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是到处都是磕瓜子吃东西,唾沫横飞说话的声音。
终于等到船到了,人群依旧兴致不减。
“来了,来了……”有人指着水面上的一船道。
那是一条小船,船上有两个衙差,中间有一个担架。
这边人还没往那边去看是不是王婆子呢,那边那两家人已经嗷了一声冲过去了。
一边嚎哭一边骂道:“王婆子,千刀万剐的老贼婆,你害苦我们了,拿命来偿,拿命来偿啊……”
衙差们都急了,忙去挡,又发动群众,道:“都别看热闹了,快拦一拦!”
百姓们有青壮年的,七手八脚的忙去阻拦。
一时都挨了些拳脚,还有王婆子的家人也涌来开始哭了,道:“……为啥贪那个钱去拔牙啊,你这害了我们家破人亡,钱财田宅都被收走了……”
王婆子一听,脸都煞白了一层。
那两家一听王婆子家人这么说,就奔了过去要抓头发打人扇耳光,道:“……我们家都死人了,是死人了,你们没良心的还心疼你们失去的钱财田宅,还是不是人,还是不是人……拿命来偿,三条人命,你们王家也要赔三条人命……”
百姓们帮着衙门忙去拉开。
三家人都开始哭嚎,躺在地上声厮力竭的哭喊,人人都觉得冤。
“赶紧的送回衙门交接!”送人的两个衙差一见这情况也不想耽误,忙道:“我们今天还要赶回去向大人交差呢。”
这边衙差道:“两位哥哥且跟我们先回县衙拿批复文书!”
两人应了,看人这么多,还有点紧张。见还算有秩序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散了,都散了,别挡路。”
当下有人帮着抬着担架,把王婆子给往衙门里送,百姓呼啦啦的跟了一队长长的队伍。
那县里的衙差一头黑线,这,也太爱看热闹了。只是一脸兴奋是怎么回事?!
当下进了城,送进了衙门,县太爷谢过二人,又给了文书,给了谢银,便叫人送二人出城上船回去了。
王婆子在这中间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脸色惨白,有进气没出气的样子了。
县太爷一瞧她这样子,就知道这一路逃亡失败,现在心气估计都没了。
他对外面的百姓道:“先散了,王婆子先关起来,明日再审口供。”
衙差出去传话,百姓们却不肯散开,回来对县太爷道:“只怕需要老爷辛苦,得当堂就审了,否则这百姓不肯散去。”
县太爷看了看外面黑压压的人群,也知道这个事算是本县的大事了,只怕越拖越拖出事来,想了想,便道:“也罢了,看看王婆子清醒不清醒,清醒就马上审,早审早了!”
衙差忙去叫了大夫来,还是马大夫来跑了一趟,看了道:“没事,人清醒着呢,就是有点呆……”
接受不了现实的呆!
马大夫向县太爷回了话便出来了。站到了张兴柱身边。
“王婆子,你可认罪?!”县太爷一拍惊堂木,把众人都吓了一大跳。
王婆子眼泪就流下来了,悔的肠子都青了,后悔贪那财,道:“认,民妇认罪,都是我的错,与我家人不相干啊,还望大人要人赔命,赔我一个人的命便罢了,不要累及我的家人,还有钱财……不要全部罚没,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说罢哭的特别难受。
“千万万剐了她!”苦主家属在外喊哭道:“……大人,还请大人叛斩刑,三条人命呐,三条人命呐……”
一时哭的凄凄哀哀,好不令人伤心!
县太爷道:“本官判案,只依朝廷律令,王婆子虽激起民愤,然而却是过失杀人,不是故意杀人。此案,不至死,还望苦主家属节哀,依朝廷律令。不然以藐视公堂受刑杖。任何人不得干预堂审!”
苦主家属一听不是死刑,一时哭的不能自已。
县太爷对王婆子,道:“若你在出事后不逃,而是及时补救,也不至害了那孕妇两条人命。也不至罚没家财,可是为了你这逃的事,苦主闹腾了几日,累的衙门出钱出力,县城百姓受累,衙门与百姓的损失,自都从你家财中出。本官也不多罚你的,只把空子补上,若有余财,可散与你家人安生,若无余财,便作罢,便你家人投靠亲戚们去吧……”
“本官所能做的也只这么多了,王婆子可认?!”县太爷道。
“认,认,多谢青天大老爷……”王婆子哭道。
“罚流放苦寒地服役十年,”县太爷道。
十年,十年就是活受罪啊,真去了那地方,除了身体强壮的能撑下来以外,基本上都要死在那里了。乱世用重罚,盛世用轻刑。若是乱世,必死无疑。而十年这也是怜恤人口可以用来做免费苦役的节约之策。
王婆子一抖,哭的好不伤心。
苦主也不知哪里弄来的烂菜梆子往王婆子身上扔,道:“没叫你死,就是便宜你了!王老太婆,你最好死在那里,永远别回来。下辈子也咒你死不得,生不得……”
衙差们忙来阻拦,一面急把王婆子给押到狱里去了。县太爷道:“明后两日再拍卖罪人田宅。有意者,只来衙门先登记一二。熟悉一下朝廷的章程!”
