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房人在,就必须要有一个中心。这是不可避免的。
当一个家的利益足够大,足够动摇人心的时候,就必须要确立这种权力地位。否则,一个家离乱也就开始了!
服从权力,服从核心,这就是家长制的基础。
其实原本家里是不需要这样的,只是,从小妮身上,已渐渐看到了有些趋向,既然不可避免,那么为何不早早的步署呢。
这一点,娘很敏锐,王安平心里清楚,娘在确立威信。
只要确认了兄弟姐妹之间的服从与核心的关系,那么以后就乱不了!
张强有没有多大的才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没有私心,重要的更是他有这一颗忠厚能容人的心,这一点,恰恰是很多有才能的人也未必能拥有的可贵品质!
当一个有才能的人有自私之心的人,会懂得分享吗?他有了好处和权力,也只想独享权力,而不是甘愿给兄弟姐妹们共享。
张强恰恰是最好的人选,他既没有私心,而也没有产生私心的基础,因为家里以后的一切发展,不是他个人能够决定的!
张融融笑道:“我和你爹商议过了,不能临老了,还叫我们这般操心的道理。他呢,以后与我好好的养老,家里的其它事,还有兄弟姐妹的事情,就交给你去管了。有事与安平商议商议便是。多听听他们的意见。”
张兴柱笑道:“是呐,总不能到老了还要我操心个没完的,我也该歇歇了。以后我就专心的伺候好老姑,你们的事,交给你了。”
话说到这份上,张强便道:“姑奶奶,爹,我明白了。只是恒子,大妮小妮可有不服的?!”
“哪有不服的,哪家不分家的都是长兄作主,”张恒笑道。
大妮小妮也都道:“没有不服,一切由大哥作主!”
李氏抱着孩子,已经喜的连牙都呲出来了,只差恨不得手舞足蹈。之前公爹说一家之主是强子,虽是这么说,可是强子很难接触到权力啊。也只是担个虚名。现在,这意思,分明是以后他是家里的把总,一切都得经由他来了。
李氏又笑又哭的,都觉得苦尽甘来了。
陶氏也笑,不过觉得今天晚饭有点怪怪的。但说不清楚哪里怪,她决心晚上一张恒。
“像我之前跟你说的,”张兴柱对张强道:“你的裁缝铺就关了吧。家里需要你!”
张强有点怅然不舍,想了想,道:“也罢了,就听爹的,关了吧。只是这里面还有些单子没做完,总得有始有终,我把它们都弄完再关。也出个通告,以后不接新单了。铺面里也有不少与咱们铺面合作过好长时间的绣娘,手艺都不错的,一下子叫她们断了经济来源,我也不忍心。恒子就跟我一道把她们安排一下,介绍给其它铺面吧,叫她们也有个生计。”
第117章 改名
“这是应该的。”张恒道:“铺面里的伙计也给个好去处, 给个安家银子吧。再有,便是,铺面里的布了, 有些能用的, 咱自家留着, 将来家里能做衣裳用得上。若是有些不能用, 不合适的颜色儿, 就低价的给其它裁缝铺吧。只是这铺面空出来,大哥想过要做什么吗?!是赁出去,还是怎么?!”
张强道:“我听姑奶奶和爹的安排便是。”
张恒点头, 对这一点是没什么意见。
小妮想说话,但看了看大妮, 便没说。她想接过来做早餐铺面, 但是, 这个事不是她一个人能作主的, 又怕将来这个铺面的收益撑不起来以前的利润,想了想, 便没有开口。
她是个主意大的,但她也会看眼色,她知道,怕是这间铺面是姑奶奶另有安排呢。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
晚上散了饭, 王安平给张融融洗头擦头发的时候,张融融叹了一口气,道:“之所以这么做, 安平你明白吗?!”
“娘,我明白。”王安平道,“娘也是无奈!”
“其实咱这小门小户的, 又没有什么大的家业产业,兄弟也不多的,何苦弄个大家长制呢,说出去都要叫人笑话太封建。弄的好像咱们家是什么高门人家一样,有什么爵位要继承,这么郑重其事的,太好笑!”张融融自己都觉得好笑,道:“我自己也讨厌这样的制度。大家凭着良心,凭着心意好好相处,不行吗,不好么?!”
