心翼翼,防备的很。可以理解为怕,然而,这种怕,是进步或是说是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她想要做生意,想要自强,是一定要明白妥协中合作的。她太激进了。
还好,现在长进了很多很多。
“王安福的事急不得,慢慢来……”张融融笑道。
“二哥叫我带了不少东西来,嘴上是不敢提娘,但心里倒是记挂,只是不敢说。”王安平道。
“他还算有点良心。不管如何,你有个兄弟能来往,当亲戚走动,也好。若有一点真心,也是好处。总比只为利益来往的强。”张融融道。
王安平点了点头。
张融融笑道:“以后你看着处理吧。我是能放心,也能放手的了。”
“好。这件事不叫娘操心担忧。”王安平道。
大妮和大牛回来了,一进来就喜的叫表叔,原来二人是买东西去了,不少的菜色。见带了不少箩筐来,便忙着来收拾,笑道:“家里如今来往的人多了许多,这一过节,这些个东西都吃不完,到处都是箩筐。”
“哪吃不完?!不过三五天就没了,”张融融笑道:“若愁吃不完,你再添些人口,岂不是更容易吃完了?!”
大妮一听,脸色便红了,心跳的也快。
王安平愕然,看向大妮的肚子。
张融融点了点头,道:“像,但先别说。叫马大夫看好了再说。”
王安平便乐,别人喜不喜看不出,只季家两老口,怕是得喜疯。
只有季大牛傻乎乎的,完全没听出来意思。
王安平高兴道:“若是如此,便是喜事一桩了!”
张强回来后便去作坊那边守着了,换了张兴柱回来,道:“回来了?!”
“回来了,”王安平说了村里的事,张兴柱半晌没说话,良久才道:“……当年我若有你沉得住气的样子,也不至于……”
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呢。
“这是傻话,当年老钱氏还在呢,你再有能耐,又能有什么法子?!”张融融道。
“好,好,不提了。”张兴柱笑道:“不管咋,事总归是办完了,我现在也圆满了。”
“晚上可得多吃点,可以赏月呢,今天是个好天,不下雨,老天爷也作美啊。”张兴柱道。
王安平回屋去收拾了。
张兴柱才对张融融道:“……恒子回来说,季家老两口家里清冷的慌,那三个孽障一个没来。便是死了,子孙们也晓得给烧一口羹饭呢,就没见过这样狠心的。”
张融融道:“过慈,过厉都难出孝子。连做样子都不肯,有啥法子?!”
“不过恒子倒听说了季老大家的事情,”张兴柱道:“那对夫妻怕是要不好。季老大闹着说这日子没法过了,要休妻。他老婆闹着当然不让,这两人现在死磕着,日子过的也是鸡飞狗跳,天天打架。两人已然是仇人了。我看,都恨彼此恨的凶。早晚要出事。”
张融融无语。
“哪怕看在孩子的面上,有些事也就咽一咽吧,不能分开,就这样冰释前嫌的过也得了。怎么就闹成这样。这季老大也不是男人,就算当年的事不地道,不敢怎么,现在分了家过自个的日子了,自己的婆娘,下跪认个错又怎么了?!难道他婆娘还能恨他入骨不依不饶了吗?!只要就坡下驴的饶过以前的事,这日子不也过下去了吗?!可偏不啊,就是要闹,要打,要吵……弄的不得安生。这日子还怎么过?!”张兴柱道:“现在闹的沸沸扬扬的,乡下都传遍了。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人命……”
村里也不是没有夫妻打闹的,但多数是因为磨合,性格,还有一些小事上的分歧闹大了。但这季家老大两口子,这是新仇旧恨全纠葛在一块了,这是彻底的仇恨上了。
像这一类,都是案件的前态。不少悲剧都有着类似的事件核心。
张融融闻言皱了皱眉头,道:“季大嫂这是要死磕到底了。她到底图什么呢?!她哪里知道男人的狠心?!”
可惜这时代,劝和不劝离。劝离又能得到社会的支持吗?!难啊,娘家都不要她。她无路可走,就只能留在季家。况还有孩子在。
只怕是再这样下去,要死在季家了。
张融融心里有点惆怅,这样的事情听了堵心。想阻止,也没办法。她们家与季大嫂没交情。她钻在牛角尖里,怕是也听不进任何人的劝。
张兴柱道:“算了,不提季家。只是今天过节,要不要请他们老两口来咱们家过节?!看着怪可怜的。大牛大妮又不去他们那。弄的我张家像抢了他们的儿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