马大夫道:“兴柱,你家女婿刚分了家,这么多浮财,不趁机买些地吗?!”
张兴柱心里有打算,却是当着这么多人面不好说的,便道:“女婿是女婿,他要买地,我也只能给点意见,真要决定,还得叫他老子娘来商量商量。亲家早晚得来,我能急啥啊。我也不能独自作主啊。是不是?!”
这倒是!
马大夫道:“若是错过了,却是可惜了。不过叫你亲家来,估计他们现在刚分家也累的慌,罢了。以后有机会再碰。”说罢不再提。
能不累吗,季家都打成这样了,季大牛都这脸色了,可以想见季家爹娘是有多狼狈的。
第088章 打死王婆子
衙门口的人都没有急着散, 虽然王婆子被押走了,但是不妨碍人们讨论的热情。
有人说十年重了,有人说十年轻了, 这个事主要在哪个角度去看这个问题,有人说轻了是站在苦主的角度去说,也有人说重了,是以律法的角度去说,如今盛世轻刑, 天子以仁德治天下,像王婆子这种只算贪婪, 却不是故意杀人的就并非是十恶不赦之徒,是很难叛斩刑的。
盛世之前曾是乱世,人口锐减, 朝廷是很珍惜人口的, 就算是犯了罪的, 只要不是十恶之类,多数都是去做苦役, 罪人也可以通过重活来赎罪,同时朝廷也省了很多良民的徭役。
而普通人讲究的是血债血偿的小义。就是杀人者死, 就是这一类的报仇的爽感。但是朝廷想事却是从大的方向去把握。若是犯了轻型小罪就要死刑, 天下一旦有人犯了罪,想到的就不是自首,而是先潜逃,先不说抓捕会造成困难, 只说这些人逃了以后呢,为了隐姓埋名,一是可能会再犯罪, 二就是一种不稳定因素,万一去弄个什么梁山贼窝子,那可好嘛……
所以,官府断案,多数以此为依据。
王婆子一被押走,苦主家里哪里肯甘心,就在那嚎哭,道:“不公啊,大人断案不公呐,三条人命呐,只有十年,凭啥只要十年,要她死,要她即刻就死,即刻偿命!”
县城里的百姓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张兴柱看着,心里酸酸的,因为如果他是苦主,比如老姑也遭遇了这个老人所遭遇的,他肯定也是不罢休,不甘心的。
可是,他不是,他以县城百姓来说,这两家的确是给全县添麻烦了。
因此人心将心比心的就很矛盾,因此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也许情与理本身就是矛盾的吧。
劝解的话说不出口,只能叹了一声,道:“回家去吧。”
“走吧,”张融融道:“这么热的天,他们这么闹下去,自个儿一家人身体也垮了。”
马大夫道:“老姑是不知道,那老寿星家里子孙都有孝心,说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本身明年就到八十高寿了,准备年底大肆的办一场,给亲戚和友邻们也添点喜庆,哪里晓得,还没到年底就死于非命了,这哪里能接受得了?!”
张融融听了蹙眉,看了那两家苦主的表情,一脸的戾气,道:“怕是要出事啊。”
马大夫道:“不会吧,他们总不敢去劫狱!”
结果,苦主家里还真去劫狱了,就是仗着罚不责众,不服判案,当天就把家里所有亲戚全喊来了,呼呼央央的大几十号人,跑到衙门里去劫狱了,说是要打死王婆子!
晚上张家人刚吃完晚饭呢,小辈们还处在看热闹之中高兴着,小妮等人则高兴着今天赚到了钱,结果还是马大夫来叫道:“衙门里闹起来了,哎哟哟,他两家真不得了,仗着人多势众,跑去劫狱了,这可是犯罪啊……”
张兴柱,张强,张恒都惊呆了,道:“有没有拿什么器具?!”
不管是不是铁器,只要是械斗,那都是犯罪工具,这徒手去和带着东西去的性质可不一样。
马大夫道:“这哪里知道,县衙那边在闹呢。这样下去,可不得打死个人?!我再叫些人去拉拉架啊。这叫什么事啊……”
张兴柱放下蒲扇,道:“我去看看。”
张强和强恒也站起来了,道:“爹,我们也去,别叫他们把爹给推搡了。”
“叫大牛跟你去,”张融融看着站起来的季大牛道:“去了不要打人,只是别叫人推到了你丈人。”
季大牛道:“好!”