“可是人心呐,就是这样,不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愿望,它就能止得住的。”张融融笑道:“人的心会随着家境越来越好,而野蛮生长,尤其是没有底蕴的人家。没有教育,就没有理性的思考,有的只有最原始最野蛮的欲望。这些东西,甚至可能会超越人性。人,是最复杂,也最麻烦的一种生物。天性忠厚的也有,然而,人的创造力,破坏力,甚至是向上的野心从不曾止……”
“明白如此,还不如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制定好秩序。约束好人心。教育好人性。”张融融道:“家长制,在像朝廷,或是大爵位的人家未必有效,能服人。然而像咱这样的人家,这样一力压下去,这样的,就已经够使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秩序,就没有良性循环。为了预防未然,我不得不这么做。其实我也讨厌这样。”
“娘是怕将来小妮……”王安平道。
“她是个极聪明的人,极会趋利避害。她不服张恒,才能将来必在张强之上。只希望教育与良心能够约束住她。而最重要的是,我想告诉她,生活在这样的社会里,张家是她的根本,不能伤害,而长兄管理制,是她不能反抗的命令,兄长有德,她不能不服。”张融融道:“双管齐下,让她在一定的规则以内,别太离谱就行!在这个世道,对女子本就严苛,她若遵守这些,张家也足以保她了。她若连这也不遵守……”
想要自由任性的解放思想获得自由,哪有那么容易啊!?
在这个社会条件下,其实这样的,已经算是宽容的了。多少人家,出现这样叛逆的,早已经视为蘖枝了,是要被修剪掉的,怕的就是祸害主干,整个家族。
“娘这是给她套上了一个琐链,是为了约束她,也为了保护她。”王安平笑道。
“安平啊,如果有一天,小妮强了,你,别冒头,也别跟她争。这小妮子,且狠着心呢。”张融融道:“一个对自己都狠心,在这个环境下敢放弃嫁人这种念头的人,哪里是什么简单的人。以后她要与你一道学习。可是她与你不一样。一样的教育,每个人吸取的东西也不一样。”
“不至于,她不至于会祸害家里人。”王安平道,“我和娘也不算是外人吧?!”
“庞涓,孙膑师出同门,尚且相残。安平,你要明白,庞涓与孙膑也有感情,有师兄弟之情,他们与寻常人的感情是一样的。”张融融道:“可是你更要明白,超越这一样的,是嫉妒。如果你挡了她的路,将来……”
“娘是怕你不忍心,却伤了自己。你狠心,却又伤了她。何苦如此!”张融融苦笑道:“哪里料到会有这样的。鬼谷子再通晓天地,也未必能挡得住人性的力量。”
“我知道,娘。”王安平十分平静,笑道:“儿子没什么志气,只想要一辈子当个衙差,将来娶个本份的媳妇,守着娘过点知足的日子,这样就足够了。她有她的造化。我也有我的福气。我哪里有空与她相争。她想出头,我不拦着她,也不挡着她。”
张融融欣慰的笑了,道:“知足是福。这才是安平。”
“这小妮的野心几乎写在了脸上。”张融融笑道:“索性她也不能科举。若是能,将来才是真的大祸害。她的心里对这个社会的制度根本没有敬畏之心,无畏之人,比无知之人,更麻烦。”
“这个社会,终究是阶层社会啊,向上哪有那么容易?!”张融融道:“一心往上,却没有底蕴,是托不住的。一不小心就会被摔死。安平啊,这样才好,过点小日子,就可以了。别卷入那些无畏的欲望之中。”
“至于小妮,她是女子,不能科举,是断了一条路,又自绝了嫁人的心思,也有点志气,这倒也是好事,至少不会畅想着嫁个门第高的来改变命运。”张融融道:“想一想,将来便是有些妄想登天,也到底是不会有多大的祸难。让她自己去闯一闯吧,家里看样子谁都挡不住她了。”
“娘,我不与她争便是了。”王安平道:“我没有什么别的念头,只想要过点小日子,稳当一点。”
张融融了解他,对他是十分放心的。安平这性格颇有一种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感觉。
洗完了澡,小妮已经亮着眼睛,前来跟王安平一道听张融融讲课了,十分认真。
甚至到了很晚,也依旧舍不得离去,总有一副孜孜不倦的气质。
如果不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其实这份努力的劲头,人看着也觉得敬服。
“表叔,”小妮悄悄的问王安平,道:“表叔,我想改个名字,可以吗?!”
王安平道:“嫌小妮这个名字土?!”
小妮挠挠头,胀红了脸道:“我想跟姑奶奶说,又怕姑奶奶说我,我觉得姑奶奶嫌我事多。与爹说,爹得骂我。这名字是娘给我取的,可是我觉得这名字取的也太随便了。表叔的名字寓意多好啊。安平,一听就寄与了愿望。”
“安平这名字是钱老太婆给我取的,就是那个折磨我娘半生的我亲奶奶……”王安平淡淡的道。
小妮怔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说这个,都没反应过来这话啥意思。
王安平十分平静,道:“如果你要改名字,自己去与表哥说。我知道,从今天起,你立志是要做儿子了。想取个男儿的名字也正常。自己去说便是了!”
小妮激动的道:“表叔是说我在利用表叔的意思吗?!是你奶奶对你不好,给你取的名你都没舍弃,我却要舍弃我死去的娘给我的名字是不是?!连表叔也觉得我是在痴心妄想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表叔也讨厌我?!”
王安平见她低泣,道:“别总是想着凭什么别人有,我没有,别总是想着为什么别人讨厌你,多想想自己做对了什么吧!”
“我就是不明白。”小妮喃喃道:“我哪里错了吗?!”
这小丫头,现在悟性还没悟透呢。
王安平叹了一口气,见她还在想着为什么,这心里对她其实也喜欢不起来。其实娘的意思很明白,小妮的想法若生在开明的时代,一点错也没有。因为那里有条件也有社会基础去成为她的依靠。
可是,这里不是。她虽有着理想,也有着思想,可是却不明白这种与社会现实的割裂,她本身是无法弥合的。
这就需要极高的情商,以及装相的技巧,去弥合好所有对自己不利的外部环境,才能稍微自由的生存,去实现自己的志向。当然完全的实现,这也别妄想。
可是,小妮几乎是沉浸在一种对抗而非平衡的心态之中。
把太多的情感浪费在凭什么我不能,而不是凭什么我能,我能的同时,该做点什么去实现我能。
这种对抗,表现为叛逆,将来行事,必然激进。
又没吃过苦头,几乎是在一个温室的环境中长大的,根本不懂外部的残酷,这个心态啊。早晚要崩掉。
人心中的气,这个志向的气,当然是好事。这是人向上的动力。
然而这气,若只是气愤,又有什么意义呢?!
将来与家里人较劲,与社会去较劲说理吗?!
谁会理你这一份凭什么,为什么?!
社会只会痛打你,外面的人只有不教而诛的教训,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王安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小丫头却因为年纪小,还没有足够的领悟力,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118章 心疼
罢了!去撞一撞外面就知道痛了。说再多, 她也只有气愤,只想为什么,凭什么。
无法沟通。
王安平觉得娘说那些别内斗的话是对的。
就凭着小妮这股愤青的劲头, 这种抗争精神说不准还真不分内外, 对家人输出狙击。
所以才确立了大家长制, 来叫她怕。
偏偏她也是个怂的, 也是趋利避害的。
只能取得这种平衡, 算是压服住了。
罢了,说再多,王安平也是招人嫌烦, 说到底,他是姓王。现在看着是一家人, 将来万一翻脸了, 说他不姓张, 还管这么多事, 一翻旧帐,他也无语。干脆就不多说了, 只道:“只是改个名,自己去说,也不麻烦,你去找表哥说一说便是。家里这么多大事都不嫌多你一人分, 更何况是个名字。只要说明愿望,说出情由,哪有不依你的?!”
对比起来, 家产都愿意分,名字而已,何苦呢?!
王安平收拾好, 躺到了榻上快睡着的时候,突然领悟了,为什么娘会对自己说这话。这分明是感觉到了小妮将他当成了榜样般的对手的意思啊。
不然她好好的总是与自己对比做什么,改个名字也要找他。
王安平翻了个身,笑了一声,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嘲讽。他闭上眼睛想,娘的眼神是真的很厉害。
索性他也懒得与她争。以后避一避她的锋芒便是了!
表哥有这么一个女儿,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可见生儿育女的,太笨了不行,像大牛似的,这要是遇上不忠厚的,得被人坑死。聪明过了头也不行,多操心?!
倒不如宁愿中和些,才是真福气啊。
将来他若是要娶妻,可得看明白了,太要强了不行,太软和了也不行,聪明的过了头,也不行……
不然以后光生闲气,都能气死。一个人只要能作,能生出多少事来!
张恒回了家,陶氏道:“看见大嫂了没,今天牙都没隐,嘴角的笑都收不住。看她喜的。以后家里不管是咋买卖,帐本什么的,经手都得要与大哥商议了?!”
“那当然,”张恒笑道:“便是我擅自主张了什么,事后再与大哥说也行,大哥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不过份,他是再好不过的人。”
陶氏早接受了这一点,因此也没什么反感,只是道:“为啥今天这么定了?!今天晚饭上怪怪的。”