说罢紧紧的跟在张兴柱身后。张强和张恒也要去,张融融道:“你们两个歇家里吧,这个事要调和,你们小辈也掺合不上,去了只是挨揍的份。”
张强与张恒有点不安,道:“我们去了拉架也行啊……”
就你们这两个身板,呵呵,去了也是挨拳脚的份。
说话的功夫,张兴柱已经带着季大牛往县衙那里去了。
好家伙,大晚上的,衙门里张着灯,举着火把,人不得了,连县里的三老都来了,在那吵嚷劝架。
马大夫是气喘吁吁,劝了这个劝那个,他一个大夫,其实也不想掺合这些事,但他常年是跟着衙门里看一些病或是验一些东西的,因此,只要出事,衙门里都少不了他,躲都躲不掉。他也是怕事,真怕打出人命来,到时候还不是他来治,跑来跑去的,万一没顾得上救活哪个,这先救后救的要是出了岔子,又都是事情。
那苦主家属们都是剑拔弩张的,对着一脸紧张拦着他们的衙役,道:“烦请让开,不然就要硬闯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们也不要做什么,只要王婆子立即就死……”
“干什么,干什么?!”衙差拦着道:“还有没有王法?!你们要是硬闯,就是犯法。别以为人多,我们老爷就饶过……”
“今天便是不饶过,也必要王婆子死……”说罢开始推搡着要进去,一开始只是有点轻微的动作,但是后来就越来越用劲的推,人陷在这种环境中,特别容易热血上头,也容易失去分寸。见衙差们一个劲的阻拦,就力气用的越来越大。
县太爷是真不想将事件升级,一听外面控制不住局势,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对主薄道:“难道真都抓起来,都是小案,何必往大案里办?!这要是不办,万一再升级事件,再出人命,上峰也会责怪我办事不力……”
就这种小县城,正经的衙差是真没有几十个,也就十来个办办小案顶天了。一般出了什么事情,都是依靠乡亲们,发动群众来动员的,盛世之中衙门还没有这么的雍肿。
就这么可怜巴巴的十来个人挡在苦主面前,那脸色堪称菜色。
他们一来人少守不住,二来就这小破县衙,不可能有驻军,有军队的那都是府军,而且文官也调动不了,就算打死了人,与军队不相干。只要不是外族入侵或是造反,指望军队,对不住,真调不动。
但是控制不住局面,就是你这个小县令无能。
这个事闹的。
指望着这样的县城能有什么很坚固的牢狱吗,真没有,也就挖出了个地牢来,还是土坯的。一般而言,关犯人也只是关的小罪的,很少有人劫狱或是逃狱的。
就这样的地狱,真耐不住几十号人一阵拨拉,这要是没拦住,王婆子不是被拉出来打死当场,要么就是小破牢能塌了,这要是王婆子死了,这个事件升级不升级不说,反正只是死个罪人,也罢了。但是若是波及到拉架的无辜的百姓呢?!或是衙门差役呢?!
主薄道:“大人,这件事,不好办,法不责众,他们几十号人,真抓了起来喊冤,只怕到了知府那,大人少不了要吃挂落,只能想法控制住局势,劝退他们了……”
县令露出苦笑来,“劝退?!若是用口舌能劝退就好了。”说罢就要往前去劝说。
主薄却拦住他,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件事,让卑下去吧,先劝,再挡一挡,若是散了便罢,若不散,也不得不采用非常手段先关起来了。事后再火速打发走王婆子去服役,再与知府大人上一封陈情书,必无恙。”
县令无奈,道:“只好如此。只望别再出人命了。”说罢捂头,之前臭味的事他还头疼呢。
一个小破县城的治理,出了这样的事已经很奇葩了。就这样的规模的小县城,有些几十年都发生不了一件命案。得,他却摊上了三件。
一般很少在春夏里打发犯人去服刑的,多数都是等秋后算帐。
只是留这王婆子在县里真是祸患,县令是想要速战速决的,恨不得马上把王婆子遣送走,再把财宅该拍卖的拍卖,该补偿的补偿。
只是补偿给了,苦主家属不肯接受,这里面也是一个大问题。
一个头两个大。
主薄匆匆的到了监狱外,也就是县衙不远处的地牢入口处,马大夫叫的青壮年们也都到了,还有不少闻讯来看热闹的百姓也挤挤攘攘的过来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